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非在约定好的时间出现在梁瀚的办公室里。
梁瀚对只见到她独自一人有些惊讶:“徐秘书呢?”
“她辞职了。”
见吕非并没有聊天的心情,梁瀚只好发挥医生的本职:“还是胃不舒服?开给你的药没有按时吃?”
“药我有吃,但是没什么用。昨晚突然发病,而且比以前疼得厉害。”
“哪里疼?”
“这儿。”吕非指着左边肋骨下面。
“我安排下,一会儿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看到梁瀚脸色有些不对,吕非的心不禁紧了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梁瀚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带着吕非出了办公室。医院的各个科室虽说都在同一幢楼里,可是一来检测的项目多,二来很多科室的设备却在别的地方,一趟检查下来都已经是下午了。
检查报告要下周才能出来。告别梁瀚,吕非看了看时间,想着这个点回公司呆不了一会就到下班的时间,有点不尴不尬。而且现在手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于是干脆开着车子回了老宅。
吕家到吕非爷爷那辈就人丁凋零,父亲又只留下吕非这么一个女儿。到了吕非,干脆连孩子都是抱养来的,吕家这一脉也就断在了这里。好在吕非并不注重这些,吕骁长到这么大,吕非虽说没有尽到多大做母亲的责任,可是在她眼里,男孩子就是要早些独立坚强的。在吕骁的教育上,吕非几乎完全否定了当年爷爷对自己的态度。她送吕骁去私立学校而不是当年自己呆过的圣德。她想让孩子有个欢乐的童年,至少不是像自己那样的孤单。
可是,今天的情况却让吕非有些慌张,她忽然就理解了爷爷对自己那些强硬的要求。
一如当年的情形,吕非和吕骁这样孤儿寡母的状态,要是检查出来自己身体出现问题,吕骁又这么年幼,吕氏又是不可能交到别人手中……更何况,于萌似乎已经被自己给软化,她心中的那些愤恨也要开始消散了。现在的生活,已经是自己最满意的状态。
吕非忽然发觉,自己最想要的,居然只是好好活着而已。
或许,一切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这样的自我宽慰让吕非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吕骁还没有放学,老宅里只有几个佣人。吕非从草坪上被整齐的樟树绕过宅子,走到后面的花房里。
花房由电脑控制在最适宜的温度,吕非一走进就感觉浑身的寒意消融。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唯一的兴趣就是摆弄那些名贵的兰花。吕非偶尔会跟着爷爷去到花房里,却总是被明令禁止碰他那些宝贝。爷爷去世之后,那些花儿就被王甫宁接手。吕非知道以前爷爷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那些,所以也就没有另外请别的花匠。
“宁叔。”虽然面上是主仆,吕非对他们一直尊敬有加。在吕非心里,他们夫妻就是自己的亲人。“又来伺候这些花花草草了。”
“小姐回来了。”听到声音,王甫宁也不回头,手里拿着小剪子专心修剪着枝叶:“这些可都是老爷的宝贝,比人娇贵。”
“您年纪大了,这里又这么多宝贝。要不我请一个花匠来?”
“他们种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个粗手粗脚的。”
“要不我给您找个机灵点的孩子,平时帮您搬搬东西,您再教教他不就可以了。”
王甫宁不再答话,吕非只当做他同意,想着回头就让秘书去招个小学徒来。
晚餐过后,吕非带着吕骁去书房做作业。吕骁今年已经上五年级了,吕非的打算是等他小学上完之后就送到圣德去。
“骁儿,妈咪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么?”虽然已经把事情都计划好,吕非还是想听一听孩子的意见:“等你上完六年级,妈咪送你去另外一所学校好不好?”
“什么学校?是妈咪的那个学校吗?”
吕骁指着书桌后面的展示架,那上面是吕非获得过的一些奖项,是吕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放在那的。“是。妈咪知道骁儿现在学习很努力,可是那里的小朋友比骁儿还要努力,你去就拿不到第一名了,怕不怕?”
“不怕。”
把吕骁哄睡着,吕非轻声退出他的房间,没想却被王甫宁叫住。在花房那会,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吕非还是感觉到了那份欲言又止的犹豫。见他这么晚还在等着自己,心里一片了然。
虽然生活在老宅,王甫宁还是听到不少关于吕非的消息。而那些未经证实的流言蜚语在他眼里早有定论。这么多年,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也终于成真。当年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姑娘忽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他却不能直接告诉吕非她的那些心怀不轨。
谈话很快就结束,回到自己房间的吕非放好水就躺进了浴缸。
宁叔和自己聊的无非是些让自己早日结婚的陈腔滥调。当时自己和安琪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自己甚至把安琪带了回来,宁叔不可能猜不到。可是他现在这样,让自己有些不确定了。
吕非是个随心的人,她定下的事情极少有人能够改变。无法直白地告知,王甫宁的那些劝说她只能敷衍过去。不过看出他是不大喜欢于萌的,吕非对于自己提议让她来这里过年的事情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梁瀚在体检后的第四天打来了电话,让吕非马上赶去医院。
事情确实向不好的方向发展着。虽然梁瀚只说某个部位有些异常需要做一次详细检查,吕非的心中还是蒙上了一层不详。
薄薄的几张纸摊在面前,吕非看着梁医生的嘴巴一开一合,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世界在这一瞬安静,像是一幅默片一帧一帧地播放。
行尸走肉般地离开医院,坐进车子,发动。大脑在红灯中终于脱离空白的状态,吕非忽然好想好想一个人。于是调转车头,一路加速,几乎是飞到了熟悉的地方。下车、进电梯、沿着已经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畅通无阻的走廊到了门口,抬手推门而入。
“中天的文件已经准备好了吗?”正在埋头办公的于萌听到开门的声音,以为是秘书头也不抬地发问。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应,心里正奇怪,抬眼便看到了吕非。
好像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和地位之后就不再喜欢笑,于萌不喜笑是性格使然,吕非则是因为需要不苟言笑来维持那份威严。
在看到吕非向上弯起的嘴角,于萌想起年少的两人在一起时的嬉笑,不由得也柔软的心肠露出微笑。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看到她的笑容,吕非忽然上前拉她起身抱住她:“正开着车,突然很想你就来了。”
于萌把头搁在吕非的肩上,伸手环住她的腰。
两人沉默地拥着,几分钟的时间长的要伸延成了永恒。
“小萌……”沉默还是沉默,吕非紧了紧双臂,终于颤抖着开了口:“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有些事只能我自己承受。
“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些?”吕非的话让于萌有些意外,两人几乎从未说过这么直白的情话——今天的吕非很反常。
“只是想着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万一发生什么事情来不及说的话,那就真的成一辈子的憾事。”
这个解释虽然很是牵强,但心里记挂着工作的于萌还是轻轻推开了紧抱着自己的人:“今天是许特的生日,我得早点回去。”
见她开始整理东西,吕非只能闪身站在一旁。
“今天之后,你能多陪陪我么?”这句话,在看着于萌坐上车绝尘而去后才从吕非紧闭的双唇逸出。
离开华辰大楼,吕非开着车回了市郊的吕家老宅。
吕家祖上也是经商为生,几代经营后家产颇丰便购置下这个宅子。文化革命时,吕氏被冠上“万恶资本家”的名号,产业和老宅被收归国有。再后来,四人帮倒台,吕氏也得到平反,老宅也重新挂上吕宅的门牌,可是偌大一份产业再也收不回来。倒是吕家人有能耐,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又得到一份不小的资金,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吕氏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生水起的时代。
可就在已经能够远远看到大宅青色屋顶的时候,吕非却又调转方向。
这个墓地,吕非每年只在清明和祭日来祭奠。今天,已经是第三次。
汉白玉的石碑上简单地刻着两列名字,右下方竖着还有一列小字——碑是以吕非的名义而立。吕非心底忽然被触动,爷爷的执拗终于还是妥协,用自己的名义来表示对母亲的承认。
“父亲、母亲,非儿又来看你们了。还记得非儿曾经和你们说的愿望吗?非儿已经找到那个爱人。她是非儿十几年前在南市认识的——就在一中,母亲的学校。只是后来,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再相见的时候,非儿就再也放不下她了。
和她分离的那段时间,非儿做了一些错事。所以现在,老天开始惩罚非儿了。可是非儿才三十岁,我不想就这样死掉……我才和她重新开始,骁儿还那么小,还有吕氏,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情需要我,老天为什么要给我这么沉重的惩罚?
我——不想就这样死掉……”
初春的阳光灿烂而温暖,泛着些许寒意的风掠过矮矮的山坡,穿过林立的石碑,拂动刚刚钻出嫩绿新芽的树枝。浅蓝的天空里,絮状的云朵慢慢聚成一团,又慢慢地消散,天空也渐渐加深颜色,然后被夕阳侵染成了金色。
“……梁医生,那就麻烦你确定治疗方案。”
“……我会尽快去的。”
“……还是那句话,我不希望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知道这件事。”
“……那就麻烦你了。”
漆黑得只有车灯照亮的公路上,吕非握着方向盘,眼神坚定。是啊,既然有那么多无法放下的人和事,我不能就这样低头认输。
远处万家灯火中的一个,于萌推着许特的轮椅走到桌旁。桌上的蛋糕中间插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吹灭。朦胧的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许特在心底默念着:“一个月之后,你还能回到我身边吗?回到我身边的,还是原来的你吗?”
想起今天在医院时偷听到的事,看着于萌姣好的容颜,许特顺从地张嘴含住面前勺子里的蛋糕。
某私人医院里,吕非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面前是梁瀚和另一位中年男子。
“吕非,这位就是我向你推荐的许医生。”
“徐时唯。你好。”
吕非这几天查过资料,对于自己的病情,国外有更丰富的经验和更权威的医生。只是,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根本离不开。这位徐医生在这方面也是经验丰富,发表的论文在国外专业刊物上备受赞誉,在国际也算上享有盛誉。对于吕非来说,他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了。
“徐医生,梁医生已经把我的情况和要求和你说了吧。只要你能遵守,我也会全力配合你的治疗。”
吕非的话说得徐时唯有些别扭,不过作为医生的职责便是救人,况且病人不愿声张自己的病情,医生也有义务为病人保密。稍一思考,徐时唯便开始介绍自己初步确定的治疗方案。
会谈一直持续到下午,吕非拒绝了梁瀚三人共进晚餐的邀请,独自驾车回了公寓。
连续两天见到吕非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于萌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诧异:“吕氏最近很清闲吗?”
“如果我说,为了见你,我推掉所有预约,你信不信?”
“那我是不是要表现出受宠若惊来匹配你的恩泽?”
隔着办公桌的两人脸上都不自禁地带上暖人的微笑。
电梯里,没有拎包的两只手轻轻扣在一起。
“晚餐我想吃你做的茄子煲。”车子刚刚开出停车场,吕非就说出自己的要求。
“家里的冰箱应该都空了,吕总裁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买菜?”
“于总经理肯下厨,我当然要鞍前马后伺候着。目标超市,起驾!”
红灯刚一转绿,一辆黑色的奔驰率先起步,驶向远方。
烛光、鲜花、红酒、晚餐。浪漫的气氛和微醺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吻到一起。欲*望来得恰到好处,情*欲释放得恰到好处,两个人酣畅淋漓。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那天之后,两人仍旧忙碌,但是那种微妙的改变却慢慢滋生,甚至让吕非感觉到,或许,这样就真的一辈子了。
春节那天,吕非打了个电话给于萌,想着就不再回去老宅,两个人干脆在自己的公寓里面做饭吃,既没人打搅又温馨。没想到,于萌说许特的父母从南市赶来,无法和她见面。于是吕非只好又开着车回到老宅,这倒让两个老人和吕骁喜出望外。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去,吕非算得上是公司第一批到公司上班的人。按照以往的传统,吕非和各个部门的经理守在吕氏大楼的门口,给每一位赶回来上班的员工发红包。
可是,直到元宵之后,吕非都没再见过于萌。
半个月后,吕氏在怀田的项目忽然被爆出偷工减料,而后有记者挖出当时吕氏通过不正当途径竞标成功。一时间,媒体铺天盖地的负面报导给吕氏股价造成了不小影响,让吕非应接不暇,头疼不已。
“徐医生,我现在忙的连接你的电话都要找空,你觉得我还有时间去你那边?”挂掉徐时唯的电话,吕非走进吕氏大楼偌大的会议室。
“两件事:一,怀田的楼盘到底出了什么纰漏?有没有偷工减料?这件事我亲自负责。二,找到诬陷吕氏的记者,挖出到底是谁授意他造吕氏的谣。王少磊你去查。
不论现在外界怎么传,吕氏的一切你们是看在眼里。一周后,我会召开记者会和股东大会,届时,一切事情都会真相大白。希望各位在这几天各尽其职。”
说罢,吕非起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屋子里其他吕氏的高层面面相觑。
本来不应该让王少磊去负责调查那个记者,但是他一直在怀田盯着那个工程,把他调开也是避嫌。更何况要真的是他的问题,吕非这边也好找证据。不过王少磊在这边的朋友也不少,如果不是他,那么他也是查那个记者的好人选。
吕非的雷厉风行在这个时刻得到充分体验,出了会议室后,她直接离开吕氏坐车直奔怀田而去。
虽然说的是吕氏的项目,但消息具体说的住宅楼建设项目却是当时分包给俞侨的楼盘。所以在到达怀田后,吕非不出意料地见到了段明帛。
“居然是吕总裁亲自来,太让我意外了。”一见到吕非,段明帛就习惯性地耍嘴皮子。
“你不是也亲自来了么?查到什么没有?”见惯了他这个样子,吕非直奔主题。
“放消息的人说得言之凿凿有根有据,我带了监理单位的人直接过来,现在正在那边查呢。”
“我过去看看。”
“一块吧。”
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安全帽,吕非在段明帛的带领下走向施了一半工的大楼。
突然,腹部传来一阵绞痛,吕非一个趔趄抓住走在身前的段明帛。段明帛一回头就看到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抠着肚子,另一只手死命抓着自己胳膊的吕非。
“怎么了?不舒服吗?”
“胃疼。”因疼痛而紧咬的牙关好不容易才吐出两个字来,吕非几乎要疼得昏厥过去。
“我带你去医院。”段明帛一把抱起已经疼得直冒冷汗的吕非。
“药,在包里。”
让助理把文件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