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拿到手后桑梓去找了全宏京最好的玉石匠,按着晏栖桐所述的方法,将这块水玉抛光打磨成了上下大小一致的葫芦状,只是下一步不知道晏栖桐打算做什么,便一时没了动静。
晏栖桐跟着桑梓先转道去了那玉石匠的家里,见到了那尊水晶。晏栖桐没想到桑梓那日将自己的话记得这样牢,自己只随口说说,画了几个草图,竟是都被理解了去。晏栖桐便在那多停留了一会儿,与那匠工讲清了自己的要求,那玉石匠听得直皱眉又摇头,只道中间那个细孔难留、难留。何况就算留好了,要算尽一个时辰,那也是极难的。
沙漏不过是个象征,若是没有就罢了,有也只是份寄托。既然桑梓上了心,晏栖桐自然就要把它实现出来,到时候算不尽一个时辰,一刻钟也罢,兴许总能派上些用场。
从玉石匠那出来后,两人直去朱半仙那,却不料门前冷落,连秋风落叶都无人扫除。
她二人面面相觑,晏栖桐提裙上阶到了门前叩打门环,许久之后才吱牙一声开了门,一个小道士探出头来,居然还是一付惺忪睡眼的模样。
“请问,朱半仙在么?”晏栖桐问道。
“真人寻仙问道去了。”那小道士口中含糊着道,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晏栖桐,又伸脖去瞧了眼立在外面的桑梓。
“寻仙问道……”晏栖桐愣住,刚刚受伤要去哪里寻什么仙问什么道啊。
桑梓慢悠悠飘了上来,笑问:“你家道长可留了什么话让你记下?”
那小道士打了个激灵,慌道:“是了,是了,他说若是有两位女子上门,”他一指晏栖桐,“一个戴帽子的,”又一指桑梓,“一个骨瘦如材的,”说罢忽觉不妥便吐了吐舌头,拉开门道:“两位请进吧。”
小道士将她二人带到了一间厢房里,他从一处龛后摸出一封信来,交给桑梓:“真人留给你的。”
又是半仙,又是真人的,晏栖桐听得好笑,可想想人家确实是能下到黄泉将自己带回来的人,又笑不出来了,忙凑到桑梓身边去看信。
桑梓原要抽出信来,但见那小道士朝她偷偷眨了眨眼,便眼睛扫了一圈,找了处座椅落坐,斜飞一眼跟过来的晏栖桐:“没听到么,信是留给我的。”
晏栖桐便僵站住了脚步,有点儿不适应桑梓的抗拒。无论信上写什么,应该都跟自己有关系,可却只点明是留给桑梓的,其中必有蹊跷。她很想挪过去,可桑梓已经施施然抽出里面的信来,竖在面前细观,连她的样子也遮住了。
晏栖桐不由噘了噘嘴,撇开头冷哼了一声,再状若无事的走到一边去看墙上的一幅钟馗仗剑图。
信看罢了,桑梓沉下心来,闭口不言。
这个朱半仙,应该是算被自己给连累了。师傅让国师主持给自己夺舍,但那国师却下到黄泉也去追晏栖桐的魂魄。他与朱半仙交了手但落了下风,可朱半仙却并没有认为自己就胜了。
朱半仙在信里明言自己人单力薄,若是国师一派追查起他的下落来,恐怕他落不得好,原本他是并没有引起什么同道中的人关注的,但现在可不一样。他自从将晏栖桐的魂魄带回来后就立马收拾了东西躲避出去,一路向东,因为他说她们肯定会前往这个方向。
朱半仙留了一个地址让她们寻去,桑梓知道那里,去往彦国的必经之地,半仙之名果然不虚。
桑梓看罢了信,折好了收进了袖笼里,站起来对那小道士道:“你家真人让你回家去。”
因着屋里没几个人,晏栖桐刚刚将帷帽取了下来,那小道士看了她一眼,便又看了一眼,然后直盯着她看,嘴张了一半合不起来。他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天仙姐姐,竟是从没有看过的好看,不由便有几分痴痴傻傻的模样。桑梓的话他根本没有听到,直到晏栖桐听到桑梓的声音转过头来,见他这样子,便横了他一眼。
这一眼气势横生,小道士缩了缩脖子,转头忙问:“您说什么?”
桑梓无奈道:“你家真人让你回家去,不必守在道观了。”
小道士皱眉:“那怎么行,道观里不能没有人呀。”
桑梓温柔道:“你不想爹娘么,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小道士顿时眼圈红了红,但马上就欢天喜地地跑了。
晏栖桐连忙问:“怎么了?朱半仙不要这个道观了?”不是听说花了很多银子修的。
算是被她说中了,桑梓点了点头,“朱半仙云游去了,若有机缘,我们会再遇到的。”
晏栖桐狐疑地看着她,一伸手:“拿来,将信给我看看。”
“你不相信我说的么?”桑梓温和道,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吧,回去吧。”
晏栖桐又不是傻,自然是不相信她。那天的吐出来血她可是看在眼里,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虽然他算是蛮不讲理地把自己从黄泉道上拉回来,可她心里也没办法去埋怨他,何况他自己也受了伤。而尤甚的是,若非如此,也许她就救不了桑梓,桑梓的命很可能就保不住。这几天听她说了,中秋极阴之夜于她是大忌。
她自己也许因着某些神秘的力量可以穿越阴间,但桑梓就难说了。
一路上晏栖桐见桑梓始终如棉如絮,只任你瞪任你哼哼,她都软绵绵的,不禁泄下气来,总不好伸手到她袖笼里去抢吧,何况自己也还有一只手被她紧紧地攥着呢。
两人返回宅里,却不料小轿在离门还有几步就停了下来,那轿夫隔着轿帘道:“桑梓大夫,您家门前好像出什么事了。”
桑梓掀了轿帘一看,果然不远处宅院门前围了好些人,便吩咐落轿,与晏栖桐从轿中出来,一边走着,却是看到了熟人,正是齐中尉。
他今日是穿着常服,身后站着好几个男子,但他却正在踢打一个人,那人被他踢得直在地上翻滚,口里“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见有人靠近,齐中尉猛地转头,看到来人,便高喊一声:“桑梓大夫,你来得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五八章
齐中尉那日回去将军府;与将军细细说了半夜私开城门的原由,将军沉吟片刻,只罚了他几月的饷钱;还要禁几天足。将军又回过头来细问桑梓大夫的情形,听罢倒吸一口冷气,只因他身在军中,身不由已;不能像齐中尉一样去救恩人。将军听齐中尉道*谷里漫天寒气;与几年前在大雪山中相仿,便也认同他关于桑梓病由的猜测,一时也坐立难安。而中秋过后,齐中尉不必再守城门了;将军就让他暂时不要回到军中,代为去探望桑梓大夫,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这日便是齐中尉买了许多补品,领着几个兄弟来看望桑梓大夫。但不料刚到这条街,就见有人偷偷地缩在街头鬼鬼祟祟地朝桑梓大夫的府邸张望。齐中尉顿时眯起了眼,挥手让大家停下步子,只抱着手冷冷地在后面看着。
那人伸着脖子探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迈出了脚去,沿着墙根几乎走到了桑梓大夫府门前。
桑梓大夫住的这地方很是幽静,门前行人甚少,以至于他敢如此大胆,但齐中尉几人在后面嘿嘿地小声笑了起来,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宵小之徒,竟然敢在桑梓大夫门前放肆,想着齐中尉便走上前去,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一脚踢下去那人一个翻滚仰面朝天,齐中尉一看长相猥琐,简直是贼眉鼠眼,喝道:“你是谁,在这做什么?”
那人一脸慌张,见面前矗立的这几位全是彪形大汉,不由心虚,忙想逃跑。他不逃还罢了,一逃反倒坐实了居心不良,齐中尉几人立马将他围了起来,先打一顿再说。
就在这拳打脚踢之即,桑梓大夫她们便回来了。
一手拽住那人的衣领,齐中尉拖着他跟在桑梓大夫她们身后进了门,又随手将他丢在地上。那人见正主出现,越发的害怕,只蜷缩在了一处。
齐中尉把经过一讲,桑梓皱了皱眉。她一皱眉,齐中尉他们都觉得不舒服,于是又将那人打了一顿。
晏栖桐在一旁直看得那人脸上开了花,求饶的声音也渐弱了下去,便忙拉了拉桑梓的衣袖。什么都还没问出来,活活打死了可怎么是好。
桑梓原是晃了下神,这会儿醒过来,便出言阻止道:“都停下罢,待我来问问。”
齐中尉笑道:“哪里需要您来动口,严刑拷问我们有得是法子。”
那人一听立时崩溃,趴在地上向着桑梓狂磕头道:“饶命,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桑梓挥手让齐中尉他们退开,她上前扶起那人道:“我看你伤得不轻,要不要上点药再说呢。”说罢埋怨地看了齐中尉他们一眼,“怎的下这样重的手?”
齐中尉几人嘿嘿一笑,负手立在一旁。
晏栖桐倒觉得桑梓只是职业病又犯了,不过那人一看就对桑梓造不成威胁。可她不得不再次对桑梓另眼相看,这几个大男人俨然若是桑梓让他们去死,他们立即会昂首赴死。晏栖桐不禁浮想连翩,若是桑梓能与其中的谁发展出一段恋情来,倒不失是篇报恩的佳话。想着她不由在那几个男人脸上来回游梭,却又觉得这个长得太粗糙,那个看起来又太卤莽,就连她比较熟悉的齐中尉也是离心中所想还差了一点。可怎样的人才配得了桑梓呢,她便又回头去看桑梓。这般身娇细弱的女人,性子又好,学问也好,简直难以在心中描摹出能够配得上的人……
“栖桐,晏栖桐。”
晏栖桐醒神,原来是桑梓在叫她,何止是桑梓,所有人包括地上的那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第一反应便是难道头上的帷帽掉了,可眼前还隔着一层细纱呢,便问道:“桑梓,怎么了?”
桑梓顿时无语。刚才这被抓之人将在府前偷窥的原由一说,她便去看晏栖桐,不禁晏栖桐却只是直直地盯着自己发呆,薄纱覆面又看不十分真切,而叫她她只一迳地不说话。
“他说,”桑梓缓慢道,“他说他是金府的。”
晏栖桐从没听过什么金府,便问道:“哪个金府?”
“金云柯,”桑梓紧紧地盯着她道,“他是金云柯派来的,目的是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她停了停,又道,“是为你而来的。”
晏栖桐杏眼圆睁,还是有些莫明其妙。
桑梓却是站得累了,转身朝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慢声道:“你回去吧,告诉你家少爷,若是想求佳人,便该光明正大的,何必做贼。”
齐中尉一听原来不是想找桑梓大夫的麻烦,便将他丢出了门外,然后与自己几个兄弟跟着桑梓走了屋。
前院里便只剩晏栖桐一个人站着,她想了想,觉得十分可笑。那个金云柯恨桑梓在山上的时候不但不救他,还给了那样的方子。可在宏京里自从在皇宫外那一面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都已经将这个人忘了,没想到倒是他忘不了。
闻过了情花的香气后,难道可以保持这么久的痴迷吗?
晏栖桐撩起面纱看向桑梓消失的地方,猛然间鼻端似乎又窜起了那股奇异的噬魂香气,顿时,她觉得身后很痒,亵衣系结的那里很痒,痒得她很没有底气,想想可能在桑梓面前有过放浪形骸的一面,她都有点不自在。
不知提起金云柯,桑梓会不会也记起那晚的片断,两人不熟倒还罢了,现在关系这么好,那不是会令人很尴尬的场景么。可晏栖桐又想起便是在那时看到桑梓鬓上开了芍药花,又不由抿唇笑了笑。
桑梓见晏栖桐迟迟没进屋,便走到窗边朝外看去,一眼便将她那抹笑收在了眼底。
她是……因为金云柯而笑么。桑梓不可抑制地这样想,而上一回也是这样。她闭了闭眼,头有些晕眩,便伸手扶住了墙。
“桑梓大夫……”
桑梓转身,看到齐中尉他们将一叠礼品放在桌上:“你们何必这么客气,当年救了你们那是应当的,往事过去了,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齐中尉听罢正色道:“若真如此,那我们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桑梓笑了笑,回到桌边坐下,温和道:“也罢,你们也算见过我了,我过些时候将起程离开宏京,各位以后多珍重。”
“若是没有经历那晚就罢了,可既然看到了,我等就无法安下心来,”齐中尉问道,“您直说,是不是当年在大雪山里为了救我们生了病,至今未愈,方有那晚的情形?”
晏栖桐正好走进屋来,她连走了几步,有些紧张地听着。
她一向只知桑梓的病情,但病由究竟从何而来,并不太清楚。刚刚齐中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桑梓扫了一眼晏栖桐,见她只盯着齐中尉,一脸关切,心中便缓和下来。她道:“并不因你们而起,没碰到你们,大概也还会如此,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另一人道:“我家将军也十分关切,望桑梓大夫不要隐瞒才好。”
桑梓叹了口气:“你们若一心以为因你们而故,那我再解释也是无用。你们放心,我的病没有大碍。”她转头看了眼晏栖桐,晏栖桐便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去。桑梓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展笑靥,“这世间有矛就有盾,有死就有生,她就是我的盾,”她仰头看着晏栖桐,轻声道,“也是我的生。”
齐中尉却是亲身经历过的,这个女子一进*谷,第二天果然风雪全无,比如仙子如有仙术。他与其他几人立即抱拳对晏栖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晏栖桐被桑梓望得无法动弹,背脊竟隐隐生汗。她一直觉得桑梓虽然柔弱,但双目之清亮,足以将人吸引了进去。往昔只是偶尔,如今却是常常。她陷在桑梓的目光里不能动弹,耳旁虽有那几人的谢恩,却无法开口说什么。
桑梓见她略有痴傻,便微微一笑,转了头对齐中尉道:“我过些时日会与她一同离开宏国,正是为了治我的病,你们放心吧。”
齐中尉便道:“那自然好,不过桑梓大夫若是需要我们做什么,直言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桑梓点头,站起来牵着还未回魂的晏栖桐,送别了齐中尉等人。
那些人走后,桑梓回头,晏栖桐还是默不作声,便摇了摇她的手:“在想什么?”
晏栖桐猛得一震,眨了眨眼。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很是怀疑地看着桑梓,这个人莫不是又把情花放在了身上,还是要不动声色的拿她又做什么试验。
“什么矛盾生死的,”晏栖桐喃喃道,“我只知朱半仙说有人和我相生相克,”她玩笑道,“那个人莫不是你?”
桑梓撒开她的手,一边回屋一边悠然道:“焉知不是我?”
晏栖桐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大骇失色。她当初听那一句话,开始还不太认真,可后来想想说的好似是有谁要和她相爱相杀,听起来就无尽的纠葛缠绵,莫不会真是她。晏栖桐一时口干舌燥,站在那又惶惶然,心中如有鹿撞,半天都停歇不下来。
要说相生还有些相似,她让朱半仙从黄泉道上追回自己的魂魄算一回,自己能救她也算是生,可相克目前却是没有的,应该,不是她吧……
这天夜里,晏栖桐就白日里心中的问题,试探着询问了一下桑梓。
“桑梓,你若要成亲,会找个什么样的意中人呢?”
“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晏栖桐当然不好说是齐中尉他们让她胡思乱想了一阵,便只催道:“你只说就是。”
桑梓想了想,道:“既是意中人,只要意中便可,旁的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话就有些含糊了,只要意中,难道男女老少都不限了么。晏栖桐想到这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