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料定十一不会相信自己,于是假戏真做,干脆真出剪刀,却不想对方出的正是克制剪的锤,红玉跺脚气道:“你!”
“我——”十一微笑,“又赢了。”转过身对着季风道,“大寨主该不会赖账吧?”
季风看了眼红玉,红玉道:“愿赌服输。”
于是季风命手下升起一面白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范氏十一”等字,白色的旗子在空中飘舞着,分外醒目。山寨之中竟然立起别人的旗子,对山寨而言是奇耻大辱。季风等捏其拳头忍耐着下一局。
“第一局你定,第二局的规矩就该由我来说。”红玉不甘落于下风。
“好。”十一应许。
红玉托腮思量半晌,然后睨着那口井道:“第二局比武,位置就在那边,我们划定界限,若是谁出去了便算谁输,如何?”
十一皱眉道:“比武?”
红玉得意道:“嗯,比武。”
十一蹭到封三娘边上,笑嘻嘻道:“那么就只能由封姐姐出手喽。”
红玉刚要反驳,却转念想封三娘是妖体,那井原本就是为降妖伏魔所用,十一推她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于是最后点头道:“好,就由封三娘应战。”
“慢着,我还有一个小提议。”
“什么?”
十一握住封三娘的手,紧紧地,“你们若是斗法必定会伤及无辜,不如都禁用法术,全凭身手如何?”
封三娘会意,十一此举是为了遮掩自己失去法力的事实。红玉一定不知道那口怪井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作用,若是不催动法力,单凭身手的话自己倒可以与她一搏,毕竟她还年轻,而自己已经修行了两百多年。
红玉也隐隐担忧自己未必是封三娘的对手,十一有此提议便是最好,于是欣然应允。
封三娘上前时候,却发觉十一依旧拽着她,三娘心中一暖,回头道:“你别担心。”
十一鼻子一酸道,“我怎能不担心你,你一定要小心些,万事不可执着”她余光瞄了一眼红玉,然后迅速凑近封三娘耳边叮嘱道,“即便是输了我还有后招,不要勉强。”
“嗯。”封三娘温柔回应。
☆、红玉其人
红玉让几个小厮划定了界限;自己则站在其间遥遥直视封三娘,右手伸出,四指并拢地招了招;冲着三娘挑衅。
月亮已经渐渐地沉了下去,天边升起一道浅黄色的天堑霓虹。
暖色洒在屋脊上;像是铺满了秋日成熟的麦穗,而屋脊平整的地方,仿佛收获颇丰的田间。
光;柔和了众人的棱角,但却柔和不了他们的心境。
各人神态各异,但却以不同姿态同样地关注在场中心的两个女子。
左边的,风姿卓越;眉宇之间透着冷淡疏离,是一等一的天仙似的人物;右边,潇洒正直,是崂山子虚道人门下的得意弟子,身手敏捷,除妖无数。
若是斗法,必定惊天动地;但是动武,却是胜负不定。
红玉故意让出靠近井口边的位置,却发觉这井竟对对方毫无作用。红玉又斜睨一边的紫湛,紫湛正盘膝坐在龙骨笼罩中静坐着。
红玉眉心一动,忧从中来。
我原来还想,当日封三娘已经被我困在笼中,是怎么也逃不出去的了,后来为何又出现在此处?现在看来,这必定与紫湛有关,若紫湛真的是她能破解龙骨笼罩也不算意外,但是,
为何她会与她为伍,这等身份,为何要护着她?
“铿——”清脆的一记锣响,两个女子同时动作。
红玉抢先攻之,以指为剑冲着三娘印堂穴点去,三娘灵巧一闪让红玉扑了个空,再以膝冲其腹部,红玉弓起身子躲开,再而转身背过三娘偷袭她身后,三娘早料到她有此招,早已经腾空翻
滚借力反力,反而窜到她身后去了。
众人看得眼珠不转,纷纷惊叹此二女的技艺身法,巾帼不让于须眉。
十一每每看见红玉偷袭,便恨不得捡起石头去砸她,但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此举也可能会误伤了封三娘,因此作罢。
仰头望着写着自己名讳的白旗,十一蹙起眉头,望了眼空空落落的寨门,心思深沉。
怎么还不来。
飘来一片翠绿色的竹叶,十一心领神会,捏了那片叶子道:“小竹妖,我知道你现在正躲在暗处,你不要出来,反而要想办法先走,到了山下知道了吗?”
将那片叶子摊在手掌中,吹来一阵风,带走了它。
十一这才彻底安心,继续观战。
紫湛那边却等来了一条硕大的毛毛虫。
“大美人儿,奴家来救你了。”陈雀儿好不容易爬到紫湛身边,趁着众人未注意便悄悄地冲着紫湛挤眉弄眼道,“但是,奴家不知道怎么救”
紫湛的脸抽了抽,放在膝上的手正要打出一颗石子击晕他,但又一想,睁眼斜睨他道:“你真的想帮我?”
陈雀儿重重点头。
“那就让季风捆了他自己到我面前谢罪。”
“这个大哥他脾气有点倔,奴家怕办不到。”
“你和季风什么来历,怎么会来这里做山贼?”
陈雀儿思量道:“我和大哥都是孤儿,听大哥说我们是逃难逃出来的,后来来到了这里,原本做小本买卖,但都被官府欺压赔了本钱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们一怒之下就上了山做了山贼。”
紫湛眯着眼睛看他。
“大美人儿你不信?”陈雀儿急忙道,“可惜奴家被绑了,不然可以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口,腿上有一道是在牢中被狱卒刮的,手臂上是被烫伤的,还有我大哥他曾经活活地被打断了腿,后来腿没有包扎,也没有看郎中,自己愈合好了,但有一截都是歪的”
紫湛的脸色稍松,“你从来都是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陈雀儿一听,眼中充满哀恸,垂下头看着地面黄土,嘴巴轻微颤抖着。
紫湛静默地看着他,心想或许其中也有不为人知的故事,若他天生如此那是他的事情,但若不是,让这样一个七尺男儿做红妆,必定受了极大的委屈。
“大美人儿,你忽然问我这么多私事,是不是终于发现我的美丽,喜欢上我了?”陈雀儿忽然抬头,扬着柳梢眉,稍后又颇为惋惜地自怨自艾道,“只可惜我心里只有封三公子,大美人儿,你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紫湛瞬间将方才可怜他的想法扫空,再用一记眼刀狠狠剜了他。
“即使你是断袖也不必如此明目张胆地炫耀。”
陈雀儿一瞥紫湛luo露的洁白右臂道,“难道你不算明目张胆?”
“”
天上忽而闪过一道巨大的黑影,但待众人仰头看时,那黑影消失无踪。
“不好,有人要逃跑!”一个山贼忽而指着角落处一个人影大喊道。
逃跑的人正是十一,十一听见后面响动,扭过头,看见一大伙人举着刀剑气汹汹地冲自己来,脸色煞白,而面前又是高耸的厚实山寨大门,十一没那个自信能够用蛮力推开,于是便顺着山寨开始绕圈跑。
逃不掉,我还跑不过么!
红玉见到十一要跑,一时间分了神,封三娘抓紧了机会一举将她的手擒拿在背后,又一使力,随着清脆的“咔嚓”一声,红玉闷哼。
断骨之痛,痛彻心扉,而红玉只是闷声,甚至连大叫都不曾听见,若换做其他凡人,纵然是九尺大汉,也未必在此刻还能站得住。
“你的右手臂折了,还不求饶?”封三娘挑眉,红玉即使折了右臂还是这般坚韧,也叫三娘倾佩,有意手下留情,“白玉被你抓走之后你将她关在了何处,她可还好?”
“妖孽,”红玉冷哼,“当初你不顾情义舍弃她,怎么如今又关心起她来了,不用你假惺惺作此姿态。”她一咬牙又要挣扎,却不想三娘动作更快,这回连左臂都已擒拿住。
“不说的话,我再折了你的左臂。”
红玉冷笑,自己却忽而一动,只听又是“咔嚓”一声,她自己折断左臂,然后趁着三娘愣神之际借着她的手力原地倒挂翻转,腿脚用力一勾,在三娘身后狠狠地踹中她的脊背。
三娘往前趔趄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实在想不到红玉会自己折断胳膊来博取这一击,她难道不会疼?
回头,见到双臂都折了却依旧撑着的红玉,封三娘对这个人又钦佩了几分。
这个女子,平日经历了多少的艰险,又忍受了多少的痛苦才能磨练出如此如铁石般的意志,简直无懈可击又无可摧毁。
十一带着那群笨山贼绕圈跑,想笑又不敢笑。
这群山贼难道不知道可以分开两头堵截我的吗?
最后连她自己也跑不动了,这才弯着腰撑着膝盖喘气道:“别别追了我我不跑了实在是跑不动了”然后转身笑眯眯地举起双手,“我宣
布,我投降。”说罢还特意冲着三娘那边瞧了一眼,见三娘安然,而红玉的双臂似乎受了重创,这才更加安心一些。
这样我这几圈跑的才不算冤枉。
十一在被山贼捆住双手时这样想。
季风道:“看来你也不守信用,这场赌局不用继续了。”
十一道:“我只是站的久了活动筋骨,哪里用得着大寨主兴师动众。”
季风的视线投向红玉,“这个女子倒是有出乎我意料的决断,”再转向十一,“这一局我相信她,会赢。”
十一不以为然道:“那么我就拭目以待。”
☆、风云再起
这番话还未毕,那边风云再起。
封三娘纤细的指尖划过红玉发丝;拆了她脑袋后那股长辫;指间夹了几根扯断的头发,发丝细如蚕丝;乌黑莹亮,借着朝霞的光,瞬时在外层轮廓处笼上一层清辉。食指;原本可以刺瞎那人的右目,但离那深褐色的瞳孔尺寸之间;竟生生地被三娘抽了回来。
三娘有留存之念,故频频对红玉手下留情。
但红玉不领情,趁着间隙挑起脚尖,攻之要害。
封三娘惊;脚也不停,展开双臂往后滑去,借力避开她的攻势,腰间玉带飘舞,若非紧要,如此身姿倒不似打斗,倒似起舞。
你——
红玉淡哂,以足为刃,继续招招攻向三娘命门。
三娘步步后退,直到腰抵水井,侧身稳稳扶住。
东边的那抹光辉刹那间毕现,混在一起的光和热撕开天际云层挣脱而出,狰狞地俯视地上渺小的、如虫蚁一般的存在。
红玉狞笑,垂在两侧的手随着她的身子甩动,似是海底水藻,柔若无骨。
封三娘先是仰头望向东边天际那明亮晃眼的火球,再是低头摊手看指甲在慢慢地长长,变得又黑又锋利,一抓发尾,果然白如雪,不必细想,此刻的瞳孔应然已经变成赤红,渐渐感觉体内的妖力正在复苏,而水井吸力也越来越大。
感觉到身体正被水井往里拖动,三娘暗自运力抵制,赤红的眼似秋湖一般平静,但却令人望而生惬,许是因为她的眸子,乃是血腥的红,这样的红,给人带来的第一感官便是——杀戮。
三娘再不迟疑,手紧紧抓着水井边缘,心想务必要在几招之内拿下红玉,否则,这比试不用比,便输了。
红玉揣度到三娘的顾虑,嘴角牵起。
对方越是着急,她就越是从容。
于是在划定的方圆之地内,左躲右闪,愣是不让三娘近自己分毫。前襟破了、衣角损了、靴子掉了,直至连脸颊也被三娘划出一道斜斜的口子,鲜血顺着面颊流下,流到唇边,红玉用肩蹭掉血,然后继续挑衅。
“你要么败,要么就等着被井吸进去。这井原是一道血泉,只不过前几年发生了变故,我师傅经过此处,见鬼气弥漫,故而封了此处。但现在符咒已揭,这井也成了通往鬼界的通道,人近之中邪,妖近之吸附,你若是被吸下去,那便是万鬼穿心,永不复见天日。”她再道,“与其被这些冤魂撕裂,不如随我回崂山。”
想不到紫湛却在一边道:“跟你回崂山?哼,放什么狗屁,你们崂山道士自称修行之人,但面对是非曲直,又何曾辨明了?忠奸不分,是非不明,罔称修道,统统消灭才好!”紫湛再冲着三娘扬声道,“三娘,既然她祸我妖族,你就有责任拿下她。人间有降魔人,我们妖界也合该有专门除你们这等人的妖!”
封三娘颔首,视线却在搜寻十一。
十一心焦,二人视线一碰,十一的眼睛就像是空山落了新雨,腾起的雾气迷煞了双眼。
都不让你如此搏命,你却偏要以命相抵,这是要气死我吗?
封三娘轻轻摇头。
别哭。
十一抬起袖口擦拭眼角。
我才没有哭呢!
白旗摇曳,在山头分外明显,十一的名字随着旗子摆动、招摇。
有人凑近季风的耳边说了几句,季风俊脸一沉,嘴角下弯,立即横刀架在十一的肩上威胁道:“山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这么多官差,你叫来的?”
十一耸肩道,“我一直在此处,何曾叫过他们了。”
季风将信将疑地盯了她两眼,然后吩咐几个小厮留下,自己带了人往寨门处去了。
这山寨地势险要,又藏的极为隐蔽,若是没有人带路很难上来。山下的官衙来过几次,但都悻悻而归,但这回好像是得了什么消息,径自摸上了正道,一行人整整齐齐地正往山寨进发。
季风躲在寨门后的眺台看了几眼,然后命令手下顶好寨门,誓死不出。
陈雀儿听见龙骨罩动了动,诧异地往前望,又一道黑影从自己身上掠过,吓的陈雀儿一愣一愣,想要望天,便在原地滚了一滚,待真能仰面朝天的时候,陈雀儿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脸白如纸,言语支离破碎。
“凤凤”
那道硕大的身影又从身上掠过,带来一阵阴凉,遮天蔽日,卷起狂沙千层。
在黄色的朦胧之中,龙骨罩顺着漩涡轻轻揭起,腾向空中,近处瞧,才知道那在高空处卷起这风的东西原来通体是金色的,发散着万千光辉,朦朦胧胧并不见它真身。依稀瞧见它骄傲地昂着头,有三两间房舍长的巨翅随意一挥,又是一层狂沙铺天盖地而来。
耳边充斥着惊呼声,房屋坍塌声,还有器物被卷走的声音。陈雀儿埋着头,似乎他不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虽然感觉到身子上被覆了厚厚一层泥沙,他还是一动不动,假装死尸。
片刻后,周遭安静了下来,陈雀儿吐掉嘴里的泥沙,干咳几声,翻滚着身子从覆盖着自己的黄沙里挣扎出来坐着,凝神一瞧,寨子像是经历了戈壁里的沙尘暴一般瞬间荒凉颓败。
寨里的人东倒西歪,多半也被埋在了沙堆之内,还有几个挂在树上,更有几个趴在屋顶,其中一个一动,就哧溜一声从屋顶滑落。
季风眉毛上、嘴上都是黄沙,冲着陈雀儿走来,扶起他,“二弟?”
陈雀儿摇了摇头,猛然想起了什么,冲着龙骨罩原来的所在望去,那儿已经空空如也!又一望井边,只有一个发光的弧形物体隐约在那儿。
他哭丧着脸道:“我的两个大美人儿不见了!”
“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哭丧。”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紫衣女子威风凛凛地站在东边屋脊处,笔直身姿,单挑着眉,一脸不耐烦,她身上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不似众人的狼狈,右臂袖口断了一截,绑了一条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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