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和他说?”
“这是秘密。”
永健离开后,何头打开隔间通向会议室的门,“可以出来了吧。”
走出来的赫然是阮伯荣,他嘴角含笑,似对听到的一切很满意。
“阮公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但要不是看在你这半年来对永健诸多照顾的分上,我是不可能帮你瞒着永健的,还有若有一天你让永健伤心的话,我必会尽我所能让你不好过。”何头抬头叉腰对着未来的大老板宣战。
阮伯荣笑笑不语,走至何头的桌前,看看台上相框中的全家福,“如果我没记错,何头的母亲也姓文吧?”
何头气势不减,“对,没错,永健算起来应该是我的表妹,所以即使你是天皇老子,想要欺侮永健还得过我这一关。”
伯荣困惑地皱起眉,“以前你不知道我的家世背景的时候,你对我好像没这么多顾虑?”
“因为我知道平凡人的爱情会让永健幸福,可豪门公子则不同了,即使你的心是真的,你又如何保证你周围的环境不会对永健造成伤害呢?”何头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来,“当年,阿姨就是这样的一个受害者,你想永健怎么可能笨到重蹈复辙?”
“谢谢表姐这么为永健着想,不过我不会让永健受到一点点伤害的。我发誓。”伯荣郑重地举起手,“再说你也知道我父母在上流社会中本来就是另类,门第之见于我根本不是问题。”
“哼,说得好听,滚吧滚吧,不要打扰我工作。”何头把未来的老板赶出去,回头就拨电话,“妈,告诉你,永健……”
从景地回来后,永健发觉伯荣似乎在躲着自己,而凯文却三不五时上来聊天,这两种情况都很诡异。
对于伯荣,她倒不急,因为自她在海边想通了后,伯荣就成了令她脸红心跳兼不自在的祸首,就算伯荣不躲着她,她也不太敢面对他,至少在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之前不敢。
而凯文,他每次上来似乎都是有话要说似的,可常常当两人一聊开了,他就会忘了自己要讲的是什么了,两个人的话题可由广告带到电影,由拍摄手法谈到原声带效果,再由业界各导演的优缺点谈到明星的实力,她和凯文似乎永远有谈不完的话题。而且奇异的是,她常常会对凯文产生一种奇怪的亲切感,似乎在他面前耍赖、撒娇都是自然的事。常常,这种感觉也会吓她一大跳,有时在电话中放肆地点了想吃的东西要凯文顺路带来后,才顿然省悟,他不过是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
永健为此奇怪了几天随即释然了,她单细胞的脑袋里本来就装不下什么杂念。
这天又叫凯文顺手带炸鸡和西瓜上来,永健把做好的案子交给何头,把自己的工作室打扫了一下,抱腿坐下想着这奇怪的现象。
凯文上来,永健正想到奇谈怪论又一章,劈头就是一句:“凯文,你想有没有可能我们上辈子是兄妹?”
凯文几天下来也习惯了永健时常语不惊人死不休,一怔之下失笑,“你怎么不说我们是失散了的兄妹呢?”
“不可能,这辈子我只有我妈妈一个亲人。”永健接过了凯文递过来的饮料,随手打开。
“你爸爸呢?”很简单、顺势而自然的一个问题,凯文却问得有些犹豫。
掩饰地喝了一口不知其味的饮品,在凯文以为她不会答了时,她却开口了:“我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你想说吗?”凯文小心翼翼地刺探。
永健打了个嗝,脸色醺然,原来凯文给她喝的是啤酒,再加上为了工作已两顿没吃过饭,半罐啤酒让永健倒出了内心深处的秘密:“他对妈妈来说是个好丈夫,对我来说是个好爸爸,可这还不够,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却没担当,他辜负了两个女人。”永健仰头饮尽余下的半罐啤酒,“他不能给我妈妈名分,却也不能给他太太感情,这种情况是他造成的,可他却不能鼓起勇气来干脆地解决,我无法敬重他,也无法再爱他。而且,他和他太太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他竟然让两个女人同时怀孕,这样子的男人,我怎么再能喊他爸爸?为什么,如果父母也能自由选择就好了。”永健又异想天开了,“我要现在这个妈妈,再要一个像我大学里的钟教授那样的好好先生做爸爸,还要凯文,”永健有些口齿不清地倒了下去,混沌中,她努力挣出最后一句,“凯文,你当我哥哥吧,我……我……”她呢喃着睡着了。
凯文听到她最后一句,脸色黯了一黯,把永健塞进睡袋里,他一罐接一罐地喝着带来的酒,等酒罐统统空了,他才闷着头似下了决心般站起来,小心地锁上门离去。
金碧辉煌的大厅被璎珞灿烂的水晶大吊灯照得彩光熠熠,衣影鬓香的雅男仕女各自聚在一起笑言轻语。
永健拉着伯荣走到窗台角落里,心跳二百,紧张指数高达五百,开口告白:“伯荣,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永健,永健,永健。”伯荣的声音怎么有点奇怪?
“永健?”脸颊上的轻拍让永健赫然坐起,“咦?唔?嗯?”
目光一转,“呀”一声轻喊,而后垂头丧气地往后倒去,“原来是在做梦。”
可是,“咦,伯荣,你什么时候来的?”永健看见眼前那张刚才梦里相逢的面孔,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也许刚刚不是梦,还是现在还在做梦?
任她在那里自欺欺人,伯荣强忍并告诫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刚刚那一句梦呓,“伯荣,我喜欢你,”再加上现在她那如苹果般红通通的颊,他实在是要很辛苦才能忍住不笑出声来。
“永健,这个周末,威利洋酒开庆功会,庆祝广告成功和销售量破关,特别邀请我们参加,永健,你清醒了没有啊?”伯荣实在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脸颊,“你还是去洗把脸吧,不然又当是做梦。快去,我去帮你冲咖啡。”
永健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走向洗手间。
伯荣再忍不住笑了起来,永健今天特别可爱。
永健从洗手间回来,灌下伯荣冲好的咖啡,三魂七魄终于回归本位。
“嗨,伯荣,你什么时候来的?”
伯荣又笑了,“永健,一句话用不着说两遍吧?”
“哦,这个,你也知道我的,老毛病嘛,对了,有什么事吗?”永健不自然地躲闪着伯荣的眼光,脸颊慢慢泛起的红晕泄露了她不自然的原因。
伯荣脸色一正,语气有些微的黯然,“永健,你真的讨厌我到不想看到我的地步吗?”
“不是的,”永健情急地说,“当然不是这样,我……我只是……叫我怎么说嘛。”
永健的一脸苦恼更增添了伯荣的好心情,但他依旧装得很淡然,“我把话说完就走,省得你困扰,这个周末威利洋酒开庆功会,庆祝广告成功和销售破关,这是帖子。我走了。”他受伤似的转身就走。
“伯荣,伯荣。哦,该死的。”永健挫败地抓抓头发,“我不是讨厌你,我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懂不懂?”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大叫。
站在门边不远的伯荣“扑哧”一声,随即忍住笑飞快地离去。
“不好意思什么?”何头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三个档案夹,“那么大声?”
永健吐一口气,“没有,我在构思下一个案子。”
“哦,清凉饮料里用得上不好意思吗?”何头揶揄地调侃。
永健硬要给它拗回来,“我说用得上就用得上。”
“好好好,我看你怎么用。”何头放下档案夹,“这三个是新案子,下个月前给我。”随手拿起桌上的帖子,打开一看,“哇,不愧是大公司,这还是个高档晚宴嘛,要穿晚礼服,永健,你有晚礼服吗?”
“什么?”永健忙细看一下,“这么麻烦?我不去了。”
“不去?你不是还要向伯荣告白吗?怎么能不去?”何头比永健还急。
“对哦,”永健挠挠头,“那怎么办?我会变成天鹅群里的丑小鸭,伯荣肯定更不会要我了。”永健哭丧着脸,“呜,何头救命呀。”
“别哭,别哭,我有办法,你找伯荣救你,他肯定也没有准备,你问问他有没有认识的造型室,他做业务的应该有不少朋友。”
“对哦,我要好好打扮一下,让他看得眼珠子掉出来。嘻嘻,然后就手到擒来了。”
那花痴样看得何头直摇头,“别笑得太嚣张,你不知道你自己经常会漏气的吗?”
“想想总不犯法吧。”永健不高兴地白她一眼,“人类因梦想而伟大,你没听过吗?”
“随便你,只要做梦之余别忘了工作就行。”何头完成任务离开了。
“好,打电话。”永健抓起电话就拨。
“喂,伯荣,是我,永健,那个庆功宴要穿晚礼服,我……对,拜托你,好,那你要来接我,什么?要四个钟头?我的妈呀,好吧好吧,我豁出去了。还有,伯荣,那天我有话要对你说。”永健脸红了起来,“现在不行,到庆功会结束后我再和你说。” “好,拜拜。”伯荣放下电话,面对父母那好奇得圆滚滚的眼睛,终于投降,“这个周末我会带她到因妙的工作室去,你们可以在那儿见到她,但是不许吓到她,也不许泄露你们的身份,明白了吗?”
“好啊好啊,”阮母李采玉开心地频频点头,“老公,那天我也要去做保养。”
“太好了,儿子终于要娶媳妇了。”阮父阮成之笑眯眯的,“等儿子娶了媳妇后我就能退休了,我们可以去环游世界了。”
“太棒了,老公。”李采玉几乎要喜极而泣了,“我们终于要自由了。”
原来阮家祖规,要执掌家业者必先成家,因而虽然阮伯荣的能力明显优于阮成之——自阮伯荣十八岁开始,阮氏未来发展方向全出自于他之手——可在阮伯荣未成家以前,阮成之还是不能抛下阮氏总裁这个空名,仍必须天天关在总裁办公室这个笼子里不得自由。
如今,儿子终于有了非她不娶的女朋友,怎不令他心花朵朵放呢。
李采玉更是开心万分,自伯荣懂事起,她就想再要个女儿来玩玩,可老公被她的生产过程吓坏了,怎么也不肯让她再生,所以自伯荣十八岁起她就念叨着叫伯荣给她孙女抱,伯荣总当她在开玩笑,现在终于曙光初现,抱孙有望,也可以从那些讨厌的交际应酬中解放出来了,她怎能不喜极而泣呢。
阮伯荣看着这两个仿佛即将刑满释放的犯人般的父母,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怎么搞的,你不是答应要为妈出一口气,也不会让那个杂种抢走外公的事业吗?你怎么拖到现在还不动手?”咄咄逼人的质问出自于一名美艳夺人的丽质少女口中。
“别这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妹妹。”口气同样严厉的是凯文。
“妹妹?刘怀文,你什么时候承认她是你妹妹了?”刘怀真厉声叱道,“是谁说狐狸精的女儿没资格进刘家大门的?是谁说刘氏建设是外公一生的心血,不该落入和外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手里?又是谁说要让逼得妈妈长年吃斋念佛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的?又是谁在看见了那个杂种有了男朋友后叫我计划这一切的?刘怀文,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把我当什么了?还是你发觉刘永健才是你的妹妹?这一切就这样算了?”
“怀真,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永健也是受害者。”刘怀文矛盾得左右为难,“或许有错的是爸爸。”
“好极了,”刘怀真怒极反笑,“为了你的好妹妹,你居然污蔑起爸爸来了。刘怀文,我告诉你,本来我并不赞成你的狗屁复仇计划,可现在我却非完成它不可,你看着好了,即使没有你,我也非完成不可。”刘怀真冷冷地笑着离开了凯文的摄影工作室。
她想起小时候为了让志在摄影的哥哥展翅高飞,她放弃了成为一个女检察官的志愿转学企管,跟着父亲参加会议,学习当个合格的继承人,也想起了忽然归国的怀文为她而痛扁心怀不轨的追求者的事。
对她而言,怀文不仅仅是哥哥而已,自从爸爸透露了哥哥是收养的以后,怀文对她的好已有了另一种诠释,而五岁时那句“长大后要做哥哥的新娘”也不再是一句戏言。
可永健,那个她从来没承认过的妹妹却忽然冒了出来,引得怀文另眼相待。怀文从来都是典型的艺术家脾气,很少有人能得到他的认同,他的心里除了父母外就只有她能占有一席之地,可永健,她甩甩头,永健不会是她的对手的,手指抚上唇,那一吻的感触犹存,怀文也不可能忘却的。
周末在永健的期盼中来临了,这天,她从一早起就坐立不安,看在她妈妈文筝的眼里不由得羞她,“今天是永健第一次约会,心情好紧张哦,连妈妈问她午饭吃什么也……”
“妈!”永健又气又羞,“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哪里紧张了。”
“是是是,你不紧张,你只是坐立不安罢了。”文筝轻哼着,“我身上有只跳蚤,我身上有只跳蚤,它咬得我坐立不安,它咬得我坐立不安,哼哼哼。”
“妈!不跟你说了,你净会欺负我,我回房间了。”永健气鼓鼓地逃出战场。
回到房里翻出本一早就想看的书,可怎么也看不进去,一直到楼下传来妈妈的叫声:“永健,阮先生来接你了。”她的神经才突然接对了,“我马上下来。”
伯荣在文筝的目光下浑身不自在,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笑着寒暄:“伯母,谢谢你的妙计,否则永健还没这么快想通呢。”
文筝若有所悟地说:“看起来你还真有豪门贵公子的气派呢,我大概知道永健为什么躲你了,你的条件还真让人不放心呢。”
“伯母,你应该是和我站在一条阵线上的吧?这个请君入瓮之计还是你教我的呢?”伯荣笑笑地望着文筝,“不管我的家世如何,我对永健是真心的。”
文筝依旧脸色不悦,“姑且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永健噔噔噔地跑下来了,“妈,你们在谈什么?”
“没什么,去吧去吧,玩得开心点。”文筝笑着赶他们走。
出得门来,永健上了车就问:“伯荣,我妈不太开心呢,你什么地方让她不满意了?”
“没有啊,你妈妈说我长得太像花花公子了。”伯荣找了个借口给她。
“哦。”永健气闷起来,对于妈妈不喜欢伯荣这件事,她有点在意。
“别苦着脸,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到造型公司去,你做造型的时候我还要整理一些资料,今天让我看看永健会变成什么级别的天鹅。”
“放心,”永健对准后视镜左瞄右瞧,“不会让你丢脸的,我是天生丽质。”
伯荣瞟她一眼,把笑含进嘴里,“对,天生丽质难自弃嘛。”
“不相信啊?哼,等着吧,到时候给你好看。”永健鼻子一翘。
妙姿造型公司,永健一见造型师就一怔,“你不是马亚青的好朋友吗?”
“对,现在我是阮伯荣的朋友。”李因妙冲着她一笑,“上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明珠蒙尘,今天我非把你打扮成天女下凡不可。”
在浴室洗了澡,又被推进三温暖,蒸笼里已经有一位女士也裹着大浴巾在蒸。
永健进去,那位在蒸气中看不清面目的女士就招呼她:“来,这儿坐吧,比较不烫。”
永健坐下,忽然一笑。
“想到什么好笑的?讲来听听吧,干坐着怪无聊的。”又是她在说话。
“我只是想到西游记里,妖怪要吃唐僧肉时都说清蒸比较好。”
那人会意也笑了出来,“你真有趣,对了,我叫李采玉,你呢?”
“我叫刘永健。”永健拭去冒出来的汗。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你是干吗的?”李采玉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