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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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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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抬眼看到那红色的床幔,只见一个穿著青衣僕婢样貌的少女站在那儿,而映著这红色背景的翠旍姑娘,正一脸苍白孱弱地躺在床上,正不住地咳嗽著。
那小婢往她背上拍了几下,讶异地转身问道:「你是?」
江篱道:「我来找翠旍姑娘。她现在──」
那小婢一脸酸楚地说:「姑娘病得很重,听大夫说是药石枉效,怕是没几日了。」
江篱一阵心痛,连忙奔到床边,翠旍由小婢扶著坐起身喝汤药,只见她容色憔悴,纤弱的身子瘦了许多,见她萎顿不堪,他心中柔情一动,便走上前探看。
翠旍姑娘悠悠醒来,一睁开双眼,就昏昏懵懵地问道:「……谁来了?」
江篱道:「姑娘,是我,是我那天从湖裡把妳救起来的──」
她轻叹:「不是他……」
江篱正在揣测那个「他」应该是谁的时候,但见翠旍姑娘「嚶」的一声,猛烈咳了几咳,结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向后便即晕倒,看她昏迷了一柱香的时间,还一直喊著不知名的字句。
「姑娘她──」
那小婢在翠旍胸口推揉了好一阵,哭道:「十几日前,姑娘接了客人,不知受到什麼委屈,结果就趁夜裡去投湖自尽,这些天只见她咳血不止,病得似乎再没得救了。」
江篱只觉得气愤填膺:「真是太可恶了!那人是──」
小婢说道:「我没亲眼见过姑娘那晚的客人,可我听说,这城裡只有王官人固定来找她,总是摆阔包下二楼的场子,找一班姊姊一起服侍袍泽。」
江篱不懂得这「服侍」应该是什麼,也没有细问,只道:「那个王官人──」
「王官人每晚都会来,去年他从亰裡来岳州赴任,就吩咐嬤嬤要姑娘只能陪他一个。」
「妳说他每晚都来?」江篱咬牙切齿地问道:「他长得什麼样子?」
那小婢想了想:「什麼样子啊……就一副肥头大耳的大官样,你要看到一个穿著官服腰繫白玉如意的,那就是了。」
江篱记下了这些特徵,心头火气实在止不下来,转身便要去找那个负心薄悻的王官人。
那小婢问道:「欸,你去哪儿啊?」
江篱怒道:「我去找那姓王的,为姑娘出一口恶气!」
弱俠3
    他当即奔出房外,往前门的楼梯那儿跑去。
门口的龟奴见到刚刚付了金子的少年走了回来,也不以为意,可是楼上已经被人包了场,这小子还一个劲儿地往上跑,他疑虑地跟在后头,只见那少年冲向刺史王僤,看来是不想要命了。
王僤正左拥右抱两个烟花女子,见到一个鄙朴少年走到眼前,他有些诧异地放下手上的酒杯。
「是你害了姑娘?」江篱愤怒地质问著:「是不是你?」
王僤一脸茫然:「哪个姑娘?你在说什麼啊?」
江篱问道:「翠旍姑娘是不是你害的?」
「翠旍?」王僤耸了耸肩,冷哼道:「是她啊?」
「你怎麼能如此无情?翠旍姑娘把你放在心上,后来还去投了湖,你怎麼可以──」
王僤哂道:「投湖?那关我什麼事?是翠旍自己想不开吧……你说她真情也好,假意也好,这裡的姑娘每个都是出来卖的,日日夜夜给人搂也搂过了,抱也抱过了,你能说哪个是冰清玉洁、真心真意的?」
听他这麼说,一旁来寻芳问柳的客人们也哄然笑了起来。
「你──」
江篱觉得浑身血气往上一冲,也顾不得什麼,伸手就把那王官人的一桌酒菜给掀了。
这楼上满屋的人开始呼喝起来,龟奴见那小子按捺不住就要动手,连忙冲了过去,抡起拳头向他胸口就是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这拳正中他前胸,力道著实不轻,那龟奴吆喝著其他家丁轮番上阵,看似真想好好教训这个小鬼一顿。
江篱大怒,回手就是一拳,那龟奴见多识广,闪身避过,他追上扑击,这龟奴伸脚在他腿上一勾,江篱扑地倒了,其他的龟奴跟著一拥而上,十几个拳头尽往他身上招呼去,不住对他拳打脚踢,江篱抵受不住,伏在那儿任人打得昏晕。
这伙人打了一阵,眼见这少年伏在地上被揍得奄奄一息,怕闹出人命,就合力将他抬了出去,把人随便扔在了大街上。
眾人围观之中,江篱只觉得浑身疼得要命,他想要站起身,却怎麼也爬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祖父一脸忧虑地从街角跑了过来,老人费力地将他从石板地上扶了起身,掺著孙儿,往洞庭湖的方向蹣跚走去。
一路上,老人一直没有说话,老迈的脸上充满著悲伤,江篱看著爷爷的表情,想是老人已经知道他偷走那锭金子,心中愈发觉得羞愧了。
到家之后,江篱虚脱地倒在亢上,他浑身是血,几乎动弹不得。
「怎麼闹出这种事?」
听爷爷这麼问,江篱实在说不出口。
老人帮著他擦净尘土和血渍,见孙儿满头满脸都是瘀损鲜血,不禁流著涙道:「你偷了钱,还去人家那儿寻衅,究竟是为了什麼?」
但江篱只是摇著头,不愿回答。
老人知道这个孙子脾气倔强,只能嘆气:「你不愿意说也罢,只盼以后能努力上进,多读点书,别再闹事就行了。」
江篱感觉到身上热辣辣的疼痛,咬著牙说:「对不起,爷爷……那锭金子我会还你的。」
老人拿出跌打酒,帮著揉弄他身上的瘀伤,不禁难过地想:自来女色误人,这孙儿为了个妓女偷了金子,还挨了人一顿打,是不是犯了失心疯了?
但江篱却不这麼想,他打定主意,一定要练成高深的武功,然后为翠旍姑娘报仇。
弱俠4
    要怎麼样纔能练成绝世武功?
江篱不知道该怎麼办,他家三代都是读书人,家裡图书虽然不少,却没有半本武功秘笈,以前听说书的讲,世上有「少林七十二绝技」、「武当太极剑」,还有什麼「刀法」、「棍法」来著,可他从没见过,也不晓得该如何练起。
於是,他跑去找了几个熟识的旧书摊贩,向他们询问是否有这方面的武术秘笈可以提供,结果每个人都说不知道,好不容易问到一个书摊,说是化缘的和尚给了本剑谱。
少林和尚以棍法闻名於世,其他寺庙的和尚呢?
只有天晓得。
那书摊老闆倒也爽快,说是不确定这剑谱的真偽,只要了他一钱银子,就把这本黄皮书给了他。
江篱拿了书回家,用油布包了藏在灶下,他不敢在家裡练习,端是怕爷爷知道责备他不好好念书,却来学什麼捞什子剑法,於是他跑到城郊另外一头的树林裡,每天按著书上的指示开始练习。
翻开书页,裡面没有文字,只有几个摆著姿势的僧人图形;那僧人姿势甚是奇特,一下双脚飞腾如鹿,一下又大展双臂作势似鹰,他勉强学了几个套式,照著比画片刻,又因为手中没剑,只得捡了根枯树枝,依样画葫芦来练剑。
看著那些剑法,他心中自然而然跟著耍了几招,但接连做了几回,总觉得那些剑招连贯并不顺畅,只这般照做,做到卅餘次时,他已经累得连手都举不起来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练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便席地而坐,也没心绪去重复几个书上的古怪姿势,又仔细研究那本剑谱,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法融会贯通,所以怎麼也无法领会这种剑术。
「喂!」
他似乎听见有人叫唤的声音,抬起头来,但见四下无人,以为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就继续埋首於眼前的书本之中。
那人又道:「喂!叫你吶!」
「谁?」他到处张望,始终不见人影,紧张地问道:「是谁在跟我说话?」
一缕日光从不远处的树梢落了下来,一名年轻女子由上飘然而下,缓步向他走近,只见那人笑靨如花,年龄大约十七八岁上下,穿著一身锦衣绿裙,太阳照得她白裡透红的脸美若朝霞,江篱看著这名娇俏少女,不由得愣住了。
「喂,没听见我在叫你啊!」
「啊?」
见他一脸呆若木鸡的模样,那少女抿嘴问道:「你在这儿做什麼?」
「我在练剑。」
那少女噗哧一笑:「你那哪是练剑?看你怪形怪状的,真是好笑。」
她又看见地上摆著一本书,好奇地问道:「那又是什麼?」
江篱没好气地说:「这是剑谱。」
那少女笑得前仆后仰:「就这东西算什麼剑谱啊?」
江篱不悦地说:「上面画了剑,当然是本剑谱囉。」
「依我看,你乾脆把这本东西扔了吧,照这样子练剑,肯定学不到什麼的。」
江篱见她存心取笑自己,气愤地把头转向另一边,不愿再同她说话了。
「喂!别不理人啊!」那少女在一旁一顿足,又开始喊他:「喂!」
「妳别烦我。」
「我偏要。」
江篱不想理她,低头自顾自看著手中的剑谱,就没想到,那少女一把就抢走了他的书。
他怒道:「妳干什麼?」
那少女笑盈盈地将剑谱揣入怀中,又从旁边的梅树上折了一截短枝,微笑道:「如果你打赢我,这本破书就还给你。」
江篱见她只是个娇柔少女,没理由自己打不过她,便负气说道:「好!看招吧!」
那少女驀地又笑了,只见她衣衫飘飘,临风而立,一起手就是接连三招,都击在江篱身上,那梅枝纵然没打得他皮开肉绽,也没有损及筋骨内臟,却让他倍觉屈辱。
江篱虽无还手之力,还是奋力用手中枯枝往前不断攻击,那少女身子略闪,次招随上,梅枝横扫,向他中路打去,一招快似一招,又接连巧妙地击中他。
江篱觉得她在耍诡计,不然怎麼自己一下也打不中她,这一定有鬼!
那少女柔声问道:「还想打麼?」
他又忿地举起枯枝攻击,那少女飘然飞开,接著迅捷朝他刺来,江篱没一招躲得过,他拼了命闪躲,但那梅枝还是能準确刺中他,一下击中左肩,一下又打在他大腿,那刺痛的感觉虽不强烈,可是他总无法轻易躲过,再要出手,一口气却接不上来,愈避也愈是迟钝,此刻身子愈来愈酸软,似是再也使不出半点劲道了。
那少女看他一身狼狈情状,问道:「你服不服?」
他倔强地说:「不服!」
少女笑了一阵:「好,这回我非打得你趴下不可。」
那笑声甫结束,江篱便见到那梅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刺了过来,他不由得心惊肉跳地往旁一跃,脸上随即又被打了一记。
那少女接著连番进攻,江篱只觉右手一痛,那梅枝击中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叫他枯枝脱手,人也不由得向后仆倒,江篱狼狈地著地打滚,弄得一身都是尘土。
他呼吸沉重,颓丧地躺卧在泥地上,忿忿喊道:「好啦,妳赢了,满意了吧?」
那少女格格娇笑:「你输了。」
见他气得躺在地上不起来,那少女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探看;江篱好生著恼,赌气地闭上了眼睛,不想理她。
那少女顽皮地用梅枝戳弄他,说道:「吶,我叫方菲。你叫什麼?」
他被那烦人的梅枝弄得烦了,不禁瞪眼回道:「我叫江篱。」
「江篱,你怎麼还躺著不起来?」
他没好气地问:「妳以为我喜欢躺著麼?」
她又笑了:「被人打趴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妳知道就好。」
那名叫方菲的少女呵呵笑著拉了他起身,江篱只觉得她的手掌温软异常,胸中微微一荡,急忙收慑心神,但已是满脸通红。
她又问道:「你为何要一个人在这林子啊?」
「那还用问?我说过了,我在练剑。」
「你那算练什麼剑啊?拿著根树枝乱挥一通,连我也打不过。」
江篱道:「我要为一个人报仇。」
「报仇?」方菲好奇地问道:「你有仇家?」
江篱摇了摇头,坐在树影间沉思许久,就在方菲不住询问之下,他开始娓娓道出翠旍姑娘投湖的事情,然后又说了自己去「沉香楼」被一帮龟奴狠狠殴打的经过,方菲听著听著,不免同情地嘆了口气。
「依我看,你这身三脚猫功夫,还没接近那姓王的官员,就会被他身边的侍卫给杀死了。」
「这倒是。」
方菲微笑道:「不如让我来教你几招?」
江篱连忙拜道:「谢谢姊姊!」
方菲从腰带中取出一色丝巾,帮他擦净脸上的脏污,然后柔声说道:「这样吧,你每天清晨卯时来这个林子裡等我,我就教你练剑。」
「我──」
「就这麼说定了。」
江篱看著那少女窈窕的背影远去,又怔怔望了眼手中的丝帕,脸上显得有些发傻,忽地想起:她取走了他用一钱银子买的剑谱没有还他,下回见了面,应该要跟她拿回来。
弱俠5
    一早,江篱就在林子裡等候那少女,方菲每天早晨大约会教他半个时辰的剑法,每次只见她轻轻巧巧将梅枝耍得「咻咻」风响,二人就在林中空地上比划起来。
方菲口中指点,手脚俐落,就命他跟著照学,江篱看了第一遍,无法领会招数的精义所在,学来学去始终不得要领,他自知本性鲁钝,总要到第二三遍纔能将一招使得入手,方菲见他认真,深知其中甘苦,毫不厌烦地反覆教导。
他每日早晚有空,就自行到僻静林中练功,原想练成一身惊人武艺,只是每练一次,全身总是有说不出的舒泰,到后来已是不练不快,欲罢不能。
一连数日,方菲都指导著练剑,一方面还教授他新的剑诀:「驭飘风兮转乾坤,乘清气兮御阴阳。」
江篱唸了几回,不禁讚嘆道:「这两句口诀听起来真美。」
方菲好笑地说:「剑诀是剑法的精髓,你要记在心裡,自然熟能生巧。」
江篱依照那口诀舞动手中枯枝,只觉愈练愈是顺遂,一个翻身跃起,手中枯枝在空中旋了几转,登觉遍体畅然,快美无比,立时出了一身大汗。
方菲微笑道:「你这人还真是不死心啊,一招半式,总要弄得清楚明白;三天两头,还得从头复习几遍,连我都要嘉许你如此用心了。」
「孔子说:『学而时习之』,既然读书要这层功夫,练剑也应该是如此。」
「这个自然,照说你要练到我这等程度,起码要花上十年工夫,不过我看你这人勤勉练功,说不定三五年就有小成了。」
「姑娘过奖,是师傅教得好,弟子只是照本宣科。」
「少跟我油腔滑调,你还差得远呢。」
语声甫毕,方菲举起手中梅枝,只见枯枝晃动,踏奇门,走偏锋,几个变招攻向江篱腰胁。
那手法轻灵至极,仓卒中直取他十数个空隙,江篱连番挡格不及,只一稍稍分神,梅枝就侧进击来,分别刺中他的胸口、咽喉,他侧过身避开一个方菲的假动作,但见她手持树枝再转个弧,又準确戳中他的后心。
方菲呵呵一笑,说道:「我要有把剑在手中,你这小命早不知死几回了。」
江篱觉得被击中的几处气闷异常,便问道:「方姊姊,这些都是致敌死命的部位麼?」
「没错。你记住:这一剑封喉若不能置人於死地,戳中敌人后心的至阳穴,或者是胸口的膻中要穴,那也是有死无生。」
「哦。」
江篱知道这少女所授剑法高妙至极,虽然几日来於匆匆之际所学甚少,但此剑法别创一格,实是利害至极的上乘功夫,与那日从旧书摊上购来的无字天书自学自练相较,实有天壤之别。
他想起那书,又问道:「方姑娘,那剑谱还在妳手上麼?」
方菲道:「没有,我已经丢了。」
「妳扔掉了?」
「那本破书根本没用,留了还能做什麼?」
「那可是我花了一钱银子买来的。」
「小器鬼,就一钱银子买来的破书,我现在就还你!」
方菲手一扬,从腰带中取出一锭十两官银,那银子沉甸甸地直落在他手上,江篱虽然吃了一惊,只能瞠目以对。
「嫌不够?」
「不是。」
「那你干麼还这样瞧我?」
她口裡虽然责难,脸上却始终掛著笑容,江篱看见她映照著朝阳的容顏,不觉痴了。
「方姑娘,我想帮妳画一幅肖像。」
「真的?」她问:「你会画画?」
「除了读书,我就只会这小小技能。」江篱笑道:「方姊姊,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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