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那个女人吧,说不好奇是骗人的,诺顿当然会想知道,一个下午就收服镇上权威人士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嗨,娣娜,带朋友来?今天想喝什么?”诺顿笑着走上前,手上捧着银色端盘,上头摆着数只空酒瓶,双眼快速的扫向那位陌生人。
“这位是今天搬来镇上的新朋友,她叫什么……对不起,这发音好难。”娣娜抱歉地看向对面的新朋友。
“卞珏。”
轻柔的嗓音、咬字清晰的中文,诺顿太熟悉了,他笑容不变,但眼神转为深沉,视线投注在那张干净的巴掌脸上。
视线对上,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唯有当事人能看穿彼此笑脸下的真实情绪。
“弗朗镇很少有外人,怎么会想到在镇上住下来?”诺顿问,语气轻松,扮演好一个称职的酒吧老板。
“命运吧。”卞珏脸上也是和煦的笑意,但话中的深意大概只有诺顿才能听明。“我在寻找重要的东西。”
诺顿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就祝你幸运了。”他笑容依旧,问了三人要喝什么后,转身回到吧台。
他一走,娣娜便露出兴味十足的表情,对着卞珏笑说:“诺顿喜欢你。”
要不是场合不对,卞珏真的会笑出来,以她对诺顿的了解,他恨她都来不及。
“不是吧。”她拿起桌面的花生,敛眼开始剥壳,长长的眼睫毛掩去她灵动的大眼,也掩去了眼中的落寞复杂。
横跨美国中部,她竟然在这个偏远的小镇再次与他重逢,这也是命运吗?
“真的,诺顿很少跟女孩子亲近,你不要小看他,诺顿在镇上可是女人眼中的黄金单身汉,玛姬喜欢他,可偏爱摆小姐姿态,诺顿还以为玛姬讨厌他呢,活该!”娣娜的妹妹德琳也一同八卦。
“去!”玛姬手横过桌面,握着卞珏的手,很诚心地道:“去跟他说话!要电话、约他吃晚餐!他喜欢你,我很肯定!我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回吧台不到两分钟时间,他看了你三次。”
“快去啊,诺顿是好人,他又高、又帅,镇上的人都喜欢他,你不上,我要上了!”年轻的德琳跟姊姊一起起哄。
“是吗?”他朝她看了三次啊……看来,得跟他谈一谈才行。
那视线不只是在意,而是防备吧,这些女人都错了……
“快,你初来乍到,一定要把握机会,先跟最优秀的男人约会!那个男人就是诺顿,快!”姊妹俩积极地要卞珏快快主动出击,不要让好男人从手中溜走。
卞珏推托了一下,便在两个女人的鼓励视线下,走向吧台。
吧台内的诺顿手上拎着一瓶威士忌,正为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兵倒酒,并叮咛他这是最后一杯,要他喝完赶快回家,别再喝了。
眼角余光瞥见卞珏朝他走来,他离开老兵,嘴角噙着要笑不笑的弧度,迎接卞珏的到来。
“要来点什么?我的酒吧里不流行喝大都会和血腥玛丽。”嘲弄和挖苦,浓郁得让人想不听见都难。
如果是别人,诺顿会好奇为何有那么大的能耐,只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融入排外的小镇,可这个人是卞珏,那么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这个女人就是有办法让人喜欢她。
这个男人看似热情,其实排拒的态度、嘲弄的语调,都只针对她而已,让卞珏不禁皱眉。
“我知道你恨我。”他恨她的原因是她一手造成,她没有怨言。
“恨妳?”诺顿哈哈大笑。
由于酒吧里很吵杂,在别人看来,两人像是聊得很开心,以至于诺顿笑开怀。
“你没这么重要,卞珏。”他喊她的名字,咬字发音标准无比。“我不是当年的我,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而你的死活与我无关。”诺顿微笑着,一字一句说着决绝的话语。
一瞬间,他似乎看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表情--不、不可能,别人不知道她是谁,他却很清楚,卞家大小姐,生来就懂得如何玩弄人心、颠覆别人的人生,她是一个不能相信的女人。
“无论你相信不相信。”卞珏看着他说,表情仍是笑着的,但配合她说话的语调让人有种违和感。“我的确有目的,但现在的我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
诺顿回应她的是一记讪笑的神情。
他不相信她、防备她卞珏收拾起受伤的心,摆出诺顿最熟悉的姿态,那个戴着八面玲珑假面具,掩饰所有算计的卞家大小姐模样。
“你知道我的,诺顿,为了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她笑,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请你不要挡我的路。”她有礼地“请”他帮忙。
见她露出真面目,他把双手撑在吧台上,低头凑近她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人误会,两人就要有什么发展。
“我也警告妳,安分点,不要碍我的眼。”
两人视线胶着,谁都不愿意先行挪开视线,那代表谁先输了这场战斗。
但最后,卞珏先行转移了视线,她微笑,转身,若无其事地离开吧台,回到位置上。
她的先行离开,让诺顿错愕。
这不是常在会做的事情,她一向好强,绝对不容许自己输,这违和的感觉让他皱眉,对卞珏的防备更甚。
“如何?”
卞珏一回来,两个女孩便兴奋地追问。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吧台,与深思的诺顿视线交会,她微笑,没有跟女孩们多说什么,可两人的互动看在别人眼中,就代表有了发展空间。
“太棒了!”兴奋尖叫声在她身边爆阅。
有别于表面的笑容满面,卞珏内心苦涩--诺顿一定更讨厌她了,为了融入这个小镇,她还是利用了他。
她拿起桌上退了冰的啤酒,喝了一口,涩味滑入喉头,连同利用诺顿的愧疚感,咽下肚。
弗朗镇居民以农牧为主要工作,镇上有许多人拥有牧场,但人口外流严重,因此在镇上的年轻人,任重道远。
卞珏来到小镇时,遇上农务最忙的时候,许多家长无法成天看着孩子,一些疏于管教的孩子们开始在街上游荡,闯一点小祸、闹一点事,让大人们十分烦恼。
一日清晨,卞珏起床后,习惯性的整理家务,她走出住处,在前廊看见一个蜷曲的小小身蝠,因为抵挡不住清晨的寒意而瑟瑟发抖着。
那是个小孩,一个睡在她家门口的小孩,这个发现让卞珏一楞,她眨了眨眼,走向那团蜷曲的小小身影,蹲下身来,解开自己身上的薄夹克,披在小孩身上。
岂料这一个动作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
第四章
“不要伤害我!”小孩立刻跳起来,恐慌地大叫。
“嘿,嘘,我不会伤害你。”小男孩激烈的反应让卞珏眉头一皱,她高举双手,摆在男孩可以看见的高度,证明她没有伤害他的意图,让他卸下心防。“我叫卞珏,我的名字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念,不过没关系,慢慢来。你睡在我家门口,我只是想,外头很冷,你可能需要一点温暖,而且我有点饿了,一个人吃早餐很无趣,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温蒂的店里,吃好吃的蜂蜜松饼?”
她用比起平常更刻意柔和的语调,让孩子对她的防备心减到最低。
卞珏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家的孩子,他看起来很小,不过六、七岁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竟在清晨时睡在别人家门口,而不是在自己的床上赖床,向母亲撒娇着不想上学,可见这孩子有他的苦衷。
“好吗?我不会伤害你,我保证。”卞珏微笑,对小男孩再三保证。
小男孩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深深的防备,他坐起身来,盘腿,小脸凝重。
“你住在这里?”
“是。”卞珏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不过她还是回答了。
怎知她一回答,小男孩更生气了,他站起身推倒卞珏,对她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偷!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说完,他一溜烟跑走了。
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么无礼的对待,、卞珏呆了一下,眉头深锁,过一会才站了起来,继续未完的整理工作,暂时不去想小男孩的事,但她决定一有机会就要探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她把家里都打扫好,便换上干净的上衣和长裤,拎着钱包,来到镇上的小餐厅,找了位置坐下,向店主温蒂点了一份招牌松饼。
小店里多是镇上的熟人,有镇长、镇长的女儿,还有邻居等等,卞珏一一向众人打招呼后,她的餐点也来了。
正当卞珏执起刀叉要享用她的早餐时,明亮的店内被一堵庞然大物遮去了光线,那抹阴影让她别过眼去,一看,是诺顿。
“诺顿,早,真难得这个时间看见清醒的你。”温蒂好笑地挖苦他。
“可不是吗?为了我的兄弟,早起算得了什么。”诺顿的嗓音听得出有着睡意浓重的沙哑,但他看起来是轻快的,没有半点起床气。“老兄,你想吃什么,自己叫吧。”
诺顿转头,推出躲在身后的小男孩。
卞珏一眼认出那小男孩就是早上睡在她住处门口的孩子。
“嘿,艾许。”
店里一些人向小男孩打招呼,店员也待他极好,为他挪来儿童座椅,温蒂也了解他的喜好,为他准备了冰淇淋松饼。
小男孩僵硬的小脸此刻有了温温的笑意,当食物捧到他面前,他圈圈吞菜地吃着,明显饿了很久。
不知为何,卞珏看着小男孩的一举一动,看到失了神。
许是发现她的凝视,小男孩与卞珏对上眼,但他顿时害怕地低下头,扯了扯身边的诺顿。
诺顿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了前方的卞珏,随后安抚小男孩拍拍他的头,给他一记没事的笑容后离开位置,走向卞珏。
“这是你借给艾许的衣服,谢了。”说完一句话,他东西丢了就要走人。
“站住。”面对他傲慢的态度,卞珏也跟着傲慢起来。“艾许今天早上睡在我家大门,对我说那是他的家,不是我的家,我想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再考虑要不要通知社会局来带走他。”
诺顿闻言眯起了眼。“这是威胁?”
“如果你认为孩子应该要待在舒适的环境,而不是露宿在别人家前廊的话是威胁,好,你就当这是威胁吧。”卞珏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低声说着强硬的话语。
诺顿一扫方才的睡意蒙胧,眼神锐利,带着愤怒不满瞪着卞珏。
被那眼神扫到,卞珏没有惊吓,她仍微笑以对,优雅地吃着松饼。
这时诺顿痛恨自己是个男人,所以没有办法揍这女人一顿!
“艾许的双亲原本住在你现在住的房子,某天艾许去上学,他们偷偷搬走,把艾许留下来,艾许被送到机构收留。后来他只要受了委屈,就会回到他的家,他一直认为他的父母会再回来找他--你现在知道他在寄养家庭生活了,若还想让他更难过的话,你不妨通知社会局!”诺顿讲完,甩头就走。
卞珏被误解了,但她没有解释,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解释,是最不需要的东西,她也清楚,在诺顿的心中,她坏到骨子里了,因此他们见面时气氛才总是这么紧张。
不再招惹诺顿以及那个小男孩,她吃着自己的早餐,直到诺顿带着吃完东西的小男孩离开店里,她丢下餐巾,走向镇长,向镇长说--
“我需要钱。”
大大方方的说明她目前的窘况,一脸坦荡,反让镇长有点措手不及。
“我最近看镇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一些孩子下了课之后没人看顾,反而四处捣蛋制造麻烦,我愿意盯着那些放学之后不去农场帮忙,反而惹是生非的孩子们,绝对会在晚餐时间前让他们把作业都写完,只要家长们付我一点点保母费。镇长,你觉得呢?”
镇长听见她的来意,想着自己正好也为这件事情在烦恼,一口答应了她,只是随即又露出为难表情--
“镇上的孩子们挺野的,你……”
“送来我这里就是。”卞珏柔柔一笑,自信地回答。
午后三点,太阳依旧毒辣,头顶上的太阳晒得人头昏眼花、汗如雨下。
诺顿头上戴着牛仔帽,遮挡头顶的阳光,足上的马靴踩在干草堆上,发出声音。
他正跟一群年轻力壮的男人收拾农地上的干草,好收纳进仓库,让冬天时牛羊马仍有食物可过冬,由于辛勤工作,让他额上的汗水不住滴落在干燥的草堆上,消失不见。
栅栏围起的农场里,有数匹俊马正奔驰嬉戏,都是未上马鞍的马,每一匹皮肤晶亮、四肢健壮有力,而其中有一匹未与马群嬉戏的黑马,正暴躁地绕着栅栏走,那是场,中唯一一匹未被驯服的马。
它高犬,坏脾气、不知踢伤了多少驯马师,摔了多少人下马背。
它叫影子,是镇上孩子们的最爱,通常下课时间到了,那些从小在农场长大的孩子们都会来看看它,试着靠近它,期望有一天能够驯服影子,因为在这个小镇上的孩子们,在学会开车之前,都先学会骑马,对他们来说,不会骑马比不会开车更觉耻辱。
“嘿,影子!”
又到了下课时间,一群男孩子来到牧场旁,围着影子大叫,但他们这样的举动让影子更为躁动不安,它甩动尾巴,离那些臭孩子们很远,不让他们摸着。
一个男孩顽皮地绕着栅栏接近影子,想摸摸影子的脸,但影子一个喷气,露出牙齿,把小孩吓了好大一跳。
“他们又来了。”一名工作人员看见了,摇了摇头,对诺顿道:“我去把影子牵进去,不然又有人妄想驯服黑影,到时候坠马可没完没了。”
闻言,诺顿放下手边的工作,眼眯了眯,看见那群孩子之中有一抹纤细的影子,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谁,为此他皱眉,低咒一声。
“我去。”
他放下手边工作,朝马儿以及“她”,大步走过去。
在牧场的另一头,卞珏跟着这群下了课后不安分写作业的孩子们来到牧场,太阳晒得她脸颊通红、汗流泪背,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了。
她讨厌太阳、讨厌流汗,但这些讨厌的感觉在看见偌大的牧场,以及牧场上那几匹被照料得很好的骏马时就消失了。
马见奔驰嬉戏,神骏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微笑,尤其是被蒙养在另一处的黑马,更引她移不开目光。
“你们下课后坚持要来这里就是为了它?”出乎意料,这群孩子们竟然不是为了电动、游戏不写作业,而是为了一匹马!
“牠叫影子。”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孩子纠正她。
“妳少看不起影子!”另一个比较叛逆的孩子怒视她。“妳不懂!”
这话一出,一群孩子们对呀对呀说个不停,嘲笑纤细瘦弱的卞珏,看起来一副城市女孩的模样,哪里懂得身为弗朗镇的男人最大成就感就是在马上奔驰!
卞珏见自己被这群孩子看不起,实在很想笑。“不过是一匹三岁的小马,你们碰都不敢碰,还妄想以后骑着马管理你们父母的牧场呢,还不如快点跟我回去,把作业写完好回家吃晚餐。”
听她能看出马儿的年纪,小鬼们难掩惊讶,你望我、我望你,可实在不想听这个啰唆女人的话回去写作业,于是,带头的孩子出了个主意。
“哼,你这么厉害的话,你去驯服影子啊!只要你能让影子听你的,乖乖让你跨上马背,我们也听你的。”
一群小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等着看她出丑。
如果是别的女孩子,恐怕会因为他们这个难题脸色大变吧。
“如果我能驯服它,你们从此就得乖乖听我的。”、卞珏借机跟小朋友们谈交易。
“成交!”
得到首肯,她便当着那些孩子们的面,展现她驯服马匹的于段。
她优雅的弯身从栅栏缝隙进入,缓缓走向影子,一旁孩子们抱着看好戏心情,等着她被影子吓得尖叫,大家就可以嘲笑她。
但吓到的是他们!他们眼睁睁看着卞珏,一个纤细瘦弱的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影子不再躁动,甚至缓缓来到她身边,而她的手竟然摸上了影子的背,然后在没有放上任何马具的情况下,以惊人的速度翻身上马!
“哇!”一群孩子眼睛都亮了,从一开始的看好戏转为崇拜,看着卞珏跨坐在马匹上,而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