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不可能,我便打算好好的睡觉。
因为只有在梦中,她才不会走,她才愿意停留在我身边,她才肯让我触碰她那抹白色的衣角。
我已经刻意淡忘了那份她离开时的伤痛。
她走了多久呢?我像那日一般,脱了短靴将自己裹进了薄薄的被薄褥之中,捏着被子恍惚地问着自己。
五年?还是六年?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
她不来,我不走。
我怕我走了她便再也找不到我,我也再也见不到她。我守着这个留有她身影还有回忆的地方,寸步不离。
沈烟离对我说过,若是我不愿待在姑苏,她便会带我到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我没有回答,她也知道我心里的答案。
不管我再怎么去欺骗,也只能骗到自己这个傻子。
而能骗到所有人的,是念安。
她骗我说她不会离开。
她骗我说我可以陪伴她,直到她死去。
她骗我说她只要我每日在背后骂她一遍,她就会听得见。
我竟然相信了她的话。
可是不管我做了什么,她都再也没有再出现在我的身边。
真是个大骗子。
明明她陪伴于我的时间远远不及沈烟离。
但我觉得她好似曾经陪伴我百年千年一般。
不管是她行走于尘世之间周身笼罩的那愁雾般的寂寞,还是她白衣翩然散落在烟雨中,缠绵却又似孤烟的背影。
亦或者她那清冷夺目,宛若神明的面容。
她很寂寞。
我怎么也忘不了。
也有很多时候,我强颜欢笑地告诉自己,她不过是我生命中来了去的一个过客。她确实也只是个过客,她走了,却又用另一种方式永远的留下了。
我就这么躺着,睁大了眼睛望着前方。突然便恍惚的记起往昔念安同我说的七苦。
她说人生最苦便是求而不得。
曾经我不懂,可是现在我懂了。我想同她永远在一起,是求不得。
这种苦刺得心头发酸发涩,折磨至深,却又只能混着血泪和痛楚将它们抑在心头。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她的语调在我心中从未淡去。
以前很多个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望着她亲手系在我手腕上的红绳轻笑。
笑着笑着便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反反复复,就像个疯子般。
苏一砚说,你真可怜。
确实,我真可怜。
我闭上了眼睛,让思绪慢慢的沉浸于那片朦胧的漆黑之中。
最后我看见了她。
身着白衣,缥缈如初。清清冷冷的面容如皎月般寂寥。
她望着我,轻声唤道:“阿年。”
第四十一章 客人
沈烟离悠闲地闭着眼躺在沉香木制成的木椅之上,手中拿着的檀香扇正随着木椅摇晃时的咿呀声缓缓上下扇动着。
房内并未有过多的摆设;除去沈烟离身下躺着的那张木椅之外;便只剩下桌上置着一盏淡茶的檀色木桌。而搁在那盏淡茶旁边的是一个模样精美的木盒,雕上了细致的精美花纹。
沈烟离嘴中哼着古怪地小调;不时地伸出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木。
挂在门上的银色铃铛忽然便响了几下,清脆地叮叮声。
有人进来了。
沈烟离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扬唇笑道:“来了?“
“恩。“阮年站在门前答了一句,继而放轻了脚步跨进屋中,”今日怎未见你喝酒?“
“突然便觉得每日喝酒无趣得很。 “沈烟离依旧是轻笑着道;”但好像不喝酒;便觉得日子更长更无趣了。”
阮年摇头绕过沈烟离走到了那檀色木桌旁;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微微一笑道:“给我的?”
“自然是。怎的你小小年纪便和那些老头子;爱喝苦茶。”沈烟离轻佻地啧了一声;半睁着眸说道:“念安爱喝我也不觉得有甚么奇怪,只是你又。。”
沈烟离说到这,便忽然地蹙眉止住了要继续往下说下去的话题。
不断摇晃发出的咿呀声也随着她的蹙眉微顿。
“我又怎么?”阮年眸色平静,呷了一口淡茶,轻声道:“怎的不往下说了?”
沈烟离轻眯着眼捊了捊落在脖颈的发丝,略略诧异地楞一阵后,又嘻嘻笑道:“没意思。”
“念安能喝,我不能喝?”阮年盯着手中的茶,突然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手指微顿,继而轻轻地将它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她并未比我大上多少。现在我也长大了,怎的你还是把我当成孩子?”
沈烟离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将目光落在了站在窗边的阮年之上。
阮年这时正伸手把窗户推开,随着吱呀一声,外头满园的光线便尽数落在了阮年的身上。
现下已是七月,哪怕是姑苏这种地方。此时也渐渐热了起来。
阮年今日穿了一件素色薄衫,袖口上绣着细细碎碎的金边花线,她伸手去触那木窗之际,柔软的发丝便顺着那弧度落在了她的肩上,暖风从窗外溢进,卷过她细长白皙的脖颈之际,好似也将她身上那股静谧淡雅的茶香带到了空中四散开来。
随着沈烟离的呼吸,那股淡香也静静地顺着咽鼻滑落沉淀于心底。
察觉到了沈烟离的目光,阮年回过了头。
她逆光站着,乌黑的发丝上也落满了细碎的阳光,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随着阮年唇边绽开的清浅笑意而耀出微光来。
淡淡的眸色柔和,宛若精雕细琢的千年美玉,浅浅的笑意自她的眼底荡开,又好似盛着冷冽的清泉。冷热交融,却让人不自觉的沉沦于那双眸中。
她静静立着,身形纤长柔美,素衫盈盈地勾勒出她精致的腰身曲线。
五年,她在一点点的成长。
只是还是不够。
沈烟离定定地望着阮年,直到阮年唇边的那抹弧度透着些许不解之时,才慢慢转过头说道:“从前在你面前提到念安你就抹眼泪闹情绪,现在怎就能不动声色的说起她?”
阮年的眼神柔和,轻笑道:“五年,我也长大了。”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算不上短。只是这五年,却让阮年的心态变化了许多。
有些痛,有些思念。
放在心底,一个人在夜中慢慢体会便足够。
说出来也只会让人嘲笑胆怯和懦弱罢。
阮年有些恍惚,慢慢地垂下眸。
沈烟离若有所思地点头,满意道:“这回答我满意,便奖励你明日也同我一起吃午食罢。”
“你这到底是在罚我,还是在奖励我。”阮年瞧见了摆在桌上的精美木盒,有些疑惑地伸手道,“这是甚么?怎么往日从未见过?”
就在阮年的指尖要触到木盒的前一瞬,一只漂亮的手便轻轻的捉住了阮年的手掌。随即阮年便觉得自己的脖颈微凉,在身体略微僵硬之下,沈烟离的另一只手臂便环上了阮年的脖颈。
“刚刚还觉得你长大了。”沈烟离声音慵懒道:“现在便又要做个坏孩子随便乱碰东西不成?”
太快了。
虽然这五年来一直随着沈烟离学习那些晦涩的轻功身法,内息招数,虽不敢说顶尖,但对于自身的内力,阮年还是十分有信心。
只是方才沈烟离的动作,便让阮年震惊不已。
在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之下,沈烟离就贴近了周身,还在顷刻间便抓住了自己的手及脖颈。
平日里沈烟离的指点都是懒洋洋的,也从未见过她因为甚么事情生气,也从未见过她出手过。
她永远是这慵懒妩媚的模样。
没有变过。
阮年被捉住手掌后,也没有再执意要去触碰那木盒,只是挣开了沈烟离的手道:“往日你这里便只有一盏淡茶,今日多了一个木盒我自然会好奇。”
“那是要送给别人的见面礼。”沈烟离松开了阮年的脖颈,站在阮年的身侧,望着那木盒笑道:“总之里面装着的东西可不是你喜欢的看见的。”
阮年略一垂眸,沉吟片刻后忽然理解了沈烟离话中的东西究竟是甚么。
面色微变之下便往后退了几步,继而吸了一口冷气道:“蛊?”
“当然。”沈烟离掩唇轻笑,语带戏谑:“不是。”
阮年瞥了沈烟离一眼,当下也失去了再追问这是甚么的*。顿了半晌,阮年道:“其实我今日来寻你是因为我遇见了些奇怪的事,想问问你。”
沈烟离的桃花眼中漾着水光,眼波流转间带着一股勾人的风情,她伸手将木盒挑到了手中细细把玩道:“甚么事?”
阮年说道:“我昨日在府中见着了一个女人。”
沈烟离唇角含笑道:“府中若是没有见着女人才是奇怪。”
阮年却丝毫没有同沈烟离打趣的心情,有些迟疑道:“她浑身裹着黑布,除了一双眼睛,我甚么也看不到。若不是她就停在我的不远处,我还无法发现她。”
沈烟离的手指一顿。
房内寂然无声。
阮年抬头看去时,便发现沈烟离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中的木盒。
那神情。。很久都未曾见过了。
阮年心中有些困惑,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那个人是谁?”
沈烟离将手中的木盒放回了桌上,顿了片刻道:“你是在甚么地方见着她的?”
“石亭。”阮年蹙眉答道,“大概也是这个时辰。”
阮年总是忘不掉那个女人的眼睛。
昨日阮年因为读酸了脖子,抬头揉捏之际,余光微扫间便见着了她。
那时她离阮年的距离不近不远,恰好看得清,却又不能接近。女人站在亭外的不远处的石墙边,身形高挑修长。
只是她浑身被黑布层层缠绕着,没有一寸可以看见的肌肤,亦看不见她的五官。
阮年怔怔地瞧着。
那个女人脚下微动,轻飘飘地便向阮年靠来,轻得好似没有任何重量。
她的身后背着一把同样被黑布缠绕着的大剑,随着她脚下的步伐发出了细微的金属摩擦之声。靠近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时。
女人停在了亭外。
阮年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眼。
那是一双浅灰色的眸子,睫毛浓密,眼形狭长,单看确实是极为好看。只是生在这打扮的女人脸上,阮年却觉得有些诡异的不协调起来。
女人眼神复杂。
空洞却有神。
阮年也说不清这女人的眼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时阮年望着那双眼睛,便觉得大脑浑浑噩噩的。好似身体内的魂魄正在被这浅灰色的眸子摄取,并被一点点的吸出体内。
阮年在那一瞬间,竟恍恍惚惚地记起了几乎要被遗忘在角落之中的祭祀。
五年前,念安带她来府中路过苏府旁的小巷,便看到了那些正在叩首实施长跪祭魂的人。
就是那种感觉。
这个女人在望着自己的时候,便如那日一般产生了一种灵魂都要被扯出的可怕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阮年想要避开她的目光,却怎么都避不开。
女人的眼神好似镰刀,紧紧地勾住了阮年的视线和魂魄。阮年眉心突突,跳得十分厉害,虽是被这目光刺得有些慌乱,却不足以让阮年因为如此目光而吓得心神失守。
后来呢?
阮年思绪微沉,后来那女人便冲自己微微笑了一下。虽然那张脸掩在黑布朦胧之中,阮年却也能感觉到女人在笑。
看到她眸底的笑意,阮年的神情恍惚,思绪又飘回了大雨中的祭祀。阮年问了沈烟离很多次关于这个祭祀的缘由,只是每当阮年问起,沈烟离也是含笑不语,亦或者含含糊糊的略过。
后来,阮年也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的将它望在了心里。
忘了也就不会再提及。
直到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这女人不是念安~这是和前文有关联的。
第四十二章 难喻
“她…”沈烟离低下眉;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我这见面礼,便是为她而准备的。”
阮年听出了沈烟离语调中的奇怪之意,心中迟疑了一下,这才笑道:“既然你盼着的人都来了;你怎还是这一幅阴沉沉不开心的表情。”
“我宁愿她不来。”沈烟离声似喃喃,抬眸瞧见阮年诧异地目光;蓦地又笑嘻嘻道:“哪家主人喜欢不打招呼便上门的客人?鬼鬼祟祟像个贼人一样;也好在她功夫了得;不然定会被侍卫们抓住打一顿扔出府中。她也真是不懂得甚么叫做礼节;到了这么久也不见她来寻我;阮年你可别像她那般没有心肝不懂得分清事情的轻重。”
她这番话说得真假莫辨;阮年疑惑地盯了一阵;又见得沈烟离将那木盒捞在了怀中,嘴边还不停嘀咕:“若是将这东西直接放在这她肯定会来偷,还是搁在身旁比较放心。”
阮年这才对盒子里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是还未待阮年有开口的机会,沈烟离忽然便挑眉对阮年道:“你莫要问我这是甚么,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阮年没好气地抿了抿唇:“不问便不问,在我心中你也同她差不多,神神秘秘的藏着掖着,不肯将真面目示人。”
“你这话说得可让我不高兴了。”沈烟离哎哟一声,将脸往阮年的身边凑了凑,嘴里道:“你可以摸摸我这如花似玉的脸蛋,肤白貌美,毫无易容的痕迹。怎的在你嘴中就变成我不将真面目来示人了?”
又装傻。
沈烟离望着阮年的桃花眼仿佛要晃荡出水来。
阮年瞧着沈烟离这张分外无辜的脸颊,嘴唇张了张,想说甚么却又说不出。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往后退:“我败了。你确实生得好看。”
“真没意思。”沈烟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将脸凑来,只是没好气地敲了敲怀中的木盒道:“明明是句实话,却总能让你说出言不由衷的感觉。”
“你不去寻她?”阮年见沈烟离又躺在了木椅之上,有些诧异地问道。
“为甚么要去寻。”沈烟离懒洋洋地扣着木盒,“需要这见面礼的是她,又不是我。待她真正的想好考虑好了,自然便会前来求我。我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等上那么几日罢了。”
有求于人?
阮年想到那个女子,怎么也无法将这四个字同那个女人联系起来。不管怎么想,那个女人应当也是个高傲的性子。这木盒里究竟是甚么?
见沈烟离有恃无恐的模样,阮年心念一晃。不由问道:“你很了解那人?”
沈烟离抬起眸来,摇头道:“见过一次罢了。”
一次?
阮年这才有些奇怪,听沈烟离的话语中的熟悉程度,好像不仅仅是见过一面那么简单。只是瞧她又闭上眼打起盹来,阮年也不再询问。
沈烟离是不想回答的。
阮年叹了一口气,轻轻绕过了沈烟离便往外走去。
反正总归会见到那人的,那么到时候也便明白两人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罢?在府中呆久了,虽说习惯了这清净的日子,但发生点甚么事也好,好让这一成不变的生活有点变化。
阮年竟有些无言的期待。
站在门廊处,阮年回头望了望。
那抹耀眼的红色随着木椅流淌而下,静静地灼在了阮年的眸子深处。
现下已经过了午时,日头渐渐的烈了起来。四面的树木绕着光,空中却又带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水汽。阮年静静地沿着青石道一路往前,那些湿润的水泽便混着灼热扑面而来。
阮年在一条岔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