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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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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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2
    我恨命运麼?
我恨那些伤我害我之人麼?
是的,我恨,恨之入骨,恨入愁肠。
听见美丽温婉的大姐叙述著她悲惨的往事,我和娘都呆住了,无奈我们娘仨都身不由己,所有的仇恨都化为一股不平,或许母亲当初是想傍著这样的一个京官,为我们姐妹俩谋个快乐些的下半生,但天不从人愿,人的愿望也无法胜过天意。
贼老天呐!
我在心底诅咒著,娘也知道我的愤怒与恐惧,从那天以后,大姐搬到后院继父安排的厢房,而我则每晚都与娘同榻,她嘴裡不说,却时常半夜把我搂在怀裡哭泣,无时无刻待在我身边照看著,就怕我也会出事。
或许一个女人的一生,总是不乏情爱缠绵的梦境,最早的时候,我的梦是那个站在船头的温柔书生,后来,则是那个一脸坏笑的少年,以及他欢乐、愤怒、哀慟、憎恨的模样。
又是黄昏,这是我最讨厌的时刻,那红似火的天空,有著腥羶的色调,红得像大姐曾经流岀的鲜血,红得像母亲悲痛逾绝的双眼。
十三岁那年刚过生辰,大姐已经怀胎近七个月,她来到我和娘的房裡,努力弯起泛白的双唇,拿了点银两首饰给我们。
母亲只有卅几岁的年纪,虽未年老色衰,却已经不受宠爱,反正继父夜夜枕畔那麼多女子,她也寧可守在我身旁,府邸裡的下人见了,每月的例银少了,过冬迎春的炭火也不给了,我们只得瞧人脸色度日。
也幸亏有了大姐,她本来是花一般的可人少女,此时却大腹便便,连登堂入室的迎娶也省了,就在人们的白眼之中,悄悄成为继父的侍妾。
「乔欣,妳好大的胆子!」大娘知道她私下拿银子给我们,一路怒气冲冲地冲到我们房裡兴师问罪:「家有家规,老爷和我没点头,妳凭什麼从帐房领了晌银?」
大姐怯诺地说:「这是我的月例,想多分点给娘和妹妹添些柴火和冬衣……」
「我听说妳跟管帐的老李多拿了一两!要是家裡每个人都这麼干,我还怎麼持家啊?又要跟老爷怎麼交代?」
我忍不住道:「大娘,我姐姐没多拿高家的银两,妳凭什麼诬赖人?」
只见大娘一扬手,就狠狠摑了我老大一个耳括子,我被那手劲打得摔倒在一边,髮辫垂落四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妳是个什麼东西?」大娘恨声道:「一个脱油瓶也敢多嘴!搞清楚,这儿轮得到妳说话麼?」
我的如瀑长髮及腰,鬆鬆地披在背后,母亲赶忙奔到我身边,痛心地看著我肿起的脸颊。
大姐颤巍巍地跪下地,哀声求大娘放过我,大娘却怎麼也不理她,就唤了几个小廝过来,将我架在一边,说是要对我家法伺候。
没想到,大娘的喳呼引来了大少爷,我以前很少见到他,只知道他比大姐长一岁,住在东厢房,这天恰好经过附近,听见声响就循路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身墨蓝长杉,身材挺拔不似少年,看著我和大姐时,眼中颇有几丝玩味。
「娘,妳也别气这倔强的丫头了,不过多拿个一两银,就当施捨她们过冬吧!再说,爹爹正盼著三姨娘生个仔和儿子作伴呢,要让他老人家知道该怎麼著?」
大娘终於放过我们,说是不责罚了,但我仍旧恨恨地瞪著那对母子,愕然发现大少爷悄悄回头朝我眨了眨眼,很快地带著小廝随后离开。
原以为事情就这麼过去了,没想到,大姐跪了一会儿,不知怎地当晚就小產了,我见她双腿之间流出鲜血,听母亲说道是个男孩,胎儿已成形,可惜身子太虚又过於劳累,因此保不住这已怀了足七月的婴孩。
据说继父非常生气,还与大娘吵了一架,但过了半月餘,我听几个婢女说,他又带了两个新的填房进门,大姐对继父的感情如何我不清楚,但她有著释然的表情,好像这孩子流掉了,可以去除她心底对於母女共侍一夫的愧疚与心结。
而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对大少爷有了一分莫名的好感,在那天之后,我时常在家裡瞧见他,他总是那副无所谓的坏笑,彷彿偶尔逗逗我是他生活的乐趣之一。
他对我极温柔,像个大哥哥,却又没有兄长的感觉,这个嬉闹成性的少年,其实见了西席的老夫子,还能正经八百端坐著读书,连教书先生都称讚他,拍马屁似地在继父跟前好话连篇,说他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说是好感,有时想起他,心裡却又充满了说不出口的怨与恨,他是继父的嫡长子,他的母亲对我们母女三人苛刻至极,只有他的笑容,是这冰冷的家中唯一的温情慰藉。
不知该如何生恨,我抬起藕白的臂膀,顺手将长髮盘做大少爷曾经喜欢的髮髻,总是在黄昏时想起往事,我以前经常等待著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前来,而那血色一般的黄昏,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
大少爷在我眼中,是个有点虚幻而难以琢磨的人,他说他不懂我的心,我也不懂得他的情,对我们娘仨个,他多的是同情,是怜悯,但他瞧我的眼神总有些异样,那股异样到底诉说著什麼,我却怎麼也不明白。
那是个难忘的黄昏,我昏昏沉沉地坐在厢房门口,夏日的闷热已经褪去,只餘向晚微微的凉风,我闭起双眼感受一股袭人的花香,忽地发觉有双手抚摸著脸颊,本以为是娘或大姐,可那双手似乎大了些,暖得让人心醉,还有股熟悉的感觉,更柔得让人几乎不想睁开双眼。
谁呢?
那个会作诗、会对我温柔微笑的书生五年前就走了。
谁呢?
嘴唇不是傻兮兮的厚,也非冷冰冰的薄,很温暖的感觉。
谁呢?
忽然想起那人的唇竟亲了我的脸,把我顿时惊醒,没有鬍髭的触感,那双手也绝不是噁心的继父,最后这个想法几乎让我吓得摔了一跤。
我双眼大张,只见大少爷将两片好看的嘴唇凑过来,然后,轻轻的、柔柔的安慰就成了火花四溅的缠绵,他尝到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嚐到蜜糖般的、很甜的感觉。
然后……
然后,我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声唤著:「大少爷!你在哪儿啊?大少爷!」
我和他诧异地喘息著、互瞪著,像是奇怪刚才跟自己亲吻的人怎么是对方。
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他不悦地吼道:「就来了!」
好一阵难堪的沉默,他的表情冷而硬,还有些扭曲,我觉得那样子很好玩,后来纔明白,中途被打断的男人都这个臭脾气。
他勾起嘴角,一脸正经地对我吩咐著:「阿妍,下个月我参加会试,回来就同爹娘讨了妳。」
我还没有回答,少爷就远远地走开了,望著他迅速离去的背影,我抚著唇,心跳急如擂鼓,这纔感到有些赧然地羞红了脸。
本以为可以永远在一起,却天不从人愿,我不想认命,却恨命运如此驱使我走向坎坷的未来。
过了几日,府裡帮高扬饯了行,就在那天晚上,我本想跟娘提他和我的事,没想到一进房门,就听见床内传来几声模糊的闷哼,我本以为娘身体不舒服,刚要走近前,就看到摇晃的床帐之中,全身赤裸的继父趴在娘背上,他的动作和姿态都丑恶至极。
我吓得一时之间竟定在当场,只见继父撑起身子,母亲满眼盈泪的模样,对照他那涎著脸的诡笑,还有裸著下体的丑态,让我恐惧得浑身发冷。
「小妍儿也快十五了,岀落得愈来愈水灵啊……」他的神情有股猥褻的意味,而我几乎无法忍受那因为慾望而发亮赤红的双眼。「早点学习也好,看老爷怎麼整治妳娘和妳……」
见他伸手抓来,我恐惧得惊呼一声,踉蹌奔岀厢房外,又羞又忿地远远跑开,没想到,大娘远远走了过来,竟然就在我面前站定。
只听她愤怒地对我吼著:「妳们母女三个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老爷也就罢了,还想诱得扬儿娶妳?」
我诧异地瞪著大娘,原来高扬已经跟他母亲提过了?
只听她恨声道:「就凭妳,休想当我高家的媳妇,攀我高家的枝!」
那几日,我都是提心吊胆过著的,母亲不愿和我提起继父那晚的行径,只帮我在屋角弄了个舖位,她知我厌恶继父,又忧心我会遭到大娘的伤害,每晚都守护著我入睡,可是过了一阵,本以为没事的时候,那晚继父喝得醉醺醺进了厢房,藉著酒意又想对我下手,娘硬拉著他不放,好一阵之后,继父却发起狠来,用力揍了她几拳。
母亲流了满脸鼻血,哀声道:「老爷,你放过阿妍吧,我给你做牛作马……」
「滚开!」他转身踹踢了娘一脚,又拉扯著我的长髮,就往那张大床上拖去。
母亲摔倒在地,立时昏厥过去,她脸上淌著斑斑血跡,动也不动了。
我捶打、我哭泣、我挣扎,却仍旧逃不开这残酷狰狞的现实,那只伸进我衣裡揉捏著的脏手,将我的自尊和希望,和全身的衣裳一样被撕成碎片。
曾以为自己不会遇上这种事,以为有母亲和大姐的庇护,可以勉强过上几年的好日子,岂料到了最后,继父还是不放过我,他在我身上用力耸动著,而我僵直地躺在那儿,痛著、忍耐著,不堪地承受著这样的命运,想著自己的心也会跟著身体一同死去。
但继父不让我死,他阴惻惻地笑了:「可爱的小妍儿,我好不容易等了那麼多年,终於能收了妳们姐妹,妳要是不听话,我就拿妳娘开刀……」
那低哑的语声,由胸口震颤著传入心房,而我知道,我们母女三人的命,都捏在他的掌心,当年他并非没有注意到我们姐妹遗传的美貌,而或许,他只是在等我长大,等这样的时机而已。
那晚,甦醒后的娘抱著裸著身子、脸上瘀青的我,无声地掉著眼泪,我知道,她也明白,咱们娘仨都是这高家的禁臠。
半个月后,高扬中了进士风光回府,我却变成了他的姨娘,这样的反差,恁谁都无法接受吧?他怎麼会相信我,又怎能相信我真的不是出於自愿的呢?
更何况,一个月之前,我还在沉默中让他误以为两人互许了一生的誓言?
大少爷无论如何不肯轻易向我低头,再次见到他时,他的样子便似和许久以前一样倔强,看著我的目光,甚至还多了点冷冷的恨意。
即便是看见深爱自己的人在身边死去,或许他也是不肯落下一滴眼泪的。
这能怪谁呢?
我在暮色中轻轻一叹。
但又能如何?
继父的话让我心中有著深深的惧怕,母亲惨白的面容成了最大的牵掛,还有姐姐这些年的忍耐,我从她们悲哀的神情中,看见了自己绝望的未来。
做了继父真正的玩偶之后,我从不学著奉承,也不学著打扮,更不屑学著讨他的欢心,只是冰冷著张脸,任由他玩弄,却始终不愿敞开心扉。
话说回来,我能对谁诉说心事呢?
在这个家裡,除了我受苦的娘和大姐,谁又会怜恤我?
那天晚宴帮他接风洗尘,高扬故意唤我「六娘」,他的声音和神情将我心深深刺伤,但他不会明白,只能看见我一身华服地坐在继父的大腿上,面色苍白如纸。
我毕竟是一个孱弱的女子,遇见这样的情况,虽然想要忍让大娘的欺凌,还有高扬的白眼,日夜忧鬱之下,也就从此愁闷成疾。
一滴、两滴……清泪终于挣扎著从眼眶中溢出,划出两条银亮的光,沿著挺秀的鼻梁、落至唇角,最后渗入温热的肌肤。
借著酒劲,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继父一次次侵入我的身体,夜色之中,我的思绪早已飘离这张藏污纳垢的床,不知高扬会怎麼想,不知大姐如何忍受寂寞空庭,不知母亲是否安稳无恙?
仔细回想起那些日子,许多往事已经黯淡了,就像是黄昏之中留恋的气息,院子裡的亭廊在灯下似乎渐渐亮了起来,那一件件回忆都沦落了,只有现实被一种孤单的寒风所围绕。
想起那天的晚照,落日之下的亲吻,即便今夕只能遥遥相望,也有一种铭刻於心的甜美与惆悵。
不久之后他将要成亲,新娘子是官宦家的小姐,不是我这样天生苦命的女子,永远只能活在没有地位和自尊的世界裡。
陌上花3
    春来秋去,寒暑交替,日子就这样单纯、安静地过著;就这样活著,虽是媵嬖,眾人皆知我十分受宠,儘管体面风光,但无比抑鬱,原来,富贵权势也能让人窒息。
我对继父从不假辞色,兴许是他身边女子习於百般奉承讨好,我这样冷清的性子,或是大姐那样淡泊的心境,反而让我们姐妹成为他的专宠。
怪的是,旁人无法理解,为何我们姐妹始终没有为继父生下一儿半女。
殊不知我们根本不愿生养,大姐自从小產后,身体衰弱得无法再次怀胎,而我则早就对这样的家感到寒心,每回他留宿之后,我就私下饮了红花汤,亟力避免有孕。
当然,继父不会知道我的心思,他爱我的美貌,爱我年轻的身子,更爱将我带到各种官家场合,打扮得娇艳华丽如孔雀,将我这宠妾展示在眾人的眼前炫燿。
母亲病得愈来愈发沉重,原来她已咳血许久,却始终瞒著我和姐姐,无论是为我们姐妹感到忧虑所致,还是生活上太多的辛酸,那年她染上风寒,怎麼也无法治癒,缠绵病褟数月之后,大夫告诉我们,说她胸口气血鬱积,多年前受过内伤,至今已经油枯灯尽。
而我自然明白,那是娘为了保护我,挨了继父一腿所受的伤,熊熊怒火在我心中燃烧,此仇此恨我必当报!
我握著母亲的手暗自赌咒,只听她流泪嘆息:「民间女子满十五无嫁娶的,由宗族或官府代为礼聘。阿妍,我当初想为妳们捱到满十五,为妳们找个好婆家,没想到他早就对妳们姐妹图谋不轨,这都是娘的错呀……」
我顿时明白,何以继父选在我和姐姐十四岁时分别下手,年过十五及笄的平常女子,官府会将我们指给正当人家嫁娶,但现在悔恨又怎麼来得及呢?
大姐抽咽著说:「是咱俩命苦,不关娘的事啊!」
我知道,此生断无可能重新来过,在高家的重重围墙之下,又和姐姐一同做了小,五年来受了许多委屈,但我不甘心就这麼被埋没一生!
那晚,母亲的愁苦凝在她皱起的眉眼之间,我们姐妹伴了她一晚,第二天早上,晨光之中娘脸上的泪痕未乾,人却从此没了气息。
姐姐哭了好一阵,我却似乎早已将泪流尽,心中只一片冰冷。
这到底,我们还得忍受多久?
继父对母亲丝毫没有半分情义,人都死了,却没有发丧,草草将母亲埋在城外一处空地,牌位连家庙也进不去,大娘的专横是一大主因;我冷眼瞧著这个男人,思索著种种报復的手段,好比下毒、买兇、种种谋杀的法子,都在心中一一转过。
每日每夜看著这个躺在我身边入睡的男人,我都恶狠狠地想著:到底该如何下手,纔能让他也嚐到相同的痛苦呢?
我满十六那年,发生了一件难忘的事,在我心底有个身影始终不去,而那是我第二回见到了他。
文人雅士独爱春江花月夜,只见枝头舞动的蜂蝶,暮春的京城四处花团锦簇,但高家人没这种閒情逸致,也没有这等高雅风度,高府红灯高掛,邸内笑语欢欣,只是为了办一场喜宴。
我的髮髻上簪著朵新摘的白芙蓉,搭配浅粉挑丝双窠鸳鸯的时新衣衫和珊瑚串珠步摇,大姐则在鬢边装饰著两朵开得正艷的秋海棠,一身浅黄缎服楚楚动人,摇曳著碧玉七宝玲瓏簪,由继父领著在家中办起晚宴,庆贺大少爷的婚事,我们姐妹分坐他左右,席中不乏大小官员蒞临,人人为著喜庆而来,眼底却瞧著大享齐人之福的继父身边一双丽人,瞧得眼睛发直。
这是多麼无趣的筵席,暗香盈鼻、锦缎飘飞,丝般音乐阵阵,男女轻声调笑,只有新郎倌的大少爷脸上,仍旧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新娘子是朝中大臣的女儿,金枝玉叶之身,虽然不见得如何美貌,却有傲人家世可以保她一生福寿安泰,我冷眼旁观这场喜宴,新娘子衣裳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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