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即便他很生气,即便他咆哮,金绍棠还是坚持——「我们公平竞争。」
公平?如何公平?陈祖伟气得青筋暴露。弥生爱的是金绍棠,他如何公平竞争?
陈祖伟松手了。「我当你没说过,我们是好朋友。」他低声下气地说。「你别跟弥生说这些,你不要害她困扰,算我拜托你……」
「我办不到!很抱歉,害你难过,但是我爱她,我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我爱弥生——」
「你闭嘴!」陈祖伟一拳挥向金绍棠。
突来的重击让金绍棠跌倒在地。
「住手!」丁菲菲冲出来。「干什么?住手!」
被拉开的陈祖伟忿忿然地离开,丁菲菲随即搀著金绍棠到一旁坐下,并拿面纸帮他拭去血迹。
「嘴角都流血了……真是,你干么不还手?」
金绍棠苦笑,他背靠著墙坐著。
「痛吗?」
他摇摇头,说:「你还没说……」
「嗄?」
「怎么追女孩子?」
「怎么追乔小姐?」
「是,就是她。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我只知道,你刚刚表现得很差!」她眨眨眼。
他叹息道:「我不该介入,对吧?」
「嗯哼。」
「陈祖伟是我的朋友。」
「嗯哼。」
「我也告诉自己要放弃,可是一看见她,就忍不住……」
丁菲菲瞪著他。「重点不是你放不放弃,假如她真的爱陈祖伟,你想介入也介入不了!你不如问她吧。」她笑嘻嘻地说。「至於追女人嘛,还不就那些浪漫的把戏。」
***
六点,同事散去,公司大门锁上,乔弥生等在门口,心里咒骂著——金绍棠你这个混帐,被你气死了!
金绍棠看见弥生了,他将跑车停靠路旁,按了一下喇叭。
弥生坐进车里。「走吧。」她低头系安全带,一束紫色郁金香放到她腿上。
她停住动作,怕怕地瞪著花瞧。
「给你。」
她沈默。
他清清喉咙,说:「唔……你知道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他紧张地一下子握方向盘,一下子拉扯领带。
她不搭腔,他只好自己接下去说:「原来郁金香的花语是……是爱的表白……」他困窘,偷偷地拿眼觑她,见她还是僵著脸,只好故作轻松地说:「很有趣吧,每种颜色的郁金香意思都不一样,你知道紫色代表什么吗?」
她闻到淡淡的花香,想起下午他抓著丁菲菲的手,他们亲密的模样。她黯然,怀里花儿盛放,她的心却已经荒芜。
弥生决定不再受他蛊惑,偏偏他正想追求她。
「你知道吗,紫色郁金香的花语是——」
「不是要去台中?」她将花抛到後座。
花束「啪」地摔落,他沈默了,低头,发动引擎——
下班时间,高速公路塞车,金绍棠找话题逗她笑。
「我说个笑话给你听,有一只猩猩——」
「是工作上的事吗?」她打断他的话。「是工作上的事再说,其他的我不想听。」
「喔,可是真的很好笑ㄟ。」他再接再厉。「你听过苍蝇的故事吗?有一对母子苍蝇,它们吃便便,苍蝇儿子吃著吃著很困惑,问妈妈说,我们为什么要吃大便?苍蝇妈妈骂儿子,吃饭的时候不要说恶心的话,哈哈哈哈——」
「……」弥生打起呵欠。
「……」金绍棠尴尬。分明没开冷气,但他觉得好冷。
第9章
金绍棠将车子开往台中闹区,停好车子,他带著弥生走向露天的咖啡广场。天空灰暗,今晚没有星星,但无损这儿的浪漫气氛,霓虹招摇,晕染广场天空,广场里竖著几把大阳伞,乐声悠扬,灯火辉煌,情侣们在伞下谈天说笑,空气中弥漫著咖啡香。
金绍棠找个好位置坐下,在绿色大伞底,他招手要弥生过来,可是弥生没过去,她只是站在那头望著他。
「过来啊。」他笑著挥手,并不知道他的笑容剌痛了她。
站在那里看著他笑,看著他对她招手,这一刻她憎恨起他的笑,憎恨他不懂她的伤心。她要辞职了,她想像著他听到时将会有什么表情?伤心?难过?不管他说什么,这次她要硬起心肠不理了,决计要跟他划下句点。想到此,遥望他的脸,心好痛啊,柔情的眼神蓦然间变得异常空洞。
「弥生?」笑容隐去,他的眼色透著惶恐。他嚷:「你过来。」见她过来了,他放心了,笑著问:「想吃什么?这边气氛很好吧,这是情侣常约会的地方。」他点燃蜡烛。
「我不饿。」她问:「林导什么时候来?」
「快了吧……」他跟服务生点了两客义大利面。
然後,一个小时过去,弥生表情不耐,绍棠神情愉快,广场播放老式情歌,情侣们陶醉在歌声里。
两个小时过去,弥生瞪绍棠,绍棠瞪著天上。
「哇!你看,今晚星星很多……」
「胡说,今晚没有星星。」她逼问:「导演呢?」
他笑望她。「大概迟到了。弥生,气氛很棒吧?」他跟著情歌哼哼唱。
她凛容。「你骗我,导演根本不会来!」
他赖皮道:「你不觉得偶尔出来走走很棒吗?你记得以前我们在老师那里工作,常溜班去喝咖啡……我们都爱穿LEVTS牛仔裤,常跑去挑裤子。」
以前……是啊,以前他们有过太多温馨时光。他现在记起来了,一直太熟悉她的存在,一切理所当然,他忘了追她,忘了她的珍贵,直到有人夺取,他才幡然惊醒。
多么讽刺,他回想起甜蜜的往事,她却正要努力抛弃!
「我不爱穿牛仔裤。」是因为他爱,她才跟著爱的。她问:「为什么撒谎?」根本没有什么合约,他故意不让她跟陈祖伟约会。他当她是什么?一边跟丁菲菲约会,一边又霸著她不放,她就那么低格地任他戏耍?昨天才对她说得深情款款,今天又跟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弥生瞪著他,气得颤抖。
他急切道:「我想跟你出来散心,还有——」
「你住口!」她吼。「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听好,我要辞职!」
「我、不、准!」他咆哮。
「你不准?你凭什么留我?我给你一个星期找人。」
「不,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拒绝。
「太好了,那我也不用等你聘请秘书了,明天起我不上班。」
「为什么?就因为我不让你跟他约会?」
「随你怎么想,我要走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她抓了手袋,他在她站起来前拙住她,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自己身上,他的下巴抵著她的头。
弥生怔在他怀里,听见他说:「不要走。」声音痛苦。
她颤抖地低嚷:「你放手,你放手!」
他却更用力地抱紧她。「弥生,我爱你。」
她闭上眼睛,她应该感动的,但却没有,她感到心痛,强忍住泪,胸腔剧烈地起伏。
这句话她等了那么久啊,终於他说了,却不在她对他好时,不在她病了时,更不在她满心期待时,而是在她即将道别的这一刻!她觉得他狡猾,用这种手段留她,教她怎么能相信?!他可恶,太可恶了!总是让她徘徊在他给的世界里,让她困惑,害她软弱。
她心软了,任他抱著,她让自己陶醉在这渴望已久的怀抱中,她想留住这感觉。而这正如她一直以来所想像的,被他紧抱住的感觉是多么幸福甜蜜,她终於美梦成真,可是她感觉沈重,她终於赢得他的爱,可是她怀疑这份爱。
她想哄骗自己,别在意他给的伤害,不要质疑他的话,可惜……她不再天真,她不想再上当了,一次次的失望,教她再没法说服自己。
她轻轻推开他。「我不相信。」她微笑了,眸里盈满泪水。「我先回去了。」
她走了,坚持不让他送。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他身後霓虹招摇,他伫立在浪漫的咖啡广场,看著她拦车离去。
这一刻他真恨弥生,她总是温柔,这次竟那么狠。
他恨她用温柔宠坏他,恨她忽然撒手不理,而他终於醒悟的心,只能独自忍受悔恨,她用她的温柔,永远、永远地惩罚他。
弥生决绝的坐进车里,过程中不曾回望他一眼。
台中到台北是一段好长的距离,而遗忘,遗忘是更长的路途。从此不再与他有关系,从此要更坚定自己,她要自己别哭,忘记他方才说的「我爱你」,可恨电台DJ不帮忙,偏偏放起陈年老歌,让罗大佑唱「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弥生靠著车窗,目光空洞,看著路灯飞逝。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泪水已乾不再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弥生眼眶潮湿,喉咙酸楚。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
泪凶猛,她抹了又抹,抹了又抹,却是越淌越多,直至脸颊湿透。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春水不再向东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
金绍棠也不好受,回台北後他约吴文杰唱歌,吴文杰赶到时,他已经醉了。
「来来来——」金绍棠笑哈哈招呼他。「坐啊,唱歌!唱歌啊!」
「喔。」吴文杰拿起麦克风,音乐一响,铿!金绍棠立刻抢过麦克风。
吴文杰满脸黑线条,听绍棠倒在沙发上高唱「不要告别」。
「我醉了,我的爱人……」
吴文杰呵呵笑,他是醉了。
金绍棠躺下来,闭著眼睛哼。「我醉了,我的爱人,不要、不要告别……」他跟不上节拍,只是一直重复。「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音乐播毕,吴文杰抢回麦克风,音乐又响,嗄?!他瞪大眼睛,竟然又是「不要告别」!金绍棠啪地又抢去麦克风,趴在桌上继续唱。
「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眼中有两个你,三个你,四五六七八个你!」吴文杰眼角抽搐,够了喔。
他又抓住麦克风吼:「在这灯火辉煌的夜,没有人会流泪……你的目光拥抱了我,我……我……我……」他忘词了,趴倒桌上,睡去。
吴文杰摇他。「喂?喂!」见他没反应,吴文杰赶紧卡歌。登登,下一首——哇咧!又是「不要告别」!他冲去看电脑萤幕,这个神经病,点了五十首「不要告别」,他疯了!
一听见音乐,金绍棠猛地惊醒,抓了麦克风,站起来又唱。「我醉了,我的爱人,不要……不要告别~~」
「啊~~」吴文杰狂按切歌钮。「不要再唱啦~~」
他不唱了,他抱住吴文杰。「弥生……弥生……花生……爱迪生……」砰!躺平。
「喂?」吴文杰用脚踢他,他动也不动,嗟,醉昏了,他是喝了多少啊?桌上全是空酒瓶,哇噻,他受了什么刺激?弥生?是那个秘书吗?
***
翌日清晨八点,闹钟没响,弥生却蓦地惊醒,她下床奔去梳洗,忽地煞住脚步,站在玄关处发呆。笨,今天起她不上班了啊,YES!她可以睡到自然醒,即刻回床上躺平,爽也。
一分钟过去,她翻身,再翻身,她侧躺正躺到趴著床躺。睡,睡啊!舒服,真舒服啊,然而……
一个小时过去,她坐起来,在床上发呆,睡呆著。
好,既然睡不著就起来过新生活。她兴致勃勃计划起来,先去洗头,再去逛大街,然後到饭店吃早餐,接著到诚品听演讲,听完演讲再到女子三温暖做SPA。赞!多充实啊!
晚上呢,再跟祖伟去看电影,他们要约会。不需看某人脸色,更不用某人允许,她立刻著装准备。
而锦棠的例行早会。长桌前,老板神情恍惚。
「大姊呢?竟然迟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喔!」姗芭笑嘻嘻。
「她辞职了。」
「嗄?」大家一阵惊呼。
「怎么可能?」
「不会吧?」
「嗯。」金绍棠翻阅日志本,上边还有弥生的字迹。他宿醉、他头痛,但这次没有她伺候,於是他还心痛。
「那……」负责人事的晖芯问:「要征人吗?」
「不,她可能只是想休息,过阵子就回来。」他摸著弥生的字迹,笑望那工整的笔画,她写字总是很用力。他交代下属。「要找弥生的电话先转到我那里,要是有客户谈案子,直接找我,至於行程先由晖芯安排。」
***
听见弥生辞职,陈祖伟乐坏了。他们相约吃饭,路上他牵弥生的手,她也没拒绝,他想她是对金绍棠死心了。
他们去吃情侣套餐,他问她味道如何?她笑著说好吃。她胃口很好,吃掉一大客菲力牛排,又点羊排吃,吃完又要巧克力圣代。她吃得眉开眼笑,他瞧得心花怒放。
她问他:「我胃口这样大,怕不怕?」
他笑眯眼睛。「你尽量点,想吃什么都叫来吃,只要你喜欢,天天带你来吃。」
弥生微笑,舀一口圣代吞了。「好甜。」
「你心情好像很好?」
「是啊。」
「因为不用上班了?」
「你看我今天买多少东西?」弥生指著身旁大大小小的袋于。「我还逛了书店,护肤做脸还SPA,太舒服了。」她拿纸巾擦嘴,强调地说:「我真快乐。」
「我们去看电影,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文艺片。」
他立刻点头。「好。」
「可是,男生都爱看动作片吧?」
「只要你爱看的我就看。」
弥生笑了。「好,就看文艺片。」
是一出爱情片,弥生看得哈哈笑,陈祖伟傻呼呼地偷看她,从未见弥生这样活泼。影片结束,两人走出电影院,有人喊住弥生。
「弥生?弥生!」
乔铄雅跑过来。「哗,你们看电影啊?」她低头看表。「难得,这么早下班。」
「她辞职了。」陈祖伟说。
铄雅惊呼。「真的?」
「对啦,过几天再找工作。」
铄雅退一步打量妹妹,又看看陈祖伟。「喂,你们在交往啊?」
陈祖伟笑了,弥生沈默了。
铄雅推陈祖伟肩膀。「厚,还不快谢大姊帮你。」
「谢谢大姊。」
「真的在交往?」铄雅别有深意地看著弥生。「终於听我的话了?」连工作都辞了,看来弥生醒了。
弥生问:「你怎么在这里?」
「约了客户见面,我走了,你们继续玩啊~~」
铄雅走了,陈祖伟问:「累不累?还想去哪?」
「不累啊,我们去PUB喝一杯吧!」她提议,他乐得点头。
结果弥生喝得醉醺醺,午夜十二点才回到家。脱下靴子,踢到一旁,她累得瘫倒沙发,头昏目眩。电话答录机,红色数字闪烁,有十二通留言。
她按下。哔,喀!
来电者,一听答录机启动便挂,连挂六通,才开始留言,是熟悉的一把嗓音。
「弥生?你不在?」下一通又说:「弥生!去哪了?」再下一通:「我不打算征人,我等你回来……」再来一通:「我去电视台,会带手机,你打给我。」接著口气无奈了,有气无力地说:「弥生?还是我……」最後一通,只是叹息,嗓音低低地唤:「弥生……」
嘟嘟嘟嘟……没了。
弥生想——随他去,今天明天大後天,她要玩过瘾,陈祖伟要带她去听音乐会,後天陪她看舞台剧,天天有约,她要去买新衣新鞋,窝家里看杂志、上网订购家具,对了,或者可以去剪头发?
这样的生活颓废,但有啥关系?早该善待自己。存款宽裕她不急著找新工作,现在有大把时间浪费,真好!
她翻身,揪住沙发背,告诉自己。「很快乐,我很快乐,吃饱睡好有人陪有人哄,真快乐,我应当快乐!」
她紧抓著沙发,忽地剧烈哭起。她告诫自己——弥生,你会习惯的,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会习惯的……
***
坚持不请秘书的结果,才一星期金绍棠就累得眼冒金星,神态狼狈。摊开设计本,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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