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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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旧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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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外面去,我在家受苦也就算了!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万一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呢!咱可是连个孩子都没有呢。”
“放心!算卦的说我命大,能活到八十九呢,肯定没事。一个大男人憋在家里做个老百姓,学的文化不都是白费了。你说有什么意思?”
“老百姓怎么了?咱一街两行都是老百姓,也没见谁比谁高谁比谁低!”
“你就让我去吧!”
晓惠拗不过福龙软磨硬泡,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到了晚上,孙广聚在房里跟彩枝商量到广东的事。
彩枝说道:“爹娘都答应了,你还跟我说什么?自己作主就好了!你文化这么高,也永不着问我这个农村妇女。”
广聚说道:“你就别拗着啦!我们是夫妻,什么事能不跟你商量?我有要紧话跟你交待。我走了,成不了事就不回来。你在家替我孝敬父母,我忘不了你的好处。”
彩枝含着泪珠点点头。
广聚犹豫一下。
“要是十年后我还没有消息,你就再找个人嫁了吧,我决不怨你。”
彩枝忍不住哭出声。
“别说那些话。我既然嫁给你,就是你们家的人。不管多少年,我一定会等你的!”
晚上,梁生一家人吃罢饭,都坐在堂屋里。
梁生坐在小板凳上,低头不吭声。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就等他爹一句话。
“要不,就让梁生去吧。”梁生娘看着魏老栓的脸色说。
“你长着脑子,不会自己想想。你要是走了,你三个弟弟怎么办?家里正缺壮劳力,你一走,我岁数大了养活不了这么多人,让他们都饿死?反正你也长大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想走就走,只当我没有你这个儿!”
旁边三个弟弟都眼巴巴地看着梁生,不敢说话。
“再商量商量,别把话说死。”梁生娘说道。
“没什么可说。我就一句话,不行!”魏老栓说完,起身走了。
“唉。”梁生娘叹了一口气。“儿呀,你让娘怎么办呢?”
梁生咬着牙,眼里泪光一闪。再看时,他已经背过脸去,在暗影里擦了一下眼睛。
“算了,我不去了。”
梁生娘看着梁生倔强的脸庞,泪水不由滴落下来。
福龙、广聚两人相跟着走了。送别那天,梁生乐呵呵的,跟他们说了好多勉励的话。两人也没多余的话好讲,只是不住的惋惜。
送走两人,王志国搂着梁生的肩膀说道:“虽然不能出去,在这里也不一定就没有作为。记住,永远不要放弃远大的志向。人跟人之间的差别,不在于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而在于有没有理想。一定要记住!”
梁生点头不语。
回家的路上,梁生躲到一个背静的地方狠狠的哭了一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泪都已经流完了。
都九月天了,到了晌午还是热烘烘的。
李婶在老郑家坐了半天,到了吃饭的时候才起身出来。郑婶送到门口,看李婶走远了,掩上院门回到屋里,开始做饭。
老郑坐在炕沿上,闷着头一锅一锅的吸烟。看着郑婶乒乒乓乓的拾掇饭,嘴里说道:“又是给琼玉说亲的,看来也成不了。”
郑婶手停了一会儿,说道:“那没办法!不愿意做上门女婿,就别想娶我闺女。”
“琼玉也不小了,再说不好亲事,以后就更难了。”老郑发愁的挠着头发。
“那怎么办,让她姨父再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吧。”
这天,刘治全忽然来到了琼玉家里。琼玉正好出去了,刘治全就在家里和郑婶说话。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刘治全问道:“婶儿,听说琼玉还没有说好婆家?”
郑婶叹口气:“唉,来提亲的倒不少,一说要招上门女婿,就都不言语了。”
刘治全说道:“我听孟凡庆说了,他让家里托人来说亲,也是家里死活不同意他做上门女婿。结果闹了好一阵子,也没成。”
郑婶点头:“可不,听说凡庆因为这事跟家里吵翻了,最后拗不过家里人,只好算了。”
刘治全说道:“婶儿,我愿意招赘到你家来,你看行不行。”
郑婶一愣:“你这孩子,还有自己给自己提亲的?再说,你家里能乐意?”
“我的事自己作主,没人管。您好好思量思量吧,我可是说真的。”
又唠了一阵,刘治全告辞走了。
“什么?刘治全呀。他自己找上门来了愿意招赘到我家?”琼玉脸微微红着,说道:“脸皮可够厚的,自己给自己说媒。”
“就是长得难看点。家又离的太远,住在大山里头,家境太差了。”老郑说道。
“行了,人家文化和咱琼玉一边儿高,将来谋个差事也容易。再说,只要人厚道,又不跟他回山里住去,家住得远算不得什么。”郑婶说道。
“琼玉,你的意思呢?”
“你们做主吧,反正要招女婿也不容易,城里的人家都不愿意。只要将来他好好干,也不愁没有前程。”
老郑点点头。
“我去找找冷智,让他给说说,看能不能帮忙就近找个事干干。”
老郑来到冷智家,正好一家人都在。
听了老郑的话,冷智思量一番,说:“也好,我就把这孩子推荐到县府里。说是街上老门老户的孩子,办事稳重,又有学问,看看行不行?”
“那太好了,要是治全有了好前程,咱家以后说话也有底气呀。”
老郑告辞走了,媳妇爱珍满心不乐意:“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不给你儿找个好事干干?”
“哼!他要有那个出息,我还能先让了别人?你看看他,小学都没毕业。文不能写字,武不能挑担,就是去了也给人家撵回来!”
“也不知道姓孙这人可靠不可靠。”
“可惜琼玉是个女孩子,要不……唉。”
爱珍摇摇头,不说话了。
冷智带刘治全到县府,一个老先生看了看,跟他谈了几句,又让他写了一篇字。过了几天,就捎信儿给冷智,让那孩子过了年就到县府报到。
这中间,刘治全有事没事的跑到琼玉家十几回,跟老郑家的亲戚见完了面,亲事就大致定了下来。
刘治全回家去跟家里商量成亲的事,一去就好久没有音信。
过了一阵,老郑觉得不对劲了,就去找冷智。冷智托人到刘治全村里打听了一下,回来说是刘家把他给关了起来,坚决不同意刘治全招赘。
又过了几天,刘治全家里人来了一趟,撂下一封信就走了。打开信一看,刘治全写着,自己跟家里闹翻了,家里死活不同意,自己的娘要上吊。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对不起琼玉了。
听到这样的信儿,老郑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脸黑的能刮下一层锅灰来。
冷智和爱珍来到老郑家给老俩口宽心。
一进门,爱珍就不住口的骂刘治全。转头向冷智说道:“老头子,你去县府说说,别要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到县府做事了。”
冷智苦笑一声。“你当这是开玩笑?咱让人家要人家就要,不让人家要人家就不要。县府是你家开的?”
琼玉在旁边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睛红红的,倔强地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冷智两口子唏嘘一阵,告辞回去了。留下老郑一家呆在屋里,默默无语。
过了半晌,老郑清了清嗓子,在炕沿上磕磕烟袋:“琼玉,别难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爹决定了,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算了,不要再受这窝囊气。以后能经常回来看看,别把爹娘忘了就行!”
郑婶张张嘴,半天也没有说出话,叹了口气,闭上嘴不吭声了。
琼玉这才扑倒在炕沿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郑嘴里不住地说着“别哭了”,也止不住琼玉的眼泪,只能在边上唉声叹气。过了好一会儿,琼玉止住哭声,抬头哽咽着对老郑说:“爹,我不能把你们二老丢下不管,说什么也要跟你们一起过!”
老郑摇摇头,默然不语。
广东的天气跟凤台没法比,刚进夏天,就热得身上穿不住衣服。
孙广聚、李福龙来到广州已经是五月天了。两人一路打听黄浦军校的地址,当地人都操着奇怪的语调,让人摸不着头脑。幸好遇上一个河南过来广东做生意的商人,才没有再跑冤枉路。
两个人到了军校,根据信上的名称找到了王老师的同学顾先生。顾先生看完信,热情地跟他们聊了半天,把他们安排在附近的客店里,等待十天之后的入学考试。
到了第七天,孙广聚突然高烧泻肚,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李福龙吓得不轻,急忙到药店请医生来看。原来广聚是水土不服,加上气候闷热,身体不适应,怎么也得卧床休息半个月才行。
到了考试那天,孙广聚挣扎着要起来,可惜浑身使不上一点劲。气得他捶着床板失声痛哭。李福龙只好劝慰了一番,自己单身去参加考试。
李福龙顺利的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军校,被编到新学员班里开始上课。
孙广聚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可惜已经耽误了考试的时间。
他闷闷不乐地在广州的街道上闲逛,发愁自己往哪里去。如果回家,那自己辛苦一场就算白费了。
这天在街上走着,无意中看到墙上一张白纸,上面毛笔字潦草地写着“农民讲习所开班,每晚六点免费听讲”的广告。
他一时好奇,反正闲着没事做,就顺便记住了地址,预备着晚上去听听看。
第八章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青天白日的,转眼天就阴了下来。小旋风呜呜的吹着,把地上的尘土画成一个个圈圈。人们还来不及跑回家,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把干硬的地面激起一股股的轻烟。不一会儿功夫,地上都是一汪一汪的积水,房子的下半截都被溅得湿漉漉的。刚刚还热热闹闹的街面,转眼间变得空荡荡地。一条野狗在雨里撒着欢窜过,跑到一家地门洞子里,浑身一抖,豆大的水珠子向周围飞溅。
林四宝抱着脑袋,飞快地穿过街道,奔到巷口。巷子里已经被水淹了半截。他低头冲到一家门洞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使劲甩着头发,等着雨下小点儿。
透过半掩的门,站在屋檐下看雨的郑婶看见林四宝,大声叫他进来避避雨。林四宝答应着飞奔进院子,揭帘子跑进屋子里。
琼玉正在看书,看见他湿漉漉的进来,一副狼狈地样子,不由噗哧一笑,伸手拿了一块干手巾,让他擦擦水。
林四宝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把手巾还给琼玉,回头跟郑婶说笑起来。
郑婶问道:“怎么,今天没有出去干活?”
“没有,在街上跟人聊来着。”
“没活干,你吃什么呢?”
“前一阵干了点活,手里还有些钱,等花完了再说吧!”
“哎,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也没见你家里人过来看你,你娘就不想得慌?”
“早跟家里没音讯了。这年月,回到家也没饭吃,自己顾了自己就不错了。”
郑婶叹了口气,拿起晌午吃剩下的玉米面馍馍,递给林四宝。
林四宝略微客气了一下,就大口的吃起来。
嘴里搭讪着,雨还在下,天渐渐黑下来。郑婶开始晚饭。厨房跟堂屋有屋厦连着,沾不着雨点。
煤炉子旺旺的喷着小火苗,舔着铁锅锅底。锅里是稠糊糊的小米稀饭。都是村里送来的新米,熬在锅里散发出喷鼻的香气,在堂屋里都能闻得到。等稀饭熬得能插住筷子了,郑婶把锅端到一边。换上蒸锅加上水,把已经蒸好的米面窝头在搪瓷盆里放了几个盖上盖子。一会儿,蒸锅冒出股股热气,弄得厨房里到处都是哈气。
热着窝头,郑婶又取出两个丝瓜,在案板上腾腾地切成细丝,拿根葱切上半截诶,拍两瓣蒜。
窝头热好了,郑婶拿过三只脚的炒锅放在火上,倒了一点油进去。过了片刻,锅开始冒烟了。她把葱蒜哗的倒进锅里,爆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拨了几下,又把瓜丝倒进锅里翻炒,然后放盐。不一会儿功夫,菜就炒好了。
天都大黑了,老郑还没有回来。郑婶思么着,肯定看雨大,在外面直接吃了。就把饭端到堂屋里桌上,娘俩开始吃饭,见林四宝还呆着没走,又让林四宝先跟着吃点。
林四宝假模假式的让了让,就坐在桌边跟着吃饭。
吃着吃着,他的脸上露出别扭的神情。
郑婶看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这饭不对你的胃口?”
“我好久没吃过一口热饭了。每天就是买点馒头烧饼对付,有时候火侍弄不好,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要是我有这么一家人,天天有口热饭吃该多好!”说到这里,林四宝眼睛红红的。
郑婶听着心里也不好受。
“唉!回头没饭吃就到婶儿这儿来,好赖有你口吃的。”
林四宝感激地点点头。
过了几天,院里的李婶又找上门来,家长里短的跟郑婶聊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笑的对郑婶说:“有件事够好笑了。那个小木匠林四宝,昨天跑到我那里跟我唠了半天。说想托我来跟你说一声,他愿意招赘到你家当倒插门女婿。”李婶一拍大腿,“我跟他说,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琼玉在我们街上那是数一数二的好闺女,多少好人家想要娶回家都不行,你倒敢想!”
郑婶叹口气对李婶说:“你说的倒是。可是一听是要招养老女婿,就都不愿意了。现在也是不好找。可惜四宝这个孩子没根没底的,要不然,光看长相、人情世故,也凑合着过得去。”
李婶惊讶的张张嘴,劝道:“我看这孩子不是很可靠的人,你可得好好想想,别吃了亏。都是我多嘴,提这个事干啥!”
晚上老郑回来,郑婶就跟他念叨这事。老郑说道:“咱闺女哪能受这个委屈,跟个外路人。不说别的,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郑婶回道:“我看这孩子不错。长的又好嘴又甜,又有一门手艺,不愁饿着!”
老郑思量半天:“要不我托人打听一下林四宝的根底人品怎么样,到底可不可靠。”
郑婶说道:“有什么可打听的!打听来打听去,好的也说成坏的了。他在这里无亲无故的,还不是一心依靠咱家吗,能有什么事。”
老郑转头问琼玉:“琼玉,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琼玉咬着嘴唇,半晌说道:“好人家都不愿意招赘,连刘治全那样的乡下人都招不成。这个人要是愿意,就他吧。不管条件怎么样,只要人争气,总能把这一家子撑起来的。”
郑婶急忙说道:“对对,我看这小伙子人长得不错,人不会太差的。”
老郑叹口气:“那就这样吧,明天我把他找来说说。”
老郑家招了个外地人的消息很快传遍西水街,引得街坊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好在也不是谁家的要紧事,慢慢的也就不当回事了。
这天,林四宝气哼哼的走进屋里,看见琼玉正在看书。四宝劈手把书夺下来,不耐烦的说道:“看什么书!都坐在家里了还看书,不能干点活去。”
琼玉奇道:“怎么了?又在哪里受气了?”
四宝说道:“哼!给南街的张老三打个柜子,做完了还挑三拣四的,以为我愿意给他干?”
琼玉道:“都是街里街坊的,人家找你打家具,不也是让你赚钱么?不能跟人家客气点?”
四宝愤愤的说:“看不起我!我知道嫌我是外地人,嫌咱家穷,给我气受!”
琼玉劝道:“人穷志不穷。只要你踏踏实实干活,没人敢小看你。”
“别说了,人穷志短!没希望了。”
说完,自己躺炕上歇着去了。
老郑下工回来,没走到家门口,就被张老三拦住一阵数落:“唉!老郑呀!你这个女婿,太不成气候了。我看你的面子,让他给我打家具,干了好几天,把我的柜子打得一头大一头小,跟个棺材似的!说了他两句,撂下手里的活就走了。你说怎么办?要不是看你面子,我不能轻饶了他!”
老郑陪着笑,跟张老三说好话:“年轻人办事不牢。我赔你木料,让四宝再给你打!”
“算了!你也别陪我木料。回去好好教教你的女婿,让他知道知道小铁锅是铁打的还是泥捏的。一天不三不四,琼玉怎么找了这么个人?活糟践了。”
说完,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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