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不用抬头,便也能听出来人是谁。
这人便是这一年来,他最大的金主,他最好的“朋友”,张大富。
他这名字起的倒是与人匹配,这人不仅有钱,还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
凡是胖子,笑嘻嘻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和蔼可亲,胖子的要求,总让人难以拒绝。更何况,当年这胖子只是邀约书生登上这里的船。
书生冷笑,道:“以往我意气风发之时,你待我如亲父,如今我科举失利,你便来挖苦我,你这小人之心,当真丑陋不堪。你来此处,莫不是想看我落魄样子?当真是无聊至极!”
张大富闻言,面庞一僵,心道:“这破落书生,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还敢这般对我说话,还亲父?我去他姥姥的,存心找死不成?”眼珠一转,却又换上一张笑呵呵的模样,说道:“兄弟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哥哥是那样的人么?你这番科举失利,哥哥也惋惜得紧,也知你必然很是难过,不过你肚子里墨水是足的,想要一飞冲天,也并非是只有科举一条路”说到此处,张大富就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看着书生。
书生一听,狐疑的盯着眼前的胖子,心道:“我刚这般说他,他竟然不气,还这般为我着想,莫非我错怪他了?反倒是我刚才那些话,不该是一个能推心置腹的朋友该有的言语,真是惭愧。”
张大富见书生面带羞愧模样,便也道:“罢了,我便说与你听,我说的这一飞冲天的机会,便在这眼前的花船之上!”
“这花船之上,无非是一些寻欢作乐的公子哥,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招门客或仆人之类?”书生叹了口气,道:“哥哥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我若是当了别人家仆人门客,怕是与我心中的抱负隔了十万八千里了,这机会还是罢了”说罢,长叹一口气,却是在想:“如今我落魄成这副模样,这哥哥还愿意请我上花船喝杯酒么?若是还肯,我必当他做生死之交。”
“当门客不假,却也得看是谁家的。”张大富嘿嘿一笑,道:“兄弟先随我上船去喝上一杯,弄清楚情况了,兄弟自己做主打算便是!”
书生闻言,心中意动,一来对那所谓的情况十分好奇,二来也是对船上的种种乐趣有些上瘾。
书生伸出手臂来,如以往一般,熟练的搭上了张大富的肩膀,朝着已经熟悉无比的花船走去
这花船在扬州还是挺有特色,一般前半夜都是一些较为文艺节目,如颇为养眼的歌舞戏曲,又或者乐趣恒生的猜谜斗诗。
二人进来的时候,大厅中正好演的是一组八人的舞剧。二人轻车熟路的找了一处空位坐下,书生忍不住问道:“富哥儿,寻常这船里,可没这般规格的舞剧,这莫不是有何达官贵人路过此处?”
张大富堆起一脸笑容,肉肉的脸看起来有些憨态可掬,眼神里又有些崇拜神色道:“这位爷可了不得,乃是当今兵部尚书之子,大名鼎鼎的大状师柳唐!”张大富嘿嘿一笑,又接着道:“这柳公子乃人中之龙,但最是让人羡慕的,却是他乃当朝大内总管郭公公的义子!柳公子这次来扬州城,正好缺一跟班,但寻常人家哪能入得了柳公子法眼?老哥前日有幸得柳公子询问,你可知柳公子向哥哥我打听什么?”
书生听到这柳唐的背景,心中琢磨,若是做寻常富贵人家的跟班,自然无什出息,但这柳唐公子的大名我亦是久仰,若是能有幸被召入柳公子门下,前途怕是比那科考夺榜更加光明得多。想到此处,忙问道:“不知柳公子向哥哥打听的是何事?”
看着眼前目光期待的书生,张大富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说道:“原来那柳公子想找个聪明的人做跟班,找我来打听这里谁最聪明。老哥可是立马就想到了你,你虽多次科举不中,但也是我认识的人里面书读得最多,最有学问的人,老哥自然就推荐你啦!待会柳公子从楼上下来了,我便去给你引荐!”
书生听了此话,感觉自己宛如突然间被一块巨大的馅饼砸中,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双目却突然凝出了泪花。
巨大的幸福感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忙用双手端起眼前酒杯,对着张大富深深一拜,继而一饮而尽!
张大富亦是端起酒杯,回礼一番,又道:“柳公子等会亦是会出一些考题考校一番,你且莫要失了机会。”
“哥哥可知是何种考题?”书生忙问。
“那哥哥就不知道了,只能靠你自个了!若是你今日成了柳公子门客,可别忘了哥哥!”张大富笑道。
书生一边应允,心中却是忐忑,连第一次碰上的这八人舞剧也是看得心不在焉。
第154章 千机变()
待众舞姬退去,众人才发现,二楼栏杆处不知何时站着一青年。
这青年相貌堂堂,穿着一身素白绸缎,腰带处镶嵌着一圈红黄相间的宝石,看起来很是高贵。
按理说这样的人出现在贵宾才能登上的二楼,早该有人注意才是,况且,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这人定然就是自己等的盼的那个人,今天的主角-柳唐!
可偏偏众人是在这歌舞毕了,才突然惊觉这二楼不知何时站了这么一个高贵的公子。
虽然是歌舞掩盖了这人的脚步,但一楼众人亦是想到了,这人出场的时机定然把握得极为巧妙,出场的路线也是极为偏颇,更重要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这个公子,想必在楼上观望了好一阵子,那么自己在观赏歌舞时,是否有失态的神色被这公子瞧了去,降了第一眼的形象?
书生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但他却并不担心,因为他刚才心思根本不在歌舞之上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猥琐下流神色。
果然,这二楼的公子在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就是柳唐之后,便直接瞧向书生,开口问道:“我见众人观舞都如痴如醉,唯独你时常眉头紧锁,可是觉得本公子安排的这舞,有些不好看?”
若是寻常人被如此一问,定然吓的魂不附体,但这句话却偏偏在书生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正中书生下怀!他观舞时眉头紧锁,便是在思索如何在众人中引起柳唐公子的注意。
虽然张大富已经向柳唐介绍了自己乃是这扬州城学问最好的青年才俊,但他亦是知道,自己也要表现出一定的实力,免得让人觉得自己浪得虚名。
所以,在众人沉溺于歌舞的时候,他也是一直在思索如何脱颖而出。
可有时候就是这么巧,书生思索时的神情,反而正好让他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了。
那么,柳唐的这个问题也是同样正好问到了书生怀里。书生心里一乐,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话答道:“这等歌舞自不必说,只是如今我大宋战事频起,时局动荡,我空有一颗报效朝廷之心,却苦无机会,此前看到这舞曲豪华无比,乃小子生平未见,固然赏心悦目,可小子心中却总是难以安心观赏。”
这一番说辞出口,一楼众人无不心中大骂好不要脸,却也佩服这书生好会把握机会!
柳唐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这番说辞。书生瞧此,心中狂喜,暗自揣度这柳唐公子接下来恐怕要顺着自己的话,说一些给大家一个机会的话云云,这本来就是柳公子此行目的,自己虽还未进柳公子门下,但二人这番如同一唱一和般的配合,亦是能拉近二人不少距离。
果不其然,柳唐公子顺着开口道:“阁下有如此志向,在下很是钦佩,在下这次来,也是借此机会,想要招募门客,在座各位都是扬州城有能力的青年人物,我们也干脆直接一些,我这有个对子,大家不妨对一对,谁对得最好,我便邀他入我门客,各位意下如何?”
台下宾客纷纷响应,然后便自觉安静起来,竖起耳朵,等着柳唐公子出上联。
柳唐公子折扇一合,踱步道:“我等皆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分忧,我这上联便是——司法为民夙夜在公助力三大攻坚甘为奋斗者!”言罢抱了抱拳,示意大家可以开始了。
书生听了上联,心思急转,暗自揣度:“这上联想要对仗工整倒是不难,难的是这柳唐公子本就是位有名的状师,所出上联倒是极为契合其职业,亦是体现了报效朝廷之心”思绪到此,却听台下已有人高呼:“我先来!”
书生抬眼望去,却是一油头粉面的小生,也把玩着扇子,见众人都已注意到他,开口对道:“依法行政宵旰忧勤铆定两个百年争当追梦人!”
此下联一出,台下一片惊呼!就连书生也是觉得对得极为工整。
柳唐听了这人下联,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油头粉面小生答道:“小民在城西开胭脂铺,店铺有请人打理,故此时间宽裕”
柳唐挥手打断,道:“你对得虽工整,但你一胭脂铺掌柜,作此下联不切实际。”说罢摇了摇头。
众人这才明了,原来不仅要对仗工整,还要与职业相契合。
书生自然早就想到这一点,想到自己十年寒窗苦读,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又要从何处为切入口?
正犯难间,忽然见旁边的赵大富倏然站起,对着书生抱了抱拳,说道:“老哥先来献丑啦!”又转向柳唐道:“集腋成裘东来西往踏遍江河湖海志成范蠡公!”
二楼柳唐公子闻此对,微微颔首,道:“这张大富虽有些趋炎附势,但还算有些机灵,摸清我这对联要求之后,能在这短的时间内,对出一个契合本身职业的下联,已很是不错!”
书生亦是觉得这对子不错,起码符合这柳唐公子的出题要求,可是自己这一寒窗书生,到底该如何彰显出本来就没有的职业?
心念急转间,忽然想到在许多个夜晚,自己吹了房里油灯准备睡下时,而自己的可怜妻子却依旧在磨豆腐,好赶在第二天清晨出摊。那原本姣好的面容,因长期熬夜变得有些蜡黄,手掌也因为长期的劳动,长了许多的茧子。
书生突然有一种明悟,对啊,他原本就拥有一个世间人都羡慕的生活,他的妻子是那么的优秀!
这一时刻,书生脑海里灵思翻涌,不吐不快,哪怕达不到柳唐公子的要求!
“推磨资夫风雨无阻送进千家万户泪洒负心人!”却是书生终究是开了口,伴随话音刚落,两行清泪已挂在书生脸颊。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狗屁下联,狗屁不通,亏你还是我扬州最优秀的才俊,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台底已经有人开始讥讽,平日里,大家虽对这书生的文采有些妒意,但碍于身份脸面,倒是没有表现出来,此刻在柳唐公子面前,这书生对了一个这么狗屁的下联,众人仿佛找到了嘲弄的机会,忍不住大肆讥笑起来。
书生听着这些讥笑,眼中却毫无波澜,甚至嘴角还有些淡淡笑意。因为,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柳唐门客与他何干?报效朝廷?若是连自己的家都没顾好,又怎配谈国事?
书生此刻仿若大彻大悟一般,一心思都在自己妻子上,只想早些归去,好好的向自己妻子认错。脸面?那是男人最不值钱的东西,因为有种叫做真爱的事物,价值早已超越世间一切!而这事物,他已然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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