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晏栖桐:“说吧,需要多少银子急用,爷都许了。”
晏栖桐左右看看,也不见有什么插标之处,这男人怎么就断定自己蹲在这是为了卖出自己?本着不惹事的原则,她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进了药材店。
桑梓正在与那店老板说话,就见晏栖桐悄无声息地挨着她站着,便低声问:“怎么了?”
“有人要买我。”晏栖桐一本正经地回道。
“啊?”桑梓一怔,转头就见有个男子在门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你怎么招惹到的?”
“我只是在路边等你而已。”晏栖桐无奈道。
桑梓咬着嘴唇看着晏栖桐,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们从山里出来,周身也没件好衣裳,被人当穷人看了。而穷姑娘,自然是容易招人惦记的。这么一想,村里的人还是淳朴得多。
于是药材也不看了,桑梓领着晏栖桐出去:“走,先置几身衣裳去。”
那男子见晏栖桐原是有伴的,刚想上前问问,但不知怎的,浑身突然奇痒无比,一时只能胡乱地抓痒,顾不得别的。可还是难以缓解,便靠着药材店的门框上磨起背来。那姿势是极难看的,自然也就被店家给请了出去。
走出好远后,还能见到那男人当街抓耳挠腮的狼狈之相,晏栖桐忍俊不禁,心知定是桑梓的手笔。想来这个女人也是不宜得罪的,不然真是怎么受了苦也不知道。
桑梓并不吝啬,直接找了最好的成衣铺子进去。
晏栖桐对这里衣裳的繁复本就不耐烦,便一意地去挑选看起来凉快并且好穿好解的那种。桑梓原想她会选些眼下时兴的款式质地,但不料她与自己倒想到一处去了,只以方便为主。山上条件有限容不得她挑三拣四,但这会儿她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穿衣,怎得也如此简单。
桑梓暗中蹙眉,一时也更看不清晏栖桐其人了。或者,晏栖桐说她失忆,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也许从医上无解,还得由夙命来看看吧。
晏栖桐迅速地指定了几身衣裳,又要了两双布靴,然后掉头看着桑梓。
桑梓点头道:“选得不错。”
晏栖桐皱了皱眉,想起挎包里还有早前从手腕上退下来的两只玉镯,便掏出一只搁在柜台上。
那老板顿时苦了脸:“这位小姐,我们店小,生意难做,可要不起这个。您看是不是先找个当铺把镯子当了再来?”
桑梓忙递了银子上去,收回镯子塞到晏栖桐手里,从牙间挤出话道:“丢人不丢人?”
晏栖桐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可真是大小姐。”桑梓叹道,拉着她赶紧走。
一手抱着打包好的衣裳,晏栖桐在蒙面巾底下笑了。
☆、第二一章
晏栖桐还以为她们是匆匆路过,应该是找个客栈住下,但没想到出了这条路,桑梓带着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小巷里。
小巷里院墙颇高,只有几户人家,桑梓迳直去了最后一户,找了钥匙打开门来。
“这是去我山上那对夫妻的家,我们暂且在这住着,过两日再走。”桑梓说完就找了间房,找了张床躺着去了。
晏栖桐自觉身体状况比桑梓要好,两个人也不能都休息着无人干活。她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卷起袖子把这个家走了一遍。找到厨房后便烧了一大锅水,又寻来木桶洗刷了几遍,才回到房里叫桑梓。
“我烧了水,你去洗个澡。”桑梓虽然不说,但脸上的疲惫还是很明显的。在外面还能云淡风清,一进门她就发现桑梓的背都弯了几分。
桑梓睡得迷迷糊糊的,实在懒得动,简直像一摊泥一样,任晏栖桐推搡。晏栖桐见状咬了咬牙伸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半抱起来。桑梓立刻像找着了更舒服的枕头似的,靠在了晏栖桐颈窝里,又碾了碾,发出一声低叹。
晏栖桐僵住。这种叹息她没少听,每次都是桑梓睡着以后赖着她了就变得很心满意足一般。她拉开些桑梓,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头一迳低垂下去的女人,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了点,便搂着她的肩,把她拖出房去。
往木桶里兑进了冷水,晏栖桐把趴在桌边依然没醒的桑梓扶到桶边。
是就这么把她丢进去呢,还是把她剥光了丢进去?
晏栖桐发呆地想了想,一边肩却越来越重,眼见着桑梓都要萎到地上去了,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她衣服扒光了借着桶边的小凳,将她挪进去。
真是……上次是把她从木桶里搬出来,这回竟然是搬进去,我成了搬运工不成。
把桑梓的双手搁在桶边,晏栖桐跑回房去给她拿要换的衣裳,等再转过来,桶边连头顶都没了,吓得她丢了衣裳就过来救人。
桑梓被拖出水里居然连咳都没咳一声,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任晏栖桐搬弄。晏栖桐一边在心里默念“我不是老妈子,我不是老妈子”然后拍她的背又去压她的胸。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在热水中浸泡后的桑梓的肌肤温暖柔软,她虽体态羸弱,掌下倒不至于全是骨感。晏栖桐好奇地多摸了两把,那桑梓便向前倒过去扑在了桶沿。晏栖桐前倾了倾一时没拿准动作,但见桑梓缓缓伸手将湿发拨到一边,歪着头枕在手背上,露出个光滑的背来给她。无声地瞪了两眼,那人毫无反应,她也就只好认命地捞起布巾给她擦起背来。
这布巾倒有几分粗糙,在那背上一擦便是一道轻浅的红痕,晏栖桐便越发不敢下力,生怕把那层薄嫩的皮给搓下来。好半天后桑梓终于反过手捉住她的,慢声道:“累了就一旁歇着去。”
晏栖桐赶紧松了手。这一天下来本来就很热,这么一折腾全身都是黏乎乎的,就又赶紧去给自己烧水了。
等两人身上都洗得干干净净后,夜都黑了下来,然后一找,这家里竟然什么吃食也没有。
虽然是有些饿了,但晏栖桐觉得一顿不吃也不至于如何,可她看桑梓一脸的挣扎,明明就在吃和睡之间徘徊不定。相处这许久晏栖桐也是发现桑梓是受不得饿的,也许是因为她体温总是很低的原因,若再不吃,大约没有热量来维系自身似的。当然她也不会去问,只静静坐着,揉着半干的头发,等桑梓表态。
最后桑梓叹了口气,道:“还是睡觉吧。”
那两夫妻的这个家就像个四合院,房自然不止一间,桑梓道了声你随便住便又回刚才的房了,晏栖桐却是实在睡不着。
院落里很空,地夯实得很平整,她拖了条长凳摆在中间,继续晾干头发然后观星。星象她自然是不懂的,虽然很想看出个七星连珠还是九星连珠的异象来。从这里看天,倒不如在桑梓的山上,那里仿佛离天要更近些,也要更安静。隔壁人家隐约有声传来,哪里还有钟声响起,都切切实实地提醒她已经下了山,好似入了世。往后会怎么样,她还真想不出来,尤其披着这一身皮,走到哪里都感觉会是麻烦,譬如今天遇到的那个男人。
在山上的时候她一直也不能适应早睡,总是看书或是写字到很晚,现在无事可做,又全无睡意,顿时无聊透顶。
好半天后她朝桑梓的那间房张望了两眼,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担心。如果桑梓睡着了应该就没事了吧,饿一饿又不会死人。可是她刚才垂肩低头慢腾腾挪里房里的身影像有人拿了一根细枝般一直在自己面前晃,挥都挥不去。
算了,现在睡不着,还是瞧瞧去,免得等会自己半夜会睡不着。
桑梓的房门依然没关紧,今天月色十分好,房内半明。晏栖桐摸进去后小心翼翼地挨到了床边,刚伸出手去想探探她的体温,便忽然被冰钳子夹住了似的。
“是我、是我!”晏栖桐忙开口道。
“知道是你。”桑梓有气无力地回道,“不然你一进门就得死了。”
晏栖桐不以为然,见她现在还在逞强,便甩开了手,试探着道:“要不我还是出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夜里会宵禁,你想吃牢饭?”桑梓从床上爬坐起来,双眼无神,整个人都枯萎了,“你自己还是歇着去吧。”
“不然我割点肉、放点血给你吃?”晏栖桐随性问道,觉得桑梓这么蔫软,有种很可以摆弄的意味。
不过,她立马就后悔了。桑梓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简直要勾魂似的。那眼里也瞬间就聚起了光,仿佛星辰落了进去,脸也生动起来。
这……明明就是看见猎物的模样,只差露出垂涎三尺的贪婪来。
“……我其实只是进来告诉你,头发没干就睡的话,很容易头痛的。”晏栖桐慌里慌张地说完,僵硬地转身跑了。
桑梓在后头看着她,伸了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唇瓣,长叹了口气。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比较煎熬,故而也早醒。许是想到马上有吃的,桑梓精神尚佳,反观晏栖桐倒有点躲躲闪闪,教桑梓马上嗤笑她:“说话不算话!”
晏栖桐不免腹诽哪能想到她会当真,她难道真的当真?!
两人关了门便奔街上去了,果然满大街都飘着美妙的味道。沿街的挑子一路叫喊,她俩便追着去吃,最后不过瘾还是选了家店门口挂了一串小吃早点的铺子进去,很是大吃了一顿。
她们倒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尤其晏栖桐吃得狼狈,得顾着脸上的帕子不能掉,好在可以遮一遮油水,不至于像桑梓吃得那么不雅。
吃完后回到住处,晏栖桐却是嗅到了零星香火气味,桑梓说小巷后头便是一家寺庙,颇有名气,可以一观。
转到这寺庙面前,果然是车马人流,络绎不绝。桑梓进去后又是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家寺庙的住持与我有几分交情,我去看看他。”桑梓扫了晏栖桐一眼,晏栖桐立即道:“你去,我随意转转。”
桑梓想了想把晏栖桐带到主殿里,找了个蒲团让她跪坐下,“你在这静静心,我去去就来,你不要乱走。”
晏栖桐没有反驳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缝里。
大殿上男女信徒来来往往,虔诚叩拜。香火之气犹如言之凿凿的许诺,越是鼎盛则越是灵验,越是灵验则越是鼎盛。
晏栖桐收回寻着桑梓的目光,置身其间安静了片刻,仿佛也得到了可靠的慰藉。她仰望着那座高大的佛像,拈花微笑,俯瞰众生。她曾是无神论者,坚定地认为国人的信仰是历史,以史为鉴,照阅当下,方可以寻到自己的出路。而不是靠下跪磕头,念上几句佛祖保佑便可实现的。
可是现在她茫然了。历史没有穿越者,科学还没有证明时光倒流与时空穿梭的实际操作性,一切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但幻想成为了现实,并发生在她的身上。这并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至少对于她来说。
既然自己所知的都不能解释了,那么信一信鬼神之说又何妨。若阴曹地府确实存在,谁又能说并没有天上神仙呢。
被颠覆了常识的晏栖桐只能开始换个角度和思维去看问题。不过当下,她也只有闭目双手合什,心中默默乞求菩萨让她找到回家的路。睁开眼后,她又潜意识地觉得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未免太过投机与虚伪,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呆下去。
此时桑梓还未归来,她跪坐在那里,安静地感觉着身边的人进进出出。时间在她身上似有相对的静止,就这么一坐也好似一个世纪。
这份宁静一会儿之后被打破了。
一个年轻僧人走到她身旁,低诵佛号后对她道:“这位女施主愁眉不展,似有所烦恼,可以随小僧到厢房去抽一支签,问一问菩萨能否如愿。”
晏栖桐心中一动。确实,神仙不知道有没有,抽签算命这东西有时却是邪乎的很。也不知道就自己这离奇的遭遇,所谓签文能不能反应出来,她——有些好奇了。
站起来四处看了看,桑梓让她不要离开大殿,但好歹还在寺庙里,应该能寻得着的。这样想着便放下心来,跟在这僧人的身后出去了。
出大殿后便拐了道弯,另取了一条石子路。这寺庙中草木极其茂盛,石子路又曲曲折折,人走进其中,竟看不到别的身影。晏栖桐刚觉有些不妥,只见前头带路的僧人倏地转回身来,朝她笑了一笑。
晏栖桐暗叫不好,可再不待她动作,身后伸来一只大手,托着块汗巾便蒙了上来,一阵极为刺鼻的气味透过帕子都直呛过来,而晏栖桐最后的意识便是那僧人留下的一句话:
“嘿嘿,这回应该弄到个不错的货色。”
☆、第二二章
再次睁开眼睛,晏栖桐是被颠醒的。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手脚被困上了。这当然源于昔日的经验。脸上的那伤还重时,她没少被绳索住,但立即她又有些醒悟过来。宝桥虽然一直对她恶行恶色,拿绳绑她的时候也是咬牙切齿,可并没有往死里捆她,至少她再挣扎也没有被勒出过多深的淤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此刻,她休想动上一动,那绳子简直扎进了肉里,叫人刚一动念就生疼。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个封闭的空间里,什么都看不清,听那沉响的声音像是一个大木箱,里面很安静,而外面传有驾喝声。
这是在去往哪里的路上?
晏栖桐急促地呼吸着。果然人到了不同的环境里不是突然迸发出极高的天资,就是变成僵硬的迟钝,她恰好不幸的证明了后者的存在。并且,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从那僧人的嘴里得到的信息就在于——她被绑架了。
她居然被绑架了。
晏栖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迷药的劲头刚过,头还昏涨四肢无力。她已经被一个世界遗弃了一次,难道又要被这个世界所遗弃?被丢坐在木厢一角,可见不是什么好待遇。那僧人绑架自己干什么?难道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是“晏栖桐”的身份?如果是将会面临什么,如果不是,这驾车又将载自己去哪里?
还有,肚子好饿,至少从而判断她已经昏迷了很久,现在真是五脏如火,焚烧着最后一点体力了。
饿一饿虽然不会死人,但一直饿肯定会的啊。
晏栖桐攒了最后一点体力,努力集中了精神,试图感知周边的环境。
这箱子里黑黑洞洞的,没有半点光,她的膝盖一直蜷曲着,几乎都要僵死了,便试着忍痛伸了伸脚。不料这一脚伸出去却碰着了什么软柔的东西,同时传来一声闷哼。晏栖桐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连忙收回了脚,然后才反应过来,这里并非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便又蹬了两脚,那被蹬之人立即发出更多的哼声,听起来非常的慌乱且与自己一样都被布缠住了嘴巴。
那人也似明白过来一般扭起身来,于是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这顿时如炸开了锅的粥一般起了连锁反应。晏栖桐凝神细听,大致有四到五人在这里,且应该都是女人。
就在里面互探信息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拍打声,并有人恶狠狠地道:“都不准动,再有个动静连人带车都推到河里去。”
晏栖桐听出不是那个僧人的声音,想到蒙自己脸的那只手,又或者还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不知对方人数则更不敢轻举枉动,其余的人也都被唬住,再没了动作,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晏栖桐把头抵住背后的厢壁,心中真是无限的郁闷。看起来并不是只针对自己的绑架,那么,为什么又会有自己?她不由在心里反省着,远了且不说,就这眼前的倒霉事怎么就又轮到她了呢?脸都蒙起来了就剩一双眼睛怎的也被人打了主意,看来被这身皮囊所害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这些人到底要把她们运到什么地方去啊?
密封的箱子里氧气本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