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裕正渴着,迷迷糊糊接过一口喝干,觉得一股清凉从胃口里激上来,果然舒服了许多,就势一仰身躺到炕上。
蔡大姐出去,一会儿端了一盆水进来,搭着一条白毛巾。到炕沿上放下,一看余自裕已经睡过去了。
她微微一笑:“小毛孩子,老娘把你侍侯舒服了,不怕你不来。”
余自裕自顾睡着。脑袋沉沉的,没有了刚才的不舒服,就是眼皮子撩不开。
恍恍忽忽的,觉得自己回到了家里,浑身冒火,正让媳妇给自己脱衣服。
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下来,身上稍微好受了一点。媳妇又拿一条毛巾从上到下给自己擦着身子,连以前不会擦到的地方都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他浑身舒坦,不由哼出声来。又觉得一双手在温柔的揉着自己的鬓角,浑身舒服得像是飘在云端里。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让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时候一次生病,娘把他抱在怀里搂着他哄他睡觉的情景。
渐渐的,那双手开始向下抚摸,细致的按摩着他身体的每个角落,从头到脚按了个遍。他快活得想要大叫,甚至于在心里已经喊出来了,实际上却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他睡得越来越沉,终于深深的陷入了梦魇之中。
就感觉到自己被温暖的包围着,像是掉到了一个温暖的池子里。热乎乎的水流进他的鼻子里,却没有感觉到窒息,反而很舒畅。像是变成了鱼儿一般,在水里自由的游来游去。突然间,他的脑子好像爆炸了一般,快活的感觉渗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蔡大姐擦了擦,给他盖好被子,吹灯掩门,又去招呼客人了。
等余自裕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暖暖的照在他裸露的身躯上。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晃晃脑袋,仔细的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却迷糊着想不起来,弄不清自己干了什么。他不由冒出一身冷汗,连忙起来把衣服穿好。
开门来到外面,正到处看着,从背后传来一声叫唤:“余少爷,您醒了?”回头一看,蔡大姐笑咪咪的站在自己面前。
“哦,我昨天晚上睡着了,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
“我什么呀?昨天您睡得够死的,怎么也叫不醒,就在我屋里睡了。您可要交住夜费的!”蔡大姐打趣道。
余自裕脸一红:“不好意思,我给你结帐。”
“不着急。”蔡大姐似笑非笑地说:“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不错。还做了个好梦呢。”余自裕笑道。
“那以后喝多了,还让我来给你醒醒酒,在我这儿睡个好觉。”蔡大姐意味深长的说。
“一定一定!”余自裕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莫不着头脑,感觉十分怪异。连忙到帐房把钱交了,逃也似的溜出了凤仙楼。
虽然事先有准备,他还是被大笔的花费吓了一跳。
这天晚上,梁生忙完公所的事,又到地里干活,天大黑了才回家吃饭。
正吃着,老魏在边上跟他说:“明天换身干净衣裳,到东庄上刘魁忠家去看看。”
“看什么呀?老刘家跟咱又没什么来往。”
“让你去你就去!”
梁生娘在旁边笑呵呵地说道:“我托村上说媒的林婶给你说媳妇,她今天给信,说老刘家的二闺女跟你年龄正相当,让你们明天见个面。”
“我不去。明天还有事呢。”
“反了你了!”老魏在旁边一拍桌子:“你敢不去!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还不说媳妇,村里人都笑话你爹呢。有点子文化怎么了?把心收收,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吧!”
梁生低头不吭声,梁生娘在旁边小声劝道:“去看看吧,啊。行不行的,回头再说。”
梁生抬头看看娘为难的眼睛,心里不忍,默默地点点头。
第九章
半山腰的青莲古刹,远远地在晨霭中敲响了沉闷的钟声。片刻过后,一阵吟唱传来,那是寺里的僧人在做早课了。
周围村子里的影影绰绰有人起的早,在院子里做着活计。有一声公鸡的鸣唱,随即周围村子里的鸡叫就连成一片。
到起床的时候了。
虔诚的老婆儿们起床净了手,先在薰得发黄的佛龛前烧完早香,磕完三个头,嘴里念诵百遍“南无阿弥陀佛”。发完心愿,这才从跪垫儿上起来,指挥家里人拾掇早饭,收拾家务。
通往玉山的山路上,已经有了四邻八乡拜佛的人流。间杂着担着担子到山门口卖吃食、卖贡品的汉子,弯腰低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赶。
做完早课,僧人们从大雄宝殿里鱼贯而出,到斋房吃早斋。不一会儿,用饭已毕。僧人们各司其职,开始清理院落、清洗碑林里的石碑、打理要用到的法器。
今天是十五,按惯例寺里要做法事。当天会有许多人家来给为已故的家人超度亡魂,因此需要预先做好准备。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来做法事的人家都选出一个人站在大雄宝殿前,其他人站在台阶下的人群里观礼。
大群僧人在方丈的带领下吟唱着佛经,一个僧人示意一下,超度人家的代表鱼贯而入,在殿里的蒲团前跪拜,烧香叩头,再从另一侧出来。如是三番,才算是仪式完成。
殿外的空地上常年摆放的石头香龛已经清理完毕,各家的人纷纷把元宝、寒衣投进石龛里,待僧人一声令下,众人把火点着。大火苗窜起一人多高,旺旺地燃了起来。
天空本是蓝茵茵的,院里的树叶子一动也不动。等到火旺起来,突然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旋风,呜呜的叫着在院子里盘旋。石龛上方涌出了一大团青里带紫的乌云,聚在天空里不停的翻滚着。
围在石龛周围的人们纷纷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默默祈祷故去的家人能早登极乐世界。
风云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功夫又消失无踪,此时石龛里没有燃尽的香火纸钱还在冒着袅袅的青烟。
到了下午,寺里清静了下来。方丈把四个就要出外云游的弟子叫到禅房,给他们交代出去云游要注意的事情。周世荣带着三个师弟站在屋中间,恭敬地听着方丈吩咐。方丈说完,又让他们到住持那里领了度碟,拿了简单的衣物和法器。住持给几个人半天准备时间,让他们回家交代一声,第二天一早各自出发。
周世荣下山到了村里,没有回家,先到了村公所来看梁生。到了村公所一问,梁生到县里送账簿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从公所出来,周世荣回到了家里。家里人都得了消息,在等着他吃饭,世荣娘专门给他预备了几个素菜,一家人说说叨叨的,一顿饭倒吃了大半天。
吃完饭,大伙儿又坐在一起拉家常。说着说着,世荣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担心世荣出门在外有个什么好歹。江云在边上劝着:“世荣是个大小伙子,又是出家人,没有人算计他!出去吃点苦,两年以后回来,就到村里的庙里当住持,不就能天天见面了吗?明天弟弟就要走了,别哭哭啼啼地,没得让人伤心。”
世荣娘这才擦擦眼泪,给世荣收拾起要带的东西。
夜深了,外面传来一阵叫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梁生来了。
江云回到家里,男人正德哄着小孩在炕上玩。看见她回来,埋怨几句:“这才回来,又耽误了一场儿,少挣一块钱。”
“好了,钱挣多少算够呀。我恨不得以后别再设那个牌局了,到时候人输钱输火了闹起事来,伤着咱们怎么办?”
“又没有人求他们来耍钱,输了又能埋怨谁?再说我兄弟七八个,谁还敢把我怎么样?”
江云接过孩子来哄着,不再言语。
转天晚上,江云家又开了三桌,十来个人挤坐在桌边,热火朝天的推着牌九。
屋里炉火旺旺的着着,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江云有些热了,把外面的大褂撇掉,露出里面掐腰的大红色小袄。小袄紧紧地勒在身上,一巴掌宽的白腰露在外面,白得晃眼。
张老二手风顺,不一会儿工夫就把另外三个人的钱卷了大半,气得几个人在那里直骂娘。他得意地左顾右盼,一眼瞅见江云,眼睛不由一亮。嘴里大声叫着:“江云,过来!”
江云笑眯眯的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张老二顺手抓起一把铜子,塞进江云的手里“来,沾沾喜气!”江云把钱装进袄兜里,贴着他站下,看着桌上的牌。
张老二把手伸出来,放在江云裸露的后腰上。江云四下看看,众人都赌得高兴,没有人注意这里,正德在另一张桌子上忙活,根本没往这里看。就站在那里,任由他的大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挲着。
张老二看江云不吭声,心里更加痒痒。他的手慢慢地顺着江云的后裤腰插进去,一点一点向下探。江云感觉到有些过火了,不由扭了一下腰臀,狠狠的剜了张老二一眼。张老二装作没看见,手指在江云后面轻轻的动起来。江云就要扭身离开。却被他的手抠住,一时间动不了地方。
炕上靠墙坐着的黑皮一晚上手凤不顺,输了个稀里哗啦。他两眼四下里望着,一眼瞥见张老二的小动作,心中气恼,嘴里喊道:“江云,过来!”
张老二一惊,手一松,江云顺势离开他的身边,来到炕边,倚着炕沿坐下,看他们斗牌。黑皮看着江云倚在炕边的肥臀,馋得直流口水,伸手狠狠的在她屁股上摸了一下。
江云大怒,嘴里喊道:“干什么?想占老娘便宜,不看看你的鬼样儿!”众人听见声音,都把目光聚拢过来。
黑皮没想到江云发火,此时也是恼羞成怒:“怎么?别人摸得我就摸不得?看老子输了就不待见?”
正德走过来呵斥道:“别装疯卖傻!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撒野!”其他人也纷纷起哄,数落黑皮。
黑皮一翻身下炕,就往门外走,到了门口扭头恶毒的望着屋里人,嘴里说道:“你们小心着点!”揭门帘出去,腾腾地走了。
众人嘴里骂着,又回到桌边继续打牌。
前半晌没有什么事,小翠从院子里出来,到南街上的胭脂水粉铺里买东西。刚拿着小纸包从铺子里出来,远远就看见怀安低着头走过来,拐弯进了对面的药铺。
小翠从边上走过去,看见怀安正在跟药铺的伙计说话。
伙计嘻嘻哈哈的说:“怎么怀安,不想活了,买砒霜?”
“药老鼠呢。”
“给你,二钱。拿好了可别乱放。这东西要沾上,说话小命儿就没了。”
怀安也不言语,丢下几个铜板,拿着小包出来。耷拉着脑袋也不看人,一路径去了。小翠心里咯噔一下,就顾不得回去,远远的跟着怀安,一直跟到他家的院子。怀安院门也不关,跌跌撞撞的闯进去,小翠也轻手轻脚跟了进来。
院子里破破烂烂,不像个人住的地方。堂屋和东屋西屋房上的瓦片被揭走了一层,下面的荆条椽子露在外面,只有一间小南屋瓦还在,勉强还能住人。
走到窗棂的破洞前往里望,看见怀安趴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块手巾,一只手捶着地,眼泪不住的往外涌。压抑着的嘶哑哭声传来,让小翠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见他在地上抽搐着,头不断的狠狠往地上撞,额头上有血丝不断的渗出来。
过了一会儿,怀安哭累了,慢慢的坐起身来,呆呆的看着桌上蒙了厚厚一层土的牌位,嘴里说着:“爷爷,我好后悔!如今我把家败成这个样子,只能等到了地底下再去跟您请罪吧!”说完,怀安颤巍巍的端起地上放着的一个破碗,就要往嘴边送。
小翠见势不好,揭起门帘冲进屋里,劈手夺过怀安手里的碗,狠狠的摔在地上。又把怀安从地上拉起来,扶到炕边坐下。
怀安呆呆的看着小翠,眼泪往下滚:“小翠,你干嘛拦我。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搂住小翠的腰,小孩儿似的哭了起来。
小翠抚着怀安的头,安慰着:“怎么这么傻?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么年轻,再大的事还有过不去的?薛仁贵要饭还能成了大元帅,你这才遇上多大点事呀?要是都像你这样子寻死觅活地,我该死了几百回了。”
怀安平静了一点,说道:“都怪我糊涂。今天去跟方同贤借钱,被他撵出来,还在街上当着众人取笑我。说我爷爷刚强一辈子,最后还不是生了个败家子?从他话里头我这才知道,他一直记恨爷爷当时拦着我跟他来往,故意把我带坏来报复呢。可笑我还把他当成兄弟一样,为这事总跟爷爷生气,还骂过他老人家!突然想起这几年我的所作所为,真像做了一场噩梦!再看看自己的样子,实在没有脸活下去了。”
小翠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做人,也不晚呀。就是不能发家,也得规规矩矩的做人,不要再让别人小看。你这样死了,哪有脸到地下见你爷爷?”
怀安羞愧的说:“没想到今天是妹妹你救了我一命!”又低头想了一阵子,说道:“可惜我把家败得不成样子,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小翠也落下泪来。“要说苦,我比你还苦。可也不能怪自己的爹妈,有一点奈何,他们也不能把自己的孩子给卖了。”
擦擦眼泪,小翠又说道:“怀安,我看你也不是坏人,只要能回头就好。你要是不嫌我做过那个营生,我愿意从凤仙楼出来,跟你一块儿过日子。”
怀安愣住了,半晌说道:“可我现在不像以前了。家穷四壁,连自己也养不活,只会让你跟我受苦。再说,蔡大姐也不能平白放了你呀?”
小翠道:“今天我跟你说句实话。我这些年也攒了些私房钱,除了给自己赎身外,也有一点积蓄。你要真心跟我过,我们拿着这点钱出来,做个小本生意,也不会饿肚子。不过你一定得把吸白面的毛病给我戒了。”
怀安一咬牙,从炕洞里摸出一口菜刀,小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怀安右手一挥,左手的小指已经被生生的剁了下来。
怀安脸色煞白,惨笑着说:“我曹怀安以后要是再不好好做人,就像这根小指一般。”
小翠连忙上来找块布,手忙脚乱的给包上,埋怨道:“你傻了,干嘛伤了自己?有决心也不用剁自己的指头啊!”
两人正闹着,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老头儿揭帘子进来,原来是怀安的表叔曹老二。以前怀安最恨这老头,动不动的就教训自己一顿,平时看见他都躲着走。今天一见面,怀安满脸羞愧,低头不语。
曹老二一看:“这是唱的那一出?”就问怀安怎么回事。
怀安低头把前后事一讲,曹老二又劈头盖脸把怀安臭骂了一顿。看了小翠一眼,叹口气,转身出去了。
怀安给小翠赎身的事传出来,街坊邻居又议论一番。这怀安真是个败家子,到凤仙楼里搞妓女还不算,居然领回到自己家里,真是离死不远了。
就有人到曹老二那里去让他管管,不能让怀安把门风给败坏了。
曹老二听了,也不言语。
过了一阵子,怀安每天起早贪黑,把家里过去撂下的药材生意都拾起来了。没有本钱,就一点一点的打小处做。院子也拾掇了一下,看上去像个正经人家的样子。
这倒是让等着看笑话的人吃了一惊。
转眼间就过去了半年,又到了八月十五。
这天,怀安回到家里,小翠不安地跟他说道:“今天二表叔过来,让我们晚上过去。”
“嗯?”怀安一愣。自把小翠接回来,这二表叔就没有登过门,这回怎么来了。
小翠担心地说:“是不是因为我过去的事,表叔要治咱俩哩?”说着就要掉眼泪。
怀安心疼地说:“不会的,要治早治了。再说,谁要治你,先得过了我这关!”
小翠带着泪珠笑了:“怀安,算我没有看错你!”
两人商量一下,怀安出去买了二斤月饼,几斤水果。天黑下来了,两个人才出门,东拐西拐地摸到吴老二家里。
进了屋,吓了两人一跳。二叔家里人可不少,亲戚和街上的老街坊都在屋里坐着。二婶子见他们来了,笑咪咪的把他们迎进屋里坐下。小翠看见这阵仗,吓得不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