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摸摸把尸体扛上肩头,平时看这小伙子瘦得很,没想到力气挺大的,我这受害人可有将近八十公斤呢,年轻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这样的想法虽说有些荒谬,但我还是跟在后面瞧,想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只见他大大方方按下电梯,抬着尸体到了地下一楼的停车场去。
看来这真的是计画性的强暴案,还是熟人犯下的奸杀罪行,想不到啊!
抬头看到一片空旷的停车格,此刻一片寂静,没有半个旁人在场,只见一辆国产破车大剌剌停在眼前,原来他早把车开到电梯旁边来了,我没几步就跟了过去,忽地绊了一下,竟然顺势飞进那具还放在地上的尸身体内。
不知这人做了什么,刚刚回到自己熟悉的身体,只觉得浑身都疼得要命,原来我还没有死透呢,仅仅是被打晕了,后脑杓锥心的痛,下体还有撕裂的疼,四肢也硬扭曲着,看来他下手挺狠的。
我到底该怎么办,现在又要经历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为什么非要死不可?
身上的痛楚告诉我,这个身体就要被人先杀后奸,或是先奸后杀了。
但这会有什么不同?
一种是事先让人砸破了脑袋死掉,一种是敲昏后被迫失身了,又要面对让人处理尸体的悲剧?
我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由於全身连着脑袋都被包裹在帆布里面,这时已经看不见他了,只能凭着听觉,猜测他将后车厢打了开来,然后又伸手将我抱了起来,似乎是打算将我移往第二现场。
完了!难道我就要被他载到荒郊野外弃尸了么?
这样一想,我就愈发想要挣扎,没想到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浅的呻吟,让正抱着我的年轻警卫浑身一,吓得把我摔在车厢上,身体一半挂在那儿。
立刻我就从半空中跌到了地面,咦,不痛啊?
抬起头来一看,呃,我又被弹出自己的身体之外了,尸体挂在车厢上,而吓得半死的小伙子则用力将那肥胖的身躯勉强挤进去,快速盖上车盖。
见他发动车子,我想跟着进去,却怎么也无法突破车门,仔细一瞧,驾驶座前方一个黄玉吊饰在发着光,将我挡在车外。
这观世音怎么会保护坏人呢?
我瞪着那菩萨微笑的脸,可恶,笑什么啊?心里不住暗骂。
我大口喘着气,看着车子扬长而去,载着我那可怜的尸体,还有我将会被毁尸灭迹的命运,忍不住悲从中来。
虽然平时没做过什么善举,我这人也没干过坏事啊!
为什么现在会面临这样恶劣的下场?
这种沮丧的感觉很糟糕,活着真是不容易呐!
而慢慢地,我眼前的天地开始旋转,周围的一切变的模糊不清,终於支撑不住,被一阵风吹了开去,飘向未知的天空。
惊魂夜3
夜,寂静似死水,却狂暴如烈风。
从来没想过,我这胖女人也可以轻飘飘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旋转浮沉,不知这阵阵怪风是怎么来的,也不晓得这惨惨阴风会将我吹到哪儿去,我并没有向嫦娥一样偷过灵药,却似乎一直被吹着往头顶上的一片乌云飞去。
不行!我怎么可以就这么升天?还死得这么滑稽、这么可笑?
重点是:我的身体呢?活下去可比什么都还要重要啊!
忽然之间,眼角瞥见地面一道诡异的白光,我挣扎着往那个方向移去,只见地面上好像有个人,而且他的脸还正对着我,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
能看见我这飘荡的幽魂,而且一点也不害怕,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是谁呢?
他微笑着问道:「你在干嘛?」
「你看得见我?」
我诧异地望着地面上的男子,他有一张些微苍白的脸,只见他对我挥了挥手,我就不由自主降落在他旁边,这情况让我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这男人呵呵闷笑着,声音沙哑而柔美,我不明白这人为何而笑,笑得这么古怪,而且样子阴阳怪气的,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学他问道:「你又在干嘛?」
「抓交替。」(请看最底下的备注。)
「啊?」
「如果你想活下来,就帮我一把,到时我分一个给你。」
分一个?
是说他要弄死别人,然后把战利品分给我复活么?
这恐怖的想法,让我顿时对这个男人充满了恶感,抬头看那隽冷绘绝的脸,那上面果然有一丝淡淡的邪笑。
「原来你也是──鬼?」
「哈哈,你看我像人吗?」
看着他冷笑,然后用手指了指他影子般的身体,我心里真有些毛毛的,怕这家伙想对我做什么,毕竟今晚前一个遇到的男性,就是那个年轻警卫,我不过对他友善地笑了下,一上楼就让他打晕强暴,接着还要被毁尸灭迹,有这样的经历,我能不怕吗?
可转念一想,现在我跟他都变鬼了呀!
若是他一挥手就把我从空中弄了下来,还丝毫不费力地在这边耍阴弄狠,打算害死别人来附身,我要是不合作,不就是这恶鬼砧板上的肉?
话说回来,我是鬼,他也是,顶多他去害人,我只要找回自己的尸体复活就好,还有什么可小心翼翼的?
他要怎样就怎样吧!
无奈地四下张望,没见着那警卫开的破车,眼前是高速公路北二高段(中南部往台北方向的第二条高速公路)的一处隧道,我因为工作常常开车来回,第一次这么&;#26217;到这个地方,路上只有疾驶而过的几辆轿车,飞快穿越这漫长的山洞。
「我只有每个月的朔日十二点整才会来。」
「啊?」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死的那天晚上,也就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男子嘿嘿冷笑,他的脸扭曲变形,顿时阴风阵阵,只见他对着每一辆驶来的车挥了挥手,又看着那些车灯在另一头的黑暗中消逝而去。
「你──」
「看来你刚死没多久嘛!告诉你一个秘诀,意外死去的人,他的魂魄会在自己死亡地点的附近飘荡,除非获得肉体,不然永远也离不开这个地方……」
他的表情非常之可怕,有股莫名伤感,或许有着愤怒,更多的是绝望,以及生无可念的怨气,还有许多复杂的神情,说不出来是恨意,还是一种想要置人於死地的恶意,我不想跟他待在这儿害人,只觉得想要偷偷飘走,然后取回我真正的身体。
没想到,他发着绿光的双眼一闪,就一把抓住了我。
其实我并没有想像过可以真的摸到一支鬼的手,因为我不相信鬼有实质,之前可以和他聊天,是因为我也是一具魂魄而已,所以当我真的握到一只冰凉如雪的手时,吓了好大一跳,可是握着一个索魂恶鬼的手,不知是害怕,还是他过於冰冷的温度,或者是那颗想要害死别人的坏心眼,让我立刻又将他的手甩开。
他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仿佛那是一种仪式,又或者是认为我会妨碍他「抓交替」,只说了:「回去……」声音听起来和他的手一个温度,我却不由自主飞上天空,往自己住的那栋大楼飘了去。
我忽然想起以前串门子之后,茫然回家的可悲感觉,只见那男人苍白脸上一个讥讽的冷笑,便回过身消失在黑夜里。
飞回大楼旁边,我倏然出现在记忆中第一个自杀现场,从窗口飘进还在氤氲着热气的恐怖浴室,洞开的门,让我瞥见那个倒卧在浴缸旁边割腕的女子,水已经满了出来,混杂了她的鲜血,缓缓溢到外头。
这景象实在非常悲哀。
话说回来,我的身体到底在何处?现在又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为什么我非得死不可?那男人会把我的尸体埋了,烧了,还是扔进哪个古井里,恁她发臭腐烂?
「我也要死了……」
这嘶哑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扭头一看,原来是那躺在血泊中的女人;无独有偶地,她的魂魄就在我旁边,望着她惨的尸身叹息着。
「你──」我焦急地推了推她,「──快回去你的身体,你还可以活下去的!」
她的灵魂还在哭泣着,很快对我诉说了自己的故事。
女人喜欢一哭二闹叁上吊,这证明绝对是有科学依据的,或者在心理学上也能站得住脚;因为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伤害自己,就能获得谅解,获得宽容,也获得关注。
选择分手的那天他告诉她,他的前女友又回来找他;那个女人,很脆弱,如果他不去照顾,他都不知道那个女人该怎么办。
他本来以为,就算他离开了,她也能好好的照顾自己,她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可那个女人不行,失去了他,那女人可能会死掉。
她看出他的犹豫,知道那男人放不下自己,放不下过去,也放不下两人的感情……
但她也清楚知道,他更放不下另一个女人。
「分手吧,你放心,我很坚强,也很独立,没有你,我一样会过的很好。」这是她的说辞,其实她知道,这些话,她是在说给自己听。
然后,她的男友就从她的世界中消失了,删掉了电邮,删掉了mSN,删掉了手机号码,不再连络,也收起了生命里属於两人的记忆,就算在路上遇见了,也痛苦地形同陌路。
她以为自己会过的很好,她甚至没有为他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傻傻看着手机,等待不再响起的电话。
偶尔,在一个人哭泣时,她会翻出以前的相簿和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可是,在自杀的前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原来她本就脆弱,原来她过得并不好,原来她从来就不够坚强独立,原来她只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小女人。
「如果我死了,你说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后悔选择了那个女人?」
我听着她傻气的问话,摇了摇头:「要是你真死了,后悔的是自己!」
又一阵叹息,她怔忡的表情实在让人难过,於是我离开了这个悲哀的房间,飞到大楼外面。
才转过头,没想到竟然看见那个警卫,正开着车往地下室而去,我急忙飘了过去,随着后头紧紧跟随着。
见他把车在停车格停妥,我看到他趴在驾驶座上,身子还在发抖,也许方才处理了我的尸体,现在才害怕吧?
望了望车窗上吊着的观世音菩萨,那泛着光的东西让我不得其门而入,我正满腔忿忿的当儿,只见那年轻警卫从口袋掏出了一团物事,坐在那里定定瞧着,仔细一看,原来是我今天穿过又让他脱掉的那条白内裤。
心之中,又听到他喃喃自语:「……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啊!如果一切能够重来……」
对不起你个头!奸杀了老娘,现在后悔有个屁用?
可是,我不想重头再来么?
真想不计一切,只要能够活下去!
刹那间,眼前一片巨大的白光,灿亮地笼罩了四周,我在诧异之中看见了,车窗上那尊菩萨,对着我发出慈悲的笑容──
那道光线倏忽散去,我头晕目眩地站直了身子,定眼一瞧,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狭小的电梯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和脸,又看了看失而复得的身体,难道这一切都是个梦境?
呼,是梦就好,一切是梦就好……
但我不禁怀疑:事情发展到这里,真的结束了么?
*备注:台湾及闽南地区,民间传说有所谓的「抓交替」,充满了灵异巧合的意味,据称意外惨死的冤魂为了轮回转世,会滞留在死亡地点成为地缚灵(意即只能出现在死去的地方的怨鬼孤魂,通常这种死灵都是恶质的鬼),来寻找下一个替死鬼,特别是自杀或横死者,叁年内会找阳间无辜的陌生人,在这些死者死去的地点以相同或类似的手法,害死这些误访的活人,虽是传闻,却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惊魂夜4
故事并没有结束。
如果情节发展到这裡,把一切都归类为一个单纯的梦境,我就不用继续狗尾续貂了,这样的叙述也等於是废话连篇。
前面已经说了,这是一个惊魂夜,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割腕自杀的女子,一个在隧道边抓交替的男子,以及那个把我姦杀了的年轻警卫。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真实、如此血腥,交错的场景是我不曾想像过的,像是预兆或警示一般地出现在眼前。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是什麼?
暴力刑事犯?
变态?
鬼?
不是,都不是。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是重复的宿命。
宿命何其残酷,命运犹如上天对妳的强姦,拒绝不得,一反抗就会挨揍,一出声就有遏阻,再回首也无法逃避厄运,只好努力享受,以甘之如飴的态度,无论愿不愿意,都得躺下认命,否则的话,只是徒增痛苦,於事无补。
那麼,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是什麼?
后悔。
话说从头:我在回家的过程中,忽然感到一片晕眩,而当时我正与一个年轻的警卫一同搭电梯上楼,结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成了一缕幽魂,自己的身体遭到姦淫,而且我还看见一个自杀的女子,然后飘到了隧道边,和那个抓交替的恶鬼聊了几句,接著我的身体就让人弃尸荒野了……
在我最后的思绪裡,想的不就是要「重新再来」?
如果重新再活一次,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麼,来避免未来会发生的许多憾事?
「叮」一声,电梯到了十三楼,我住的楼层。
恐惧之中,我不敢迈出一步,忐忑不安地立即回过头去,竟然发现那个年轻警卫正站在我的身后,头垂得低低的,靦腆的脸上还有些晕红;在这几秒鐘裡面,我打量著他,害怕先前的一切真的会发生,但又思忖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因此纔有这样一个诡异的白日梦。
可是……为什麼这个男人不敢面对我的目光?为什麼他的双手在哆嗦著?为什麼……我不由自主就想怀疑他?
最后的想法是:在这样一个凉爽的晚上,为什麼他却冒了一头一脸的汗?
我按下电梯按钮,於是电梯门又关了起来,停在当场,他猛地抬起头来,我突然见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古怪光芒,好像是有些跼促不安,又有点鬆了口气的样子。
难道,他真的想过要杀我?
他真的对我动过强暴杀人的念头?
「一直忘了问,你要到几楼?」我试著和顏悦色地说:「对不起啊,我有东西忘记了,想回去楼下拿。」
他囁嚅道:「……没关係。」
在尷尬的气氛中,我打量了这个年轻警卫一下,回想起之前被他弄晕,也不知道他使用了什麼凶器,若要把一个女人打昏,会拿什麼东西下手呢?
手刀?鞋子?棍棒?还是会另外拿什麼特别的东西放倒人?那次该不会是我自己摔晕的吧?
我扫描了这个小伙子好半晌,不免想要猜测他所设想的阴险勾当会如何开始,瞧他賁起的二头肌,还选择了警卫这麼需要体力活的工作混饭吃,或许空手就可以把我撂倒。
於是我又开口问道:「警卫先生,今晚一个人值班吗?」
他怯怯回答:「还有两个同事,都在监控室裡面。」
「哦,我记得监控室裡面有几台监视器,可以看到大门和大楼的情形,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怎麼不跟他们留在那儿看闭路电视就好?」
「我习惯执勤时出来巡逻一趟。」
「是吗?」我故意说:「难怪嘛,监视器只有大门和电梯裡面有,岀了电梯要是发生什麼事情,根本就没人会晓得。」
「……」
「其实楼梯间也是个死角,走廊的灯泡又坏了没修理,幸亏我早就跟管理员反应过,这栋大楼的住户得特别小心人身安全。」
听到我这麼说,这年轻人的面孔一阵红,又一阵白,彷彿被我窥伺了他的心事,最后脸色似乎还有些发青。
电梯下楼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已经到了一楼,「叮」的一声,电梯门迅速往两侧滑开。
为了避免这男人后续还可能有什麼小动作,我掏出皮包裡面的手机,假装拨打小妹的电话,故意大声地说:「娟娟啊,我是大姐,为了庆祝我今天做了个大案子,明天又是週末,我想找妳现在过来吃宵夜──」
那年轻警卫听到后,好像怔了一下,知道我家裡等一下有人会过来,他应该不敢再动歪脑筋了吧?
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