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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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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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仇,性格颇似韩休,我建议陛下申斥你,是要你三思而后作,不是要你闷著头硬干……你怎麼就不明白愚兄的苦心呢?」
严浚赌气道:「我就不懂你那套『柔弱生之途』的无能官僚想法!单凭老庄道家和周易之理,便可以治国麼?庙堂之上,所得非人,就可以天下太平麼?」
张九龄道:「挺之,我同你所言,均是待人接物之方,而非为官治国之法。李哥奴是当朝丞相,虽有其私其恶,却还有办差施政之能;我和裴相都渐次在皇上那儿说不上话,要推善政、行良法,皆须有他背书纔可,防杜专权用事,这也是我朝多立宰辅之故。这当儿,还不便参劾他……」
「所以你就要与那个小人掺合、共谋国事?」严浚忿然道:「这又是什麼处事之道?」
「挺之!」
张九龄原来还想说几句话劝慰严浚,晓以大义,但他还来不及开口,严浚就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教他愕然地楞在当场,又不得已嘆了口气。
出妻19
    因张九龄繇文学进任高官,为人守正持重,而李林甫特以便佞,故得大任,他每每嫉妒张九龄才学出眾。
加上张九龄的一班好友都对他有成见,还有一个老爱参劾他的严浚,这如芒刺在背,张九龄为其首要敌人,便想阴谋害之。
开元二十四年秋,牛仙客代理信安王李褘为朔方行军大总管,右散骑常侍崔希逸代牛仙客知河西节度事。
刚开始,牛仙客在河西任节度使时,省吃俭用所积鉅万,崔希逸以其事奏闻皇上,李隆基就令刑部员外郎张利贞驰传,往覆河西视察。
牛仙客所积仓库盈满,器械精劲,皆如崔希逸之状。
皇帝大悦,认为牛仙客为国家节流开源,颇有能力,意欲以他为尚书。
此时,李隆基因朔方节度使牛仙客立有军功,便欲实封爵位,张九龄认为不妥,又因李林甫与边将并无交情,便私下拜访了李林甫,希望他在参赞议事之际,能全力否决这道皇帝諭旨。
张九龄谓李林甫道:「封赏王爵,必待名臣或千古大功,这牛仙客仅仅是一名边将,一晌立了小小军功,怎可遽议封爵?……哥奴,我已联合裴相,要与陛下固争。」
李林甫笑著说:「张大人,我也认同你的想法,这事情我定会全力支持。」然后许诺不悔。
等到早朝,三位宰相进宫面见圣上,到达勤政务本楼,共商机议。
谈到封赏的咨文,张九龄便起而发难,持笏上前,李隆基见他对詔令有异议,皱著眉头,状甚不悦。
「皇上,臣有话要说!」
「爱卿,你就直陈无隐吧,朕在听著。」
张九龄愷切道:「微臣以为,牛大人久任朔方节度使,有功在国,是当奖励;然而,不以小废大,以微末军功骄矜边将,是非利反害。倘使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是赏罚不明,其餘将士又当如何自处?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自返者也,愿陛下与臣共勉之。」
李隆基听他长篇大论,老大不耐烦地转向裴耀卿道:「裴相,你又有何看法?」
裴耀卿道:「我与张相意见相当。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将兵睢敬受命,是该论实功封赏,见有不公,是必乱了军令,也寒了边镇守军的心……微臣祈请陛下思之。」
李隆基见他二人一个论调,喃喃道:「有这等严重麼?不过是封赏牛仙客军功,为什麼你二人总以为朕这道詔令不妥?」
张九龄极论道:「『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是当封赏将士,便当赐予实惠,却不可虚立战功,名不符实,让受者受之有愧,或骄矜自恃,功高震主;所谓『鉴於水者见面之容,鉴於人者知吉与凶』,古往今来,骄於军功而祸乱国政者,所在多有,这吉凶分际,当由赏罚分明予以辨明,不可妄与。」
李隆基想了想,困惑地沉吟道:「是这样麼?」
张九龄与裴耀卿齐声道:「望圣上鉴察!」
李林甫抑嘿,退又漏其言道:「古人说:『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张丞相和裴丞相,你们是妒忌牛大人受封入朝麼?」
张九龄听了这话,立时怒道:「李相国,你这话是什麼意思?」
「依我之见,牛大人骤立军功,又得天心,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李林甫意味深长地讽刺道。「依朋党之私,捐社稷之利,挟权贵之位,歙言於世,规利於己,排他於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此等假惺惺的官僚,看来是所在多有啊。」
裴耀卿也发了火,登时脸皮紫胀,怒道:「李相之言,是说我二人为著私心和妒忌,纔万般劝諫皇上的?」
李林甫冷笑道:「裴丞相,我可没这麼说哦。」
李隆基烦躁地叱道:「你们别再争了!封赏牛仙客一事,就让朕再考虑几天,再作定夺吧!」
张九龄与裴耀卿忿忿不平地退了出去,原以为这事可以明快解决,但李林甫的突然变卦和态度转向,使得三位丞相私底下的对立也被掀至檯面上,渐趋明朗,也添加了变数。
牛仙客隔了一日,便亲自入宫,与丞相李林甫一同面见皇帝,一个百立战绩的军官,却在殿前哭哭啼啼,悲泣不止,而且辞意甚坚,倒教李隆基感到极为诧异。
「皇上,我一介武将,为国小立功勋,是理所当然;至於这封赏詔令,微臣愧不敢收!」牛仙客说得诚恳,脸上却哭得涕泗纵横,看起来真是可怜兮兮。
李隆基听得心软,走下御座,执起牛仙客的双手,婉言相劝道:「爱卿,你怎麼这麼说呢?」
牛仙客抬起泪汪汪的双眼,泣道:「陛下,请勿责难张、裴二位丞相,微臣确无显赫军功,对这封赏受之有愧啊!」
李隆基悻悻然道:「张、裴二位丞相是多虑了,对边将入朝颇有异议……朕很想赏赐你,但他二人就是极力反对,今早又上了封事,直陈不可,这倒是件麻烦事。」
李隆基亟欲封赏牛仙客,张九龄坚持不可,还上了摺子,与裴耀卿联名,要皇帝收回成命,他又望了望桌面的奏章,不觉嘆了口气。
李林甫言道:「臣闻王道臣道,仁义为主,义者政理,仁者以除弊兴利为务,政理以去乱为心,或不便於理,或不厌民心,都是为公为国,若患其流而塞其源,病其末而刈其本,未择其正而黜其邪,与其彼农皆黍而独稷,又岂有此理?既然如此,天子用人,何不可者?」
李隆基听闻此话,对李林甫的话是讚不绝口:「哥奴斯言,其言也善;为宰辅能不专权、不专断,二位丞相倘若能有你这般胸襟、气度,能事势不专,朝堂上又怎会时时议论纷纷、扰攘不休呢?」
李林甫道:「微臣但求能辅佐陛下、匡正闕失而已,张、裴二位丞相,也是好的;论古今贤士所以失名丧身倾家害国者,其由非一也,然要其大归,总其常患,四者而已。」
李隆基感兴味地问道:「是哪四种?……爱卿啊,朕愿闻其详。」
李林甫道:「所谓四大患,急论议一也,争名势二也,重朋党三也,务欲速四也。若使急论议,则无端伤人;争名势,则败坏友儕;重朋党,则矇蔽主上;务欲速,则易进退失据,失德於人。张相与裴相二位,是犯著这四大忌,急於议决、与牛大人争名势,又成朋党,比而不周,便使国务欲速,难达协调……微臣恳请陛下宽贷他二人,并加以疏导啟示为荷。」
「哥奴这番话说得真诚!」李隆基讚誉道。「那就照朕的旧章,由爱卿你发佈詔令,封赏牛仙客吧!」
听皇帝允诺要封赏他,牛仙客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举袖擦了擦眼泪,呜咽道:「谢圣上恩典!」
由是皇帝愈益疏薄张九龄与裴耀卿,俄与政务专任李林甫,又打算封牛仙客为宰相,中书令张九龄执奏以为不可,乃加实封二百户。
这当儿,三宰相在位,正是上朝时,张、裴二人磬折趋,而李林甫在中间,处理国务轩驁跋扈,任事又无稍许让步,见牛仙客按己意受封赏,李林甫喜津津出眉宇间,骄恣无已。
旁观的大小官员有人窃窃私言道:「看二相对抗李哥奴,就如一鵰挟两兔一样。」
言下之意,是说他两位丞相对抗不了一个李林甫,李林甫老奸巨猾,兇悍如鵰,张、裴两人,倒像是两隻小兔子,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坐以待毙。
出妻20
    「寤寐念之,谁知我情?」
裴寒竹坐在东厢房的卧榻上,手中缝著女工,不小心又刺了手指一下。
天气渐凉,她作著孩子的冬衣,想著夫君,又念著他多日不归,心裡反覆思念著,想他此时不知在忙於政务,亦或是到了西厢找爱妾英霙……
这念头一起,她禁不住又咳嗽了,胸口也痛了起来。
房门一开,她怀著多年来不可解的思慕望向门槛,只希望是丈夫前来;然而,当她看到儿子踱进门时,又略感失望地长长嘆息。
「娘!」严武冲到她床前,还是那急性子的模样。
「季鹰,」她心疼地抚摸儿子的乱髮,一如往常地问道:「你的书唸得如何了?」
他嘟著嘴,闷声道:「都读啦!」
「你还没背好『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吧?」她笑问:「看你这一身,弄得脏兮兮的,许是又贪玩没唸书了?」
严武不耐地撇撇嘴:「我讨厌骆宾王,那文章文诌诌不说,又臭又长的,真教人烦!」
「季鹰,听娘的话,教你唸书是为了你好;再者,这篇檄文是将永垂千古,你若能明瞭其义,就不难背诵了。」裴寒竹耐心地说。「人之立身行事,无不锐始而工於初,至其半则稍怠,卒而漫澶不振也。你要再犯,小心你爹爹拿了家法,揍得你哇哇叫哦!」
「爹爹?」严武皱起眉头,说道:「我都一个月没见到他人啦!」
裴寒竹听儿子这麼说,也晓得是事实,心情也沉重起来。
平常在家时,夫君每每待在英霙那儿,偶尔会看看儿子,却鲜少主动见她。
都一个月了……
在这东厢,几近於无人造访,就她的儿子常来,她人在这个家裡待著,就觉得分外寂寞、分外凄凉。
就为何,夫妻反目会反目至於此?
离弃至於斯?
这个念头教她忍不住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娘,妳怎麼了?」严武忧心忡忡地问道:「妳不舒服麼?要不要我请大夫来诊病?」
「不要紧的,」她禁不住泪,低泣道:「娘没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严武幼时便性格豪爽,年龄渐长,开始一点一滴瞭解到家中的不谐何在。「是爹爹惹妳心烦?」
「不是,」她吸吸鼻子,红著眼眶道:「娘不怨任何人,也不想恨谁……」
今年他刚满八岁,前些时候生日,父亲没帮他庆生,连个问也没有,严武只觉得爹爹根本不在乎他母子二人,成天跟那个妓女搅和,心裡早不舒坦了。
这时,见母亲裴寒竹染上风寒,长期病弱,却不爲父亲所理会。
爹爹独厚待其妾英霙,加上英霙又接连生了严綬、严澈两个儿子,看在他眼裡,颇觉不是滋味。
他实在忍无可忍,怪问母亲道:「娘,爹爹老不来探望妳,妳一天到晚哭,是为了二娘麼?」
裴寒竹躺卧病床上,只道:「季鹰,别怨你爹爹……」身子晃了两下,往床头一靠,泪水便又滚滚而下,无可遏抑。
「我就知道是那女人害的!」严武见母亲又哭出来,虽则在片刻间勉强收住了啜泣声,但兀是抽噎不止,忙抢上前扶住,忿忿不平道:「妳等著,娘,别哭了,看我去料理那个贱婢!」
裴寒竹见儿子眼露凶光,忙劝阻道:「别,季鹰,别做傻事……」
但严武正在气头上,哪裡还听得进去?
他奋然冲出裴寒竹的卧室,在马房裡找了支修蹄的铁锤,直奔英霙的寝居。
其时刚过午后,英霙用完午膳,正在房裡午睡,严武直接破门而入,一鎚就打碎了英霙的头,床舖上血肉横飞、脑浆迸裂。
可怜的英霙还在睡梦中,也没来得及呼救,便就此香消玉殞了。
这当儿,严浚正与惠义在后花园品茗,聊著聊著,忽见一名掌管马厩的小廝慌乱地跑过来,便问道:「怎麼慌慌张张的?」
小廝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少爷杀了玄英夫人啦!」
严浚与惠义互望一眼,二话不说,就急忙跟著那小廝奔向英霙的寝室;一进门,便见英霙的尸身好端端躺在床上,但整张脸却被砸得血肉模糊,看是没得救了。
眼见爱妻死得如此凄惨,严浚在悲慟之际,只默不作声地闭上双眼,站定了好半晌。
驀地,他厉声道:「季鹰……那个逆子在哪裡?」
那小廝吓得发抖,囁嚅道:「少爷在佛堂裡等您。」
严浚怒不可遏,便大步踱向大厅去了。
一进大厅,严浚见儿子跪在佛堂前面,双手合十,似在祈祷。
听到脚步声,严武回过头,大刺刺站起身,唤道:「爹爹。」
「原来你这小兔崽子早在这裡候著了!」严浚怒冲冲道:「季鹰,你知罪麼?」
「不知!」严武脾气甚拗,冲口顶撞。
「好你个不知者不罪!」严浚怒气冲天,拔出长剑,便欲砍向儿子。
这一下变起仓促,眼见这一剑来势甚猛,严武矮身坐地,身子迅即往后一缩,哭喊道:「妈妈,妈妈,爹爹要杀我啦!」
就在他正要挥剑斩下来时,裴寒竹拖著病体冲出来挡,她无视於那寒光彻骨的凌厉长剑,跪在丈夫身前,含著泪哀声恳求道:「别……挺之,他终究是你的儿子啊!」
「妳叫我饶了他?」严浚怒目相向道:「这孩子逆伦弒母,该当何罪?」
「那你就杀了我罢!」裴寒竹心一横,将脖子抵著剑尖,心裡却释然地感到一股惨烈的快意:「相公最好是杀了我,我本就不想活了,杀了我就一了百了了!」心中毫无半分茍活之意,丈夫若因而一剑刺死她,她反而会觉得说不出的平安喜乐。
虽曾无数次想英霙死,现在算是如愿了,但丈夫也未必会因此回到自己身边……
她只觉得活在这尘世好苦,总是难以忍受的寂寞凄凉,丈夫若能亲手结束这一切,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妳……誒!」严浚见妻子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忿然扔下长剑,詈骂道:「我待妳母子二人一向不薄,妳心裡清楚,为何这孩子会胆敢戏杀二娘?」
严武读书一向不甚究其义,躲在母亲身后,撒赖地回嘴道:「哪有大臣厚妾而薄妻的?春秋云:『宋人夏父之会,无以妾爲夫人;齐桓公誓葵丘曰:【无以妾爲妻。】此圣人明嫡庶之分。』爹爹总是一味袒护二娘,儿子纔一时气不过,一槌杀了英霙,我是替妈妈出这口怨气,纔不是玩游戏呢。」
严浚冷笑道:「真是我严挺之的好儿子哪,今天我真见识到了!裴寒竹,他读的什麼书?这就是妳教的好儿子啊!」
「我……」裴寒竹接不上口,只是哭泣,紧紧搂住爱子。
「爹爹就是偏心,就只责备妈妈,从不去怪那个贱人!」严武骂道。
「季鹰,你给我住口!」严浚怒不可遏地吼道:「这事还有你说话的餘地?我是你爹,一切秉公调处,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小孩,杀死二娘,哪还可以置喙?你的书是读到狗肚子裡去了?」
严武说:「读书有什麼好?爹,你读了那麼多书,不也不明事理麼?」
「住口!」严浚怒火难遏,道:「来人,把这逆子锁在后院,饿他一天!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饮食!」他收了剑,即命下人禁敕严武,没再看这母子二人一眼。
虽然自古家主杀奴婢,并不是什麼大事,可玄英是他迎来的小妾,被嫡长子杀了,也得去官家备档。
至於杀人之罪,他倒没隐瞒,自行写了罪摺,用重重绳索绑了儿子,还带了那支作为兇器的铁鎚当证物,急如星火地报上了刑部。
不久,这事草草结案,严武因其年幼,有司以为他是黄口小儿,无心为过,加以当朝宰相张九龄、裴耀卿劝说,仅仅申诫片刻,便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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