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面色煞白。
“你满肚子的狐疑,认为朕会因为这个虎符而猜忌于你;其实,若非是你太过猜忌,又岂能以此之心度朕?”
“!!!”
他亲自抓起了那块虎符,依旧看也不曾看一眼,语气十分冷漠:“该属于朕的东西,朕一丝一毫也不会放过;但是,若不是朕的,朕也绝不会觊觎。朕能继承江山,自然就有办法巩固江山,并且开疆拓土,而非是通过欺负女人来增强自己的势力!你愿意帮我,我很乐意,可是,你若是试图疏离,恕我拒不接受!”
“!!!”
他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因着这种笑容,脸色竟然明朗起来,某一瞬间,仿佛太子府时的那个男子。就连笑容也是鲜艳的,声调也是好言好语的,那是一种成熟的魅力,忽忽之间,他其实已经快三十岁了,早已不是冲动的少年人了。昨日的急切和激动过去了,只剩下了清醒。
“若是它在别个手里,朕少不了会寝食难安。可是,它在你手里!芳菲,它在你的手里!在你手里,朕向来认为和在自己手里,没有任何的分别。不管父皇是出于什么目的给你的,可是,芳菲,它一旦是你的,便终生都是你的。不止朕,纵然以后的小太子,也无权掠夺这个东西!”
公布奸情4
那一刻,他的声音那么真诚。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手是暖和有力的,掰开她的手心:“芳菲,拿去玩儿吧;纵然什么用处都没有,就当个玩意放着也好。”
芳菲捏着这被强行塞回来的虎符,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没法答话,转身就往外走。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弘文帝才靠在床头上,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深深的,一丝一毫也没有阴鸷。某一些事情,仿佛转了圈,忽然福至心灵,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该怎么迂回婉转了。跟她,一直硬碰,那是两败俱伤。而他自己,绝不愿意两败俱伤。
这一日,芳菲都是心神不宁的。
一种奇怪的直觉令她惊惧,仿佛一切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弘文帝冷淡如冰的时候,她放心,但是,一旦换上了那样笑容的表情——那真是一种可怕的笑容,可怕到了极点的明朗的笑容,这不但不能令她安心,隐隐的,反而是一种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背心都是凉嗖嗖的。
一整天,眼皮都在不停地跳。
她精神困乏,又睡不着,膳食送来凉了几次,也吃不下去。
她去床上躺了一会儿,但觉四肢乏力,又去窗户边站了一会儿,更是不安。
张娘娘一直守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冯太后,这些日子,冯太后的变化极大,可是,她却好像无知无觉的样子。这也难怪她,每天陷在弘文帝的兜兜转转里,根本没有任何闲暇来想其他的事情。
“太后,您该吃点东西了……”
“我不是已经吃了粥点么?”
“您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碗粥和几块小点心。其他都还没吃过,这样是不行的。太后,是不是这些菜都不合您的胃口?老身亲自下去,换几个菜谱,重新弄几个小菜?”
公布奸情5
她皱着眉头看那些饭菜,但觉脑子里晕眩得厉害,都是有关弘文帝的纠缠,如何急于摆脱的焦虑,就连饭菜看着,也是一刀一刀的利刃。“张娘娘,你歇着吧,我实在不想吃,这样吧,你明天再换几个菜。今天这几个,我看着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张娘娘小心翼翼的:“太后,你最近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
“不舒服?没有啊。只是倦怠,非常想睡觉而已。”
张娘娘见她依旧心不在焉的,当然什么都不敢说。
“张娘娘,赵立回来没有?”
张娘娘尚未回答,便听得外面仓促的脚步声,正是赵立跑回来了,在门口低声地:“赵立求见太后。”
张娘娘急忙去开了门。
赵立几步进来,低声道:“太后,京兆王等大臣,全部到北武当了。”
芳菲但觉脑子里轰隆一声。不止京兆王,就连东阳王、王肃、高闾、贾秀等人也悉数赶回来了。除了在前线的李将军、源贺等将领之外,几乎所有朝中重臣都出动了。来势显然也并非是探望的,因为弘文帝好了,不需要探望了。
弘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
他病体快要痊愈了,不张罗着回去,难道连冬天也要在这北武当度过?
这是完全不符合祖制的。
弘文帝口口声声祖制,但是,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他难道就不怕大臣们反对?
她忽然想起罗迦来,这一转念,内心也抖起来。这么多人,再一次汇聚北武当,弘文帝,他想干什么?
骤然之间,手指伸出,抓住了桌上的虎符,就连指甲都苍白起来。
可是,罗迦本人,是梦是真?
自己梦见罗迦,难道弘文帝也梦见罗迦?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不对!依照罗迦的行事方法,自己弄不清楚的事情,弘文帝未必知道真相!
公布奸情6
可是,难道弘文帝是要召集众臣,公布他和自己的“奸情”?
这真是比罗迦还活着,更令人惧怕的事情。
她轰地就跳了起来,背心一阵一阵的发凉。
弘文帝,他真敢这么干?
可是,他明明这些日子,都对自己冷淡得要命,而且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兴师动众地找了许多大臣来自己宣布自己的“丑闻”?这纵然有损自己的名声,难道对他的名声不是更大的损失?
这可是“为君者讳”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她心神不宁,完全失去了主意。
赵立等见她如此,也惊了:“太后,您……”
“快说,京兆王等都到了哪里了?”
“他们都留在山下的府邸,还不曾上山来。听说,陛下迄今为止,还未单独召见过任何人,大家也都在揣测,陛下到底要干什么。”
至于弘文帝何时召见他们,到底因何目的,当然不是赵立所能探知的。
芳菲颓然坐在椅子上,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寒意一阵一阵地沁入身子,可是,此时才晌午刚过呢,为什么看起来跟傍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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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报,陛下有请太后……”
芳菲再一次惊跳起来,但觉这声音,充满了一种强烈的不祥的气息。
这个时候,弘文帝为什么要见自己?
难道是要让自己和大臣们对峙?
芳菲捂着头:“我不舒服,你们告诉陛下,我不舒服,今日没空去。”
传令的正是魏启元,躬着身子,老奸巨猾的双眼垂下:“太后凤体欠安?老奴这就回去禀报陛下。陛下说,若是太后不去,他便亲自来探望太后……”
芳菲再一次跳起来,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当然不是跳的,纵然心内狂跳,态度却是平静,甚至凌厉的。弘文帝尚在病床上,竟然不惜病体,亲自来“抓”自己?
公布奸情7
“魏公公,陛下到底有什么要事?”
“陛下的金口玉言,老奴不敢多问,求太后恕罪。但是,老奴揣想,无非是感谢太后的救命之恩罢了……”
芳菲略一思索,也罢,是福不是祸,躲躲藏藏的,也终究不是办法。
“来人,替太后梳洗。”
几名宫女上来,拿出好些衣服。芳菲看着那些厚重而繁琐的礼服,本是不胜其烦的,但是,一转念,便指了一套异常慎重的紫色花边,青黑色太后袍服,十分隆重地穿戴了。凤冠也摆在桌上,珠冠的前排,是六颗同样大小的手指甲大的深海珍珠,光润莹泽。芳菲本是要选择佩戴的首饰,才发现首饰都不符合,那些首饰全是弘文帝送来的,都是极其年轻的,自己以太后身份佩戴了,倒显得轻佻了。芳菲看了看,没有选择任何首饰,只是穿戴整齐了。这身袍服,仅仅是在处置乙浑的那次主持大会上,芳菲才穿过,因为实在太过隆重了。
宫女们见冯太后忽然如此盛装,都吓了一跳。
芳菲对镜照了一下,这一身穿戴上去,人仿佛凭空就老了十岁。太后——一个太字,少年也变成了老年。乎乎之间,自己竟然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了。她想,至少,也当得起这个“太”字了吧!
她跨出门槛的时候,身子稍微歪了一下。
张娘娘急忙搀扶住她,她扶着额头,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却还是稳稳地站住:“没事。我倒要看看,陛下,是要怎样感谢我这个皇太后!”
玄武宫,静悄悄的。并没有想象中朝臣济济一堂的盛况。芳菲松了一口气,在门口边略一停留,才从容进去。
听得谈笑风生,竟然是通灵道长的。
这一次,可不是不期而遇了,她敢断定,通灵道长也是弘文帝找去的。弘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
公布奸情8
这一次,可不是不期而遇了,她敢断定,通灵道长也是弘文帝找去的。弘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
忽然滋生了惬意,应该装病到底的,这一次是鸿门宴啊,一旦来了,只怕就没有放行的项伯了。但是,已经由不得她犹豫了,魏启元已经在喊了:“太后驾到。”
屋子里的笑声停止了。
“参见太后。”
“太后,你总算来了。”
两种不同的语气,却都是笑容满面。通灵道长但见冯太后也来了,尤其是装扮得如此老气横秋,心里也很奇怪,一转念,见魏启元通报的样子,也明白过来,弘文帝,这是同时召见二人。他想干什么?叙旧?
弘文帝也盯着她,本是充满笑意的脸,看着她头上的太后珠冠,眼珠子很奇异地转动了一下。
芳菲也打量着他。
今日的弘文帝,里里外外,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他虽然还是坐在床上,可是,身上的衣服全部换了,那是一身很正式,却又不太张扬的龙袍,头上甚至还戴着一顶轻便的王冠。完全恢复了他的天子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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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不是坐在床上,还以为他已经全部康复,随时可以金戈铁马了。
“陛下,你已经完全康复了?”
这问候,是出于真心的。
弘文帝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精心照料,朕虽然身子还有点乏力,但是,相信很快就会痊愈了。”
弘文帝的两旁都摆着椅子,通灵道长已经坐了,旁边一张则是空着。
在帝王的寝宫设座,这可是非同凡响的事情,纵然是罗迦,也不曾为任何外臣在寝殿设立过座位。
弘文帝如此厚礼,这是要干什么?
她的目光从弘文帝身上落到通灵道长身上,心里的忐忑加深了。
“太后请坐。”
芳菲看着自己的座位。
公布奸情9
弘文帝,她,通灵道长,三个人并非是三角形,但尊卑却是很明显的,通灵道长坐在下首,而她的位置——那是一种非常尴尬的位置,就在弘文帝的床头并列,亲昵得完全让人不知所措。
纵然皇后,也从不会如此亲昵地和帝王如此并坐,而且是在有外人的情况之下。纵然她和罗迦之间,也从未如此,而且,那时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奇怪的坐姿。
这令她想起昔日太子府的斜榻,就在太子的旁边,几乎算得跟太子的床并列。许多日子,她陪着太子下棋,画画,玩得累了,玩到夜深了,就躺在上面睡着了,几乎和太子同床共枕一般。只是,那时太子病重,做不得什么;而她也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从不知道提防什么男女之大限,而且,也从未想过提防。
彼时彼此,世易时移,再变成了这样暧昧而亲昵的态度,她脸上火辣辣的,竟然坐不下去。
“太后,请坐吧。”
芳菲进退两难,不坐下去,倒显得心里有鬼。可是,这样坐下去了——
弘文帝轻描淡写的:“太后,这是我们鲜卑人的习惯,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朕可以叫人进来换一把椅子。”
她勉强道不用了,只好坐下去。
弘文帝仔细地瞧她一眼,充满了关切:“太后面色如此晦暗,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
“陛下多虑了,我没什么,只是昨夜睡不安宁的缘故而已。”
“哦?最近好些天,朕见你都是这样,今天又更加明显了,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忙着照顾朕,落下了病因?”
“没有!只要休息好了就足够了。”
“太后可大意不得,朕瞧你这些日子,脸色都很不对劲,若是病了,就要及早诊治,不要小病拖成了大病。今天,一定要召集御医会诊一下,万万不可再拖延下去了。”
公布奸情10
“没有,我真的没事。多谢陛下关心。”
“这一次,全亏你忙上忙下,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否则,朕今天能否坐在这里和你们叙话,倒真是未未可知。太后,你可是朕生命里最最不可缺少的人哪,两次大难,都是蒙你援手。呵,太后,朕也就不谢谢你,亲近之人不言谢。”
这是表示更深的感谢?这座位也是出于感谢?
弘文帝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忽然就屏退左右:“你们先出去,朕有几句话要和故人讲。”
左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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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大门都被关了。
屋里,只有弘文帝那张脸,在开着的窗户里,在阳光下,如花树一般的灿烂,隐隐的,竟然是踌躇满志的。对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这样的踌躇满志,岂不是显得很诡异?
芳菲本是被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的,刚稳了点的心口,立即又提了起来。幸好通灵道长还在!
“芳菲,你面色真的太不好了。”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尤其是通灵道长,弘文帝,竟然不避自己的面,直称“芳菲”,就算是故人,也“故”得太过头了一点吧?他干咳一声,无由的,也很紧张。
“芳菲,朕这些日子脾气不好,累你受了很多苦楚。请你原谅。”他忽然笑起来,却不是往日那种凌厉的笑容,而是充满了关切,甚至略略带了一丝腼腆,“芳菲,你是会原谅朕的,对不对?唉,那时朕心情不好,也找不到其他人诉说,所以只好把气撒在你的身上。芳菲,朕先向你道歉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放心吧,,……”
芳菲张大嘴巴,但见弘文帝拱手赔罪。他虽然依旧是坐在病床上的,但是,看那精神,显然是已经起床过了,痊愈也是不久的事情了。可怕的是他的这种语气。
“陛下……你,这也没什么……”
公布奸情11
她不知该说什么,弘文帝,他真的不算在自己面前发了什么脾气。
“芳菲,你放心,以后朕再也不会冲你犯脾气了。唉,放眼天下,你已经是朕最亲近之人了,朕竟然还不识好歹,让你生气伤心,真是太不应该了。”
“哪里,本宫于情于理都是该照顾你的。”
“多谢你,芳菲,你这样说,朕听了非常高兴。”
芳菲一时无言,自己这话,难道也说错了?
弘文帝一笑,不经意地转向通灵道长:“道长,你们道家讲究阴阳交合,天地之气,这是自然界最最正常不过的人伦天理,对吧?”
“纵然是阴阳之间,也得讲究平衡,不能泛滥,也不能逆天而为。”
“哈哈,朕当然省得。这世界上,无非是天地阴阳,各司其责,男女生长天地之间,便需要互相扶持,所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混沌初开以来,便是正当的。所以,男女之间,互生情愫,不但不是可耻的,而且是人性的,正常的,对吧?……”
弘文帝,这是要挑明什么了么?
她忽然焦虑起来,这才真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