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春天来临了,我决定休假回北京。那一天,我来到洛杉矶国际机场。机场里的人还是那么多,飞机起飞的频率还是那么快,只有每一个人的生命在往前走,走向新的一天。我踏上机场大厅的滚梯,眼睛却望着蓝天,滚梯载我向上,向上,蓝天消失在大厅的壁画后。突然我停住了,不是滚梯,也不是我的脚步,而是我周身的血液!我看见了彼得,他正迎面从旁边的滚梯上下来!
一阵眩晕,我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我睁了睁眼,周围的人在动,滚梯在动,彼得仍在向下移动,我的血液却凝固不动。近了,近了,更近了,只一臂之遥了,我猛地缓过神来。他是彼得,是彼得!那金黄的头发,那坚定却带着淡淡忧郁的脸庞。即使那金色变成秋天的草黄,即使那脸上爬上道道横纹,即使他到了80岁,我也能认出他来,因为我认得他的心、他的骨、他的血。我看着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可黑墨镜后的眼睛里还是涌出了泪水。透过泪水,我仿佛看到了他婴儿时的甜笑,少年时的忧郁。往事仿佛又重新回到眼前:他祈祷上天能多有几个上帝,以便他得到一份博爱而不被遗弃;他站在镜子前,无限自恋地欣赏着自己的身体;他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孤独与倾诉;他那永远都停留在黑暗里的温情与力量;他为“约瑟”这个名字所表现出的极度痛苦与疯狂;还有那挽在我腰间走出餐厅的僵硬的臂膀……他服刑期满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一时间,冰冷的床、难咽的食物、狭窄的天空、没有时间的生命……他的笑,他的哭,他的爱,他的恨,他的一切的一切,好像波浪,一波一波向我袭来,我简直无法承受了。眼前的彼得也看着我,尽管我看不到他那深藏于墨镜之后的眼睛,但我分明感到了他身体的颤动,感觉到
那是怎样的感情,我说不出,也永远说不清。像是大海,又太冷;像是天空,又太明朗;像是春天,却含着落花的悲哀;像是深秋,又带着绚丽的色彩。难言的爱,难言的恨,难言的痛,都融在一起,又融不到一起。但牛奶的甜、自由的跑、绿树般的人,我永远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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