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Freedom的牢房并不存在特殊。不论你是再牛逼的人物,在住宿上也是人人平等。唯一不一样的,怕只能是窗外的风景。五层3号是看不见操场的,但五层1号可以。钟楚到了这一刻仍没有决定去留。犹豫着,或许直到过了那时限心里才能安生。
站在铁窗边,钟楚清楚地看到狐狸坐在平时集会的大树旁。背对着,清冷的背影越显得孤寂。钟楚想起嚣对自己说起关于狐狸的事情,轻轻叹气。
右手按在心口,钟楚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承认不想接受,自己最终还是爱上了仇人这个事实。操场上的人亦非善类,跟她出去自己的处境依旧不会有丝毫改变。
钟楚涩涩扬唇,发现操场上的那个人冲着自己的方向挥手。这五年来钟楚学得最好的便是唇语。再加上双目视力一直佼佼,她很清楚地看到狐狸在笑,说:“我就知道你会出现。”
钟楚闭上眼睛,转身回到五层3号。
嚣坐在床边望着门口发呆。看到钟楚回来她有些意外,似是喃喃自语一般:“竟然没走么?”
钟楚强压着心里的不适,背对着嚣躺下。不过一会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钟楚听到有人在与嚣说着什么。好奇之下回头却见来人捧着一只托盘,上面是狐狸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头颅。
钟楚咬紧牙关。这算什么呢?是嚣这多疑的女人对她的又一次测试?还是根本就是想借这次除掉自己?
血腥的味道飘入鼻腔,那是钟楚已经渐渐熟悉的味道。她清楚地听到嚣对来人说:“找地方处理了吧。”等那人去后钟楚终于忍无可忍,腾得起身上前就扇了嚣一个耳光。
嚣一愣,眼神中有询问有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怒意。
钟楚直觉自己这一巴掌打得重,不只因了嚣脸上的微红,更因为自己的手又麻又烫。稍稍动了动行凶的手,钟楚低下头。
“钟楚,抬起头来。”嚣许久才说出话来,眯着狭长的眼,声音清冷。
钟楚抬头,却见嚣脸上神色仍是复杂。钟楚心中一紧。她只是不能接受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行为。嚣的手上已满是鲜血,实在也不差这一点。可是狐狸跟了嚣多少年?到最后,嚣仍旧不肯留她一条活路。而自己,如果一念之差……
嚣并没有过多的说话,只一句便将钟楚推之谷底、打回原型。
“东门五层1号,回到你的房间去。”
钟楚到现在还觉得那晚像是在梦里一般。每夜每夜,噩梦又开始频繁骚扰。狐狸的死不瞑目给了钟楚很大触动。但嚣的反应又让钟楚探究着另一种可能。
狐狸之死是既定的事实。而嚣在这事件之中或许只是一个执行者罢了。所有人都□控着,走向那个编剧者希望的未来。
钟楚开始后怕,开始疑神疑鬼。Oshima期间来看过钟楚一次,只留言让钟楚别太焦虑、注意身体。而嚣却是一次也没来。钟楚以为,只有在嚣身边自己才能够安心。满心的疑思,全因此人而起。
实际上,钟楚并未被禁足。甚至这次对东门老大施行的暴力攻击,她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越是平静,钟楚心里越翻江倒海。到底是哪里出错?她现在只想揪着嚣的衣服把一切问清道明。
然而当她真的这么做了的时候。嚣只是默默抱紧了她:“楚儿,我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只此一句,已让钟楚消除了疑虑。嚣低低叹气:“别恨我。”
会说出这种话,是不是表示眼前的这个紧紧抱着自己的女人,对自己也有了非同寻常的感情?是不是现实无奈让这个女人也有了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现在还不能将整件事情告诉你。”嚣轻声说道,“钟楚,离不离得开只在一念之间。我希望将来走投无路之时你多想想这句话。”
钟楚还来不及将话语中的意义浅尝就迎来了嚣如火的热情。许久未被触碰的身子很快进入了状态,钟楚只有完全的交出自己。只是在嚣进入的那一刹那,钟楚迷迷蒙蒙在嚣眼中察觉到一闪而过的绝望。
张口欲问,思绪却被一波一波的爱潮冲散变得七零八落。待一切归于平静再想问时,嚣只是浅吻她的鬓角:“一切交给我来做,放心。”
无限扩大,越发沉闷而焦躁的心。钟楚咬紧牙关,最后也只吐出“流氓”二字。
嚣浅笑:“我还以为是两情相悦。是谁说要做我唯一的女人?哎呀,是上了年纪么?我怎么记不清了。”
钟楚红着脸推开这个取笑自己的女人:“皮厚。”
嚣只是淡淡一笑:“楚儿,你想要的,我会想办法。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时间。”
明明是最温情的时刻,钟楚却觉背脊发凉。这一切不正都是她要的么?为了心中会如此不安?
而后钟楚急迫而紧张的心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中冷静了下来。她不知道嚣要如何完成她的心愿,这一切于她而言毕竟突然。嚣口中的一点时间到底是多久她也从来没有给过明确的答复。渐渐,钟楚笑自己痴心妄想,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清。
爱情,这个突然破土在钟楚世界的幼苗没有任何机会得到充足的阳光和养分。钟楚并非不渴望被爱。发现自己爱上嚣本已是件极度可悲的事情。
不只一个人对她说嚣不懂爱、不会爱。而她却仍旧没有办法抽离。到底是失了身还是丢了心都不再重要。钟楚只知道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转眼又是新年。今年是Oshima上台后的第一个新年。她含笑给狱警们放了大假,自己则在拜会过M家那位大人之后脱掉警服和东门的囚徒们混到了一处。
嚣对于Oshima的加入并没有表示任何,只是默默让人在自己身边加了张椅子。Oshima扬起招牌笑容坐定:“回家过年的感觉真好。”
钟楚的心随着Oshima的话语一抽,抬眼发现Oshima紧紧盯着自己。若不是知道Oshima对M。A至死不渝的感情,她怕要以为自己已成了这花丛好手的猎物。
晚会结束之前Oshima主动找上钟楚,却是取笑:“不错啊楚楚,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自钟楚来到Freedom,对她最友善的就是眼前这位如今已经变成典狱长的小个子了。对于这位一直友善的女人,钟楚还是心怀感激。虽然被她笑话了,钟楚还是以微笑作为回报:“我们如何,想来没有人比Oshima桑你更清楚。”
Oshima嗯了一声,缓缓点头:“只是楚楚,有时候无知还真是一种幸福。”
钟楚看着Oshima那消瘦而没落的脸庞,心没来由的一紧,赶忙安慰说道:“但你也宁愿知道真相,不是么?”
Oshima涩涩扬唇,似乎是想跟钟楚交待些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口。临别前,她握紧了颈项上的葫芦,就像是做了最后的道别:“楚楚,保重!”
嚣说的那一点时间在钟楚看来已是太长,她在想或许嚣要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同样的不易。况且以Oshima上次的态度来看,嚣的行动已经知会过这位典狱长。
转眼又过了寒暑,钟楚最近养成了在午后去广场看书的习惯。睹物难免伤怀物是人非,回首七年恍然就是一世。书里有太多的喜怒悲欢,生活亦是如此。
喜得,是她与嚣的感情渐入佳境。钟楚以为,嚣策划的是一场两人的私奔。然而她却错了。当嚣低声说出只有她一人离开时钟楚觉得自己的心都拧成了一团。
嚣说:不是我不肯离开,只是我留下你才能逃出去。
嚣说:这里的防护太过严密,能出去一人已然不易。
嚣说:你那陈年旧案,只有我站出来承认才有机会改判。
钟楚突然明白了Oshima那天那年的欲言又止。她说:“嚣然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何时喜欢了我?我知你不屑骗我。”
嚣一怔,答道:“那年罗伯特欲羞辱你,我故意将你打残。而后见你日渐消沉,便忍不住想点醒你。谁知这突发的好心竟是倾心的开始。说来好笑,那年比武大会我早看出罗伯特想趁机杀你。我一边希望借他人之手除掉我的软肋,一边又害怕失去了你。最终得知钟岩呵斥了罗伯特我才暗暗放下心来,心想着后面的比赛怎么也不能再让你去。”
钟楚不知自己就在嚣的纠结中到了鬼门关多少次。只听着心上人如此说来,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嚣怕什么,自己也是同样。
钟楚上前将嚣抱紧:“自由和你,真的只能二选一么?我舍不得。”
怀里的身子只微微颤了一下,钟楚听到嚣压低了声音:“你若希望,我与你一道便是。但那时,我只怕你会更恨我。”
Freedom里的死士,如非接到特殊任务是没有任何理由离开的。权贵们也知这些杀手的品行,怕多生事端。想要离开就只有通过任务,这也是嚣将一切告知Oshima的缘由。
每次任务的难度也有不同,正因如此每次出去的人数并没有特殊限制。钟楚知道嚣定然还是瞒了自己其他的什么,只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嚣向钟楚许诺,只要等到合适的任务就会带钟楚离开。按照计划,她送钟楚离开后就去执行任务让上面放松警惕。等发现钟楚不见,适时掀起波澜旧事重提趁机翻案。一切看来简单,钟楚心里却仍旧踏实不了。
她再三的向Oshima确认,Oshima被逼得笑容都扭曲了:“楚楚,你们都会活着的。我向M。A发誓。”
钟楚这才稍稍安心。
机会一直到钟楚入狱的第八年春天才出现。罕见的Max任务。因为关系疏通到位,钟楚很轻易的被嚣带出了Freedom的大门。
出去时Oshima亲手给两人戴上眼罩,低声一句保重不知是说与谁。被温暖的手牵着,钟楚在黑暗里慢慢走向真正的自由。她知道自己被推上车,听到嚣安慰她别怕。行车不知道多久,她听到了潺潺水声。听到嚣说是River Depart时,钟楚双目含泪浸湿了眼前的遮挡物。
而后不知又过了多久,在窸窸窣窣中嚣摘去她的眼罩:“楚儿,该下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NO。17 Gangsters,名曰流氓行文一半,前篇算是讲完了。监狱的部分结束,但FREEDOM还在继续。
☆、NO。18 Meaningful
钟楚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有机会再嗅到外面的空气。一晃八年,从最初的期望到后来的无望,钟楚如今已经是24岁了。尚记得初入Freedom时,自己虽表现的平静实际却只一心等死。在判决草草结束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被陷害了。在见到嚣那一刻更加笃定。而身边这个人,没有一刻否认过参与了对自己的栽赃,八年来也很少对自己怜惜。维持着不可名状的床伴关系,就好像很多身边的人一样。可是真的是太久了,久到钟楚自己都不能分明两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唯有不想分开的念头最近越演越烈,在脑海盘亘不去。
嚣把钟楚安排在了K市的一处房产后就出门准备自己的事情。许久不曾享受过自由,钟楚随意打开电视,新闻正在钟氏集团的新项目竣工、而她的叔叔钟岩接受了采访。
媒体总想发现些鲜为人知的东西来博得名声与关注。钟氏集团如何已经是众人皆知的陈芝麻没有什么新奇,但如果有谁能挖掘一下关于八年前钟氏小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仓促弑杀祖父的事情的话,一定能转得很多眼球吧?记者们进不了Freedom,于是把主意打到了这钟氏唯一人身上。
那个案子并不是这近年才开始被重提,实际上因为判案过于仓促加上当时原告方律师那彷如被报复氏的死亡方式让越来越多的人觉出了其中的猫腻。如果有谁能挖掘出那深藏的真相,随之而来的名誉、金钱、地位可想而知。
钟岩不知道这些年来自己是第几次被人问起养父与小侄女的事。但每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答得他心烦意乱。有些想要忘记的事总是被某些讨厌的人提起。比如钟岩的养子身份,那是他现如今唯一的忌讳。
电视上的钟岩和几年前钟楚见到的那个没有太大的差距,依旧事西装笔挺、笑容可掬。生活的状况直接体现在了他的精神面貌上。事业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进步,但本人却显得越发的成熟、老练。他与记者打着太极,很快将话题转回这次的新项目上。这个项目是钟岩的契机。一旦成功、将不会再有任何人质疑他的能力。
钟楚按下了换台键,反反复复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最终,她还是关闭了电视机。突然发现,她与现世已然格格不入。一旦被从继承人、太子女的宝座打下来,她钟楚、就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没有学历、没有经验、没有家世,她已然什么都没有了。就算离开Freedom,依旧如此。
她应该问清楚嚣去了哪里的。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钟家大宅所在的S市,唯一知道的是一路来暗自留心记下的出城路线。然此刻还不是她离开的时刻。也许,她将永远这样下去。再过不久,她将背上逃犯的身份。
嚣告诉她,嚣的雇主会定期联系嚣监督任务的完成情况。所以无论如何,现在要作出认真工作的样子。而最终,这次的任务也必须完成才能使逃逸不被过早的发现。
钟楚问任务内容是什么?
嚣只是揉揉钟楚的头发:“与人命相关。”而后便不再多言——显然是不想让钟楚知道太多。
于是钟楚也不再问。
嚣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只黑色的长包。钟楚猜想,那或许就是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凶器的东西。嚣将包放进了衣柜,洗完澡后便来到钟楚所在的卧室:“干什么呢?
低眉浅笑,钟楚摇摇头:“先前日复一日,盼了又盼,如今反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你总要恢复自己的生活。”嚣笑了,上前拥抱了这个显得越发迷茫着的姑娘,“楚儿,你以前可有什么爱好?”
爱好?钟楚一时惊异。她和嚣在一起的时候交流其实很少,两人独处时往往不是谈论Freedom就是做。爱。嚣突然问起爱好,到让钟楚觉得离开Freedom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们的关系,因此而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并不是一个正三观的故事,这里并没有太多的正义与公平,也同时缺乏了伦常与道德的约束。Freedom所能教会人们的,说白了就是顺应欲望。什么是你想要的?为了达到目的你要用何种手段?很多时候嚣都在利用各种事件把这一思想植入钟楚的脑海。
娱乐与爱好本身是无用的,当你能用她来成就某项任务时它才被附加了价值。在钟楚以为自己只能接受这种思想的时候,嚣突然出现了如此转变,这叫她怎能不开心?
“没有么?”因了钟楚的那点小迟疑,嚣显然误解了小姑娘的心思。不过也是,作为世界着名的大亨钟巡唯一的血脉、亿万财产的第一继承人的钟楚能有什么爱好?她只需要学会做一只温顺的猫咪、可爱的洋娃娃任凭钟巡摆弄便可。只要一切顺利,钟巡死后全世界都会记住她钟楚的名字。虽然目前过程差强人意,结果却是一样。只是钟楚最终没能按部就班的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小富婆。
钟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爱好。”
“什么?”嚣其实觉得自己挺失败的。整整八年时间啊,她费尽千辛万苦可钟楚的变化却真是不大。她原本有些小期待这个继承人大小姐能和Oshima一样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然最终却发现钟楚真的是什么都不会。而那颗经常玛丽苏的心,一直是她千方百计要揉碎捏烂的东西。然而狠下心来折磨、作孽了这么久,钟楚也只是将本心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