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十一齐高,她靠得那样近,让那双面纱后的眼睛透出的光越发摄人心神。
十一手捏住自己的衣裳下摆,她正奇怪,这人也同是女子,为何她一接近自己便会有迫近慌乱之感?
“姑娘是否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她往前一步。
十一后退,隔开一些距离,“我原来认识姑娘?”
她忽而沉默下去,半晌才问,“你究竟是何人?”
“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不欺瞒姑娘了。”十一想起有些女子塞给自己荷包,又打量自己一身男子打扮,若是被这女侠误解了也甚为不妥,于是开口如实相告,“姑娘,其实我是女扮男装,我姓范,名十一娘,是新上任的范成范祭酒的女儿,姑娘若是不识,在京城内打听一番便知道。”
“十一。。。。。。”女子低低念着。
十一心内一顿,一般外人都唤自己范小姐或者范姑娘,“十一”这个称谓只有哥哥和父亲等亲近之人才叫,她和我素不相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喊如此亲昵的名字?还是五年前,她已经认识我,而我却因那场大病将她忘记了?
“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十一是否在从前认识姑娘?”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风,轻轻撩开了女子的斗笠,露出精致的下巴弧线,挺挺的鼻梁,如妖孽般魅惑的脸孔。
十一只一瞥,便惊为天人。张着嘴巴,半晌不得言语。
女子忽而欺身过来,反转十一的手腕,按住她的脉搏,面纱重新遮好了她的绝世面容,那一双略微带红的眼睛让十一回神许久。
她。。。。。。她怎么知道我身患绝症?
“脱掉上衣。”她凉凉地说。
十一惊呆,这——虽然同是女子,这也。。。。。。耳根烧红,十一羞地想逃走。
“我——”
对方视线一扫,定在十一的脸上,掠过她红透的耳朵稍微一顿,然后又复望了过来,有条不紊道,“脱掉上衣。”
“为。。。。。。为何?”十一抱紧自己,赶紧退了几步。
但那女子身法极快,不知道何时已经绕到了十一后方,轻松一点十一穴道,让她定在原地,然后伸手轻柔地去解十一腰侧系带。十一屏住呼吸,不明白她究竟要作何。哪有像她这样绝美的女子初次见面一开口便要人宽衣解带?若她是男子,十一一定不会让她得手,但她是女子,十一实在不清楚自己心内究竟是如何想的。
在羞愤的同时,竟,竟还有一丝窃喜?
真是,丢脸!
十一垂下眼眸,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
女子轻松地解开了十一的上衣衣带,里面是一件白色里衣,尺寸过大,十一窄肩细腰,整件衣服就那样不合身地挂在她身上,或许是哪里牵动了,肩头衣裳滑落,露出十一大半个圆润光滑的肩头来,精致锁骨滑顺,线条明晰。
十一脸上的红蔓延到脖子上,那沁凉的手指滑到哪个部位,她便羞到哪个部位。纤细的手指撩开她在脖间的发,十一内心仿佛有阵激流涌过,像触电似地变得酥酥麻麻。
十一闭上了眼睛。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身上一凉,连中衣也已经被她褪去。她的手停在了自己的背上,须臾后,她才缓缓地去触碰十一的背脊,缓慢而轻柔地去触摸那儿的一块伤疤。伤疤如拳头般大小,上面的肤色与别处显然不同,这么一圈丑陋的疤痕,当初流了多少血才能愈合?活生生的掏心之痛,需要多少眼泪才能弥补?
抚摸着十一的手微微颤抖,十一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异样,虽不见得她的面,但十一总觉得她此刻,是哀伤的,她虽不曾哭泣,虽隔着面纱,但她一定是,哀伤的。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十一的话语还来不及说完,便被身后来的一股力量带得往前一晃。
再回神时,身后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竟已经,狠狠地抱住了她。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头,一点微凉的液体落在了十一的肩膀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
月光清朗,有萤火虫带着一点星辉从草间飞舞出来。耳边虫鸣蛙叫,稍远处小河清波,鱼在水中游,飞鸟掠过晴空。静谧的夜色下,树林中,无人打搅。
两个女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在月色中若明若暗。
“是你,真的是你。”
☆、 竹送献计
“封姐姐?”竹送正在一点一点拔出排列在墙壁上;深入墙壁三分的竹叶片。闻见封三娘身上的香气;他不禁回过头去看,手还摘着叶片,分心之下;大拇指便被锋利的叶片边缘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嘶——”他缩手,吮在嘴里,一边跟着三娘。
竹送发觉封三娘回来的时候斗笠面纱不曾戴着;正奇怪,却又不好意思多过问。看封三娘的样子,有点疲惫;月白色的衣裳上沾了一点水渍;袖子处,胸襟前;都印着水的印子,尚未干透。
封三娘目不斜视,走到院落正中,然后转身朝着那面满是竹叶片的墙壁方向走去,作了个剑诀,有三片叶子便“嗖”地一声从墙壁上自动抽了出来,悬浮在空中。
“还不够深,力道还不够足。”过了一会儿,封三娘说,旋即手腕一转,纤指一弹,那几片竹叶子又迅速地往墙壁上扎去,破空声阵阵,若这面墙是敌人,那敌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竹送惊叹,正要瞧清楚封三娘运力与自己之区别时,那竹叶片已经“吭吭”几声射进了墙中,声似金铁交鸣,转瞬消失无影,那面墙应声轰然而倒,顷刻坍塌,扬起一阵尘埃。
“看清楚了吗?”封三娘负手转身问。
“封姐姐的速度比我快。”
“还有呢?”她挑眉。
“还有——法力比我强。”竹送摸着下颚支吾道。
自己用了无数的竹叶片都未能将这墙击溃,为何封姐姐用仅仅三枚叶片便能办到?是她的法力比我强上太多,还是我实在太过弱小了?是我运气的方法不对吗?但我也未见她用上多少力气,如果她刻意按照我的能力打出这一击的话,为何她能将竹叶片运用自如威力无穷,而我就只能将叶子扎入墙壁半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封三娘轻轻摇头,一边往自己房内走去,一边留下一句话,“问题不在法力的强弱,而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空余下一道背影,让竹送仔细思考。
竹送靠近坍塌的墙面,踩着地上的砖,抱手在前,只手托着腮帮沉思。
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天亮了又暗,日月星辰不断交替轮回,便好似人一般。京城内水月庵的盂兰盆节会一连开上三日,于是城内盛况不减。
封三娘打开门的时候,见竹送盘膝坐在那面墙前,像是一尊石佛般纹丝不动。他的肩头沾上露水,周遭盘旋着一层雾气,褐色发带束着,是个干净整洁的少年郎。
“封姐姐,我知道了。”他站起,扬眉喜悦道,“是位置!”
封三娘眼神一动,微微颔首。
竹送继续道,“这墙承重的地方实则只有三点,若是破了这三点,这墙自然会倒塌,封姐姐早就找出了墙的弱点,所以能一击制胜!”
“对付敌人,重要的不是你有多强,而是他有多少弱点。”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竹送道,“无论多强的敌人,只要他存在一个弱点,而且被你找到,那么,只要你抓着他的弱点不放,他便永远不会是你的对手。”
“嗯!”竹送连连点头,上前挽住封三娘的手臂,然后张口问出疑惑,“封姐姐,这一次回来你跟往常不太一样,你是。。。。。。你是找到她了吗?”
封三娘侧首冷然看着他,眼神几变,最后沉淀下来,恢复那种淡漠道,“嗯。我是见到她了,在京城,随着范成一同来的。”
“奇怪,”竹送道,“我们到过几次杭州府,也循着范成的踪迹跟过他几次,可一直未见十一,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凭空冒出来,就好像故意藏起来不见我们,又故意出现来见我们一样。”
封三娘默然。
遇见十一实在是偶然,在水中救了她之后带她去了林间,唤醒她之后竟发觉她已经不认得自己了,她不认得自己了。。。。。。
想到此处,封三娘的心一阵阵抽搐的疼。
有什么事情比自己最在乎的人忘记自己还要残忍、还要痛苦、还要绝望?!
十一,你当日的挖心之痛,现在要用遗忘来向我讨回吗?
“封姐姐,当日紫湛姐。。。。。。”竹送说到这里顿了顿,不忍说出那两个字,暗暗地瞥着封三娘,小心翼翼道,“十一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当年我们找不到她的尸首,你在九重天之上,在鬼界中都不曾见到过十一。更奇怪的是,天命策上竟然说十一她还在人界,这不是很奇怪吗?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十一已经不是当初的玲珑心了,她有可能是和碧落一样因怨念幻化成的妖,也有可能是和范云姝一样不肯轮回的魂魄,或许是被那个神秘人操纵的傀儡啊。。。。。。”
“不可能,”封三娘攒紧了手,又松开,回首冷冷地瞥着竹送,眼神好像结了千年的冰,“她绝不是妖,亦非鬼魂,更不是傀儡。”
“封姐姐。。。。。。”竹送嘴巴动了动,将要出口的话语憋在喉咙中,他在怀疑封三娘在自欺欺人,但又不忍心扎破她编织的梦幻气泡。在一次次搜寻的失落后,好不容易找到那人,谁也不想那只是一场空欢喜。
包括面前这只看似冷漠,但情深似海的白毛狐狸。
竹送看着她的侧脸,许久后,释然一笑。“十一现在在哪里,我们一同去找她。如果她是妖,我们就助她修炼;如果她是鬼,我们就带她轮回;如果她是傀儡,我们就找出那个神秘人;如果她还是人,我们就找回她的记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至少你已经——找到了她。”竹送的眼里闪着一抹光辉。
他也思念着十一,那个善良的,聪慧的,美丽的——凡人十一。
封三娘回望他,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鉴定竹送此语是否可信,竹送勾起嘴角,稚嫩的脸上笑靥如花,他一笑,便带着一种邪气,只听他靠在封三娘肩头撒娇道,“封姐姐,我相信你,真的。”
封三娘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我握过十一的脉搏,一切都正常。还看过她背部的伤疤,与当年一模一样,所以她未曾轮回,还是原来的十一,只是没了记忆,把以前关于我的一切都有选择地忘记了。”
“你看过她背部的伤疤?”竹送暧昧地说,“怎么看的,还看过什么地方,你们在竹林中都做过了什么,她如今在哪里?”
十一当年已经长的标志,如今过了五年,当年十二岁的她如今也有十七了,正是少女如花的年纪,想必一定好看。
“我褪了她的上。。。。。。”封三娘瞥了一眼竹送,见他满脸期待,话语一转道,“我送回了她,她现在不认识我,若是惊动了她,恐怕会适得其反。”
竹送咽下口水,自动脑补那幅迤逦的画面,封姐姐长相自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十一如今又出落的甚为标志,两大美人在人迹罕至的林中宽衣解带。。。。。。
忽而闷声一响,竹送抱住脑袋,吃疼地皱眉。
封三娘曲指重重一敲他的脑袋,脸上飞起一道红霞,但故作威严道,“如今我该怎么办?”
竹送摸着脑袋,封三娘极少有这般无措的神态,可见她对十一真的是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需要深思熟虑,拿捏得当。当局者迷,她求助于自己,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竹送一打响指道,“这其实很好办。”
“嗯?”封三娘的狐狸耳朵异常灵敏地动了动。
竹送得意洋洋道,“那就是——重新追求她!”
“。。。。。。”封三娘无语。
竹送凑近鼓动道,“封姐姐,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帮你追求到她,如果她忘记了你,你就要让她重新认识你,爱上你,一则可以让她忘记前尘往事,二则可以让你们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你还犹豫什么?”他拍拍胸膛神气十足道,“至于具体怎么做,你都听我的,十一的性情只要没有变,我就能打包票能帮你追到她!”
“。。。。。。”封三娘沉着脸转身就走。
“哎?!”竹送追了几步,但迎面一阵疾风,他顿感不妙,踉跄着施法往后急急退去,果然,几片嫩绿的竹叶子嗖嗖地破空飞来,竹送大惊失色,旋转身子勉强躲过一片,但之后又跟上了几片,他背部触墙,嘭地一声吃疼,看着封三娘清冷的背影,捂着胸膛懊悔不已。
我怎么就不记得她是只骄傲的白毛狐狸呢?
“封姐姐,我知错了,饶命啊!”
“嗖嗖嗖——”
竹送紧贴在墙上,畏惧地闭上眼睛,听见衣裳被划破的声音,但奇怪的是,没有一片叶子伤到自己。他长吁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走了出来,面向墙壁望了一望,然后不禁偷偷地捂嘴笑了。
“哈哈哈,哈哈,封姐姐,你。。。。。。真的是。。。。。。”
只见白色的墙面上,以竹叶为点,龙飞凤舞地连贯成一行字,“明日此时,引你见她。”
☆、 水月之约
范府。
一个在府外守候多时的少年公子从门口小厮口中打探到范府小姐今晚会去水月庵的盂兰盆节,于是便兴冲冲地跑回去做准备。其余在门外等候的人也纷纷作鸟兽散;回府好好打点自己。
范十郎轻推开十一房门;撩前摆步过门槛;果见到十一坐在桌几后;锁眉道;“门口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十一头也不抬,手中笔墨不停;只是轻轻应了一句;“嗯。”
“为何要那样说?”
“不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一直在门口堵着,”十一微笑;折好手上的书信,融化印蜡,仔细封好信封,盖上印鉴,“昨日我已经发现,即便是侧门,也有几个家伙鬼鬼祟祟地躲着,侧门不通,大门又被人占着,不放假消息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便真没有机会出门了。”
“莫非你——”范十郎瞪大眼睛,才发觉她是一身的男子打扮,“是要此刻出门?”
“嗯。”
范十郎望了眼暗沉沉的天空,“也好,此刻临近暮色,我们先到处走走,或者找一处茶楼坐坐,等水月庵的时辰到了再去拜佛便是。”
“不行,哥哥不能与我同去。”十一阻止道,“众人虽然走了,但一定会留下几个小厮看着,若看见哥哥出门必然警觉,我与哥哥一起肯定会露出马脚,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出门,这样才不至于让他们起疑,哥哥出门的时候,最好叫人打扮做我的模样,这样一来,便是天衣无缝了。”
范十郎笑道,“就你机灵,都依照你说的做,不过你一人出门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十一亦笑,“再不济,也会有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仙女姐姐来救我呢。”
范十郎知道她是在调笑自己,脸上一红道,“她是在救人,又并非见是我才出手救你。”
“她总是在哥哥身边出没,我原先还是猜想,经过上次的事情便有了验证,她一定是冲着哥哥你来的,兴许晚上还会见到她,若是真见了她,哥哥这一回可不要畏首畏脚地。”十一尾音扬起,见范十郎整张俊脸都已红透,遂一边抬步出门,一边摇头轻歌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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