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逸拦车坐上车的时候收到了这条信息,发送方式隐蔽,她根本没法联系上对方。但她知道师父就在附近,对四周看了一下,看到了一辆箱式面包车,忍不住咧嘴笑了,迅速对着那边打出了一串手语:晚上老地方见!
出租车行驶了不到五分钟,许逸赶紧让司找个能靠边的方停。这也是当年韩亦教她的,在短时间内折返原地,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这种作法需要人有绝对的胆气,因为现在的反间谍教科书基本都教这一点。
进到展厅,许逸最先看到的是当年的那位姐姐——成诺。她正在用谦卑的态度和一对老人说话,那对老人,正是许逸的外公外婆。在他们旁边,有一位正在专心欣赏画作的中年妇人,五年的时光…有那一秒钟,甚至有恍惚的陌生感。看到他们周围走动的几个男人,许逸只能靠在柱子后面抹掉眼泪。冒这么大险折回来,为这一眼,值得。
靠近河北某郊区地段,许逸把帐篷搭好,往生起的火里烧了些酒,火终于燃烧得旺起来,她这才把刚捉杀的那条蛇架在上面烤。一辆沙漠风暴(丰田陆地巡洋舰)猛的拐了过来,扬起一片沙土。许逸护着那条快熟的蛇把嘴里的土呸出来:“你蛇精病啊这么开车…”
韩亦教她那年三十五,一直到她二十岁失踪,五年的师徒关系。如今又是五年,老了,鬓角见白了,只是眼神还是狡诈有神。
两人久久的抱着,许逸知道这时候哭挺没出息的,但忍不住。韩亦倒像是受不了她这样,一把推开她:“你烤的蛇精都要焦了…”就这一句,许逸听出了些许哽咽在里面。两人都不是爱废话的人,一条蛇不够吃,两人很快吃个干净。韩亦喝了口黑方冲许逸笑笑:“我这坏毛病你也学会了啊。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替帝国主义卖命卖得痛快吗?”
许逸喝了几口酒摇头:“我到今天都是一头雾水。回来之前查过你的消息,知道你刚就任安全局副局长,权限已经这么高了,有些事,你一定能给我个解释了对么?我爸当年犯什么事了?”问得直接,因为已经被折磨得太久。
没想到韩亦却摇头:“当年我训练你又不是私人行为,你以为没人知道咱俩啥关系?他们会让我知道那么多?但是我还真知道一些事,现在国安军情都盛传你的事,说你带着你爹留下的极高级别的国家机密投敌卖国了。这报告谁打上去的我不清楚,但因为这报告要抓你的要杀你的人倒真不少。你倒给我个解释,你做没做这事?”
许逸根本懒得回他这话,他问表示他根本不相信,如果他相信他就不会问,而是直接给一枪。
两人沉默了会,韩亦狠狠的唉了一声:“你说你怎么就摊上这事。你不知道我他妈当年去墨西哥给你‘收尸’的时候哭得什么形象都没了,你现在活着,好,太好了兔崽子。你说你啊,这些年也不联系我,一个人死扛,怎么样,结果还得是我救你吧。我是谁啊,我是你师父,你所有的本事我教的。我不能再让你死了,你都‘死过一回’了,再来没意思。玩点别的,咱俩联手,查清你爹当年的事,同意吗?”
许逸知道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会也绝不是喝多了,而是真的太过感概。拿着酒瓶和他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当然。当年中情局收留我时就知道我的身份,他们隐忍了这么多年就等着我自己暴露所谓我爸留下的东西。把我推向驻以使馆的人是他们不耐烦的前兆,他们是想让你们发现我的身份,然后在你们的追杀下我拿着东西彻彻底底投靠他们。师父你说,什么机密过了五年还没失效,我真想不明白。”
韩亦也摇头:“我也不知道,太多可能性了。你兔崽子也挺狡猾,知道他们故意把你推向我们这边想借我们的手动你,你还巴巴的贴过来。你这招将计就计用得不错,但也用得险。最终结果让你失望了是么,在现有的参与这件事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清楚整件完整的事是怎么样的,更没人清楚你爹当年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所有的一切,还得你自己慢慢去折腾。”
两人同时苦笑摇头,许逸把酒喝得只剩下一瓶底,突然把酒瓶顿在地上:“林清,早就接受了你们安排的任务对么?”“我不清楚,关于你的事,我很多都被防备着。这么说来,她也是被安排在你身边的?不过我想,林清是最不可能会伤害你的人,这么久是她在你身边,对你是件好事。你们当年情同姐妹的情谊我是见证者,她肯定也很痛苦,但她想你平平安安的这是肯定的。”
情同姐妹。许逸被这个词彻底惹笑,点点头把剩下的酒喝掉。韩亦看了下表又叹了一声:“或许我会被你卷着一起毁灭,但对于我们这种老情报工作者来说,有秘密情报摆在那却不能去拿的滋味太难受了。领导那边我会再去探探口风,不行我就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偷你爹当年的档案了。你今晚就去西藏,经樟木转尼泊尔,我让那边的朋友帮你过境。你的行踪我会延迟五小时透露出去,到了尼泊尔不仅要小心这边要追杀你的人,还要小心中情局。到尼伯尔后等我消息。”
两师徒收拾干净酒瓶和残渣,灭掉火,各自奔方要去的地方。许逸站在路边等车时,对北京方向望了一眼。——如果真的有感情,而这感情必须掺杂不得已的欺骗,那么,自己的远离或许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卡文了。o(╯□╰)o
今天本来是码不出来的,这会突然来了这么一章的灵感,然后。。。你们多提意见。。。
☆、第 25 章
傍晚,韩亦提着一袋渔具出现在这面积颇大的鱼塘边,私养池,不对外开放,但如果上面来人想过过钓鱼的瘾,老板就会安排好。
距他两人的距离处已经坐了一个人,一身休闲服加渔夫帽,看不清长什么模样。把鱼线抛入水中后,听得旁边的人直视着水面说道:“她怎么样,精神状况还好吗?”韩亦拆开烟抽了根出来点着,嗯的一声点头,找地方坐下后才说:“还成,腰上的枪伤还是有点影响速度,我觉着她是不会听话往尼泊尔去的,经过手机那事,她现在对谁都不信任。领导您猜她会去哪?”
“她父亲当年的工作秘书和生活秘书都姓董,小董前年死于心肌梗,大董至今不知所踪,但他家人在哈尔滨,如果我没猜错,小逸是往那去了。”陆思柏拉起一条鱼,取下后抛入水中,鱼线重新入水,他目光有些沧桑的看着远处:“祸不及妻儿在政治斗争中是个多么掩耳盗铃的说法,小逸和她妈妈如果想过安宁的日子,只有找出她父亲当年留下的东西,置那些企图颠倒黑白的人于死地,这事才算完。”
韩亦也点头,他并非不清楚许逸父亲被封存的绝密档案上是怎么写的,只是他从来就不信那是事实。现在他们也弄不清许逸到底清不清楚她父亲的事,或许早已从美方获得了消息,只是一直不信,一直在孤独的追查真相。
只是不知道,在这条路上一路走过来时,那丫头到底有没有过动摇,哪怕是那么一瞬。那该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韩亦狠狠的灭掉烟头,有些痛苦的摇头。
“这么久的高压环境让她变得异常敏感,或许我让贺喜说服林清给她手机的事是我有欠妥当,我应该亲自找她谈。那天周宗明的几个女人在咖啡馆和他办公室闹的事是贺喜安排的吧,贺喜刚刚结婚,这事除了安全部的领导没什么知道。既然大家都误会贺喜是林清的男朋友,你就让贺喜告诉林清该去哪‘疗伤’,然后让他陪着一起过去。大董这么多年不露面,或许就是在等小逸。”陆思柏说完,韩亦钓起来一条鱼,他倒是把鱼放进水桶——老板们的境界他还达不到就不学虚的,哪天真想放时再放也不晚。
“我女儿的事办妥了吗?”沉默了一会陆思柏又问。韩亦弹掉烟灰笑笑:“我亲自去和以方大使馆的人谈了,不知道他怎么往他们国内传的话,总之以色列方面这次对中情局相当不满,说他们没搞清楚厉害关系就乱来,签证延长了一年,足够陆教授在那边养身体的。陆教授母子平安,孩子早产虚弱但问题不大。恭喜您当爷爷了领导,夫人是明天过去对吗?”
陆思柏对这声爷爷相当满意,就是他陆家的孙子没错。笑着嗯了一声:“孩子的照片我昨晚上收到的,不像早产儿啊,挺健康。我那夫人恨不得插翅膀飞过去哟。对了,那个欧阳澜伤势怎么样,她是我们家恩人,得保证她得到最好的治疗。”
听到欧阳澜,韩亦的目光沉了一下才说:“那天的情况听说确实危险,林清通知欧阳澜时,陆教授已经开车往耶路撒冷去,欧阳澜在追到陆教授拦停她的车时汽车炸弹正好爆炸,欧阳澜把陆教授护在怀里,她自己背部三分之一面积烧伤,这倒可以皮肤再生,只是过程要些时日,以色列医学界在这方面非常有优势,但她右手大拇指筋脉被飞起的玻璃弹片割破,那可能对日后生活有一定影响。头部摔在地上时震荡,但现在已经清醒了没什么问题。唉…”
陆思柏知道韩亦这最后一叹是在叹什么,一个年轻姑娘,婚都没结,本来好好的,突然就烧伤加手残疾。他沉默了一会说:“她的医疗费用我弟弟会全权负责,她还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全力去满足。”韩亦唔了一声,对于一个失业的人来说能有什么要求嘛。如果要自己做生意,那在这边有后台要风生水起是极快的事。或者是想报前公司一箭之仇?那如今中资公司收购外资在华分公司的事也常见。
林清手里攥着一个圆形玉佩的吊绳,圆边里嵌的是一只白玉兔子。那是许逸的东西,许逸属兔,出生那年她爷爷把自个珍藏了大半辈子的玉佩传给了她,那是许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十六岁那年许逸突然把这块玉佩塞给林清,并嘱咐林清千万别说出去东西在哪。
后来听说许逸为了这玉佩得到她爸爸对她的平生第一顿打,但她就是没说出去玉佩在哪,只说丢了。林清不懂这是为什么,去问陆澈,结果得到的答案啼笑皆非。原来许逸在上高中后遇着了个“对手”,是个男生。那个男生什么都要和许逸比,两人从一开学就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什么损招都往对方身上使过。
结果高一要结束的时候,许逸收到了那男生托别人给她的一封信,她当场就拆开了,结果那信上只有几句话:我到今天才明白自己所有欠揍的行为都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原来我早就喜欢上你了!你是那么可爱,就像你脖子上的那只小兔几一样可爱!我爱你小兔几!
当时站在许逸身旁的人当场就念出了这信的内容,大伙都有点惊恐时,许逸却异常淡定的把信一扔对那带信的人说,让她转告那男生,这招不仅损,还阴。想用这么阴损的招数打败她,想得美。
听陆澈说,当时的许逸是一本正经的认为那男生是玩不赢她了在出损招,所以根本没当回事。但是她可以把那男生抽风的行为不当一回事,却不能忽略同学们突然之间开始叫她小兔几。这外号对于她听来简直不可忍受,而且越来越觉得是那男生的阴谋得逞了。所以在高二上学期的元旦晚会上班上编排了一个所谓的小兔几舞让她当领舞后,她突然之间把玉佩送给了林清,然后就要求转学。
后来的事怎么样都好,小兔几这个名字却真正成了许逸的“死穴”,不管是陆澈还是林清,只要一叫她这个名字,她就任君差遣,不敢妄动。
“贺喜你知道吗,这么久了,我能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的时候就是四天前那个晚上,那时候我好满足。从我知道她是许逸那天开始,每回见面都来去匆匆,每回分别我都提心吊胆,我害怕不会有下一回的见面。或许我真的太想她平安了,所以才被你们当了一回棋子。我现在不想怨也不想说什么后悔的话,你们的行为只是让我看清了一件事情:在她的事情上,只有她是站在她自己那方的,除她自己之外,再没有别的人。你们全都带着自己的私心、欲望亦或秘密使命去接近她,如今连我也利用。现在,她连我也不要了,你们满意了吗?或许你是不满意的,不然,你现在怎么还会出现在我面前。”林清抱着腿缩在沙发上说完这些话,额头抵在手上的那块玉佩上,眉心很快被印出了印子——是一只有点模糊的兔子。
贺喜递了纸巾过去,几次欲开口讲话,几次又不知该从何讲起。好一会叹了一声:“那我现在补偿,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林清迅速抬起头,眼睛还在滴泪,却凄然的笑了一声:“贺喜你觉得我真的是个傻子吗?你认为我还会乖乖的说好是吗?你走,马上离开我家。”多年养成的良好修养让林清在这时候也不会大喊大叫,但情绪用隐忍的方式爆发其实更让人心疼。
贺喜就觉得自己这时候真是个罪人,他不是傻子,林清和许逸之间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女生之间的友谊这他已经觉察到了,所以他这会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有刚刚新婚的妻子,他和妻子之间浓烈的爱让他懂得尊重世间任何真心付出的爱,也让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有一天被爱人背叛,那将是一件多么不可承受的事情。比如他和林清之间的“绯闻”,他说不是真的,妻子便无条件相信他,但他依然记得妻子问他时的小心翼翼的表情,那让他很心疼。
“你不想当面向她解释吗?这么一个路过来,我除了让你交给她一部带有窃听器的手机我有做过伤害她的事吗?如果我真的要对她不利,她回不到中国,林清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要任性了好吗,我需要你陪我过去,也只有你能接近她让她明白我们是在帮她。”贺喜说完看了一下手表,韩亦放出的消息应该把境内境外要对许逸不利的消息都吸引向了尼泊尔,但他们很快会发现那是烟雾弹,所以在要他们发现之前找到许逸,即使说不服她,也能在关键时候帮她一把。
“如果你们是真的在帮她,那为什么不选择光明正大的和她谈,而要窃听她和她妈妈的谈话?”林清已经擦掉眼泪,红着眼睛盯着贺喜,表情有些冷酷。
贺喜想了一会才摇头:“我这样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许逸她现在不相信任何人,她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父亲那件事的定性,但她不相信,所以想自己查清楚,可是以她的力量这是不可能的林清。就算她拿到她父亲留下的东西,也不一定能解密。到时候万一她误以为那是她父亲被定罪的根源而毁掉那些东西,那她父亲和她的事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翻过来了。她不合作,我们不能强迫,只能用这种手段。你知道吗,中情局在她伤好后等她等了两年多一直到如今,就是怕一旦对她用强,她会毁掉东西。”
林清听完面无表情。既然都不相信许逸和她父亲会叛国,那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如果许逸的父亲真的有给许逸留下为他洗清罪名的东西,那许逸还会等这么多年——一直忍受着父亲被定罪的污名…忍受着不能和家人团聚的悲苦…忍受着一路逃亡的极度恐惧?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或许许逸的父亲从来就没留下什么东西。如果所有人知道这才是事情,那么,他们将会对许逸怎样?
想到这,林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对贺喜看了好一会才慢慢问:“你们怎么确定她父亲就一定有东西留下来?如果真的有能洗刷他罪名的东西,他当年就应该拿出来了。”贺喜像是预料之中的点头:“中国的国安、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