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行了一礼:“殿下过奖了,本是臣应分之事,若不是劝服了郡主,怕是沈凌一时也难回了。”
李治点了点头:“国书上的条文,多的来讲还是有益的。单是边疆安定,少了许多的生灵涂炭,也是极好的了,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沈凌看了看晋阳,轻笑道:“能在安定的国度中生活,是每一个人的心愿,不光是殿下,就连公主,甚至臣下,也是这样期盼的。”
“只是听说你身上负了极重的伤势,如今倒是好全了没有?若是没有,得且要差御医好好调养一下,否则怕是耽误了与公主的大婚,可是你自己的罪责了。”李治笑着点了点头,便转了话题
61、第 61 章 。。。
。安定,定然是好的,可为了安定,付出的代价必然是很大的,他无法像自己的父皇一样坦然,心中不时地会泛起皇家聚会时那些侄儿的笑脸。
“已经不碍事了,谢殿下关心。”沈凌又行了一礼。
李治在心里略是叹了口气,于私,他多想把沈凌当做朋友一般,可这身份,便似乎注定了他们只能为君臣:“这皇宫之中,也是不便你久留的。纵然父皇已经允了你们的婚事,却尚未诏告天下,惹了一些闲言碎语就不好了。你们姑且谈上几句就好,来日方长,也不急这一时。”
言罢,已经顺着刚才李世民离开的方向大步离去,只忽地,在李世民手指划过花瓣的地方,似乎略做了停留。
沈凌与晋阳看着李治离开,终是松了口气。沈凌慢慢走到晋阳身边,道:“两日一别,于我就像是过了许多日子了一般。我在宫外,不知道宫中事;但是想必你在宫中,也不比我轻松多少吧。”
晋阳伸手与她的手握在一起,幽幽道:“两日前与你一别,我也是今日才见到父皇。这两日,我与新城被罚在宫中抄写金刚经,我知道父皇的心思,他也是拿捏不定,若非他生定了主意,断然不会下旨见你。所以我知道,纵然我再有什么过错,也是他疼爱的女儿,也定然比不上你方才的凶险。他是我父皇,我如何能不了解他。”
并非所有皇子都如你一般幸运,单这一茬,现在却不想提。沈凌只在心中叹了口气,便反手接住晋阳的手,笑道:“这大婚,我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若是我做了你的驸马,将来你便无法全身而退了。后事不知更比现在会艰难多少。”
晋阳也是一笑:“走了这一步,早就不能全身而退了。纵是艰难,有我在你身边,比你一个人,不知道轻松多少。”
沈凌看了看晋阳,又看了看左右,伸手替她紧了紧风衣,便借着这时机,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轻声道:“今后有你在身边,纵然再多艰难,我也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过年,团年,你们懂的。。。。不过放心,不会再断更了。
62、第 62 章 。。。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年团,吃饭,我不是断更,不是。。。甜了没有?甜了没有?
公元645年十二月洛阳
从古至今,但凡近了年关,鸡鸣狗盗之徒也猖獗起来,总是想在往返归家心切的途人身上,找些来年的吃穿用度——于国之昌盛繁荣无关。今年却是比往年少得许多这些人物,一则是新城公主册封,举国皆是减赋减徭,百姓的日子比越发的宽松;再则却是更重要的一点,今年似乎比往年多派了许多军士来往巡查,于这一点,却是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如今洛阳城外,天色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官道上的行人日渐稀疏,若是手中不曾持有通关的文书,那么入夜之后,便无权在外流连。于是这广阔官道之上,更多时候是不紧不慢,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编排着这寂静,那是巡查的军队给每一个行人在传递着安定的信息。
寒风吹打着道路两旁干瘪的树干,似乎每一次摇晃都会牵得人心底随之一抖。
三名风尘仆仆的行人却正迎着这样的寒冷,背负着沉重的行李在官道上赶路,临得近了,才见几人均是做青衫僧人装束,只在僧袍之外披了御寒的衣物。冬日的洛阳,实在是干冷得异常,三人神色似乎皆已经疲乏至极,脚下步履却又似未迟缓半分。
“师傅,距离长安只有半月脚程了,冬日里冷得非常,不如在洛阳休整一下,养足精神,才好回去觐见陛下。”其中一名僧人紧了几步,追上行在前面的一名年岁稍大些的僧人道。
年老僧人自披风中立直了身子,在淡淡地夜色之中,也可看到夹杂着花白的眉毛与长须,细长的眼睛周围布满了饱经风霜的皱纹,却丝毫不能掩饰他眼中闪烁的坚毅。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又看了看四周,微微摇了摇头,面朝东方,合掌道:“辩机,为师要尽早返回长安,译经布道。不如你与师弟两人在洛阳休息几日,再到长安与为师汇合。”
被称为辩机的年轻僧人面色一怔,愧道:“是弟子唐突了,一己岂若大众之愿。”随即紧了紧手中的行李系带,候在一旁。
年老僧人赞许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为宏愿,是为大愿,昔日地藏王之典故正是教我等如是言,如是行。”伸手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信笺极是平整,但也难掩饰被翻阅过许多次的痕迹,经常拿捏与折叠的地方,都磨损了许多。只见信笺之上,工整的几个大字:“大唐三藏法师”六字,且在一旁便是李世民的印鉴。
原来此人,正是西行十九年的三藏法师——时年已经五十岁的玄奘。
只是旁人,哪怕亲如自己的爱徒,又如何能从只言片语,乃至细微动作之中,真的看懂他的心呢?玄奘把信笺放回怀中,目光在三人背负的行李上深深地流连着。这里,都是他从印度带回来的经书,他惟愿可尽他所能,把大乘佛法普授唐人。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耽搁分毫。
长安
“殿下,夜都深了,早些休息吧。”太子妃王氏在书房之外候了许久,本不想扰了太子的兴,然而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李治却丝毫没有要就寝不意思,不得已,入了书房。
李治早已经换下了白日里的储君服饰,如今只着了锦袍,就着近旁的暖炉,仔仔细细地看着奏折,听见王氏的声音,才放下手中所持,转头一看,原来竟已经这样晚了,讪讪笑道:“一时忘了时辰,亏得有你提点,只是该再早些时候,明日早朝,尚有要事。”
王氏听得李治口中言语,虽然并不急重,却把两人之间的亲属别离尽显,心下仍旧如往常一般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温婉如常:“殿下极是,臣妾知晓了。”
李治点了点头,继续道:“近日里宫中的事务实在繁忙纷杂,东宫之内且由你多加注意,父皇前两日问及了萧良娣,如今算来也是四月有余了,若是有闲时,你就多陪陪她。”讲到此处,李治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妥一般,斜眼瞟了一眼王氏,却见她面色如常,只清咳一声,“今日天色也晚了,你就陪本宫在此吧。”
王氏轻轻行了一礼,打道:“本是臣妾分内之事,还请殿下宽心。”转身换了近侍来伺候李治更衣洗漱,在众人不见的灯火长影之中,王氏的面容再不似刚才一样的红润,然而望着被众人拥簇的李治,仿佛所有的哀伤都随着跳跃的灯火闪影消失殆尽。
怜她虽出身太原王姓大家,声名显赫,自己也是一位出名的美人。想当年同安长公主以其美貌推荐给李世民做儿媳妇。
可是一入深宫深似海,哪及寻常百姓家,纵有千般美貌,纵然李世民对这个儿媳颇为满意,曾当着太子,称她两人是一对“佳儿佳妇”。可其中的幸酸种种,又有何人可以知道?过得最初的岁月,如今的太子妃却早已经失去了太子的宠幸,如今所行所言,唯独因——太子妃这一名号吧。
难得脑中偷得一些闲暇的李治,却在脑中不断地回忆着另外一个人,那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女子,那个本是自己名义上的庶母的女子。回想那一日,她手捧水盆跪进,自己终于见得周围无人,便将手伸进水盆里,把水洒在她衣服上:“乍忆翠山梦里魂,阳台路隔岂无闻。”她随即宛尔一笑,道:“未漾锦帐风云会,先沐金盆雨露恩。”在父亲更衣室内,与她凤倒鸾颠,极尽缠绵。
华清池水凉风吹,片片落花难依偎,发髻金钗悬玉坠,弱水三千你为谁。
沈凌着了一件蓝色绣花长袍,颜面上全然看不出往日的颓然萧条,正与同是一身蓝衣的叶良行,坐在自己书房的暖炉旁边。屋外干冷,直要冻到人的骨子里一般,她虽然病已经痊愈,身子骨却还需要调理,这天气,也不敢冒险在屋外闲逛。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喜欢穿白衣的自己,到了大唐,却喜欢上了蓝色的衣物,她曾听人说,那种蓝,代表着浩瀚无边。
叶良行四周打量了一下沈凌的书房,刚刚进来的时候,确实是因为屋外的寒冷,让他来不及对这新居多加欣赏,如今坐得身子暖了些,才站起身来四周看了看,笑道:“你这书房,比沐枫的军帐多不了几样东西,你伯父也就给你添了这么点物事?”
沈凌闻言,也站了起来,走到叶良行身边,就着他的位置看了看自己的书房,这一看也笑了起来:“我刚才也是第一次进来,只顾坐在那,也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看,的确。。。。。。的确是有点寒碜过头。”
叶良行走到窗边,把一盆兰花转到了沈凌的书桌上:“花是好花,不能由着你这么糟蹋了,再则,也不能算是寒碜,顶多算是简洁了些。”说到这里,便打趣道,“还是说,这只是个你的临时书房,他日跟公主大婚之后,自然就有驸马府了。”
“你总算是找到取笑我的地方了,让你笑一笑又有何妨。”沈凌丝毫不以为然,反把叶良行的话口堵住了。
原来前日出宫到昨日傍晚,才过了一日,李治就带了口谕给她,谈的不过是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她最关心的事,就是与晋阳大婚的事。莫说公主,就是寻常百姓也有一大堆的繁冗礼节,她们担心的不是礼节,晋阳的大婚自然有无数人操劳操心操办,唯一需要她们知道的,就是钦天监合下的日子,来年二月初六。
根据李治转述钦天监监正的话:“依沈凌与晋阳公主的生辰,半年之内只有这一天是黄道吉日,下半年则还有一天,若是过了,来后两年两人生肖冲撞,都不能婚嫁。”当然还是可以跟其他人婚嫁的,只要两人都同意。。。。。。
其实二月初六,对一个公主大婚的筹备来讲,都是极紧迫的,但是这一次,李世民好像比谁都急,当即就定下了这个日子,等到李治来通知沈凌的时候,宗正府已经着手准备了。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不知道李世民在急什么,但是对沈凌与晋阳两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第二件,是沈凌的封赏问题,这个她本人倒是不急,李世民也更加不急,说是等大婚以后再行安排。急是不急,沈凌并非不在乎,她已经不是当日那个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去争的人,她早已经开始明白,身处在这个地方,这个时代,什么东西是需要紧紧抓在手中的。
“若是有什么需要增添,你要与本宫说,本宫再与父皇禀告。”李治终于转告完了李世民的上谕,沈凌也终于尘埃落定地即将成为自己的妹夫,他纵然先前对沈凌有过些许怀疑,此刻更多的却是扮演着一个哥哥的角色。
“殿下,臣一门布衣出身,皇家的礼数又怎敢诟病,只希望公主满意,就是臣的福气了。”沈凌这番话,说的是给站在一旁的崔永安听的。崔永安不比自己,跟着自己提心吊胆了这么长的时间,总算是有个盼头了,他们两人自然都知道这叔侄关系之中藏了什么猫腻。随着高林突然告病,崔永安的心里着实是没有底,他需要一个沈凌这一番话来安慰自己。至少,当日在晋阳封地之中,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选对了赌注。
第三件,却是李治的私事。他左右看了看,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再过两日,便是公主的生辰了,她与你分开不过一日,就把算盘打到本宫这来了,本宫已经答应她了,到时候要在父皇面前寻个机会,虽然至多就半日光景,父皇那也不可不应付,你这两日也要好好准备一下,莫要辜负了公主的心意。”
李治对沈凌,心里的情感都是在不断地起伏中发展到现在,晋阳在他身旁哭泣的时候,他恨不得杀了此人;晋阳站在此人身旁,那种无可比拟的幸福,又让他欢喜起来;战场上,他为了自己兄妹差点客死异乡;国事上,他竟以一人之力,换了边塞平和。。。。。。太多了,注定了沈凌与李氏皇族的纠葛。
此刻的李治,再也做不出那日御花园中的东宫太子模样,伸出手,覆在沈凌手上,拍了两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兕子与你一起,做哥哥的才能放心。”一句话说完,双眼竟似乎都有些湿润。
沈凌几乎就要被李治这一句话感动,也几乎都要忘记了在御花园中,自己差点置身怎样的死地,她面前的也只是晋阳的哥哥而已,她忘不了自己,去年的这个时候,是怎样的绝望。用几乎同样大小的声音答道:“殿下放心。”
李治满意地点了点头,哈哈一笑,已经把刚才眼中的阴蔼尽数收敛起来,站起身来:“本宫这就回宫了,自有宗正府会来跟你打点一切。”
崔府上下屋内院外都立刻跪了下来:“恭送太子殿下。。。。。。”
李治提了袍摆,大步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略一偏头,似是用心思索了片刻,才道:“弄个像样的书房,这些日子,怕是来找你的人不少,不能每次都这么多人候在一旁说话吧。”言罢,终于笑着离开了。
这段话直接导致了两个结果:一个是依旧胆小的崔永安被吓了个半死;第二个,则是现在叶良行眼中的书房诞生了。
长安天牢
这里,是长安守卫最森严的牢房,进去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自从李世民登基以来,对死刑的核查远远严谨过以往的朝代,每一个死刑犯,都要经过至少五次核查才能最终定了死罪。既然死刑犯一年尚不出百之右,能有幸进得这天牢的,有能有几人?
可是,这里依旧是守卫最森严的牢房,因为此刻,里面有一个极特殊的犯人——李恪。从十月到现在,只一个人见过李恪,就是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因为他的父亲,大唐的皇帝对他,只下了一个命令,不准任何人同他接触,不准任何人跟他说哪怕是一句话。
在这黑暗的天牢中,在墙外的明媚日光的鲜明对比的黑暗之中,李恪坐在墙角,正细细地看着眼前那只硕大的老鼠,正在他的碗里吃着本该是他吃的东西,或许是觉得高兴了,他甚至笑了起来,一边在嘴里嘟哝着什么,那老鼠好像也一点不怕他,一边“吱吱。。。。。。”地对他叫几声,一边继续享受着面前的美食。
牢房的大门“吱。。。。。。”地一声,就毫无征兆地打开了,李世民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的,是侍卫押解的许多人。
李恪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怔得呆了一下,这天牢里,除了头上墙边那一小点可以通风的气孔,再没有透得进光亮的地方了,他早就似乎习惯了这黑暗。用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才适应了眼前的明亮,可那老鼠,早就已经被这么多人吓得跑得不见了踪影。
李恪嘿嘿一笑,竟似全未注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