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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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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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还是担忧高公公那方面──」
除了杨洄在担心高力士的动向,武惠妃其实也颇忌惮这个集宫闈大权的宦官。
「娘娘勿虑。」李林甫道:「他将此事隐匿不报,表面上是顾全皇室的体面,实际却是顾忌太子和二王,又怕碍著惠妃娘娘与寿王,他两面讨好,也哪一方都不得罪;虽说他表面上不说,我看他是在怕押错宝,纔两边都下注呢!」
「事已至此,岳母,我们就先下手为强!」
武惠妃頷首,道:「既然李相已万事俱备,我这就去找皇上发难!」
见太子即将大难临头,杨洄与李林甫相视一笑,便旋即退了出去。
出妻14
    这一年,天气阴霾,朝廷也是个多事之秋。
一早张九龄被皇帝召进宫时,还在纳罕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待他进得勤政务本楼,看见裴耀卿和李林甫时,却没来由地发现李隆基脸上的忿怒之情,更教他紧张起来。
然后,李隆基见诸大臣宰相都等在殿前,便开口道:「今天召集眾卿,是为著罢黜太子一事,与你们商量。」
「罢黜太子?」
见眾官员霎时都傻了眼,李隆基也嘆了口气。
「日昨,惠妃泣诉於朕,且道:『太子阴结党羽,与鄂王、光王将害於妾母子,亦指斥於至尊』,太子李瑛於东宫内第与鄂王、光王等自谓母氏失职,尝有怨望,而颇怏怏,妄语乱政,意图对寿王和惠妃有不轨之图,对寡人亦有不臣之举。朕忿忿於其言其行,震怒之下,谋将废黜,纔於今日召集宰相共议废之。」
裴耀卿趋前道:「陛下,太子该是何等震骇言行,敢问可有旁证?」
「人证自然是有。」皇帝一挥手,让高力士将一干文书交予他们。「这是太子身边一些内侍的证言,朕已在昨夜审讯过他们,也教画了押;该怎麼办,眾卿就说说看罢。」
「看来,这事要怎麼办,是废黜太子或另立储君,都请皇上示下了。」李林甫首先道。
「陛下,废立太子,国之大事,依微臣来看,这事还得再行详查。」张九龄道。
李林甫道:「既然太子与鄂王、光王谋逆之罪证确凿,还查什麼查?」
张九龄道:「倘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势必将诬陷无辜,祸及殃民。」
裴耀卿也表同意道:「我赞同张相的说法。」
「爱卿,朕也思之良久,好不容易纔下这决定。」李隆基面有不豫,说道:「若无其事,怎麼侍宦全都作出对太子三人不利的证言?」
张九龄道:「皇上,眾口鑠金,也未必可知。」
「那丞相你又有何高见?」李隆基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张九龄諫曰:「陛下纂嗣鸿业,将三十年,太子已下,常不离深宫,日受圣训。今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日久,子孙蕃育衍茂,不闻有过,陛下奈何以一日之间废弃三子?臣忝任中书令(宫廷政务长),又为宰辅,皇太子、鄂王、光王被譖,圣上欲废之,然则这冒然之举,臣深不以为然,伏惟陛下思之。且太子为国家根本,地位难於动摇;由此而论之,不可不慎。今太子既长无过,二王又贤,臣待罪左右,敢不详悉?父子之道,天性也,虽有失,尚当掩之。惟陛下裁赦,天下共庆,是必致远。」
见张九龄切諫,不悦之际,李隆基只默然不语,却又不能遽下决断。
裴耀卿又趋近道:「皇上,微臣以为,张相所言亦不无道理;废立太子一事,必须慎重其事、既往不咎,就申诫太子、二王,让三位皇子慎其言行即可。」
李隆基不置可否地一挥手:「那就先这样吧!」
祸且免,事且寝,太子、鄂光二王得以不废,张九龄和裴耀卿也终於鬆了口气,退了出去。
现在,勤政务本楼裡就只剩下李林甫、高力士和李隆基,侍卫们都退至殿外。
李隆基见李林甫持笏上前,便道:「李爱卿,你还有话要同朕说?」
「是,皇上。」李林甫惘然,私语中人曰:「臣对张相与裴相并无偏执,这事他二人的建议也并无不妥;然而,天子家事,外人何与邪?」
「此言确也不假。」李隆基頷首,这二相唆皂了长篇大论,使他相当不悦。「那依爱卿之意,这事最好当如何处置?」
李林甫道:「若不慎重其事,旁敲侧击地申诫皇子,则又惩而不贷,失之疏漏。是故,微臣以为,当从春宫(太子)失之悖理,以及赵丽妃、皇甫德仪及刘才人处著手;既然后宫干政至斯,当然得稍事告诫,加以斥逐。」
「好,」李隆基道,「传我旨意,出了她仨人,爱卿就这麼办了吧。」
隔了几天,赵丽妃、皇甫德仪及刘才人,便成了「出妻」,被秘密送至京城寺庵;名为休妻,实则为监管圈禁。
皇帝对李林甫言听计从,后来张九龄和裴耀卿也无法可施;至於三位皇子,则惶惶不可终日,受了申戒,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出妻15
    开元二十二年五月戊子,裴耀卿为侍中(宫廷侍从官,等同宰相),张九龄为中书令(宫廷政务长),黄门侍郎(禁宫侍从官)李林甫为礼部尚书(秘书长,掌管礼部任用官司、侍奉皇帝左右的机要秘书官员,位居宫廷枢纽,专职文书处理,传达皇帝的指示与决策)、同中书门下三品(等同宰相)。
中书省翰林院,这一天,忙得不可开交。
天子在大明宫,其院在右银臺门内,在兴庆宫,院在金明门内。
若在西内,院在显福门;若在东都、华清宫,皆有待詔(官职未定之人候见)之所。
其待詔者,有词学、经术、合鍊、僧道、卜祝、术艺、书奕,各别院以彛е胀矶耍渌卣叽恃А
明皇帝时,张九龄召入禁中,谓之翰林待詔(候见官)。
王者尊极,一日万机,四方进奏、中外表疏批答,或詔从中出。宸翰所挥,亦资其检讨,谓之视草,故尝简当代士人,以备顾问。
今天,兴庆宫金明门内,翰林学士门鱼贯而出,忙往内殿上朝。
早朝时分,百官入宫。
其后,长安及其邻近各州道却屡屡来报,说有颶风来袭。
是日,大风扬起,颩颲颵颬,颭颮颶铮В颺铮э‘,颽颿飀飂,飉飋拔木,颳起一阵阵风暴,甚且还有不少黎民百姓遭殃,流离失所。
李隆基听了各方疏奏,因有卜筮说是「未郊见」(没有郊祀祭拜)所致,便召集翰林院士议决此事。
张九龄首先建言道:「天,百神之君,王者所由受命也。自古继统之主,必有郊配,盖敬天命,报所受也。不以德泽未洽,年穀未登,而闕其礼。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谓成王幼冲,周公居摄,犹用其礼,明不可废也。汉丞相(宰相)匡衡曰:『帝王之事,莫重乎郊祀。』董仲舒亦言:『不郊而祭山川,失祭之序,逆於礼,故春秋非之。』微臣认为,匡衡、董仲舒这等先贤,皆曰古之知礼,以郊之祭所宜先也。陛下绍休圣绪,于今而未行大报,考之于经,义或未通;今百穀嘉生,鸟兽咸若,夷狄内附,兵革用弭,乃怠於事天,恐不可以训。愿以迎日之至,升紫坛,陈采席,定天位,则圣典无遗矣。」
李隆基转向李林甫,问道:「哥奴,你久任礼部,这事就交由你处理。」
李林甫趋前道:「微臣自当与翰林院準备郊祀,择一黄道吉日,趋吉避凶,以镇风灾。」
李隆基满意地频频点头:「这事就赖爱卿主持了。」
裴耀卿道:「张相与李相所言甚是。然则微臣以为,这风灾善后,倒也须儘速加以处理。」
李隆基頷首以示同意,旋即道:「风灾肆虐,各州道及京畿所造成之损害,均受创甚殷,太府、少府诸卿(供需部长),户部、工部主事,都务须即刻展开后续救灾、修缮、恤民进度。」
各官司相继领命,出了内殿,便都忙著办事去了。
出妻16
    开元二十三年,发生一件耸人听闻的冤案。
有一人名叫张琇,河中解(河中府,今山东永济)人,父张审素,为帯荻级剑ㄕ票ㄖ罡咧莸谰伲忻匠伦肴收撸芨嫫涓该俺普郊丁⑺桔糜贡盥』骋桑略t监察御史(中央监督各级官员的下级官司)杨汪,即刻前往帯莅床臁
陈纂仁復再诬告张审素与其兵马总管董堂礼谋反,杨汪也没想到先调查此事,於是先抓了张审素,将他锁拿至雅州(今四川雅安一带),下狱待审,又快骑驰至帯萆臧凑派笏赜攵美竦哪狈醋矗欢美癫皇し夼绷顺伦肴剩忠憎庀鹿俦甙偃宋Р堆钔簦财惹詹钛钔簦墩孪囱┱派笏氐哪蹦孀铩
既而,杨汪属下门吏率官军前来,共斩董堂礼,使被董堂礼拘禁的钦差杨汪得以仓皇逃出。
杨汪因董堂礼一事迁怒,没有查明真相,遂当张审素谋逆,立时将之斩首,速速处决后,并抄没其家。
然而,杨汪虽是钦差,原应查办之事和前后原委,都没有完全上报朝廷,也隐匿抄张审素家之事,所得财货金银,尽皆贪瀆,中饱私囊。
张琇与兄尚幼,在父亲张审素被杀、家也被抄之后,徙居岭南避风头,久而久之,见事情平息,又逃还帯荩黄湫质蹦晔努L十一岁。
杨汪后来更名为「杨万顷」,居於长安。得知他的下落,张琇兄弟便在於都城等候杨万顷,希冀报復,血债血偿。
夜裡,二人狙击杨万顷於魏王池,张琇之兄斫砍其马,张琇挺刃杀之,杨万顷惊吓之间还不及呼救,为张琇所杀。
其兄虽较年长,但其发谋及手刃,皆以年仅十一岁的张琇为主使者。
既杀杨万顷,张琇繫了一份陈情表於斧刃,自言报讎之状,条陈所以杀杨万顷的前因后果,便逃奔江南,也预备追杀其餘构陷父亲张审素谋反罪者,然后诣於有司官员。
张琇将逃至江南之外,又杀了与杨万顷同谋之人,最后逃至氾水,为官府追捕者所逮获。
此事传开,张琇被锁拿至京城长安,交由刑部(司法院)审讯,大理寺(大理寺即全国最高审判机构,全国各地死刑犯人,不在当地处决,必须移交大理寺覆审,审毕再送文尚书省,奏请皇帝裁定)定讞;都城士女,官僚贵妇,皆矜怜张琇兄弟二人年虽幼稚,却孝烈感人,能復父讎,舆情多言说其行合於矜恕,怜悯多於詈骂。
中书令(宫廷政务长)张九龄知道此事,便忙不迭準备上书,希望免了张琇兄弟的死罪。
这天,朝官等在勤政务本楼裡;兴庆宫中官员们三三两两,鱼贯进入殿后。
方当寅时,天尚未大明,他与同朝好友萧诚、严浚、卢怡和梁升卿等人,过通化门进宫,几人不免聊起张琇一案,探讨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置。
萧诚道:「张琇兄弟行兇报復,确实情有可原;子寿你向来心软,想营救这两名稚儿,於人情、天理都说得通,然而究以国法刑典,他二人却大抵会难逃法网了!要宽贷这两个小朋友死命,可也得我们一起向皇上说理,再动之以情,以求陛下赦书纔行。」
卢怡也说:「身为监察御史,案卷是看得忒人情共忿!这小娃儿义薄云天、手刃仇家,愚兄感佩之外,也十分赞同萧贤弟的见解,所以大伙儿决议共上联名的摺子力保;然父讎之下,以丧痛自诬自害,不被申理,遂陷刑戮者,将恐往往而有之……子寿,那张琇兄弟捨生取义,国法难违,他二人自当清楚不过了,不论救不救得他俩的命,俟后你也毋寧自责。」
张九龄嘆息道:「我就是矜怜他兄弟的义烈之心,纔想倾力相救,有你们共鸣襄助,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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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怡、袁仁敬、梁升卿和几名官员都深表赞许地连连頷首,在丞相张九龄的疏文底下签了名。
「挺之,你也来签署子寿这份摺奏吧!」卢怡见严浚没个说法,也没个动静,便要将笔墨递给他。
然而,此时严浚没接过纸笔,又不免浇了眾人一盆冷水:「吾不与也!国家有制,杀人偿命,寧致善人於法,不免有罪於刑,所以然者,皆非好杀人也,但云为吏寧酷,为法不仁,须除恶务净,自然可免后患。」
卢怡皱起眉头,不满地说:「挺之,你一向就爱跟我等唱反调,又说什麼『为吏寧酷,为法不仁』,铁石心肠,莫此为甚!」
严浚顶撞道:「夫人者,天地之贵物,人死不可復生;是以自古以来,刑责设五听三宥之法,著明慎庶狱之典,是我朝廷爱民尤甚之至。凡杀伐暴惩,刑措不顺,尚违时令,则有亏圣训王道;何况,刑罚不中,滥害善人,是负亏天心、有损社稷!你我为官为臣,当以天下苍生为念,怎能说为著罪有应得的杀人犯乞求天恩、干冒不韙?故语曰:『一夫吁嗟,王道为之倾覆』,正可谓汝等朋比害群、愚不可及之举!」
「……挺之,你这傢伙真是不可理喻!」就连久未开口的梁升卿也不禁骂起来。
见他们为了张琇兄弟一案吵起来,张九龄不免又得充当和事老,说道:「你们各自有理,愚兄也不多言;既然我们已决议要救这稚龄小儿的命,就姑且听之、愷切为之吧!」
化解一场齟齬,他们各自怀著不同心思,跟著张九龄上殿去了。
这天早朝,李隆基纔出了前殿,便见案牘上两叠臣下所上的奏摺。
其中有主张杀张琇兄弟的,也有理见乎辞、阐述他二人尽孝感人的陈情书,杀与不杀之间,怜恤与法理之间,升殿大小官员都各有拣择。
李隆基首先道:「这张琇兄弟,刑部已三审三结,朕也知道他们孝心可嘉,却亦死罪难免;这些天以来,不少人上摺子要朕赦免他们,就不知,眾卿家有何看法?」
张九龄趋前道:「陛下劬劳万机,念存康济,恐清净之志,未形四海,下民疾苦,不能上达,寝兴軫虑,用切於怀。张琇一案,情有可原,他兄弟孝义感人,又年幼失怙,宜深思远大,念存德教。先人有曰:『与杀无辜,寧赦有罪;与其害善,寧其利淫。』微臣认为,刑罚必不中,寧滥捨有罪,不谬害善人也!」
裴耀卿道:「皇上,张丞相称张琇兄弟孝烈,宜贷死,又欲活之,法外施恩,微臣以为切切不可!」
见多年好友竟然主张处决张琇兄弟,张九龄也不免紧张起来,与裴耀卿那坚定的目光交会了片刻。
李隆基环视眾人,又反覆看了看这两位意见相左的宰相,说道:「那麼,裴爱卿,你就说说看吧。」
「是。」裴耀卿又望了眼他最好的朋友,肃然道:「张琇兄弟一案,微臣原本也是心绪万端、不易决断;然则,对这仇怨难解之案件,杨万顷等人虽恶有恶报、罪该万死,却非他二人私刑可决。有司明立条科,务在弘益伦常;国家有制刑律,旨在禁斗止罪。倘使此例一开,皇上赦免讎杀之罪,又置煌煌国法於何地?」
李林甫此时也上前道:「确如裴丞相所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张琇一案何须再议?」
张九龄道:「古人云:『大夫行孝,行合一家;诸侯行孝,声著一国;天子行孝,德被四海。』今日倘若陛下敦扬张琇兄弟之孝,臣等将不胜庆踊!」
裴耀卿、李林甫固言道:「陛下,国法不可纵报讎啊!」
张九龄争辩道:「皇上,张琇兄弟罪不致死,虽活罪难饶,他兄弟二人杀杨万顷及其党羽,也算是为民除了大害,儘可以罚其监禁,教化改性,毋庸著即赐死啊!」
李林甫讥讽他道:「张相此言差矣!此则情存自便,不念至公,倘奉法如此,是皆姦人,非为国也!」他言下所指,是说张九龄率尔陈情,私心的成份多於谋国,骂他是奸臣。
李隆基沉吟半晌,说道:「哥奴斯言,确有其理,然张爱卿所说,倒也不失仁恕之心……」
裴耀卿道:「陛下,微臣以为,分遣使人,巡方抚慰,观风省俗,宣扬治道,乃是杜绝讎杀之根本。夫化者,贵能扇之以淳风,浸之以太和,被之以道德,示之以朴素。使百姓亹亹,中迁於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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