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裸的挑衅吧,也确实差不多。和一个醉酒的人一般见识,任战确实失了风度。
没想到那位不是省油的灯,任战有一帮哥们,那位有一群死党,这架就这么打起来了。
任战不是善类。只是他在杨简面前隐藏了太多。他高一时喜欢上一个女生,于是用尽诸多手段包括威胁她的另一个追求者终于把她追到手。得到之后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甩了她;他在校外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打架斗殴这种事不是没干过;高二时把一个大他四岁的女人肚子搞大,他爸爸花了一笔钱才搞定这个女人;虽然那时酒吧不多,但是他是里面的常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杨简面前隐藏他的种种恶习。也许第一次看见他就被他干净的脸给吸引了,因为他不怎么说话,总是独来独往,可是学习成绩却非常好。
这让他心里有了一种征服的欲望,他想要杨简做自己的小弟,可是他拒绝。他试图接近杨简,可是他不热络。
那次他在食堂门口看见杨简和迎面来的男人拥抱,杨简那么热烈,那么诚恳,那么兴奋地用一种情人之间才有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完全把自己晾在一旁。
任战不高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杨简那般发自内心的笑。于是,任战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这种威胁源于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男人。
那以后,越与杨简相处,任战越觉得杨简长得漂亮。杨简没怎么出教室,皮肤给养得白白的。任战总是盯着杨简的侧脸看他挺立的鼻子和浓浓的睫毛。他注意到杨简眨眼的时候很像某个女明星,而这个女明星是他的梦中情人。
任战想他自己该不是疯了吧——喜欢上杨简难道不是疯了?
第 19 章
十八岁之前的十七岁被称为“雨季”。但是雨下多了并不好。
杨简,任战要你给他送伞,他还在宿舍没有出来。任战室友被雨淋湿,一身狼狈经过杨简教室时对他说。
没伞不会找人借?杨简站起来小声说了句。这么大的雨,好不容易趁雨小进了教室,这会儿又要折回寝室给任大爷送伞。
同学说,寝室只剩他一个,伞都给拿走了。
哦。杨简借同桌一把伞,然后拿起自己的伞走出了教室。
任战在瓢泼大雨中看见杨简走进了宿舍楼。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狂风暴雨下香樟摇摆着脑袋,似乎在做着抗议。它到底在抗议什么?这该死的天气?大雨淋到水泥路上激起水花,水花溅到路旁的野草上,野草甩甩胳膊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视线所及的墨绿中,杨简穿着已经洗得泛白的校服走过来。强烈的对比色让任战眼睛放光。
杨简走进任战寝室,甩甩额头上的水珠,说,快点,上课铃快响了。他甚至没有看见任战正站在阳台手里拿着一支烟,饶有兴趣的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任战说,杨简,谢谢你。
杨简说,快点出门。伞给你,我先走了。
任战问,你不和我一起走?
杨简说,看样子你还得换鞋子,我没时间等了。
任战说,你等等。他接过杨简手中的伞,忽然将杨简拉进怀里。杨简一慌手上的伞正好掉到雷振的脚上。伞上的水沾湿了任战的袜子。
你抱我干什么?他忽然觉得好笑。
你喜不喜欢我?任战问。
杨简还是云里雾里,说,喜欢?
你爱我么?任战换了种问法。
杨简真慌了。爱?男人之间谈“爱”?他喜欢男人,也许他“爱”男人,但那个人只能是雷振,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再不换袜子换鞋子要迟到了。
你回答我。任战问得斩钉截铁。
不爱,不喜欢,我不是神经病。杨简回答得同样斩钉截铁。
空气似乎凝固了三秒钟。这三秒钟里杨简没有挣扎,任任战抱着自己。三秒过后,他没有多看任战一眼,转身要离开寝室。
杨简,我喜欢你。任战有些悲伤。
喜欢个鬼,我是男的,不是神经病。杨简走时想这么说上一句,可是,他还没说出口,又被任战给拉住了胳膊。
狂风不止,暴雨不停。
任战凭借傲人的身高和体格,把瘦弱的杨简压在了床上。他气恼,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与日俱增的妄图拥有杨简的可怕情愫。他还处在冲动的年纪,在某种契机下很容易激发他内心强烈的占有欲。他无法伪装什么都不在乎。
他紧紧压住杨简,眼泪流了出来。本来挣扎得厉害的杨简看到任战的眼泪后安静了下来。他说,你何苦呢?
任战说,你是喜欢男人的对么?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你不是他。
任战怒了,他终于怒了,是杨简把他逼成这样的。他撕扯掉杨简可怜巴巴的泛白校服,他看到杨简白嫩的皮肤,他终于吻上了杨简那如他梦中情人般的眼睛。这个强势的吻,顺着脸颊一直往下落到他的嘴唇上。
任战,你他妈滚开。杨简也哭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他在学校不多的朋友中和任战最要好,如今他却这么对他!
你是处男吧?任战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滚开!
把第一次交给我。任战的□在混乱中挺了起来,他扒下杨简的裤子,可是,手摸到杨简的下面时,任战停住了。他任自己那根棒子杵在那儿,却不敢进一步动作。
不是不敢,是他迷惑了。他触碰到那儿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是正常的——他是喜欢女人的,他只是把杨简当女人看。
一场儿戏,玩不起为什么还要玩?
当宿管大叔站在门口看见这一幕——两个□的男学生交叠着躺在床上他震惊了。当时任何语言不足以形容他的惊讶,俗气的说,这种事儿就好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挑战着他的视觉极限。
两个男人在干那档子事!校风校纪何在!
杨简看到站在门口的大叔,顿时觉得天塌下来了。原来天塌下来就是这种感觉,他还记得雷振以前开玩笑和他说,简子,天塌下来我顶着呢。
这时候天塌下来由谁顶?
这种事儿在学校没有先例,学校迟迟拿不出处理方案。经过讨论,最终以乱纪给两人记了留校察看处分。
杨简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天灾人祸也不过如此,这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不同?他忽然很理解二婶为什么要自杀了。
这事儿的轰动效应不比上一次的群殴事件小。任战因为学校卖他爸爸几分薄面,硬是把开除学籍的处分减轻了一个级别。
高三两个男学生在宿舍里做见不得人的事。那一段时间学校疯传的就是这个“新闻”。杨简不敢留在学校,只得回家。
杨简将事情的始末和妈妈说了,他知道妈妈能理解他。妈妈听后抱着他和他一起哭。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呆在家里自学到高考结束,考上大学远离是非之地。
村里没有人知道杨简回家的真正原因,只听杨简妈说杨简病了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去学校。雷振回家听得杨简病了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跑到杨简家。他看见杨简病怏怏地坐在书桌前,桌上堆着一大摞高考复习资料。
简子,你怎么了?
杨简看见雷振,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杨简没病,可是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比病了还不如。
雷振在家逗留了几天还不肯去干活儿,他说要陪着杨简直到他康复。杨简说,一时半会儿康复不了。雷振急切地问,你究竟得什么病了!?
杨简不得已,说,我被学校留校察看,只差一步就要被开除。
这么严重?发生什么事儿了?
杨简看着雷振关心的眼神终于说出了实情。
雷振叫着:妈的,神经病,都是神经病,喜欢男人的神经病为什么要害你被处分!他眼睛发红,好像要吃人似的。
雷振……杨简不敢多说了,那一刻他因为雷振的“喜欢男人的神经病”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谁又知道真真正正的“神经病”就是站在雷振面前的杨简?
第 20 章
雷振说他接了个活儿就不在家陪杨简了。其实,他跑到县一中找任战了。任战敢留在学校是因为他不像杨简那般脸皮薄,同学当着他的面也不敢议论他。雷振见过任战一面,在食堂门口。他找任战干什么?无非就是质问加狠狠揍一顿。他不知道任战什么身家背景也懒得知道。一想到有人把杨简害得那么惨,他气不打一处来,恨得牙痒痒。
他先折回工地干了几天活,然后纠集了几个当学徒时就玩在一起的兄弟去任战经常出没酒吧找他。那年头酒吧就只有一两家,要找到任战一点不费事儿。
任战在酒吧借酒浇愁,他第一次背负着负罪感。他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的“邪念”就让杨简承受了一个优等生根本不能承受的打击。杨简走的时候,他去找他,杨简送个他一个尖利的眼神,带着一种永远磨灭不掉的恨。任战现在想起还觉得心悸。其实,他在乎杨简,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雷振找过去的时候按照江湖规矩先自报了家门。其实,所谓“家门”根本没有谁认识他,他卯着劲儿打过去的时候任战没有还手。任战身边的几个人跃跃欲试被任战给拦了下来。心甘情愿被打于任战也是头一遭。
任战伤得不轻,雷振离开时,任战说,请你和杨简说我对不起他。
雷振打完并没有觉得爽快,甚至在任战全然没有反抗的时候他有些下不了手。雷振回到工地,心想自己到底是为杨简出了口气。于是,他将这事儿放下没和杨简提,毕竟这算是他一意孤行,他不能保证杨简不生气。
杨简想要回学校时却被告知学校要开除他。罪名是“煽动校外人员殴打学生”。杨简丈二摸不着头脑,不会是谁摆他一道吧?直到看到怒气冲冲的任战父亲和一帮任战的哥儿们他还不敢相信。任战说打架是自己挑起的,他的兄弟却说那帮人是杨简叫来报复任战的。任战父亲不肯罢休,一定要学校开除杨简。
杨简没有看到任战,据说是在医院养伤。退学的“审判书”下来,杨简欲哭无泪。当他得知殴打任战的人是雷振时,他觉得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这个玩笑环环相扣,这个玩笑的结局让他毛骨悚然,他却只能笑笑。错的究竟是谁?是老天么?还是他活该有此一劫。
因为任战,杨简被留校察看;因为雷振,杨简被学校开除。假如用这个为代价来让他明白身边的人有多在乎他,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生存在地球上了。地球上的人伦纲常,地球上那么多见鬼的巧合,地球上人与人之间的伤害让他觉得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也许他才是唯一一个没有得病的人,每个人都是疯子,整个世界全都疯了。
杨简看见妈妈在里屋绣花,一针一线没有停歇。那些五彩斑斓的线在妈妈的手中逐渐变成一朵朵精致的花,一只只生动的鸟,一个个俊秀的字。
他不敢说,妈,我被退学了。虽然他妈妈迟早会知道,他没有错,可是上天却让他得到了惩罚。
妈,我要复读一年。很久之后,杨简终于开了口。
杨简联系好复读学校时,正准备过十八岁生日。
雷振特地从工地上回来替他庆祝生日,并且带回来一个女孩。女孩儿是外地人,长得有点像白梅。杨简估计雷振喜欢的类型大概就是白梅那种。当然,无论怎么选择,基调是不会变的——他永远只喜欢女孩。
雷振还不知道杨简因为他被学校开除的事,他以为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就过去了。杨振没有和他提过学校里的事,他只说要复读,复读的学校很远,也许整个学期都不会回来。
雷振说,兄弟,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
三年前,他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他身边有白梅,而这时他身边有一个像白梅的女孩儿。
杨简生日过得十分郁闷。他觉得雷振很快就要不属于他了,曾几何时,他还有“雷振是他的”的错觉。谁又真的属于谁?他也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杨简舍不得责怪雷振。试问这世上除了雷振还有谁能为了他去不要命去打架,雷振只是以一种“雷振思维”来对他好,他对他的“无心之失”又怎么责怪得起来?
可是,雷振永远拿他当兄弟。这兄弟感情一次次让杨简迷惑,一次次让杨简情不自禁。但雷振要交女朋友,要结婚生子,要有自己的生活。那时候的杨简在雷振心里又能摆到怎样的位置上?
好吧,忘了雷振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杨简这样安慰自己。
十九岁的前夕,杨简终于顺利结束了高考。
高考的结果没有出来,杨简却得到雷振要结婚的消息。
新娘是白梅。白梅那时候肚子已经明显往外凸出,雷振说怀上了就结婚吧,白梅说好吧,要尽快。
雷振最后怎么和白梅重修旧好杨简不是很清楚,因为除了过年在家待了不到十天,这一年他都在复读学校。
雷振才刚二十岁就结婚,不过这在乡下并不少见。双方亲戚吃一顿酒席婚事就算完成了。假如年纪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可以缓缓再去民政局报到。
白梅的肚子让雷振给弄大了,结婚刻不容缓。
无忧无虑的过去与成家当爹的现在来比,人生翻了一个个儿,沾了一身泥,揽了一副卸不掉的重担。
雷振说,简子,作为我最好的兄弟,我结婚你一定要来帮兄弟忙。这个“帮忙”是指和他一起去接新娘子,为他接待亲戚客人,抱新娘,闹新房,拼酒,直到仪式结束。
杨简说,好,我一定把你的事儿当自己的事。
杨简的苦闷没有人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心脏因缺氧而造成绞痛就是平常人所说的“心痛”。因为他真的痛到没有知觉不知道痛为何物了。
第 21 章
结婚那天,雷震家搭了个简易的临时棚。亲戚朋友不少,开了十几桌。杨简以伴郎的身份跟着花车去白梅家接新娘子。白梅那天穿着大红的贴身旗袍,脸上化淡妆,嘴唇红彤彤娇艳欲滴,头上盘着发髻插上红花。对于一个农村妇女来说,这辈子最美的时候也就是结婚那天吧。
雷振第一次穿西装浑身上下不得劲儿,他从来没有这么正式过。他牵过新娘子的手,笑盈盈把她迎上车——这车不是小汽车,不是面包车,而是雷振大姑家买的一辆新手扶拖拉机。新娘新郎坐在司机的后座,杨简站在手扶拖拉机上本来用来装货的地方,他看着前面的一对新人,想要努力保持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手扶拖拉机先在镇上走了一段路,然后驶上了那条长长的堤坝。
湖依旧还是那么宽阔,柳树依旧还是那么妖娆,人却不再是那个人了。
物是人非。杨简隐约记起很多年前雷振说,我们一起游到湖心小岛上去吧。不过,这么久了,雷振肯定不记得他曾说过的话了。
鞭炮很早就噼里啪啦响起来,车停在雷振家的晒谷场上。
好一番热闹的景象。这份热闹属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杨简。他不知道自己硬挤出来的笑容有多难看,他穿梭在客人之间端茶送水有多么难受,他听着那欢快的鞭炮声有多么烦躁,他看到雷振抱着新娘走上楼有多么崩溃。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或许就是看着喜欢的人走上红地毯,而他牵着的人不是自己。更痛苦的是,亲手将他送进别人的怀抱还要祝福他们百年好合。谁能有这么大度?杨简没这么大度,可是他找不出不参加婚礼的理由。
高考成绩出来,杨简考上大学。担心家里的状况,所以他没敢走远,填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