“李元修,你当我死了吗?”他就近在咫尺,而她居然没考虑要向他求援。
她拱起手装起侠女。“敢问柳大侠可在生气?”
“你怎么认为我在生气呢?”他笑得极冷,冷到她骨子里。
李元修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回答,“因为你嘴巴歪了一边。”
“还有呢?”
“眉毛长跳蚤。”看,又跳了一下。
“然后呢?”
她一脸权威地下判定,“你该看医生了。”
没错,他生病了。
“我该看医生?”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她不着边际的外星话搞得提早衰老。
“瞧!你的脸色变得非常差,一下子青一下子白是病变的前兆,早点接受治疗你的病才会早点好。”希望不是绝症,年纪轻轻就挂了多可惜。
柳桐月忍耐度到了极限地抚向她发顶。“你知道我的脸色为什么会变差吗?”
“营养不良吧!我想。”她理所当然地说出心里的推断。
“你想……”
一根拉繁的神经突然蹦断,温和的面容染上妖异的异彩,阴鹜地任由愤怒侵占,一股巨大的力量扬散开来,甚为惊人地向她罩去。
口干舌燥的李元修微微地缩了一下,略感呼吸困难地发觉到她似乎又踩到狗屎了,天大的好运可能会转变成恶梦连连。
她好像又作了错误的决定,把大老虎当小绵羊养,吃不到羊肉反而被老虎撕成碎片。
早知道别贪小便宜,以为老天终于眷顾到她了,谁晓得天上砸下来的礼物是个陷阱,只有她笨笨地往里头跳还沾沾自喜。
不玩了成不成?她要半途而废不追他了,没人要也没关系,反正她喜欢当男人婆。
“元修,你让我很生气。”他很少动怒,而她是唯一的诱因。
至少十三年来,他第一次克制不住脾气想发火,即使用来修身养性的画画也无法平息因她掀起的怒涛。
看不出来他在生气呀!声音还是温吞得煦煦然然。“好,我错了。”
虽然她不知道错在哪里,先道歉总没错,她最怕软泥巴似的男人。
“错在哪里?”她根本毫无反省之意,纯粹搪塞。
唉,他是她肚里的蛔虫呀!怎么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呃,错在……错在我不该大欺小。”
“元修,你只有这么一点神经吗?”开始抽痛的头让他维持不了平日的平静无波。
他在偿债吗?未免罚得太重了。
敢说她没神经,他活腻……算了,没神经就没神经,他的眼神好吓人。“难道你在怪我打断他两颗牙。”
“元修……”她没有正常点的话吗?
“好嘛、好嘛!下次我一定不跟他客气,要他断三颗牙、五颗牙地来弥补我的损失。”这样总顺他的心吧!
一道雷突然当头劈下来。
“去你的损失,你以为那点小智慧能保你多久,以暴力解决事情是最愚蠢的行为,你怎么不用大脑想一想,总有一天会出现你赢不了的人。”
“你冲动的性子给我收一收,鲁莽的脾气最好改掉,我会盯着爱惹是生非的你,要是再动不动就抡起拳头扁人,我会把你的双手双脚绑起来直到消弥你的戾气为止,听懂了没——”
呃,有听没有懂,可她还是捧扬地点点头,难得他开口浪费这么多口水。
原来温和的人种发火是这样呀!以后她会小心谨慎别踩握他的地雷区,尽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扁人,而且别扁得留下证据。
“说说看今后你会怎么做。”他用带学生的态度企力扭正她偏差的观念。
“可以说吗?”她应该先找把雨伞来,以防他吐血喷到她。
“说。”不自觉地,他语气中多了严厉。
“可是我怕你神经会断掉。”言明在先,省得他找她算帐。
她的答案肯定不讨喜,他不会喜欢的。
“你就确定自己那么不争气?”也许他该先做好心理准备,建议自己别受她影响。
“见仁见智啦!有人爱吃素有人爱吃草,一样米养百样人,谁能保证自己一定是对的,这世界没有完人只有完蛋的人,勉强改变有什度意义,又不是复制人。
“我是冲动。我是鲁莽又怎么样,至少爱我的人还是一样爱我,她们并没有因为我这些缺点而弃我,我们家明光和思思冰我有这些缺点才可爱,否则我就不是李元修。”
为之一怔的柳桐月无法开口地望着她,她仿佛在一瞬间蒙上金色的光芒,圣洁而高贵地责备着庸俗的他。
她就是她,无人可代替,他不就爱上她性子里的直才深受吸引,不可自拔地恋着她不同一般女孩的纯真笑脸,不畏环境艰辛地选择坚决活下来。
不仅照顾好自己也保护所爱的人,勇敢地对抗生命对她的不公,无所畏惧地挺身捍卫自己的权利,不让恶势力和强权打倒她。
不能不为她动容,他不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野地的蔷薇不适合温室,那会残害其天生的傲气,失去无限伸展的空间。
错的人是他,他让过度的关心误判了她的独立性,只想搭起遮风挡雨的棚子让她无法接触阳光。
成长的过程中总有些伤害,受过伤的人才知道痛的感觉,她的环境造就了她强悍的人格,因此爱她的人会更爱她。
“我就说不要说嘛!瞧你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定会被雷劈。
一脸丧气的李元修明白她的鲁莽和冲动又惹祸了,他肯定不让她追了。
他笑了,轻轻地拥她入怀。“不,我是太震惊了,原来你还有大脑。”
锋芒暗藏,璞玉明珠。
“什么嘛!你害我吓出一身冷汗,以为你不让我追。”欺负人。
“你还要追我吗?”发自内心的微笑让他更有人性,少了距离感。
“当然。”为什么不追,她很少喜欢别人像喜欢他一般想占为己有。
在育幼院长大的孩子不太信任外人,总觉得他们怀有恶意,用异样的眼光歧视失去父母的孩子,不愿接受孤儿进入他们的世界,认为孤儿在心里上有某种缺憾。
但他不会,一开始她就觉得他是不错的人,与他洒近的感觉很舒服,没有厌恶和很想扁他的冲动,所以她要他成为她的。
“好,你追到了。”他不想再拐弯抹角地和她兜圈子,他要确确实实地拥有她。
因为他的心也会慌乱。
“嘎!追到了?”她错愕地张大眼,有着不知所措的迷乱。
她还没追哪!
“对!追到了,你嘴巴可以闭起来了。”他取笑地闪了闪眸中深情,轻啄她的唇。
“啊!你吻我?”好敷衍喔!人家期待的初吻不是这样啦!
看出她心意的柳桐月勾起她下颚深深凝视,笑意浓甜地望进她清澈双眸。
“这才是我给你的吻。”
头一低,他印上微训的红艳樱唇,柔软如棉絮的触觉让两人都沉醉了,难以自持地不忍分开,一再辗转吸吮,绵缠细柔的吻甜了彼此的心。
一声声羡慕的低喔隐藏在墙的另一端,二十几个人头探出内墙,眼露钦佩地给予祝福,无心课业只想看好戏。
原来才子不一定配佳人,有时也会产生变局,“驯悍记”的戏码比较好看。
“我还要。”一个吻满足不了她。
眼里、嘴角都含着恋爱颜色的笑波,勾着他脖子的李元修踮起脚尖索吻。
“贪心。”但他更贪。
心觉得圆满的柳桐月再度吻上微肿的唇瓣,一抹满足的叹息声消失在滚动的喉头,今生将无遗憾,因为他拥有了失去的半圆。
“嘻……你是我的了……”好想告诉明光和思思哦!让她们也替她高兴。
“傻气。”可他偏爱她的傻气。
“傻气就傻气嘛!人家说傻人有傻福,你可不能反悔哦!”她喜欢他的吻。
“我才担心你被人拐呢!小傻妹。”瞧她笑得多天真,让人想一吻再吻。
禁欲太久了,出闸的野兽凶狠无比,不知何时会吃了她。
他非常期待两人结合的一天。
满眼是星星,恋爱真好。“好,我追到你了,那我要回家。”
她要向大家宣布好消息,叫邢魔魔哭死,顺便要他们缴缴食宿费充当她的恋爱基金。
“等等,你在追到手之后却要回家?”是她太前卫还是他跟不上时代?
一把捞回她的柳桐月将她牢牢地锁在怀中,不让她离开地质问为人女友之道。
没错,他的女朋友,日后将成为他的妻。
“我就了嘛,你总不能不让我回家吃饭。”那群米虫不知道有没有为她留菜?
没关系,反正还有泡面。
一阵无力感让他浮现苦笑。“你有没有想到我会请你吃饭?”
“可以吗?”她惊讶地一问,好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神奇。“我以为追你的是我,吃饭约会这种事应该由我开口。”
可是她没钱。她抱歉的眼里这么对他说。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正在交往不是吗?”他真的被她打败了,宁可饿肚子也不想麻烦别人。
“很不好意思呐!像是故意挑人家用午餐时上门好叨扰一顿饭。”又不是没饿过,习惯就好。
他好笑又好气地抚着她的马尾。“你迟迟不肯入道馆找我是怕人说闲话?”
“嗯。”她照实地点头。“我们不想被人说是要饭的。”
“你们?”莫名的心疼让他紧拥着她。
“我和明光以及思思,以前我们刚从育幼院出来时真的很穷,常常有一餐没一餐地凑和着吃,有里饿着肚子睡觉……”
因为睡着了自然不会饿,可以省掉一餐。
但是看到人家吃得津津有味却嘴馋,蹲在人家店门外拼命流口水,让人家以为她们是乞丐、流浪儿,不忍地将剩下的东西施舍给她们。
“可是我们穷虽穷却很有骨气,宁愿凑足钱才去一饱口腹也不愿被人瞧不起,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我们都受够了。”自食其力才会受人尊重。
“元修……”心揪痛着,他痛苦地想着造成她不幸的主谋就是……
李元修笑着握住他的手不当一回事。“哎呀!你别装出一副便秘的脸,其实我没你想像中的可怜,我们只是刚出来那几年过得比较辛苦。”
“你恨害你成为孤儿的人吗?”她无所谓的笑容更让他加深说不出的罪恶感。
“恨呐!但是没办法,谁叫他是我老爸。”血缘关系切不断,即使她是遭遗弃的一方。
“你父亲?!”为什么他听不懂她的话,难道她并非他要找的人?
“对呀!他懦弱胆小抛妻弃女,害我母亲一时想不开去撞车,我一直对那部车的主人感到抱歉,车子的板金可能得花不少钱。”
而且还赔了一笔儿让她母亲能走得风光,不致连口棺材也买不起。
他困难地挤出一丝声音,“你不伤心吗?死去的人是你的母亲。”
“唉!与其说她是我母亲,不如说她是一个为爱疯狂的女人。”李元修露出解脱似的笑脸。“其实我妈早就想死了,只是她始终提不起勇气。”
那天她终于成功了。
****心很沉,不知该如何平静,乱糟糟地像大雨过后的溪流挟带大量淤泥,黄浊浊地找不到立足点,进退皆难地想着曾发生的过往。
可笑的是竟无法向她说出实情,背负罪恶感困守着灵魂,难以解脱的歉疚潜入他的梦中,化成波涛向他望来。
他从不知道她过得那么困苦,在那件事过后他曾去寻她,但邻居都说被富有的父亲接走了,目前正过着幸福的大小姐生活。
他信了,所以没积极地打探其下落,以这她真如邻人所言的重享天伦之乐,快乐无忧地忘却母亲猝死之事。
谁知李元修的父亲并未收容她,反而矢口否认两人的亲子关系,让个性一向倔强的她任由社会局安排她住进育幼院,对外一律宣称父殁母亡。
虽然她的不幸并非他一手造成,可是他也是间接伤害她的凶手,让她真的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而无依靠。
心痛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觉,她的豁达和认命是被无情的世界磨出来的,若是当时他不意气用事的话,也许她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抬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心事重重的柳桐月难展欢颜,即使拥有她的喜悦也不能冲散内心的忧虑,她真能释怀吗?
万一有一天她发现他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之一,她是否仍能无所谓地对他展开笑靥,孩子气地说他的吻有太阳的味道。
不,他一点也不阳光,他是个阴沉做作的男人,不戴面具便无法生存,不像她活得自在不需要任何虚假。
她会爱表里不一的他吗?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他不想放开她。
想着她的笑,眼前仿佛浮现她的身影,如此清晰地让他想拥抱她,感受她的体温确实在怀里,不因夜深而离去。
只是寻常的家常菜她却吃得眼眶泛红,像是多么珍贵的菜肴舍不得大口浪费,小口小口地品尝令人以为是人间美味。
虽然她直嚷嚷是辣椒辣了双眼,但他看得出她在想念早逝的母亲,头低低地偷偷拭泪,不愿原谅听人长辈安排的父亲。
她的个性十分鲜明,爱、怨、嗔、怒全凭一时兴起,才不会钻牛角尖,决心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你半夜不睡觉在思考人生大道理啊!”也不想想他明天要做多少事。
“爷爷怎么起来了?天还没亮。”不是他晨起练功的时刻。
“想起来就起来还需要向你报备呀!你管到我头上了。”老人家的脾气拗,一点小事都能惹得他大动肝火。
他一派温和地安抚,“我是怕你看错了时间早起,厨房没那么早开伙。”
不见恼意和怒意,柳桐月一如平常地冷淡待之,不因他是至亲而有所改变,平静地像一泓流不出的死池。
“吃吃吃,你当我一睁开眼就想吃,我起来晒月亮不成呀!”他不承认看花了,硬要拗个理由。
“很像元修的口气。”他们两人一定合得来,沟通没有问题。
“元宵?!”他想吃汤圆。
“不,是元修,一元复始的元,修缘半生的修,元修是一个女孩子。”他特意解释她的性别。
“怪名字。”好好的女孩取男性化的名字,简直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