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已经走在虚脱的边缘了。
等明天天亮她一定要找老板算账,服务态度差,食物质量下乘,竟然连最基本的卫生都不能保证,这一定是黑店。
“咕噜噜……”
肚子又开始抗议了,苏骁骁难过地钻回去继续蹲坑。
半个时辰以后,屁股拔凉拔凉的苏骁骁终于暂时解决了生理需要,决定返回房间补眠。
刚踏上二楼的地板,就见到她的房门外头站着个白影,那身子飘悠飘悠的,而脚……
脚呢!?
不会这么倒霉吧?
无数部惊悚鬼片从她的脑袋里一闪而过,苏骁骁吓得呼吸都停了。
是走是留?
她娇弱的身躯现在完全经不起任何的摧残啊苍天!
正在苏骁骁犹豫的当口,那白影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苏骁骁被迫与白影对视,心头一惊。
她眼有些花,身体有些无力,仿佛听到神经喀嘣的一声脆响,她整个人就像断线风筝一般,脱力地向后仰去。
若是就这么栽下去,那她也不用想着什么赶路逃跑追寻自己的自由去了。
运气不好,脖子嘎嘣一扭,她就可以去见阎王,也许顺道还可以跟小屁神叙叙旧什么的。
但有人不会这么容易地放着她去阎罗王面前报道。
苏骁骁眼瞅着自家先生伸出一双精致好看的手,将她双肩一揽,下落的身体受到了强大的阻力,朝着另一个方向栽去,她的头颅接触到萧暮硬邦邦的胸膛,还极有作用力地反弹了一下。
然后她就这么晕在了萧暮宽厚的怀抱里头。
萧先生的眉间立刻紧了起来。
但是她呼吸平稳均匀,胸膛起伏正常,双手有些凉,但身体并没有发汗,没有什么异样,应当只是因为药物作用和过度脱水,累很了,只要好好休息,便并无大碍。
他冷着脸朝楼下某处阴影中望去,警告的眼神足以让本就战战兢兢站在暗处的人打了个寒颤。
等苏骁骁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这让她有些吃惊,毕竟她以为她会就这么睡死过去。
屋中的灯油快烧完了,灯罩里头的光线昏暗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坐在桌边的那个人却无法让人也一起忽略掉。
还是一身骚包的白啊。
苏骁骁腹诽道。
其实在看到萧暮的时候,哪怕是浑身上下都开启了吐槽星人开关,她也无法自我控制内心的变化。
心头的暖意,身心俱疲之后的如释重负,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萧先生眼神锃亮,从苏骁骁开始翻身的时候就知道她要醒了,在她意识重新清楚的时候才开口道:“醒了?”
苏骁骁点头,也不在乎形象问题,拢着被子坐起来看他。
她想着要不要把这些日子的事说一说,又或者谈一下她选择跑路的原因,但面对着如今近在咫尺的萧先生,她又觉得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其实从刚才看到他出现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他大约是又受了师命来寻她的,就像上次在酒楼里头的一样,似乎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只要是是他萧暮出马,她再赖皮撒泼都没有用。
他拿定了她。
如斯悲凉。
萧暮见她面色突然凝重沉敛起来,就以为她真的智力回笼,察觉出了什么不对,便道:“如今既吃过苦了,便不要再犯。”
吃苦?什么,是说她擅自离家,结果生病么?
苏骁骁十分不爽,有一种怀春少女私奔未遂被抓个现行结果对峙的时候发现情郎根本就没有想法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的悲愤感,眼底立刻就含了愤怒和委屈:“我吃苦不吃苦跟先生有何干系,左右你都是来抓我回去的,何必废话,反正我不走,先生你要是强来,我就从窗户跳下去,反正上吊割脉跳楼喝□□总有一个适合我。”
萧暮目光闪了闪,“你为何如此执着?”
苏骁骁怒发冲冠,愤然道:“姐高兴!”然后等着他再发话批评她。
孰料他沉默了一会儿,竟说道:“我并未打算拦你,也没有想带你回去。”见苏骁骁面露惊骇之色,俊脸微微动容,笑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一起便是。”
苏骁骁没反应过来,傻了,半天才呐呐道:“你这么做我爹知道吗?”
萧暮真诚道:“过几日我修书一封,想必恩师可以理解”
苏骁骁满脸不信,他理解才怪!
老实说她活了两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顽固任性、食古不化的老头,果然是读书读坏了么,可是你看她家萧先生多好,脑子也好,性子也好。
此刻苏骁骁全然把之前对萧暮的是所有不满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而且她还可怜巴巴地对萧暮道:“先生我病了,恐怕暂时走不了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她此刻说的话极像是撒娇,因此也没能理解萧先生此刻露出的堪称舒心的笑容。
“不用担心,你不是生病,不过是被人下了药而已。”
苏骁骁一惊:“下药?谁给我下的泻药?”
听到苏骁骁的话,萧暮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泻药?怎会是泻药?这种药药效虽慢,但理应是让人在睡梦中四肢无力陷入昏迷才是,为何……”
为何苏骁骁会在梦中醒过来,实在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在刚刚,他还怕是他晚来一步,好在这店里头的人不过是无胆鼠辈,在武力威慑下很快就坦白了还没有对她下手,否则……
萧暮静静地看向此刻还惊疑不定的苏骁骁。
否则,他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骁骁想到一个可能。
该不会是她这几日吃得太多太杂的东西所以拉肚子,顺带把别人给她下的药也拉出去了吧……所以药性才会这么弱。
看着萧暮沉思的面孔,苏骁骁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种丢人的猜测说出口。
她的沉默却恰到好处地让萧暮产生了错觉,“你不要害怕,如今已经没事了。这黑风寨里头的人都只是三脚猫功夫,靠行骗和下药做些图财害命的勾当,因寨中人多,自做城池,没人管着,便有些无法无天了,不过都是些江湖人,既是江湖中的人,就还是有怕的,现在他们不敢动我们。”
黑风寨……
苏骁骁黑线了一下,然后问道:“都无法无天了,他们还怕什么?”
“他们怕重月门。”
苏骁骁想起印爻朋海朋渊师徒几人,虽然这三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却依旧不可小视,在江湖之中,武力值绝对决定了江湖地位,既然这黑风寨里的人是图财,就说明他们不是不要命的,所以他们当然不敢惹武林至尊。
苏骁骁忽然贼笑了一下,“先生你这算是狐假虎威么?”
萧暮扬了扬眉,道:“当然不算,因为他们也怕我。”
“他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怕你?”她不解地问道,接下来她仿佛看见自家先生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
“因为他们怕朝廷。”
苏骁骁:“……”
那你还不是狐假虎威?
第二日清晨,有人敲门,苏骁骁还在床上没起来,萧暮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张苏骁骁极为眼熟的面孔。
感情这痴傻也是装的,不愧是黑店,异常的敬业。
那小二半弓着身子,讨好地笑着把吃的摆在桌子上。
苏骁骁看到熟悉的一笼包子,警惕地问道:“这次没下药了吧?”
“没没没,小的不敢,不敢,二位慢用慢用。”小二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苏骁骁当即也不管有没有洗漱了,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拿了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又飞速地跳回床上裹好了被子,赶紧咬了一口,然后才想起来招呼萧暮。
“先生你不吃么?”
“听说这里还做人肉包子。”
苏骁骁嚼了一半,还没吞下去,闻言整个脸都僵了。
萧暮淡定从容地接着道:“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想起了那天在厨房听到的对话,顿时完全失去了胃口。
不过接下来苏骁骁在黑风寨的日子,还是不错的,甚至达到了超乎寻常的贵宾级待遇,所以走得时候她恨不得泪洒十里以示不舍之情。
黑风寨众人,也是个个热泪盈眶,尤其是有间客栈里头假装痴傻小二的那位,哭得尤为凄惨。
不过在萧先生的催促之下,苏骁骁还是狠下心来踏上了征程。
远处隐隐有黑风寨众人的对话传来。
“我说你怎么还哭,人都走了。”
某位抹抹眼泪鼻涕,抽抽噎噎地道:“止不住啊,我活了大半辈子总算知道喜极而泣是个什么味道了,我的娘嘞,可算送走这位姑奶奶了,呜呜,我要回去烧香拜佛。”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这是感情戏,感情戏,真的是感情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离开黑风寨(二)
对于长途颠簸跋涉这种事,苏骁骁已经驾轻就熟,然而此刻身边跟了一个人,一个对她而言还有几分特殊的人,这枯燥乏味的事,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出了黑风寨,一路向北,便是白马山,一路灰山白水,不见半点好风景,亏得是苏骁骁心思不同于平常姑娘家,否则早也就觉得孤寂,会赖着要回家去了。
黑风寨里头都是三教九流,没谁娇滴滴地出门要坐什么华贵的马车,苏骁骁不会骑马,唯一可以供她出行的,大概就是黑风寨里头唯一一辆驼货用的驴车了。
但苏骁骁坐在驴车上,手上还拿根长的竹竿,竹竿那头挂着一根又大又红的胡萝卜,这大概是毛驴愿意挪动驴蹄行动的唯一动力。
她觉得挺掉份儿的,特别是旁边有人风度翩翩骑着高头大马在气质上完全压她一头。
但苏骁骁不会骑马,又不可能开口求同骑,所以她只能一边拿胡萝卜诱惑毛驴,一边看似不经意地甩腿踹毛驴的屁股。
人生真的是不公平。
她愤愤地想。
毛驴慢悠悠地拉着车走,穿得极为厚重的少女身子一颠一颠地坐在车上,旁边是英俊贵公子风姿绝代的身影。
这一幕诡异的画面被远处某个人收入眼中,笑了,随即身体灵活地一翻,侧躺在了地上,自己喃喃道:“肥羊来了,该好好宰一把。”
这人是谁呢?
一介女流,长相艳俗,媚眼如丝,可惑人也。
恰恰是黑风寨里头又一个头号人物,姓任,自称三娘,年岁不小,但擅于伪装,常常扮作柔弱少女,骗财骗色,在黑风寨里头大伙干坏事的时候她通常都不出现,自己单干,一年做个两回,一回够个半年。
只是最近朝廷出了不少变故,全国上上下下但凡有钱有势的都恨不得窝在自己的老巢里缩着脑袋做人,累得她也没赚个足。
只好找些小羊下手。
她这几日刚从外头回来,不在寨子里头,自然不知道黑风寨这几日所遭受的劫难,此刻还沾沾自喜地等待目标上门。
目标二人很快就到了任三娘已经伪装好了的事故现场,只见此处一辆破烂马车,一地的凌乱,还有一两个疑似尸体的玩意横陈在地上。
苏骁骁只瞧了一眼,就立刻扭头问萧暮道:“什么情况?”
萧暮摇了摇头,下马前去查看。
他刚走到一具“尸体”前,忽然脚踝就被抓住了,接着他看见一张含泪欲泣楚楚可怜的脸。
“公子,公子救救奴家!”
这女人喊得太过凄凉,声音尖细,那一声抖落着从嗓子眼冒出来的“奴家”让苏骁骁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萧暮为了收回自己的脚,就只能将她扶起来。
任三娘于是柔柔弱弱地攀着萧暮的胳膊站了起来,身子无骨靠在萧暮身上。
苏骁骁看得眼睛发红。
萧暮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任三娘抹了抹双眼,泣诉道:“求公子救救奴家,奴家姓任,刚与爹爹出外经商归来,孰料遇上歹人劫道,奴家爹爹不从,他们竟杀了奴家的爹爹,还抢走了所有的钱财,奴家、奴家实在是……呜呜呜。”
苏骁骁嘴角忍不住抽抽。
强盗抢了你的东西,杀了你爹,抢了钱财,却把你这么个漂漂亮亮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丢下不管?
就算着强盗不爱劫色,但把你卖到勾栏院里也值个不少钱吧?
编瞎话当骗子也要有职业道德的好么!随随便便就有人会信么!
萧暮一贯是个阴谋论者,苏骁骁确信他早就察出了破绽,但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充分地表现了自己对这位可怜的姑娘的同情,和乐于帮忙的为善之心,决定带着这个女人同行,直至她得到妥善的安置!
眼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就要跟萧暮贴身同骑,苏骁骁终于忍不住了。
“先生,我看这位姑娘似乎也受了不少惊吓,不适合颠簸,不如就让她同我一起坐车?”
其实驴车也挺颠簸的。
苏骁骁当然不会说出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萧暮。
萧暮沉吟片刻,道:“不知任姑娘可介意?”
任三娘见目的达到,当然没有推拒的理由,何况她看得分明,坐在驴车上的这位姑娘背着的包袱里头,怕装的才是钱财,任三娘相信只要她能跟他们一同上路,就一定会有下手的机会。
跟个看钱的小姑娘一起坐驴车,还是跟武功高强的骑马?
任三娘当然会选择前者。
她立刻殷殷切切地道:“多谢公子与姑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奴家定当涌泉相报。”
苏骁骁忍不住道:“怎么报?以身相许么?”
任三娘愣了一下,然后才顺水推舟地道:“若蒙公子不嫌弃……”一边怯生生地望向萧暮。
苏骁骁冷了脸,道“他介意。”
任三娘:“……”
苏骁骁说完了才后悔,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仿佛跟在吃醋一样,赶忙又生硬地弥补了一句道:“但是我不介意。”
任三娘的脸色不那么好了,一时之间连演戏都顾不上了,她知道自己生的花容月貌,却不知原来已经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
任三娘久违的少女心猛然间起了涟漪。
苏骁骁心知失言,赶紧扭头做认真赶驴状。
另一边萧暮将对话听在耳朵里,心里微微动了一动,忽然生出一种不知为何的情绪出来,而这种情绪,却足以让他心情大好。
三个人各怀鬼胎,都有各自的盘算。
一驴车一马到了一个小镇上,如今将至春节,镇上红红火火一派热闹,庆幸的是镇上的客栈里头,空房间还是有的。
任三娘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由地感慨,别人一家和乐美美满满,她却要因生活所迫而出门色相,不禁悲从中来。
“任姑娘你没事吧?”苏骁骁交代完客栈小二看好她的驴子,一转头就见到这位娇滴滴的女骗子怔怔出神状。
任三娘回神,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眼泪,“奴家只是想到早逝的爹爹,不禁,呜呜……”
苏骁骁面无表情地转头。
她真是被牛油蒙了心了,哪里来的同情心哟!
吃饭的时候苏骁骁吃的飞快,狼吞虎咽,好像有谁跟她抢食一般,但事实却是萧暮君子风度慢条斯理,任三娘要装作小家碧玉,自然豪放不起来。
这就衬得苏骁骁十分的突兀。
旁边有人看了,就忍不住指着苏骁骁议论了,说这丫鬟一点不知礼数,当着男主人女主人的面举止粗俗毫不顾忌。
苏骁骁刚扒完最后一口饭,闻言,愣了一愣。
举止粗俗?
她怎地落得个举止粗涩的名头?
讲出生,父母原本是教师,她勉强也算个书快电子书论坛。论教育,她正规本科毕业,能力还行,工作顺利。
不过吃个饭,竟然还要被人评头论足,奚落一番,何苦来哉。
苏骁骁叹叹气,觉得此刻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寂感,她放下筷子。
“先生,我吃饱了,先走了。”
萧暮看她道:“做什么去。”
苏骁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我想静一静。”
萧暮没多说什么,就放她走了。
苏骁骁一脸哀痛地上了楼,转个拐角,进了客房。
一盏茶后,某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客栈后门溜了出来。
苏骁骁出门后立刻找了家衣铺换了件男人衣服,照着镜子看,这几日奔波灰尘扑扑的,也没空洗干净脸,脸上蜡黄蜡黄的,看不出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这样一来,她就放了心,打算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要尽快离开。
幸亏有个任三娘这么个插曲,才让萧夫子没一门心思放在看着她身上,她早就打算找个空子逃出来了。
虽然说这一路萧暮也没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