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珩杯里的双色冰淇淋球融在了一起,我说,重点不在于符秸这个人怎么样,在于她是否能抓住人的注意力。你看龙珩就听得很有兴致嘛,连东西都忘了吃了。龙珩反驳我说,她不吃冰淇淋是因为她今天刚来大姨妈。我说,那你干嘛不选其它甜点?
“你还说错了很多。符秸没有妈妈,她一个人住。”
我说,那她的经济来源呢?“她妈妈死了,爸爸续弦,又娶了一位妻子。符秸不喜欢后母,就搬到学校附近的出租房里住,生活费每个月回父亲家里向他要。”
我说,我知道,你昨天都跟我说过但那根本没什么意思。不过这为符秸对你的感情提供了理论基础,我可以说符秸幼年丧母,所以特别迷恋年长女性,她把自己对母亲的依赖感转移到了你身上,对她来说你具有妈妈和情人的双重身份……“龙珩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这样的情节我至少在小说里看到过二十遍。”
“很合理啊!”
“都看厌了啊!要不你这样讲:符秸小学六年级丧母,然后她父亲给她找了一个继母,开始她并不喜欢这个比她大十九岁的女人,但是日久生情,继母待她很好,符秸喜欢上了她,并且不是母女那种喜欢。符秸为此感到自责,觉得不应该,而在她痛苦不已之时,殷老师出现了,于是符秸更痛苦了:她不知道更爱谁一点,继母,还是殷老师……”
我说,“龙珩,你这可真扯淡,符秸干嘛要喜欢一个比她大十四岁的女人?”
“你说的,恋母情节呀!”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继母呢?得让她们来点**的感觉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
龙珩这个人真有趣。喜欢**,还喜欢中年妇女!我说,“好吧,继母的年纪能不能再小点儿,大她十九岁。符秸上初中应该是十三岁,算她爸在死了老婆以后一年再婚,那样的话继母就是三十二岁了……”
龙珩看着淇淋液体里的半颗樱桃。“接着,继母跟她爸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孩在成长的过程中,喜欢上了符秸……”
“恭喜你龙珩,你果然有**情结!”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和龙珩就**擦边球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探讨:照理说继母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能算作**。但所谓“伦”,只要她名义上是你的亲戚,跟她好就算**,何况还是母女这么亲密的关系!……
“那还称得上是双重**。”我说,“同X恋不也是**的一种吗?”
当恐惧摧毁了意志,身体也会随之出现严重的问题。殷数丁时常觉得头疼,胃疼,她强打着精神坐在教师办公室里批卷子和做教案的时候,眼前经常浮起一片又一片凝结黑色血斑。美好的幻觉,不曾降临,死亡的阴影,日渐迫近。
上厕所的时候,殷数丁撞在了厕所隔音墙上,顿时头晕得像要昏过去那样,她弯下身吐得一塌糊涂。胃像做蛋糕用的那种奶油笔,挤一下,奶油就冒出来,再挤一下,奶油再冒出来。她好不容易直起腰,身后有个学生给她递了张纸巾,还问她,“老师,你没事吧?要不要叫……”
殷数丁按下冲水按钮,将纸巾捂在嘴上,走到水池边漱口。她洗了个脸,水将眼泪鼻涕呕吐物全部冲进了下水道。这是教师专用厕所,不过有些学生也会进来。殷数丁看不清墙壁上镜子里自己的脸,头发挡住了眼睛。她用湿的手将头发夹到耳后,拧紧水笼头。
下午的阳光将厕所的地砖染成金色,空气温暖得有些燥热。学生走廊里的喧闹声传到她俩的耳朵里??总不见得进女厕所的是个男学生吧。她虽然一头短发,基本上也不会被误认为男生。男女不同的面部特征,在这个学生脸上体现为不明晰的唇部线条和尖下巴。上课铃声突然响起。
“殷老师,上课了,我先走啦。”
那个学生跑出了厕所,脚步声逐渐远去……过了几天,殷数丁在X场上找一个连续几天不交作业的男生的时候又见到了她。她在玩单杠,很灵巧地一个后翻,稳稳地站住了。殷数丁走向篮球场,喊了那个男生的名字。他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在球场上奔跑着,跟其它穿篮球背心的男生对抗。她又喊了两声,这时另外同学帮她更大声地叫了那个男生的名字。他不情愿地拿着篮球走了过来,桀骜不驯之色让殷数丁觉得很头疼。
“郑楠,为什么不交作业?现在回教室去,把这两天要交的作业都补上。”
“殷老师,为什么我要做作业?”
“因为你是学生。学生的职责是,好好读书。”
郑楠把球顶在手指上转了起来,转得很快。他用另一只手顺着球转动的方向拍,使球在他手中像杂耍似的不掉下来。殷数丁说,“郑楠,我知道你篮球打得很好,但中考的时候体育满分也就五十分。就算你要考体校,也得考过那条分数线。凭你现在的成绩……”
殷数丁知道符秸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她短暂地分了分神,郑楠就把球扔回篮球场中,跑走继续打球去了。她回过头,正好看到符秸脸上没有消失的微笑。
简直就和共赴巫山有得一拼 '本章字数:3488 最新更新时间:2012…01…06 14:0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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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像筋疲力尽的蜗牛一样爬一阵子,停一阵子。堵车对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只能使人心焦,烦燥……”
我听了也很心焦,这进度怎么会这么慢!一千个字里居然我们的主角符秸同学只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我对殷数丁说,照这样子讲起来,我们不会有读者了,要么跑光,要么睡死。“绝对不能这么讲!”我说。龙珩的下巴搁在四指手指指背上,手腕垂着,很妩媚地对我笑。我说,龙珩,给我留个你的手机号嘛。
“我没有手机。”她笑着说。我说我的人生真是失败到家了啊。龙珩改变主意,将她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我把那串数字输入电话薄的时候,殷数丁就盯着我看。我问她有什么好看的,她说我的手机链跟符秸用的很像。“这种挂坠到处都有。你还记得记得关于这个学生的什么事情吗?”
“她很瘦。”殷数丁说,“发育不良。”
龙珩晃着长腿说,我说了是个T吧。她的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我很惊讶。因为这个餐馆的桌子很矮,沙发又不低,我坐着都嫌小,她居然还能游刃有余地翘二郎腿,真是太神奇了。我说,谁说发育不良的瘦女孩就是T了,你把那些青春期胃口大增发育得壮实健硕的T置于何地???比如说我。
“哦,难道你不觉得T胖得像颗土豆很难看吗?”龙珩说,“要削瘦,要冷淡,要有细长的腿和胳膊,笑起来,带一点不染烟火气的天真。”
“理想归理想。长得胖又不是我的错,基因决定胖瘦,我节食饿得晕倒,有些人却吃完早饭吃零食,吃完晚饭吃宵夜,可这样我还是比她胖出一圈,尽人事,听天命,我也没办法啊!”我手一摊,“哦,竹杆T,这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啊?”
龙珩笑了笑不置可否。她说,“轮到我了吧。车子堵住了……殷老师在这辆车上,符秸也在这辆车上。外面下着暴雨,车子里却极度闷热……”
“刚才好像没有说下了暴雨。”我说,“龙珩,你不能乱编啊。”
“我又不是在玩故事接龙。这是我的版本,跟你们俩的当然不一样。雷声隆隆……”
我玩起了手机游戏。龙珩编得要多离谱有多离谱,她居然说车上隐藏着一个恐怖分子,携带了定时炸弹要在市中心制造一起爆炸案,跟一车的人同归于尽。如果没有符秸,殷老师就会被炸成碎片,变成死难者殷数丁。符秸说,城市脆弱如积木,亦如蚂蚁建造的宫殿,很容易就会消失……
“哪来的恐怖爆炸事件啊?”
“抓人眼球。”
“我的眼球才不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异想天开抓住。符秸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
“对,表面上是学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实际上是某反人类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计划那一天,让一个成员上某辆挤得像石榴一样的公交车,以身作则炸死全车的人……”
“妈呀。”
“符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对殷老师动了真情!她从反人类的噩梦中逐渐清醒过来,却发现她的世界即将毁灭??殷老师跟爆炸者在同一辆车上。她背叛了组织,放弃了自己原先的立场,将人肉炸弹揪下车,拆下那人身上的炸弹,扔到了郊外的深山里……”
“你的时间感也太成问题了!”我实在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符秸什么时候知道的这次行动?殷数丁为什么会在那辆车上?如果那是殷数丁每天都要坐的公交车,而符秸又知道这事,那么她事先就应该安排人肉炸弹上去另一辆车上。如果是偶然,那也太巧了。还有,把炸弹拆下来了再跑到郊外去处理?时间有这么宽裕吗?”
“符秸又不是组织的头头儿嘛,她只是一个成员,没有制订计划的权力。她跟殷数丁在车上四目相接的瞬间,第一个想的是两人一起死去不失为厌世者的殉情。但她想起来了,殷数丁不会想死的。”
龙珩罔顾这个版本的各种毛病,说殷数丁看着符秸站在山顶上,将炸弹扔下深谷。炸弹还没掉到底下,就在空中爆炸了……
“不是,你至少编得象样一点儿嘛!这个场景到底有什么逻辑可言啊拜托你告诉我!”
殷数丁安慰气急败坏的我说,“龙珩就是这样的人,别在意。”
符秸回想起同伴们的话,人类,包括自己在内,都应该从地球上消失。让我们投身阴影之中,成为苍穹之上的高贵存在吧。
爱就是滴落在心中的一颗水珠。
殷数丁看着符秸的身影,觉得她很渺小??一来因为她确实很矮只有一米五七。不过,女生这个年龄身高还在增加呢。相比较干净的夜空,她的身体是多么地娇小。殷数丁说,“符秸,你救了一车的人。”
“那是因为老师你在车上。”符秸仍保留着一部分跟组织宗旨契合的思想。“他们被炸死和我无关,我不需要救人。”
升空的星星在殷数丁眼中旋转着。符秸笑起来很像她看到过的一张画,画中的清秀少年站在世界最高楼的顶上,笑容在强劲的罡风中显得势单力薄。他的眼睛,和符秸的眼睛,重迭了。
“老师,最最反人类的暴行不是没有爱,是失控的爱。人肉炸弹在行动的时候,从来不想到生死。如果他也像我这样爱上了一个人,他就会感到恐惧。”
符秸走到殷数丁面前,发现自己比她矮一个头,她拿手从自己头顶上比过去,正碰到殷数丁的脖颈。殷数丁拉过她的手,往山下走去。一路人,符秸突然想起说她还有一堆作业还没有写,而且,也大都不懂。她问殷数丁有没有办法让她明天可以交差,殷数丁说,办法就是我帮你做作业啊。
“殷老师,你不是教化学的吗?”
“可是我也是大学毕业的呀!”
两人回到符秸的家中已经十一点钟了,符秸放下书包??“龙珩你没说她刚才一直背着书包!”“我忘记了,现在补上。她从学校出来就跟殷数丁上了同一辆车,这总合逻辑吧?”??她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作业本和数学书递给殷数丁。她翻了两页,“真是惨不忍睹。怪不得你们数学老师天天在办公室里报怨学生一届不如一届。你连最简单的公式变形都不会!”
“我在算术方面很差,确实。”
符秸打开台灯,两人坐在书桌前,殷数丁把题目在稿纸上做出来,符秸抄到本子上。殷数丁说,“抄错啦!”
“没有,我每天的作业都做得那么差,今天突然每道题都做对了,老师就知道我是抄的了。”
“自作聪明。”
殷数丁轻轻松松地做着数学题,而符秸在做其它作业。她的笔迹不像大多数初中生的字般开始有了潦草的趋势,而仍然一字一划都像小学生般工整,又脱去了粗拙。概括来说??就是符秸写得一手好硬笔书法。殷数丁眼里映满了数字和数学符号,剧烈的恶心感又出现了。
“老师,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符秸看着捂住嘴不动的殷数丁。“那天你在厕所里呕吐……是妊娠反应吧?”
殷数丁深缓地呼吸两下,呕吐的冲动被压制下去了。她看着符秸,符秸转着手中的笔,“殷老师,我听说你没有结婚。那么这个孩子……是准备打掉了?”
不是所有的呕吐都是怀孕的征兆啊。殷数丁想这么说,但她告诉符秸,“我没有必要去堕胎了。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确实很快就向她坦白了。我没有骗她,我真的快死了。在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前,就已经得了绝症。”
出现在殷数丁脑海里的是那个寒雪飘飘的冬夜。一个街角的私人诊所,那里发生的事,决定了她的命运。更重要的是,决定了符秸的命运。龙珩虽然杜撰了大部分的情节,但还有一小部分容易忽略的真实信息。比如,符秸不精于算术。否则,她就不会觉得殷数丁的话得很有道理??我问殷数丁,“你告诉她什么了?”
“告诉她我将要死亡,我得的病有钱也没处治。”
“但还有解决的方法对吧?”
“对,除非有人肯为我而死。”
龙珩X嘴说,一条命,等于一条命,这确实很有道理。我说,只有小学生才会觉得这有道理。“一个杀人狂,他携带机枪在超市里一通扫射,造成十三人死亡,三十人受伤,他会受到什么处罚呢?最重也就是死刑了。一条命抵十三条命,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
“那是现代法律??”
殷数丁,我,龙珩都在想生命有没有运算定理。我率先觉得这样做也太纸上谈兵了。我说,符秸不是什么恐怖组织的成员,龙珩回敬道,她也没跟殷数丁有过任何亲密行为??对,其实我们都同意,只有殷数丁讲的那一段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她是当事人,只有她才知道发生过的事。然而??
然而在殷数丁的讲述里,我没有把握,感受不到符秸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我心里不要说脸了,连个形体都没有。为了建立起她这么个人,我只能编一点具体的事情来唤醒她已经死去的形像。殷数丁告诉我的很有用,我会据此慢慢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顿晚饭不能无休止地吃下去。差不多八点的时候,我们走出餐馆,在街边分手,各自回家了。为了试验龙珩给我的号码是否是真实的,我拔通了她的电话。
“喂?”
“龙珩,是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别耍嘴皮子啦,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啊,是你。”
“明天有空出来玩吗?”
“你太直接了。”
“还好吧。你看我之前还说了两句话作铺垫呢。明天有空吗?白天没空晚上也行。”
“不行,没空。”
“下班后也没空吗?你已经有别的约会了吗?”
“是的。我要在家陪我女朋友。”
“什么?你有女朋友了?”
“是的。”
“……那也行啊,把女朋友叫出来一起吃个饭总行吧。”
“又是吃饭?”
“总得吃饭吧。”
神奇的是,龙珩最后居然答应了明天与我共进晚餐。哎呀,共进晚餐这词听起来真是太浪漫了,简直就和共赴巫山有得一拼!
负面情绪会扭曲人对时间的感知能力 '本章字数:3518 最新更新时间:2012…01…06 14:02: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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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像一只只眼睛分布在她的尸体上。死后,她被人用刀在身上挖了几十个洞出来。僵硬的皮肤已经没有活人那种柔嫩耀眼的光泽了,在灯光下泛着另一种青光。她的皮肤表面好像抹了一层油。龙珩将亮片洒在尸体上,伤口里也掉进了几片……不知为何,这使得伤口有了宝石的质感。但自此之后,龙珩对珠宝一类的东西再也不感兴趣了。
昨天龙珩那样说了,我还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