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仗,吓得不轻,心里噗噗地乱跳。怀安讪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大家都答应着,倒也不见外。
一会儿,曹老二进来,来到八仙桌前。他挥手让怀安起来,在自己身边坐下。
大家看他要说话,都静了下来。
曹老二站起来抱抱拳,向大伙说道:“我叔曹老先生去世时,放不下这个孙儿,就嘱咐我照看着。这几年怀安不学好,我也没管得了,愧对我叔在天之灵啊。”
他伸手抹抹眼角:“还好祖先保佑,怀安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这半年的所作所为大伙也都看见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
顿了顿,曹老二接着说道:“我今天代表我叔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小翠虽然出身不好,可是对怀安不薄。两个人过日子兢兢业业,我也看在眼里。要没有小翠,也没有怀安的今天。我作主,替老曹家认了这个媳妇。”
小翠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第二件事。”
曹老二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一张纸,在众人面前一展。
“这是我叔怕怀安把家败光,悄悄在我这里寄存的五百块大洋的存单,让我在最要紧的时候拿给怀安。现在怀安走正道,我也放心了!今天把钱交给他,让他正正经经的干点事业,大伙儿也都给做个见证。怀安,钱给你,以后可不能再荒唐了。”
怀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里喊着“爷爷”,嚎啕大哭。
众人叹息着,眼里都湿润了。几个老太太掏出手帕,低头抹眼泪。
八月十六。
韩三金的老婆吃罢早饭,到正德家串门。
叫了几声没人应,伸手一推,大门就开了。进了堂屋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昨天晚上还闹腾了大半宿,到后半夜才静下来,怎么一大早就没人了?按平时来说,正德家应该刚刚起床才对。
怕是一早起来出去串门了吧?
到了天黑也没见正德两口子回来。韩三金感觉不对,跑到村里告诉了正德的兄弟们。一家人慌了神,急急忙忙四处打听,派人到江云娘家,说没有回去。
一家三口就象凭空消失了一般。
找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正德的兄弟就进城到侦缉队报了案。
到了后晌,几个侦缉队的人骑着自行车到了村里。在屋里看了一圈,又在村上临近的几家里问了情况,然后回城去了。
改天侦缉队又派人带了一大把告示过来,在方圆临近的村子里贴了个遍。
过了好久还是没有消息。急得江云妈哇哇大哭,逢人就问看没看见自己的闺女外孙,每天里漫山遍野到处找。
有心人都暗暗叹息。肯定没好儿,这一家子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就这样闹了半年多,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江云妈躺在炕上害了病,过了多半年才慢慢好起来。
翠莲过了三十岁,还没有生养。娘家就帮她在外面找了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回来养活,好让两口子老了跟前有个伺候的人。
翠莲也不管亲不亲生,把孩子接到家里,当成自己的骨肉养着。
第十章
老人院里。
天已经黑下来,许志成忙完手里的事情,走出房门。几个在院子里溜达的老头跟他打招呼。“许院长,还没回去?”
“哦,这就走。”许志成应了一声,出了院门。
他没有回家,先到市场上转了一圈,然后从南门进了城,拐弯抹角来到城西的一个小巷子。来到一家门前,他看看左右没人,轻轻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探出头看了一眼,放他进去,然后飞快地把门紧紧关上。
一条老板凳狗在志成身边转来转去,欢快地蹦达着。
“文凤,孩子呢?”
“送回娘家去了。”
女人亲热地搂住许志成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进到屋里。
炕桌上放着一个小笸箩,里面是一沓香喷喷的葱油饼,还热乎着,散发出阵阵香气。屋子里还飘着油香,看来油饼是刚刚出锅。旁边三个盘子里是两个小菜,一盘猪耳朵、一盘拌粉皮,还有一碟焦黄的炸花生米,旁边是一壶老酒。
许志成洗洗手脱鞋上炕,盘腿坐下。文凤倚在他旁边,给他斟酒夹菜。许志成搂住她的腰,在她嘴里灌了两口,文凤的脸蛋一下变得红扑扑的,眼神有些迷离,嘴里怪道:“知道我酒量浅,就知道灌我,灌完了好糟蹋人家!”许志成一笑:“哪次不是你发疯,倒怪我灌你。”
两个人说笑着,一壶酒喝了个干净。文凤已经撑不住身子,歪歪扭扭的草草收拾一下,就在盆里倒上热水,让许志成挪到炕沿上,把他的袜子脱了,在盆里给他洗脚。
屋里暖烘烘的,水壶在炉火上嗤嗤的轻响着,冒着淡淡的白气。
洗完脚,许志成一个翻身滚到炕后边,四仰八叉的平躺在炕上。文凤爬到炕上,软塌塌的趴在许志成身边。许志成问道:“你怎么不洗洗脚?”文凤娇声道:“冤家。你来以前我早洗过了。”
“我闻闻!”许志成翻身起来,一个虎扑把文凤的双脚抱在怀里,剥去了她脚上的袜子,然后把鼻子凑到她的脚心里嗅个不停。
文凤被他这一阵舞弄,浑身酥软,一摊泥一般倒在炕上,嘴里发出了猫儿一般的嘟噜声。
许志成也是一阵情热,回身在文凤的一声娇呼声中狠狠压在她的身上……
天已经黑了,老郑一家正坐着闲聊,突然传来一阵砸门声。
琼玉去开了门,见几个年轻人扭着林四宝进来,把他推进屋里,一个人把一团黑呼呼的被窝卷扔到地上。
领头的人粗声粗气的说道:“人交给你们了,以后好好管教,再有什么事跟我们无关!”
说完,也不搭话,径直出门去了。
全家人一阵惊慌,连忙问出了什么事。林四宝也不多说,哼了一声,到西屋炕上躺着去了。
老郑心里不安,连忙跑到冷智家去问。等了好半天,冷智才黑着脸回到家里。看见老郑,他没好气的说道:“你到底招赘了个什么东西,一天到晚惹祸!”
老郑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唉。这个林四宝,到了工地不好好干活,跟几个外地人一天胡混耍滑。这还不说,居然欺负在工地干活的二奔子。二奔子人有点傻,他们就把人家绑起来吊在门框上,结果门框断了摔下来,把门牙都磕掉了。那二奔子的叔可是在队伍上当团长哩!你说一般人,又傻乎乎的,随随便便地就能到县里的工地上去干活?这下可好,人家的叔叔要来找麻烦,说要带队伍把林四宝抓回去枪毙。还是工地管事的老张出来说和,好说歹说才只是把他撵回家算了。因为这我还受了一顿数落!以后我可不敢再给你家办什么事了,还不够给你擦屁股的。”
老郑默默点头,也没什么好说的,独自出来回家。
一场透雨驱散了持续多日的闷热,空气变得清新爽利。被酷热折磨的人们纷纷敞开门窗,让习习凉风透进屋里。
天快黑的时候,西水街口处来了两个外乡人。
展晖早就等在街口,看见两人,急忙上去迎住,笑着问道:“是梁先生、郭先生吧?怎么这会儿才到?我姓展,都等你们半天了,赶快往家里去吧。”说着在前面带路,把两个人领回到自己的家中。
家里炕上早已备下一桌酒菜,两个本街上的朋友孟昭祥、李生林已经等在了那里。双方相互介绍完,两个外乡人放下沉甸甸的褡裢,洗洗手,在炕上坐下喝酒。
说说笑笑的,一场酒下来,两个外乡人都有了醉意。一个说要解手,便摇摇晃晃的出到了院子里。展辉对着孟昭祥、李生林一摆头,孟昭祥悄悄抽出放在炕洞里的麻绳,闪到屋里那个外乡人的背后,猛地套到他的脖子上勒住。
那人想要蹬腿,已经被李生林死死的压在炕上捂住嘴。片刻工夫,那人白眼一翻,已经昏死过去。
展辉一抬腿跳下炕,操起塞在炕洞里的斧头,闪身掩到门背后。孟昭祥攥着麻绳躲到另一扇门后。待那人一进门,还没有看清屋里的情况,李生林“呼”地吹灭了油灯。藏在门后的两个人扑了上去,把进来那人摁在地上。展辉扬起手里的斧头狠狠的劈了下去。那人没吭一声,就被打晕了。
到了半夜,展辉赶来了一辆马车,停在背静的角落。三个人把两个沉重的麻袋抬到车上,偷偷摸摸的把车子向城外赶去。
又过了五六天,一个年轻的外地娃儿找到了侦缉队,嚷着要报案。正赶上孟凡庆当值,他把那人领到屋里,不耐烦地说道:“你要报什么案?快说。”
那年轻人说道:“俺叔跟一个朋友来这边做生意。害怕这里人不可靠,把我带来在客店里住着,说有什么事好照应点儿。到了傍晚,说是出去见人,自那以后再也没露过面。怕是俺叔他们给人害了呀!我婶就说别来别来,偏不听。这可让我咋回去交待呢?”说着,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别嚎丧了,好好说话!你知道他们来这里找谁吗?”
“不知道,只说是朋友介绍的,在西水街口见面。”
“是哪天的事?”
“上月二十九。”
“你住在哪家客店?”
“小东关一家叫客来顺的小客店。”
“你先回去等着,别到处乱跑!”
把那年轻人轰走,孟凡庆带着两个队员出了门,到西水街调查。到了街口,他四处看看,朝着正对广场的一家糖酒杂货铺走去。
进了店门,掌柜的赶忙上来打招呼:“孟队长,你买点东西?”
“不买!问你点事,知道的就说,不要瞒着。”
“你说,我要是知道,绝不敢隐瞒。”
孟凡庆把事说完,掌柜的想了想:“那天我进货去,天黑了才回来,是我老婆看的铺子。”说着就大声的喊着叫老婆出来。
叫出来一问,那老婆儿倒是好记性:“有哩。是街上那个混子展辉,跟两个外路人在广场见的面,”她手指着:“就是那个地方,说几句话就把两个人领街里头去了。当时我想,这畜牲又在哪里骗来两个外路人,怕是有人要倒霉了。后来这两天看见展辉在街上出出进进的,倒是再没见过那两个外路人。”
孟凡庆点点头:“我找你们的事不要声张,走漏了风声让人跑了,你们要跟着吃官司。”
两口子连连点头:“决不能说出去!”
孟凡庆又打听完展辉的住处,从铺子里出来,带着两个手下往街里头溜达。
来到展辉家门口,孟凡庆远远站着,让一个人在外面放风,另一个人上去敲门,结果半天没人应声。三个人就躲到巷子对面的一家纸扎铺,等着展辉回来。纸扎铺老板一听找展辉,低声问道:“犯事了吧?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最近又跟两个街上的地痞混在一起,每天胡吃海喝,看戏嫖妓女!街坊四邻都把他恨透了!”
一个队员不耐烦地说:“你少管闲事!”
另一个凑到老板跟前问道:“他最近跟哪两个人来往?是不是手头宽裕了?”
“可不是?跟街上的孟昭祥、李生林两个每天在一起。一买东西就是一大堆,不知道哪来的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
“你知道孟昭祥、李生林住哪里吗?”
“知道!一个住在小西关,一个在城里尿水胡同。”
三个人交换一下眼色,孟凡庆就让两个手下在这里留守,自己回侦缉队去了。
下午,喝得醉醺醺的展辉回到家,刚进巷子,就被两个队员按住,拖死狗一般抓到了侦缉队。孟昭祥、李生林也先后被抓了回来。原来三个人在一起喝了酒,散场后各回各家,都被抓了个正着。
一晚上的审讯下来,先是孟昭祥,后是李生林,都痛痛快快地招了供。两个人一口咬定是展辉干的,自己只是帮帮手。三堂对证,展辉气得在那里大骂:“孟昭祥、李生林两个兔崽子,你们可把老子给坑了!”
第二天一清早,孟昭祥、李生林领路,在离城六七里地的一个土坑里挖出了两个外乡人的尸首。
冬天了,北风呼呼的刮着。
大清早起来,老郑两口子正收拾着,琼玉从院外跑了过来,带着一股冷气进了屋。她把手里的纸包放在火炉边,急急的在火炉上烤着手,一边说:“爹、妈,吃油条。”
老郑看着琼玉,说道:“天这么冷,你把手伸到水缸里捞豆腐,把胳膊冻坏了怎么办?”
“没事,我这么年轻,冻不坏的。卖一早上豆腐,除了工钱,还给两个油条呢。”
“到老了你就知道厉害了!不行,明天不能去了。”
郑婶说一句:“这个林四宝,怎么在外面干活,一分钱都不拿回来。”
老郑、琼玉都不吭声。
梁生刚给双胞胎过完满月。在凤台生双胞胎可是个稀罕事,几年也不见得能遇上一个。结果亲戚朋友来了一大堆,狠狠的热闹了一阵子。这天梁生来到村公所,忙忙活活干完手里的活。眼见着没什么事了,就研好磨,找了几张草纸,坐在桌前默写苏轼的《赤壁赋》。
到了半前晌,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就有几个人挑帘子进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粗布裤褂,说着官话,说是路过想讨口水喝。进来后就四处瞅瞅看看,和蔼的跟梁生说话。
梁生摸不透几个人的深浅,但看样子都不是一般人。尤其是领头的,说话里带着一股子书卷气,又有几分世故,让人难以捉摸。一时间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端茶倒水,招呼人们坐下休息。
中年人随手拿起桌上梁生写的字,仔细的看着,微笑着点头。嘴里轻声的诵读着,手指还在桌上叩着应和节拍。读完又跟梁生攀谈几句,问梁生念过多少书。梁生一讲,中年人十分惊奇,问道:“你怎么会在村公所里当文书?难道再没有别的事可以干了?”梁生苦涩一笑:“本来说要到南方投军的,但是家里境况实在不好。下面弟弟多,要照顾家里,就没去成。在村里种了两年地,最近才到公所里做点事情。”
那人叹了一口气,跟梁生说道:“嗯,今天我们遇上,也算是你我有缘。我看你学问不错,就不要在村公所里干了。明天到县政府报到,到县里做点事情吧。”
梁生一愣,这才想到还没有问中年人身份。刚要张口,村长急急忙忙的从门外跑了进来,向中年人鞠躬,嘴里称呼着:“关县长,您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预先没有人通知,我这里一点准备都没有,让您受委屈了!”
两下里一说才知道个大概。原来县长关幕海到农村视察,本来只是路过这里。结果到了半路有些口渴,一时兴起,就顺路到村公所讨杯水喝。这边在随行人员中指了一个人去找村长,自己到公所里坐坐,没想到遇到了梁生这个县中学的毕业生。
关幕海对村长说道:“村长,我想把你的人要到县里去,不知你放不放人?”
村长大喜道:“这可是梁生的造化了,也是我们村的荣耀啊!县长来到凤台办新教育,让梁生这个穷娃儿能学上文化,成了高材生。现在又提拔他到县里去办事,让他能发挥自己的才干。我这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关县长笑着跟梁生点点头,带人出门走了。
第十一章
林四宝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琼玉也死了心,不再去找他。
这天后晌,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冲进院子,点名要找林四宝。郑婶吓坏了,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是西街棺材铺掌柜的儿子刘春发。他叫嚷着,让郑婶把林四宝交出来。琼玉从屋里出来,对刘春发说道:“林四宝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刘春发瞅着琼玉,气汹汹地说道:“你是怎么管教你家的女婿的?在我家干了几天活,把我爹的二房给拐跑了。还卷走了我家办货用的款,气得我爹躺在炕上起不来!你给我把人交出来,要不今天的事不算完!”
街坊们听见吵闹,纷纷进来,把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有年长的婆娘在旁边说着,骂林四宝不成气候,把老郑家糟蹋得不像样。也有几个老头上来替琼玉说话,说林四宝自己做事自己当,不能连累老郑家。
过了一会儿,老郑得了信儿急急忙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