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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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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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禁意透露出一些端倪。
湖边的石堤在杨柳荫下,桃李树下惬意而令人沉醉。
嵇瑶将手伸进湖水里,轻轻绞弄起浅浅的涟漪,隔岸成片的牡丹妖娆绚丽,身后簇簇的鸢尾纤秀多姿,这满园迤俪的风光,是为谁而风流?
她烦闷地望着午后的花园,或许,这样的日子算是过得惬意,可是再不多久,等她年华流逝,一切却已不堪回首。
如雪道:「听嬷嬷说,朱大爷今晚又要带客前来。」
「哦。」
「有人捧咱们的场,妳怎么不高兴呢?」
嵇瑶望着这与她同年的女孩,涩声回道:「高兴什么?年年月月不都这么过了?他就算多来几回,那便又如何?咱俩还不是窝在这儿,那些爷们只是偶尔来解解馋,都是同一种货色。」
如雪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至少赏银会多些啊!就算三五年后大老爷不上心了,我可也有点小钱赎自己出去。」
嵇瑶不禁摇头苦笑。
她怎么会忘记呢?
生在将门世家,自幼饱读诗书,只是一朝突变,满门皆诛,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圣上却下旨,家中女眷从此为妓,不得翻身。
那时,嵇瑶还只有十岁,她成了「如烟」的丫头,老鸨见她没有姿色,本想让她当童妓,幸亏「如烟」要了她当丫鬟,纔得以有了几年安宁的时光;「如烟」就如记忆中的一缕烟云,这个远房亲戚的名姓她早已忘怀,待在姑娘身边三载时光,却好似昨日般依稀可见。
曾经看着「如烟」凭栏而倚,寂寞放歌,把酒言欢,望着姑娘人后泪落独吞,满眼的无奈,瞧着姑娘强颜欢笑,拍着她的肩膀说了:「瑶儿,虽然我们身在青楼,眼下倒还好,我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而妳也只是一个小丫头,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个地方,我们都会遇到那个可以托负了终身的良人。」
说话的时侯,姑娘满眼的憧憬,一脸的娇羞,只是言犹在耳,却人事全非了。
谁能怨得了谁?
「如烟」的出身,远比嵇瑶更好,姑娘在这重文轻武的年代,听说父祖皆为知名的文人,从小诗词书画样样都精,人又长得貌美如花,一进醉梦楼,老鸨就岀了大笔银钱,让教坊的姑姑们教她歌舞,十五岁夺红那年,凤凰山城一片空巷,男人们涌进了楼阁竞价,最后由一名陌生的豪客高价开窇,姑娘真正成了辗转红尘之间的烟花。
多少男人想着要包养「如烟」,她虽破了身,却还是保有那样高傲的情怀,直到那个穷秀才以一阙诗打动了她的芳心,并且将之扯碎为止。
「瑶儿,答应姐姐,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离开这儿。」
姑娘那时这么对她说,但年幼的嵇瑶却无法明白,三年里有吃有住的,为何要离开醉梦楼呢?
直到她懂事了,透彻了,却怎么也挽回不了沦落风尘的命运。
自那日起,嵇瑶就再也没有见过「如烟」笑了,有些伤刻在女人心底,愈是小心翼翼的去呵护着,就愈是彻骨的疼痛冰寒。
也是这样闷热的午后,还是小丫鬟的嵇瑶去了轻烟阁楼上,正要抬手敲门,却听见房里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心里一紧,端着茶盘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只听老鸨厉声骂着:「妳既然进了这个门,难道还想立什么贞洁牌坊?为了个穷酸小子不接客,是不是存心想拆了我醉梦楼的招牌?」
姑娘的哭声哀怨凄惨,只听见几个巴掌响起,还有龟奴喝叱的声音,嵇瑶紧紧咬住嘴唇,手握成拳,指甲紧紧嵌进肉掌,一阵冷意袭来。
「嬷嬷,求妳留下我的孩子,如烟一辈子都会好好侍奉您老人家的!」姑娘哽咽出声,声音悲悲切切,听来满是绝望。
在醉梦楼这么久了,大当家是什么样的人,每个姑娘都心知肚明,「如烟」那般低声下气去乞求,只怕心里早已知道结果了。
失与得,得而复失,那么求与不求,又有什么意义呢?
「妳这不要脸的小蹄子!」门内老鸨又一声詈骂。
忽然一阵踢打的声音,姑娘又尖锐地痛呼起来。
当时嵇瑶心底抽痛,却怎么也无法想象那样的残酷。
醉梦楼是凤凰山的几间当红青楼,姑娘们的姿色才艺虽丰富,其它青楼也自然有各式各样吸引人的倌人,要想引来客人,就得有几个色艺过人的,「如烟」则是其中之一;老鸨虽看中花魁的才貌,管教手段反而更是心狠手辣,漂亮的姑娘不想接客,就用针刺之刑,一枚枚的钢针,淬了盐水刺进姑娘的下体,表面不见血,却是刺骨的疼痛;对付不听话的普通女孩,手段更是狠绝,用棍棒殴打人的脚底板,往往打得姑娘都内伤咳血了,表面倒不留一丝伤痕;色衰又不听话的窑姐,如果无法开到老鸨要求的局数,龟奴便重重挥了鞭子下去,皮鞭粹了辣椒水,一下下抽在女子的脸上身上,只消片刻,便皮开肉绽,疤痕永存,毁容的下场是从此只能被送到柴房去打杂洒扫。
藏污纳垢之地,自然有污浊不堪的手段,老鸨折磨人的法子阴森残忍,直教女孩们生不如死。
听见姑娘一阵阵的惨叫,声音已经喑哑,血腥的气息从门缝传了出来,「如烟」终于被折磨得小产了,那景象让嵇瑶浑身颤栗;她心里一紧,手中的茶盘滚落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晶瓷的杯子成了满地的碎片,闪着幽幽的冷光。
老鸨发现了门外偷听的女孩,脸上是狠戾的表情,那笑容扭曲得可怕:「在醉梦楼里,谁要不知好歹的,这就是榜样!」
如雪也在当场,她们目睹了妓院头牌的辉煌灿烂,同时也看清了身为青楼女子的悲苦。
陌上花開水云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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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正文----
信手拈起落在窗台的牡丹花瓣,轻轻地把它揉碎,手中顿时染了血一般颜色的花汁,人的生命也是如此啊,只需天神兴之所至,将之握在手中指间,就不经意地碎了,毁了。
嵇瑶轻轻地笑了,自己的生命,为何要让他人能够轻易摆弄捏碎?
「烟花女子不比寻常女儿家,会女红便可相夫教子了,因着是烟花女子的身份,即使从了良也免不得和众妻妾争斗,众人看妳的眼光,也是低人一等,或许连奴婢都不如,好比我从了蔡大人,只能倚着自己的声色才艺在这青楼待下去,天生丽质的女子又有几人?世人只知绝色,却不知绝色也可以是任一个女子,只要……」当时,如烟说着眼波一转,「只要能知道男人的心思,那么便是绝色倾城。纵然出了楼进了男人的宅院,也可以凭着声色才艺抓住男人的心,要记住,女人要得的不是天下,更不是所谓的感情,天会老,情会绝,唯有能拴住男人的心,纔能任妳予取予求。」
「姑娘……」她低呼出声,彷佛能看见如烟离去前黯然的眸光,泪眼益发朦胧了。
嵇瑶身形一晃,竟有些犹豫起来。
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候在一旁的丫鬟,也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一动不动的默不作声。
其实这些道理,每一个青楼的女子都知道,不是么?
可以要男人的权,可以要男人的钱,唯一不能要的便是男人的情。纵使再绝色的容貌,也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到时,恐怕所有的情分,都会变得不堪,尤其是青楼女子,何况是青楼女子?
人人都以为青楼女子无情,于是便也个个对青楼女子绝情,贪恋的不过是一个身子,一个狐媚的女子,而这份狐媚恰恰是妻妾身上所不能也不容许看到的,所以,纔有了青楼女子悲哀的命运。
承欢恩客,匍伏的每一个模糊的胴体,却注定了此生是最卑微的贱命,永不得见天日。
这些,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只是,谁也不忍说,不愿说,不敢说,就还有一个念头,一旦说破了,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这一夜,朱老爷又来到醉梦楼,带着他业务上的伙伴,明着说是生意,其实暗地里却是拢络,这几人虽穿得一身便装,神色举止却是官家气派;听说来的是州县的采办,官家的生意油水最丰,朱老爷想分一杯羹,少不得又得带着人免费风花雪月一番,好吃下自己想要的大生意。
「妳好好招待这些大爷,要能服侍得好,以后给妳多开几个局,算是爷许妳的。」
「是,如玉定会悉心为爷办事。」
朱老爷捏了捏她的脸蛋,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真不枉爷以前爱妳疼妳。」
嵇瑶靠着雕花绢丝锦鲤屏风,安静地坐着弹琴,看轻烟阁里的红烛晃动着,发出暧昧促狭的光,从淡红的轻纱后看去,那光晕成一团柔和的水波,晃花了男人和女人的眼睛。
如雪与如月来了,绛色薄纱里面是艳红大胆的抹胸和俗丽的罗裙,嵇瑶则披着一身粉紫坎肩,身着男装,只有头上那支「如烟」留给她的蔷薇玉簪,纔有着些许女性化的点缀,她弹着荡意缠绵的曲调,入耳的是一阵阵急促的曲子,看着二女使尽浑身解数勾引那两个官员;歌舞的本质不在于外貌,因为众人根本不能看清跳得什么;不在于身段,因为这层层衣袖飞舞中,明显的是裸露的肢体;不在于歌声动听,不在于舞技高超,这些都不是根本,因为这包厢多的是不懂歌舞的男人,他们痴迷于女人的魅惑,眼底是从来没有过的专注,酒停了,吃食止了,话也不多说了,像是着了魔一般,只追随着二女窈窕的身影,打算恣意发泄心中的兽欲。
华丽的房间燃着一盏莲鹤青铜灯,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熏炉里的熏香在房内轻轻弥漫,那熏香有着催情的气息,醉酒加上色不迷人人自迷,歌舞没有表演多,三女便被三个让色欲醺红了眼的男人分别带了开去。
不过,她最擅长的「弯弓」还没跳,就被其中一人看上,这回朱老爷便让如雪陪宿,而她,却跟着这陌生的男人上了另一张床。
大床上,她的男装已经散落在地,绾发的玉簪也取下了,一头青丝垂了下来,她把身子紧紧的贴向那个男人,解下男子贴身的衣物,纤长而涂满蔻丹的手指像在跳舞一样,滑过男子古铜色的肌肤;男子拉了她趴在床上,俯下身隔着肚兜揉捏着她的身体,一阵娇吟从口中溢出,男人就喜欢这种调调,身为欢场中人,自然明白怎么取悦来嫖的对象。
一声声细碎的喘息低吟,从他们嘴里缓缓传出,衣服一件件散落,身子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像海浪般起伏着,大床上的影子摆动着最原始的韵律,两人酡红的脸,迷离的眼,披散在床上的发丝,纠缠的身体,晶莹的汗珠……
这儿,满是情欲的味道,混乱,迷离。
夜还长着,厢房中似是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那火苗隐藏在男人和女人的骨子里,只有在黑夜底下纔会四处流窜。
「啊……啊……」一次撞击便是一声娇啼,两具颤动的身体,彼此都不明了对方,也不打算理解对方,一个恣情享受,一个尽力承欢,就算是演戏,也要表现得淋漓彻底。
那叫声嘎然而止,嵇瑶大口呼吸着,觉得体内疼痛不堪,两轮折磨下来,终于忍耐到最后,这气乏体虚的嫖客纔终于结束;床上的男人已经没了动静,静静的趴在她的背后,一个翻身,满足地打起呼来,应该是睡着了,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注意这男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但在耳边,还是传来方才同桌女子高声而放肆的叫喊,此起彼落。
仅仅几道屏风和布幕之隔,远远传来时断时续的呻吟,那个刚刚还在口中疼她爱她的男子,就在那里,与另一个娼妓尽享鱼水之欢,而她,则是安静地趴在这儿,卧在另一个嫖客的身下,毫不在意得听着那粗重的喘息,那浪荡的叫喊。这窑姐儿的味道,恐是够采花的老手纔消受得起!
忽然泛起浓浓悲哀,什么时候,自己也习惯于像其它娼妓一样,需要曲意承欢,费尽心思,纔能讨好身边所有的男人?
将近四更天,陌生男人还兀自在睡梦之中,嵇瑶起身着衣,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披上衣服,吩咐了门外丫头留守服侍,她就回房沐浴去了;清醒得躺到大半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走到窗前,窗外悬挂一勾新月,依旧冰凉如水的夜色,四周安静得几乎听得到微风的簌簌轻响。
不意中,她摸索到枕下那块玉佩,眼底有些怔忡,想着这些年来的一切,眼底的光芒也黯淡下来。
天还没亮,窗外月色动人,更漏声声,已经是夜凉人静,月上中天,分明是如此良宵,却寒如三冬。
她痴痴望着天空,竟身不由己的走出门去,同样的夜色,沿着同样的落叶小径,今日,要独自一人欣赏这一弯冷冷清清的新月了。
走到园林深处,离轻烟阁更远了,忽然心里一阵惆怅,想起当年「如烟」教的一首曲,她不知不觉地清唱起来:「遥夜亭皋千万绪,早觉芳心伤日暮。更声夜露风约往,朦胧澹月云来去……」
暗夜里,悠悠歌声依稀传来,声声凄婉凄凉,风中哀音由近渐远,彷佛就在她的面前,「如烟」曾唱着诉不尽的情怀衷情;嵇瑶轻叹了声,那叹息随风飘荡,似有若无。她也曾是那个浅笑低语的芳华女子啊!也曾芳心可可!就为何,人生至此,还是沦落相同的境地?
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这么晚了,哪位姑娘有兴致唱歌?」
嵇瑶全身一震,那声音是她所熟悉的,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那曾让她心动的人。
「是你?」
「从来月下有知音,此中应有共赏人。」苏轼朗声吟道,举起手中一壶酒,微微一笑:「姑娘也来赏月?」
嵇瑶哂道:「只是凑巧睡不着罢了。」
「方才那歌,唱得真好。」
「那是别人教我唱的,她——」想起「如烟」,嵇瑶的脸上一片黯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在这儿,也没人会仔细听曲。」
苏轼望月叹息:「那歌曲让人不禁想起远方的家眷,在下离家已有数月,考得功名之后,本该与弟弟一同回乡,不意中来了钱塘,却乐不思蜀,和几个朋友终日宴饮玩乐,没料到昨日接获书信,家慈染病竟日,打算明日便回去,只是心心念念,夜不得眠……」
嵇瑶还记得,听如雪说他在家乡早已成婚,来到凤凰山观潮,也不过是游憩一旬,许多人到此十天半月,过了几日,便又走了,她一个娼妓,能够有什么希冀,又能有什么幻想,可以留住这样的风流才子?
没多久之前,她还只能随波逐流,婉转承欢于一个嫖客的身下,凭什么她可以走出这醉生梦死的肮脏之所?就算是「如烟」那样才色双全的女子,不也是惨遭被抛弃的命运?更何况,这男人还有家眷呢!
回过神来,只听他又随口问到:「姑娘近来过得如何?」
她涩声道:「近来?这院子里谁能安歇?我总得接客啊。」
苏轼一脸尴尬,似乎不知该如何响应,只是喃喃重复:「接客?」
嵇瑶寒了心,只道:「婊子接客,有什么稀罕?这醉梦楼里,哪一个是吃闲饭的?」
苏轼听她一番粗鄙的说法,面色更形扭曲,于是他说:「没想到姑娘竟也是这种人。」
「如玉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身子本就是给千人骑万人睡的,苏大爷您瞧得上眼,原是抬举如玉了。」
苏轼别过脸去,似乎无法再容忍这样的话题。
想来男人都是如此,寻欢作乐时,可以对女人和蔼可亲,一思及对方是青楼娼寮的出身,不也是如此轻贱唾弃?
于是她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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