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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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错-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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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提到太医院,桑梓终于抬头看着他。
  “给小生看病的太医姓曹,据说是桑梓小姐的师傅?”
  桑梓盯着他,并不露出什么颜色:“师傅可好?”
  金云柯回视她,悠悠道:“曹太医说天底下能救小生的只有桑梓小姐你,可惜你去处不明,他很担心。”他笑,“本不知他担心什么,不过小生看昨天桑梓小姐的气色也不佳,就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了。许是自己病着,开了天眼似的,觉着桑梓小姐的身体也病着,就有几分思虑了。”他的声音渐而微冷,“莫不是桑梓小姐恨不得天下人都病着,好一起死了算了?”
  晏栖桐听到这不禁咂舌。这金家人怎么都这副嘴脸,开始是好言相劝,行不通就马上翻脸。不知他们这有没有川剧变脸的绝活……她转头便去看桑梓,只见她有几分疲惫,身子也伸不直了,曲肘搁在桌面上以掌抵头。
  “天底下能救你的人是我,天底下能救我的人自然也是有的。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救我,我却是一定不会亲自救你的。”桑梓想了想,“不过念在你将师傅的话带到的份上,我可以指给你一条明路。”
  金云柯屏息片刻,才颤声道:“请讲。”
  “你体内好似一把三味真火,燃而不绝,等把你的心肝脾肺肾的气血都耗光了,你也就枯竭而死了。你既读书,总该看过几页医书。五行里,水能克火,你只要找到那汪泉水就足够了。”
  “那泉水何处可寻?”一旁的老马跳了起来急问。
  “你家可有冰窖?寻极阴之时出生的处子搁于冰窖中,待她冻僵弥留之际割腕放血。那时的血,虽极难滴出,但每一滴都是你的灵丹妙药。”
  桑梓说的平淡,但平地里好似刮起了寒风,屋里的几人都愣僵住了。
  老马只静默了一瞬,便坚定地应道:“只要能救少爷,不管什么方法,我们都会去做的。”
  晏栖桐一开始是没有听懂的,她在脑子里重新组合了一下桑梓的话,方知过味来,顿时就十分不适,不由地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位置。人是口吐莲花,桑梓却是唇刀齿剑,那轻飘飘的话里真是血腥无比,简直不能教她相信这也算是救人的法子。
  “救不救是你们的事,那血喝到你不再吐血为止,一次便是一条人命。”桑梓轻轻地推上这句话,说罢只见那金云柯的脸色又更煞白了几分。
  “这样……小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金云柯呐呐地说道。他翻身下床,推开了来搀扶他的老马的手,跌跌撞撞地朝门走去。
  路过晏栖桐时,金云柯差点撞上她,晏栖桐见他一脸的落魄,便侧身扶了他一把。金云柯抬抬眼,身前这蒙面丫鬟也不知为何蒙面,但她却长了一双极为好看的杏眼,可谓一双明眸,尤其这双眼里皆是不忍,想必是个善良的美人。在他眼里,天下女子皆是用来宠爱的,绝不是放在冷冰冰的冰窖里,任其冷冰冰的死——何论取其鲜血……
  金云柯想,还不如不知道这条路的好。他拂开了晏栖桐的手,轻声道:“多谢,恕小生唐突了。”说罢便扶门而去。
  老马提心瞧着,回头见桑梓依旧眉眼严肃,并不像是在说谎敷衍,只得跺了跺脚追出门去。
  那金云柯不知道要去哪,老马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就这么小的地方,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桌上还有老马倒给桑梓喝的茶。桑梓揭盖缓缓喝着,问晏栖桐:“你那是什么眼神看我?”
  晏栖桐收回自己的视线,鼓起腮梆子,把鼻端游离的像鲜血一样腥腻的气味吹散掉。她垂眸看着蒙面布巾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桑梓道,“这世间多的是奇病和奇药,简直不能以常理而论。否则就没有偏方一说了。”
  “可是那也太残忍了……”晏栖桐小声道。
  “残忍?”桑梓放下茶盅,转头看她,不禁冷笑,“你也配说残忍?”
  晏栖桐瞬间僵住,瞪起眼看她,不明白桑梓眼里的不屑是何意。
  “若不是宝桥她们救出了晏流光,她们母女俩迟早不是会死在你们母女俩手上?自家人都如此下手,倒替旁人不值了?”
  面巾下晏栖桐死咬着嘴唇没有开口。她倒是很想申辩那不是自己,但也知道现在怎么解释也没用,此刻桑梓好似故意要这么对她,整个人都有倒刺一般,轻易碰不得。
  罢,这不是她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生与死,与她又有何干!

  ☆、第十三章

  其实与桑梓接触这么久,桑梓还没有用这么严苛的语气说过晏栖桐,只是不知是何事,让她突然脸色这么不善。但晏栖桐又想,她讥讽的是这具躯壳,又不是真正的她。
  不过在外人眼里这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所以晏栖桐最终也没有开口,只坦荡泰然的自处。而恰好这时门被推开,金云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
  他一步一步地走回桑梓面前,直盯着她,颤声问:“除了你说的,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为了你的病,上山的时候不是已经死了十个人吗?”桑梓反问。
  “那不一样,”金云柯眼中一直在挣扎,又复道,“那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那是你的事。”桑梓抚了抚眉间,已经不胜烦扰,越发冷漠道,“我再说一遍,明日你们便下山去吧。”
  金云柯咬了咬牙,道:“小生实在不宜再住在小姐房中,这就命人搬了木板床出去。”
  “请便。”桑梓挥了挥手,站了起来:“那样的药丸我再配与你十颗,每两日一颗,二十天内你们必须回宏京去,中间若少吃一颗……”桑梓停了一瞬,笑了笑,“再好的血也救不了你了。”
  金云柯顿时看向桑梓的目光变得更为复杂,他原本就始终皱着眉头,闻言锁得更紧了,最后只得倾了倾身,转身出去。
  晏栖桐也要走,不妨桑梓在后面问道:“晏栖桐,你想下山吗?”
  晏栖桐止住步伐,却并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样的陷阱。她不是没想过下山,只是她自己做不到。桑梓看起来又准备老死在这里,她究竟……为什么这样问呢?
  桑梓走了过来,转到晏栖桐的跟前,将她的蒙面巾扯掉,又伸手摸了摸她脸上的伤疤:“你知道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在哪里?”
  她的头上依然带着那朵芍药花,但却已经不是半开了,没了根的花居然能绽放在她的鬓边,为她凭添了几分颜色。晏栖桐恍恍惚惚地想,原来蔫蔫软软并非是桑梓的全部,只和这一个人相处的时间里,竟连这一个人的三分可能都没有看清楚。
  “在皇宫里。”桑梓微微一笑,细白的牙齿在唇间闪现,像是动物的刺牙一样的尖利,“皇宫里女人太多,女人的问题也就太多。这世间最好的生肌之药就在那里,你正好差了一味——”她低声问,“要不要我带你去?”
  晏栖桐心思游离天外,耳里有话传进,眼里却看到的是旁的。她仿佛看到了诱惑夏娃吃禁果的那条蛇,伊甸园里当时的情景,应该和这也差不多吧。如果是晏栖桐,她或许不会有片刻的犹豫,毕竟在她们的嘴里,那是个太有野心的女人,但是自己——
  可她又不是自己!晏栖桐终于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问道:“我有一事不明。”
  桑梓扬眉:“你说。”
  “你说过知道你的病情的人不会说出你来,但看样子是知道你病情的你的师傅把你说出来了,这是为何?”
  桑梓怔了怔,突然笑了,颇有些玩味地上下打量她几眼,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转身道:“我累了,去小憩片刻。”
  只那几眼里,笑意毫未到达,目光幽深无底,晏栖桐不禁被她看得有些发寒,立在那里半日才松了口气,把蒙面巾挂上,也出去了。
  当夜桑梓回了她自己房里,她大概是一点也不记得有缠着自己抱着睡死的经历了。晏栖桐在后厨,借着微弱的烛火洗脸的时候突然这样想。
  脸上似乎还留有桑梓掌心冰冷的触感,使那道伤疤都在发冷。由于没有足够清楚的镜子——所谓的铜镜不如不照,她一向都是靠手感确认脸上的恢复程度,当然,白日里俯下身去,若在水盆中,其倒影也可一观。但因为不是她的脸,她始终不惯所以看得少。重视它,也仅仅因为它让自己受了很多苦,吃了很多疼痛。
  本来想,依着自己理解的晏栖桐,如果还能回皇宫去,一定就会愿意的。但摸着伤疤了,不由又想到——当初她会反复寻死,怕是已经知道这辈子的指望都没有了。若是平常人,伤就伤了,大抵也不至于痛不欲生,但她那样的身份人家和一直的渴望,是没办法承认自己成了个不完美的人吧。而这种不完美,足以将她摈弃在皇家之外。她应该不会愿意再回皇宫去的,应该根本没有这个勇气。
  明明是因为一时忍不住才转移开话题,但想想好像又恰好符合了晏栖桐的心思。不知道桑梓到底会怎么想她……
  正想得出神的时候,身边光影闪动,隐约感觉身后有人,晏栖桐猛得转身,背着光,见依着门口真有个人在那儿立着。
  “恕小生唐突,姑娘莫要受惊。”
  夏日昼时漫长,夜临得很晚,桑梓的院子里此时不明不暗。金云柯慢慢将桑梓的药园子看了个遍,走出洞口,有些累了,便坐在木板床上,可是躺下又难以入眠。
  为了避嫌,他是命人把木板床搬到了进药园子的山洞口的,已是临于悬崖边了。虽然老马怕有危险不肯,但是执不过他去。而此刻老马和三个下人都不见了,大概是在忙着准备些下山的东西,暂时将他一个人抛在这儿。因着桑梓的那两颗药丸,金云柯的痛苦减轻到微乎其微。还能呼吸,能吃饭,能想事情,金云柯有片刻觉得自己不曾病了。
  当然,那都是美好的臆想。他听说人之将死,有回光返照一说,颇有些像此刻的情状,但他又相信桑梓,尽管那个病大夫对自己不够尽责,也依旧相信她。
  相信她,就必须走她说的那条路,但那哪是明路,明明就是一条……血路。
  一时又烦躁不安,似有火气直冲头盖。金云柯小心下地,慢慢地穿过黑暗走进洞中天地,他直走到后厨去,只是想去喝一口水,缓解一下心中的郁闷,但没想到,后厨里烛光摇曳,有一个娉婷身影依在水缸边,侧看宛若天成,神秘得不可触及。
  所谓的后厨,不过是搭的一个简易的棚子,虽有门有窗,但依然简陋无比。金云柯白日里不是没进来过,但此刻却完全忘了之前的印象,只留下这片刻的剪影。
  他只痴痴地看着那个似是恒久伫立的身影,却不料还是惊动了美人,使对方看了过来。他赶紧低下头去,作揖道:“恕小生唐突,姑娘莫要受惊。”
  晏栖桐局促地看着他,有点儿茫然地“嗯”了一声,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经摘掉了蒙面巾,不知道现在挂上还来不来得及。
  金云柯抬起头来,见美人好像还看着自己,不由解释道:“小生只是口渴,想来喝水,并非有意惊扰姑娘。”他一边说着,向里走了两步,在寂静里越发有些晕眩,嘴里只忍不住,“姑娘可否赏小生一口水喝?”
  低头看了看自己洗过脸的这盆水,晏栖桐很想赏给他喝。这个男人说话真是做作的可以,走近了便可看到他眼中贪婪的光一点也不像他口里的谦逊有礼。她收回自己之前的看法,什么不卑不亢,语态温和,恐怕只是个浪荡的纨绔子弟罢了。
  晏栖桐突然起了一个意,她微微侧过脸,避开受了伤的那半边,曲了曲膝,算是见了个礼,尔后低声道:“……公子……客气了,公子请便。”她走开几步,指了指水缸旁搁着的水瓢。
  金云柯从来都是喝顶极的茶水,几时用瓢舀过水喝。只是这一路上山也是吃尽了苦头,所以他也就乐得走近佳人。佳人款移莲步,不正是给自己机会么。他一边用余光瞧她,一边用瓢舀了点水喝。“水真甜。”金云柯喃喃赞道,呆呆地看着晏栖桐的侧脸,又觉得甜得不够解渴。后厨里光线不明,使那眉目如远山拢于烟中不辨睫数,如何仔细地看也只如宫殿的飞宇,漆漆如画气势非凡。她的鼻尖圆润,非一般相貌,唇角似擒有一笑,足以颠倒众生。
  金云柯心跳如鼓,通通擂得耳鸣眼花,他不由有些吃力地问道:“姑娘可是……”
  晏栖桐一惊,飞快地扫了他一眼。那是什么表情,恍然大悟一般。
  “姑娘可是九天仙女下凡来?”金云柯痴然道,“小生恐怕余日不多,但竟能在死前遇见姑娘……”
  九天仙女?晏栖桐眼角微搐,镇定了一下,轻声道——她惟恐大了点动静就惊醒了金云柯的美梦,这人似乎发了魇症:“公子决意要死了?”
  金云柯一呆,这话可谓正中心头,他放下木瓢,长叹一声:“人又如何真的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话实在。晏栖桐也有些怔住。生死这一对字眼,她应该是走了一遭,却是够稀里糊涂的。生时不知何时死去的,死后不知如何生还的,再没有比她茫然的人了。
  “不过,”金云柯突然道,“小生本是十分挣扎于生死,此刻倒是不再左右了。人生是自己的,旁的人实在顾不得,小生只不亏待她们家人就是。”
  “……公子的意思……”晏栖桐诧异地看他,不知为何他突然下了这个决定。
  “桑梓小姐的药园子只有两个人,除了见过面目的桑梓小姐,就应该是给小生喂过药丸的姑娘你了,”金云柯突然一笑,带有一点狡黠的道,又立即补了一句,“说来姑娘那两颗药丸,也算是救了小生的性命。”
  晏栖桐本能地避了避,但无奈地发现自己也许来自高科技的未来,但历史中的人虽然各有落后却未必都是傻瓜。至少目前为止,她见过的人其实都够聪明的了。既然他认出了自己,晏栖桐便拾起一旁的白布蒙在脸上,走出阴影处,立在他面前。

  ☆、第十四章

  金云柯终于看清了佳人的面目,虽然脸上仍蒙了布,但确实是白日里无意撞到的那双杏眼。
  “你家的桑梓小姐,可真是够绝决之人。”金云柯叹道。
  “你若不听她的话,就不算绝决了。”晏栖桐道,缓了缓,又问,“公子身体病着,明日下山无碍?”
  金云柯一愣,佳人话里分明是有几分关切,他不由有些激动:“姑娘放心,小生一定会平安下山的。”
  晏栖桐眨了眨眼:“据说上山时就折了十人,恐怕要极为小心了。”
  “姑娘……”金云柯犹豫了一下,才问道:“难道姑娘自小便在这山上,从未下过么?”
  晏栖桐暗道不好,一不小心就反被套了话去,只得轻“唔……”了一声。
  金云柯看她的目光顿时就有十足的怜惜了,心都要纠结起来,却并不是因为那劳子病痛。他不由感叹道:“难怪小生见姑娘与从前所见的那些都不一样。不过山下自有繁华处,倒也可惜了。”
  “山下……”晏栖桐小心问道,“听说你是从宏京来的,可知道什么有趣的事?”她低下眼睫似有羞赧,“我知道的,实在是少……”
  金云柯呆呆地看着她,一时极想将那碍事的蒙面巾给扯掉,但又觉得那块普普通通的白布巾比之半遮面的琵琶还耐人寻味引人遐想,不由心神俱荡,又勉强压住轻咳了两声,说道:“宏京每日都有事发生,倒一时说不上什么有趣什么没有趣。不过大事却是有一件的。”他低了低声音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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