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你穿着吊带睡衣的画面,就要被人反复地观摩了。”宋慈不急不徐地说,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气愤,也不知是气拍摄的人,还是气穿吊带的人。
兰姬想问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你放心,我对这类小电影没兴趣。”宋慈好像能看穿她的心思。
“好,你告诉我,为什么?”兰姬将头转向被绑在树上的七彩拉面。
“如果给我松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七彩拉面提了一个要求。
宋慈点了点头,兰姬正打算过去松绑。七彩拉面这时候提了第二个要求,让宋慈来帮她解。
宋慈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伸出手来解绳,生怕自己的手指接触到七彩拉面的身体。
“现在,你站到我身边来,我就开始讲。”七彩拉面微笑着提了第三个要求。
宋慈满脸厌恶地望了她一眼,反倒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有完没完?欠抽啊你!”罗鑫烦躁起来。
“啊——”七彩拉面开始尖叫,幸好,宋慈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又很快松开了手,并厌恶地甩了甩手腕。
“乖乖地站到我身边来,不然我会尖叫,把保安引过来。”七彩拉面很亲切地笑。那笑容,像是狼外婆看见小红帽。
“在你也许是避之不及的,可是,对我来说,这是非常珍贵、美妙的一刻。也许,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手心触到我嘴唇的感觉。”七彩拉面突然有点感伤,可是她的感伤,让宋慈浑身迅速地起了许多饱满而坚挺的鸡皮疙瘩。
这一切,苏醒都看在眼里,她不禁为七彩拉面难过。她相信每个人的爱本质都是一样的,无论是愚笨的、聪明的、高贵的或卑微的人。就像钻石的成分都是碳一样。然而,她悲哀地发现,对宋慈而言,七彩拉面的爱,他回报的是鸡皮疙瘩。如果是他倾心的女孩呢?回报的也许是一颗心。
虽然钻石与石墨的成分都是碳,而且99。95%的成分都相同,然而就是0。05%的微量N、B等元素,决定了是钻石还是石墨。你的爱值不值钱,能不能变得钻石一样高贵,关键在于那0。05%的微量元素了。而那0。05%的微量元素就是对方是否接受并回报你以爱。
换言之,对爱回报以爱,能点墨成钻。反之,你的爱就是黑乎乎的石墨。
苏醒不想自己的感情变成石墨,所以,她暗下决心将感情隐藏到底,直到那0。05%的微量元素具备了,再出土。
一个人无论多么爱另一个人,这份爱也最多达到99。95%,永远也无法独自完成并完美一份爱。
“站在我身边,不要远过一厘米,否则我就会尖叫起来。当然,你也可以封上我的嘴,但是,你永远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七彩拉面头脑倒是很清晰。
宋慈站到她的身边去了,满脸厌恶。可是,七彩拉面却满面陶醉的笑容,很快这笑容,又变得哀伤。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她侧脸深情地注视着宋慈,可是,深情很快又被绝望代替,“我知道,你喜欢兰姬。”
此言一出,宋慈跳开一丈远:“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光线很暗,可是苏醒还是看清了宋慈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虽然,在她帮宋慈拔头发时,她已心碎和绝望了。可是,此时,她的心依然还是感觉到阵阵的疼痛。当你不愿看到的事实一再被确认,每确认一次,心就会再痛一次。就像是一把很钝的刀,放在心尖上,很慢很慢地割着它。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你身边,我比你更懂得你的内心……你跟她是同类人,一样冷酷,一样骄傲,一样美丽绝伦……”
“快说重点。”宋慈打断她。
“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我就偷偷跟踪她,用数码相机拍她,录她。我想知道她到底哪里吸引了你。我也想拍下她不雅甚至勾引其他人的镜头,好让你看了死心。你看到她不穿内衣的骚样没?”
“说重点。重点!”罗鑫不耐烦地催促。
“听说,如果将照片烧掉,就会让照片上的人遇到灾难。所以,我就拿去冲洗,然后再将照片烧掉。”
“报栏上的照片,是不是你贴的?”宋慈提出了重点。
“那个?当然不是我拍的。”七彩拉面摇摇头。
宋慈和大家都愣住了。
“我可拍不了那么好的照片,而且,人家的相机肯定很高级,像素肯定很高,所以才那么清晰。”七彩拉面很遗憾的口气。
兰姬双臂抱在胸前,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脸上挂着嘲讽。她看了一眼苏醒,她心想,自己居然浪费大好青春来听这个疯子胡扯,自己简直是在堕落。
“报栏的照片真不是你贴的?”宋慈再问。
“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是敢爱敢恨的人,我也是敢作敢当的人。”七彩拉面突然有点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以后不准再偷拍了。好了,你回去吧。”宋慈冷冷地对她说。
“除非你亲口承认,你并不喜欢她,我就不再偷拍她。”七彩拉面反应极快。
“我承认我不喜欢她,够了吧。快走!”
“那你喜欢谁?苏醒吗?我曾看见你们在足球场见面。”七彩拉面犀利地看一眼一直沉默的苏醒问道。这个拉面真可以去当克格勃。
“我不知道我喜欢谁,但是我知道,我很讨厌你,你快点消失。”宋慈几欲抓狂。
“为什么这么对我?难道我就不会受伤吗?”七彩拉面悲愤欲绝,气冲冲地朝山下冲去。
可是才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说道:“我去洗照片时,看见一个中年人刚刚取走一叠照片,但是他露出半截相片,我看见了,是后来贴在报栏上的一张。”
“是谁?什么样的人?”宋慈追问。
“还说你不喜欢她,我觉得你对她的事过分关注了。”七彩拉面抱怨而且讥讽的口气,往山下走得更快了。
宋慈对着七彩拉面的背影冷冷地摇了摇头,看来,对他而言,七彩拉面那丰富而激烈的感情不过是石墨,黏手,污浊,他避之不及。
罗鑫想要去追她回来。
“算了。”兰姬冷冷地说一句。
“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到底是为什么?”宋慈惊讶于兰姬的淡漠。
“无所谓真相。如果我要花时间去追寻这些真相,纯粹就是浪费时间。这些真相对我的生活无益,我并不想知道。”她淡淡地说,停顿一下,又补充一句,“而且,我希望你也不要掺和这件事了。”
“我们一番苦心,换来的就是你这句话?你知道我们费了……”罗鑫还想叫屈,宋慈用眼神制止了他。
“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们啦,虽然很无聊。”兰姬很冷淡、勉强地说。
宋慈的眼神一暗,随即又燃起一小束淡蓝的怒火。可是,他终究没有吭声,只是高傲地离去了。
回宿舍的路上,三个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一边说着话。
“兰姬,你真不想知道真相?”梁孜琪问。
如果可以毫不费力地知道,也可以。如果要花大力和心思去弄清真相,太不值得。就好比,晚上你被蚊子叮了一口,第二天起来,你还去找出是哪一只蚊子干的,还去问它为啥叮你,那不是太可笑了吗?兰姬就是这样想的。
兰姬只关注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她都视若草芥和杂音,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苏醒倒觉得,这是兰姬最大的优点。
“我觉得,宋慈好像真的喜欢你。”梁孜琪幽幽地说。
苏醒禁不住停下脚步,幽暗中,紧张地望着兰姬的脸。
“他喜欢我就好比蚊子叮了我,他不喜欢我,就好比蚊子不叮我,这个,不值得我去研究分析吧。”兰姬云淡风轻地笑。
“呵呵,真是大手笔。珍珠玛瑙,都视为尘土。”苏醒嘴里开着玩笑,可是内心却酸涩无比。在她青春的庙宇里,宋慈是她顶礼膜拜的神,可是,在兰姬的眼里,他不过是蚊虫、草芥。
苏醒想起心底的那粒种子,她也曾经奢望过它不单单是一粒种子,她也偶尔幻想过酱红的果实。可是此刻,她再一次知道,她心里的那粒种子,是多么水土不服,永远也不该发芽,更不用说开花结果。
阳光明媚的五月,学校后山坡上的李树杏树上的果子慢慢长大。光滑的李子是半透明的青色,而杏子是毛绒绒的浅黄色。
左名扬在信里说,他已完成航行,六月,他会回来。而且他会带一个朋友回来让兰姬认识,相信她一定会喜欢。信纸本来是摊在书上,兰姬拿起一支圆珠笔往纸上狠狠地戳下去,再戳下去,不一会儿,那张纸变成了沙网一般,满是一个个下凹的坑。
暑假第一天,苏醒缠着哥哥教她游泳。
“如果你答应教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苏醒说道。
“啥?”
“关于旦七七的。”
“说说看。”
“她的内裤,你答不答应?”
“那个啊……”他扬扬下巴,露出一个强忍住笑的表情。
“不是吧?难道……别吓我哦。”苏醒觉得哥哥话里有话。
“喂,想到哪里去了!”苏谦用指头弹一下苏醒的额头。
“那?”
“她有一次逗我,说如果我愿意卷起长袖让她看看,我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包括告诉我她内衣的颜色。”
“结果呢?”
“我没让她看哦。”
“那就是喽。你还是不晓得。”
“这样吧,如果你去剪个寸头,我就带你去。”苏谦想让妹妹知难而退。
苏醒偏着头想了想,可是实在想泡在清凉的水里,而且,妈妈私下跟她说过,叫她想办法把哥哥拖出去玩,别老闷在家里看书。她二话不说就去剪了个短得不能再短的寸头。
“是什么颜色?”去到江边;苏谦才摸摸耳朵;忍不住踌躇地说。
“嘿嘿,那个秘密留到下次,再跟你交换别的吧。”苏醒做个鬼脸,套着游泳圈跳进水里。
傍晚时的露天游泳场,苏醒可以将脖子仰枕在泳圈上,看日落时分的晚霞满天。苏谦一直守侯在她的身边。当苏醒刚刚一上岸,苏谦就冲过来用浴巾将她细致地包裹起来,可是,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他回过头去,是旦七七,穿着红色的泳装,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胳膊上。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强烈的震惊和失望。也许,她私底下猜过千万次,甚至想过,他可能有文身,所以,才不敢让人家看他的胳膊。可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形。
苏醒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两人之间一下碎掉了。
最强大的是爱,然而,最脆弱的也是爱。
“其实,少女的感情真的是很脆弱的。”苏醒看出哥哥的失落,请苏谦去江边喝夜啤,啃麻辣鸭脖子。
“你懂什么,你又没有爱过。”苏谦闷闷不乐的样子。
“有一次,梁孜琪看见她暗恋的实习老师边走边吃包子,鼓着嘴,满嘴的油。她说,她马上感觉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他了。当实习老师离校时,她一点也不伤心。之前,她还打算当他离校时,跟他一起私奔呢。”苏醒喝一口酒说。
“啊?哈哈。你们几个,成天都在想些啥?”
“兰姬老想着快点十八岁,梁孜琪老想着几时可以约会。”
“如果是你,你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苏谦用胳膊搭在苏醒的肩上。
“像哥哥你这样的人啊,聪明、帅气、体贴。还会做好吃的菜。还有,身上有天使留下的印记。”苏醒一直把哥哥那条长长的疤痕称做天使留下的印记。
“我有那么好吗?”
“当然有,你不知道啊,我们班上的余佩斯老向我打听你呢。我猜她喜欢你。”
“哎。迟早会知道的。早知道早点了结吧。”苏谦想起了旦七七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地叹了口气,“不过,你知道吗?被一个出色的女孩子关注,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即便你并不是很喜欢她。”
“兰姬说过啦,暗恋者拥有主动权,被动的反而是被暗恋者呢。”
兰姬在忐忑不安中迎来了暑假,还有左名扬以及他提到的那个朋友。
夏日黄昏,当兰姬踏进院子时,只见左名扬已坐在桂花树下的褐色藤编摇椅上,翘着腿,微眯着眼,正吹口哨呢。他今天穿着藕色的绸衣绸裤,好不优雅休闲。如果再戴上个金边眼镜的话,兰姬真会怀疑是走进了三四十年代的老电影里。他面前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翠绿西瓜。那个西瓜可能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冒着丝丝凉气,而小圆桌上是一圈水迹。
一直以来,兰姬心中关于家的概念,全部系在左名扬的身上。左名扬在,他身边的一瓦一木,都静静地散发出家的味道。左名扬不在,一切家具都像是被吸走了灵气,那只是一个栖身的冷寂巢穴。
现在,因为左名扬的归来,整个院子已有了灵气,整个木楼也散发出温馨的家的味道。在斜阳的橙色光束里,飞扬的尘埃翻飞,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
兰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轻轻地蒙住了他的眼睛。
“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让我猜猜你是谁……”左名扬哼起了老歌,同时向上伸出手来摸到了兰姬的脸。兰姬将脸埋在他的肩上,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谷玉,兰姬回来了……”左名扬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很快地,身后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兰姬回过头去,很挑剔地打量,眼前这个高挑身材的女子,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发很随意地在脑后挽个髻,瓜子脸,皮肤白净,杏色皱纱的长裤和无袖上衣,脚穿一双款式简洁的凉鞋,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温和含蓄的杏色衬得她的面容光洁沉静。在斜阳的余晖里,给人一种含蓄的风情和沉静的美感。从未想到,一个女人能将杏色穿出这样的韵味来。
这个女人本身也是成熟如一枚五月的杏,浑身上下静静地散发着温婉的气息。她的风情是经过岁月适可而止地打磨的,所以熟而不衰,柔而不腻。
兰姬的心里是又痛又酸,想起自己二十五岁就死的誓言,二十五岁,正是好年华啊。
而眼前这个轻松愉快的左名扬分明是被她迷住了。
兰姬的心里有一条虫子正慢慢地探出头来,轻轻地咬着她的心尖,一口一口,像蚕食桑叶,那条虫子的名字叫“嫉妒”。谷玉,谷玉,饱满如谷,温润如玉,连名字也是这么好听。
兰姬这才发现,院墙边晾了很多衣服,甚至有浅杏色的内衣裤,那一定是谷玉的。喜欢穿浅杏色的女人一定是温婉宽容的,她能让左名扬那颗四处漂泊的心停泊下来吗?
“兰姬?”那个女人用很熟稔的口吻含笑喊了一声,仿佛她认识兰姬已很多年,“还不快搬凳子坐下来?”
只见谷玉用西瓜刀将西瓜一刀切过,然后将碗口大的盖子提起来,再用西瓜刀在瓜肚里搅动几下,然后倒进半瓶冰镇红酒进去,再用现成的西瓜盖盖上。
迎着兰姬有点惊奇的眼神,她抬起头笑说:“西瓜酒,我独创的。”她的脸色有点孩子气的得意。而左名扬一直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她。
过一刻,谷玉取出三个白底红花的瓷碗,每个碗里放一个汤匙,用勺子将西瓜瓤舀到碗里,第一碗端给了左名扬,第二碗递给兰姬。兰姬端到嘴边尝了一口,差点忍不住地叫出声来,鲜甜的西瓜,加上香醇的红酒,口感一流。
可是回想起梦里左名扬身边的那个长发女子,兰姬的心酸涩无比。她知道这个女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她一直希望这个女人不要出现,可是这个女人还是出现了。她还来不及长大。夜色里,她看见左名扬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温柔。那温柔曾经只属于她,在她五岁的时侯,在她十二岁的时侯……兰姬心里的泪从眼角溢了出来。手一抖,细瓷碗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她起身进屋跑到楼上去了。身后,她听见谷玉说:让她呆一会儿吧。那声音沉静得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当兰姬在床上哭累了,眼泪哭干了,心灰地想:连劝也不来劝我一下了。这两个人,只顾自个儿饮酒作乐。
楼梯上却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兰姬,让我们俩聊聊天,好吗?”她在门口停住问道。
兰姬含糊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