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第155节: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0)(1)
卷十四
59.公元20世纪80年代末
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0)
海黑头在酒桌上与杜国君吹了牛皮不久,就秘密拜会了海老。他说:“爷,您孙子给您报喜来了……”
海老皱起眉,盯着风尘仆仆的海黑头。一个月前海黑头也是如此做派、这副神情前来报喜,说是旗开得胜将杜国君拿下来了。海老饶有兴趣地让海黑头说说拿下的全过程,听完海黑头眉飞色舞的一番表述后,他摇摇头说:“让你瞎猫撞上了一只死老鼠……”海黑头一脸诧异地问:“爷,您何出此言啊爷?”海老感同身受地说:“现在的镇党委书记的素质竟如此之差,经不住一个阴阳先儿的几句鬼话,就这样缴械投降了?完了完了完了。”海黑头失声笑道:“爷,您这是叶公好龙啊!拿不下您怪孙子无能,拿下了您又嫌手下无德。您这样叫孙子无所适从啊爷。”
此刻,海老紧盯着海黑头问:“拿下来了?真把郭富贵也拿下来了?这么快?”
海黑头连连摇头。
海老嗔道:“那你喜从何来?虚张声势。”
海黑头仍喜不自禁:“天大的喜事。”
海老一脸嗔怪:“你这孩子,卖啥关子嘛!”
海黑头突然压低语调说:“找到您的血脉传承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爷?”
海老顿时愕然,停了足足数十秒后,唇间才迸出两字:“真的?”
海黑头连连点头,随之是一番娓娓煽情的叙述:“毕敬业的亲生闺女,现在叫金果果。这妹子命苦,九死一生啊……”
海老听着听着,竟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海黑头见好就收:“爷,果果妹子不容易啊,是您的血脉传承啊爷,血浓于水啊爷。她如今是莲花山县的县长,别让郭富贵挡她的道儿就是了……”
海老无言颔首。
海黑头为之心花怒放。
告别海老之后,海黑头径直走进了郭富贵的办公室。在县委大院门口,在大楼门厅处,他曾遭两次拦阻,都被他轻松拿下了。他拿下的方式很便捷,将身份证一亮说:“恩公祠的,找郭书记。”
郭富贵从与吕叔的莲池现场会“茅池协议”,到火头叔为之献身的“五龟子汤”,他从心底深处与恩公祠结下了不解之缘。为此,他从当副县长开始就立下一条规矩:凡恩公祠的人来访,一律放行不得阻拦。
郭富贵没有官架子,让座,倒水,一番周到的礼节之后,笑眯眯地说:“你是恩公祠的?”
海黑头点点头说:“咱们见过面的郭书记,我叫黑头,海黑头。”
郭富贵连声说:“记得记得,你是会计……”
海黑头笑道:“郭书记,您真是好记性。您日理万机,还能记住我这小小老百姓。”
郭富贵笑笑说:“黑头,碰到啥挡道儿的事儿了,你只管说,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你们恩公祠的事儿我是不会不管的,你说黑头。”
海黑头笑着摇摇头:“我没啥事郭书记……”
郭富贵不无诧异地说:“黑头,那你?”
海黑头压低嗓门说:“郭书记,是您有事儿。我是为您的事儿来的……”
郭富贵一愣,双手一摊道:“我有事儿?我会有啥事儿?你是不是弄错了黑头?”
海黑头神秘莫测地说:“郭书记,您遇到大麻烦了,您是我们恩公祠老百姓的主心骨啊,我咋能看着您有大麻烦不管呢?”
如今混迹官场者有几个屁股上没屎?况且海黑头认定郭富贵屁股上有屎,杜国君搜刮的不少黑钱都塞到郭富贵的口袋里了。正因为海黑头有真凭实据,他在说郭富贵遇到大麻烦时才底气很足。他那种肯定的语气,让郭富贵为之一震,出纰漏了?当真出纰漏了?出在哪里?虽然郭富贵心里迸发出连珠炮般的疑问,但他并没有将紧张显现在脸上。他淡淡一笑说:“黑头,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一定是搞错了,我老郭会遇到麻烦?我老郭会有啥麻烦?我老郭是啥样的人,你们恩公祠的百姓应该是了解的呀……”
第156节: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0)(2)
海黑头岔开话题说:“郭书记,您一定听说莲池镇出了一位星相师吧,门庭若市,生意好着呢。”
郭富贵倒是没少听杜国君吹风,说不少官员都拥堵上门求升迁、问吉凶,传得神乎其神,令人闻之心动。特别是那些急于升迁者,或手脚不干净者,若不去卜上一卦,探探口风,测测未来,似乎心里就不踏实,空落落的如一叶断线的风筝。他亦有此心,但又顾忌目标太大,授人以柄,也就未能成行。这会儿,他漫不经心地盯着海黑头说:“好像有点儿风传耳闻,怎么黑头,你与这位星相师……”
海黑头神秘一笑:“不瞒郭书记,在下便是……”
郭富贵愕然道:“你说啥黑头?真的是你?”
海黑头谦谦抱拳致礼:“郭书记,黑头不过是翻烂了几本《文王八卦》、《周易梅花数》、《神算鬼谷子》而已。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其实难副。说实在的郭书记,今天我是推掉了挂号预约的十几位官员,专程给您送卦来了。您郭书记是谁?您郭书记与我们恩公祠有缘啊,我不能看着您遇到大麻烦不是?”
郭富贵恍然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关严门,并反锁上。之后回身坐定,不无紧张地盯着海黑头。
海黑头双手合十,做闭目养神状。数分钟后,缓缓睁开眼睛说:“郭书记,心诚则灵。黑头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
郭富贵认真点头。
海黑头说:“有人朝您撂砖头了,郭书记。”
郭富贵忙问:“撂什么砖头?是谁撂的黑头?”
海黑头降低语调说:“郭书记,揭发您贪污受贿。至于是何人揭发,因为行有行规,天机不可泄露,黑头不便说,不能说,也不敢说。请郭书记谅解。”
郭富贵的额头一下子浸出明晃晃的汗珠儿:“黑头,撂过来的砖头,会不会砸,砸伤……”
海黑头说:“指点迷津是黑头的事儿。至于能否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就看郭书记您的行为做派了……”
郭富贵抹拉一下额头说:“黑头,你的意思是谁,看我咋办?”
海黑头用力点了点头:“此砖头是朝您撂过来了,就看您躲不躲、如何躲,结果全在于您。”
郭富贵忙说:“你说咋个躲法黑头?”
海黑头说:“只有一个躲法,您别无选择郭书记。”
郭富贵瞪大眼睛:“你说黑头,我听着哩。”
海黑头拉长语句说:“郭书记,您迅速升迁,腾空而去,就躲过此劫了。”
郭富贵苦笑着摇摇头:“升迁?老郭何尝不想?我上下求索十数年,终不能如愿。我升迁无路啊黑头。”
海黑头眼睛一亮说:“郭书记,黑头今天就是来给您指路来了。您若听黑头的话,照黑头所言去做,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地升迁腾空而去。”
郭富贵亦眼睛一亮说:“黑头你说吧。只要你说的能行,不让我太为难,我就会做。”
海黑头说:“郭书记,如果灵验了,就是您升迁了,您如何做?”
郭富贵一迷怔道:“黑头,你别绕圈子,明说。”
海黑头说:“郭书记,黑头给您介绍一下行规:能省菜钱,不能省命钱,神赐何运您送何福。不知您听明白没有郭书记?”
郭富贵笑笑,笑容里不无轻蔑:“黑头,老郭听明白了……”
海黑头读出了郭富贵的眼神,笑笑说:“郭书记,黑头可不是爱财之人。黑头现在不缺钱,尤其不缺您郭书记的钱,黑头是在给您指舍财免灾之道。郭书记,您要是配合,黑头就朝下说。您要是有其他想法,就权当黑头刚才是放了一通瞎屁,黑头立马抬腿走人。”
郭富贵说:“你开个价吧黑头……”
海黑头干脆之极:“一百万,打到恩公祠水库基金的账号上。我海黑头不花一分,为您白忙,如何郭书记?”
郭富贵倒也慷慨:“这么说吧黑头,如果是上边的红头文件一下,老郭立即将一百万打过去。”
海黑头径直走到窗口,神秘莫测地朝前一指说:“郭书记,这县委大院的地气让前边的这条大路堵住了,您官路不通的原因就在于此。”
郭富贵想想不无道理,忙问:“黑头可有破法儿?”
海黑头说:“天地轮回,阴阳相克,破法儿总是有的。最简便的办法就是迁址或改道。”
郭富贵皱眉思索片刻说:“无论是搬迁还是改道,都要大费周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黑头?”
海黑头说:“凡世间万物无不可曲径通幽。”
郭富贵喜不自禁道:“曲径?通幽?你说黑头,我会尽力而为的。”
海黑头取出一张早已设计好的图纸说:“有句名言说,鲲鹏展翅九万里,不鸣则已,一鸣则直冲九霄。这是尊白金鲲鹏浮雕,这是十米黑金撑柱,这是汉白玉底座。郭书记,您让人照我设计的尺寸制作,不得扩大亦不可缩小,之后就立在您窗前的大院里,这意思您明白吗郭书记?”
郭富贵似懂非懂地笑笑。
海黑头进一步诠释道:“此鲲鹏直冲云霄,门前这条大道岂能阻挡,朝下您的官路就通畅了。郭书记,只要您照我说的办了,您朝下就听好吧。”
郭富贵很灿烂地笑了。
海黑头接着说:“郭书记,官路通了如同一条明晃晃的大道摆在面前。不过您还得努力朝前走,您不走天上仍不会掉馅饼。古训不是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吗?”
郭富贵恍然点头说:“这个老郭还能不清楚?你的意思不就是该打点的还要打点,该走的路还要走,对不黑头?”
海黑头报以灿烂微笑。
不久,郭富贵还真的交流到外地当了副专员。
其内部玄机,只有海黑头通晓。
第157节:卷四 黑杆儿恶老雕(1)
60.公元20世纪80年代末黑杆儿恶老雕海水牛本来心里就发堵发闷,偏偏去参加“水利工程”座谈会时,在县委大院门口又遇到了麻烦。一位拎着电动橡皮狼牙警棒的武警,把他挡在了自动伸缩的栅栏门旁。近一时期,贫困乡村的农民火得厉害,集体上访事件频频发生。灰头土脸的手扶拖拉机,动辄塞满县委大院,对峙各色豪华轿车的局面,已司空见惯。尤其是前天上午,莲池镇的数百农民,听说新县委书记上任便蜂拥而至,先发制人地将大门锁了,强烈要求解决问题,否则任何人都不得走出县委大院,双方僵持了十几个小时。弄得上至县委书记金果果,下到一般勤杂人员,连啃了两顿方便面。此事发生后,县委大院加强了保安防卫,二十四小时都有武警把门。
当年水牛到部队后命运发生了奇迹,上边给他所在的连队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僧多粥少,百十号农村娃一齐伸手,这一下难坏了连长、指导员。为了将一碗水端平不闹出啥乱子,又能给上边一个交代,连长与指导员最后出台了鲜招儿,就是报名者不分光棍眼子一律都参加考试,考一篇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爱家乡》。如果再换任何一个题目,水牛准抓瞎无疑。偏偏这个题目是水牛筐里的熟桃,念恩公祠小学时为应对初中会考,老师猜题猜的作文就是《我爱家乡》,并拿出一篇范文让大家死记硬背。在老师的威逼下,大家都背得滚瓜烂熟,并抄得龙飞凤舞无一错别字。结果是老师没有猜对题,会考时没有用上,此刻却让水牛大放光彩,他以无可争议的成绩走进了中国建筑工程学院。朝下水牛人生道路更是顺畅,入党,提干,一路绿灯。他以正营职身份转业时,曾被搁置了一段时间,他不走门子不送钱,况且他也没门子可走无闲钱可送。最后,他被安排到莲花山县民政局,尽管这是个最没有油水的局,可也是在编在册的局级机关。他这局长一职属平级安排,是红头文件硬性规定的。因为路子正,他怀揣坦然,谁的情也不领,谁的脸色也不看。也正应了那句“无欲则刚”,碰到不顺眼的烂脏事儿,他当说则说当骂则骂,成了敢于碰硬的“茬子”,成了有口皆碑的“圣人蛋子”。
事业得意,爱情失意。当年荫出事咬断龙青坡的舌头后,就在恩公祠销声匿迹了。有人说荫跳恩公河自杀了,有人说荫去了南方,也有人说在五台山见到了遁入空门的荫……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反正荫从水牛的生活中消失了,而且消失得很彻底,这个答案从水牛极度沮丧的表情上就能明确获得。没了荫的消息,他的感情生活变得暗无天日。火头婶刚有再给他张罗一个的意思,说媒的便挤破门槛,可他一个也不见。任火头婶说得铁嘴唇磨破,他也不肯就范。他说:为人得有良心,荫是为我才遭龙青坡害的,不得荫的下落我决不会再找任何女人。他的生活邋遢且随意,从不在衣着穿戴上浪费心思,差不多一年四季都是一双老头布鞋。去年下大雪时,他竟把十几年前的“火车头”翻出来,套在了脚上。别说机关男士们时时更新的新潮洗化用品了,就连普通的香皂他也没有用过。他洗脸都是冷水一撩,毛巾一擦完事。头发也没有个正型,乱乱蓬蓬的,每月让理发员梳理一次。胡须又特旺,一天不刮便面目全非,可他忙起来三天五天也难得动动刀子。为此,火头婶不知嘟噜他多少次,骂他是“长毛贼”,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犯人。逢这种场合,他不摆理不辩解,死猪不怕开水烫。火头婶训斥完了,他也听完了,照样我行我素,弄得火头婶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就他的这身行头,新来的武警如何能不审贼样待他?偏偏他又忘了带工作证,任凭他如何解释门卫就是不肯放行,最后他不得不拨了电话,让办公室的同事帮他解了围。门卫极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海局长,从哪儿看您也不像局长啊。不信再找个人问问,也一准把您当成下岗的锅炉工什么的。”
第158节:卷四 黑杆儿恶老雕(2)
三楼会议室是个能容纳五六十人的中型会议室。米黄的椭圆桌子中间,怒放着一溜塑料蜡花儿,叶片肥硕,墨绿墨翠,生机盎然。海水牛看着却不舒服,他厌恶作假,假里假气的东西就是再逼真再像,他也不喜欢。令他赏心悦目的是自自然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金果果陪着省政协的“水利视察组”准时进入会场。
随着不约而同的掌声的,是摄影、摄像记者们频频闪烁的电子闪光灯。这个视察组是微服私访式的,并且规格很高,组长黄法武是在任的省政协副主席。事前未曾与地委、县委打任何招呼,今天早晨突然驾临莲花山县,车子直接开到了县委大院,让金果果防不胜防,黄组长说是专题调研水利工程,协商座谈会人选时,黄组长一锤定音:县四大班子及各局委一把手全部参加。黄组长还特别提出民政局长海水牛务必与会。
此会还有一层内容,就是金果果以县委书记的身份第一次与大家见面。
金果果照程序讲了开场白后,是视察组的黄组长的开场白:“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想听听大家对我们莲花山县水利工程的看法……希望大家能畅所欲言,实事求是地把问题摆出来,摆足摆透。”
开始发言是很踊跃的。有这拨人与会,座谈会的开头绝不会冷场,对此海水牛心知肚明。这拨人都是些官场“油子”,练就了一张张铁嘴皮子,在新领导面前都想表现表现,而且这种表现欲还相当强烈。但从这些嘴巴里冒出来的话却是一个版本,差不多全是从党报上克隆下来的。在这一点上,大家惊人的相似:理解的要克隆,暂时不理解的也要克隆,即便是不满意甚至抱有强烈抵触情绪的也要克隆,并且克隆得不显山不露水,肚里明明在哭脸上还要露出笑,自自然然的笑,灿灿烂烂的笑,妩妩媚媚的笑,这就是官场规则。谁背离了这个规则或者破坏了这个规则,理论上的结局只有两个:一是这个规则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一是此人将被淘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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