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求的,本已经是平常人不敢去想的,难的是,越是艰难,却似乎每次跌倒后他的信念更加坚定。沈凌啊沈凌,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良行,你平日里行遍了南北,总是不在一处停留的么?”沈凌的话打断了叶良行的思绪,抬头之间,却见沈凌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咳。。。。。。”清咳一声,掩饰住刚才走神的尴尬,“那是因为没有值得停留的地方,再美的风景,总有厌倦的一天。”
“那。。。。。。什么才能留住你呢?沐枫口中的你,并非我们眼前这个游戏玩笑的吧。”
“呵呵。。。。。。大丈夫立世,自当有抱负,游历,不过是拓眼界,舒郁结而已。”没有自己欣赏的人而已,或许,沈凌勉强能算得上一个,却依旧并非自己心中所愿。
“能得你的帮助,定然是非凡之人。”沈凌笑了笑,略做停顿,“若是明日我安然度过,你就陪我多呆些时日,也好让我请教请教你的治世之学。”
叶良行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或许,暂时来说,这也是权宜之计吧。
“表少爷。。。。。。表少爷。。。。。。”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从身后急急追来,这才让沈凌反应过来,这声表少爷,原来是叫自己。
“表少爷,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崔福啊!”要不是去年尚且伺候了沈凌几日,这老管家都快要认不出眼前的人了,“表少爷,您怎么瘦成这样了,宫里传旨让府里派人去接您,我到了才知道原来您自己已经先走了。”
“我记得你,崔福。”沈凌笑了笑,慢慢往前走,“太久没回来了,想在路上走走,看看。”
“表少爷,这长安城,您什么时候逛都可以,就今天不行了。您不知道,宫里的旨意一道道地来,老爷急着要寻您回去呢。”
“唔?”可惜,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明天,会得到吗?
在那深宫之中的晋阳,是否也跟自己一样,期待着明天的到来,这预示着她们未来的明天。
沈凌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靴子,缓缓地迈了一步,从这一刻开始,或者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命运与李氏皇族紧紧地关联在一起。这一步,踏入了,便终是退不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回长安了。很快就甜了,大家等着哈。
61
61、第 61 章 。。。
公元645年十二月长安太极殿
“郡主,”李世民把国书交给站在一旁的高文,微微一笑,道:“互通国书之前,朕还想问郡主一个问题。”
“唔?”高芷琪面上似乎是早已经料到的表情,心中转了几转,早已经计较好了说词,无非就是牵涉李恪一案,可是站在高句丽长郡主的立场上,自己并没有错,“陛下请问。”
“嗯,很好。”李世民略为把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高芷琪,嘴角却流露出引人深思的笑意,“沈凌此人,郡主以为如何?”
高芷琪神情一愕,用眼角余光在大殿之上扫了一圈,却见沈凌站在殿末,自顾低着头全似没有听见李世民的问题,这大殿之上,却另有好些人正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一个简单的问题,李世民却并非只想要简单的答案。
一边嘴角上扬,似乎是要把这笑意给每一个人看到。高芷琪先行了一礼,答道:“若是陛下赐她为郡马,高句丽举国定然感陛下之恩德。只可惜,她心中却只为一人。”
李世民捋了捋胡须,他不想去深究这一人是谁,是自己——这大唐的皇帝,理应是每个臣子心中所敬;是晋阳——沈凌不顾生死也要保护的自己的女儿;还是本就是在说她自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问,就变了主导,笑道:“说来,朕还同沈凌有一赌约未完,可这赌约,谁胜谁负,却不易判定。高郡主可否为朕思量一番?”
高句丽有如此长郡主,亦是气数未尽。
敢只身行刺晋阳在前,又与李恪谋逆在后,如今尚只身入朝签订国书。若是换做任意一个唐人,怕是在自己面前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可此人虽只是一介女流,大堂之上,不卑不亢,游刃有余。李世民用余光瞟了一眼沈凌,却同高芷琪所见相同,心下不禁:“最应谨慎之人却最是神游在外了一般。”
高芷琪又行了一礼,道:“臣是外邦之人,怎能妄言陛下国事。但承蒙陛下恩典,若是所知不尽言,便是臣的不是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这赌约倒是简单,赌注却是沈凌之生死,郡主少不得也要斟酌的。赌约即是——沈凌出兵高句丽,是胜了还是败了?”
高芷琪袖袍之中的拳已经握紧,面上却依旧带着微笑,似乎真的是在思考一般。这赌约,她大概也从沈凌那知道一些,可明知道李世民就是要在大殿之上讲出来,要让自己处在唐人的笑话中,她也不能不忍下来。
李世民也在细细地看着她的表情,那是隐忍,却是无畏。这郡主,他日回了高句丽,必然又是皇儿的一大心患。
沈凌败了么?她是败了,都成了自己的俘虏了,难道不是败么?可败了,就是死罪。
沈凌胜了么?若她胜了,便是自己败了,高句丽败了。
高芷琪略为扬了扬眼角,看了看高高在上的靠在龙椅上的李世民,心下不禁一叹。多少年了,多少年只能从画像上看到这个被四方尊为天可汗的中国帝王,在自己终于可以面见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垂暮的老人。与自己心目中的李世民相去甚远。
他,只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吃了败仗的孩子要一颗糖吃而已,可不论自己做何答案,怕是都已经成了他心中需要除去的人了吧。
想到这里,高芷琪的脑中一晃,便是平成当日哭着挽留自己的那一幕。为了平成,自己不得已离开了他;可如今,她也不能确定这路是否能如愿地走下去了。
这一次,高芷琪抬起了头,迎着李世民注视的目光,面上却转做了哀伤:“这一仗,自然是我高句丽败了,非一城一池之得失,是真的败了。沈凌与陛下的赌约,臣已不敢多言。”
话音一毕,四周免不得都是朝臣熙熙攘攘的声音此起彼伏起来。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高文去将高句丽的国书呈上:“胜负本是兵家常事,长郡主也无须太过难过,从今之后,高句丽的国运便同大唐之兴衰相连。朕已经在长安城中赐了郡主一处府邸,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再与内侍监索要。”转头问道,“郡主府邸准备得如何了?”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道:“一应建制,均与我大唐郡主相同,婢女内侍,也已经尽数安排妥当。”
李世民点了点头:“如此,你就与长郡主一同到武德殿,商定封赏封爵的事宜,再着钦天监择个良成吉日。”
待到长孙无忌同高芷琪一同离开,李世民却让朝臣尽数散了去,唯留下沈凌与李治两人。这才把目光认真地放在了沈凌身上看了一阵,从龙椅上踱了下来,同两人道:“与朕一同出去走走。”言罢已经先行迈步而去。
李治也看了沈凌一眼,微微一笑,也跟着李世民出了殿去。
沈凌叹了口气,目光在这太极殿中细细地扫过一周,在这大殿之上,她又一次见证了历史轨迹的偏移,生生地让她恐惧起来,让她不得不竭尽全力。
沈凌跟着李世民父子,却一路在后宫中慢慢闲逛一般,偶尔那两人开口,也尽是不着痛痒的说话。沈凌本就落了几步,只得跟高文走在一处,心里也在纳闷之前伺候李世民寸步不离的高林去了哪,却见高文一直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心下也不禁生出好奇,可碍着李世民就在当前,给高文吃上百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私自跟外官搭话。
就这样走了一会,李世民终在御花园中停了下来,满目的木莲花开,诧得沈凌仿似回了晋阳封地那一片木莲花海之中,竟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在一瓣花上轻划了一下,动作却极是轻柔爱护。
她这一动作,本把一旁的高文吓了一跳,想出声制止,又怕惊了李世民的圣驾。李治也是看得眉头一皱,余光中的李世民也正铮铮地看着沈凌的手指。却又都随着那手指的轻轻滑落,舒缓了下来。
沈凌自己,却随着这不经意的动作,露出了微笑。
“这木莲花,在这宫中,却似不比晋阳公主封地之中开得艳盛。”李世民的声音在沈凌耳旁响起,似乎有些难以觉察的落寞。
“是吗?”沈凌看了看李世民,似乎想证实一下自己耳中听到的一般,却接着道,“公主却对臣说过,这宫中的木莲总是比封地里开得好些。”
“哦?”李世民怔了怔,似乎并没有料到沈凌口中的回复,只得把脸朝向花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真的如公主所言,怕是皇后在这宫中看着朕吧。”自晋阳病重,第一次遇见沈凌,只是一介平民医士,就已经承载着自己多少次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皇儿,李恪一脉,尽数除了吧。”此言一毕,把李治与沈凌惊了一跳,都不知李世民如何在这本就和谐平暖的气氛之中,下得这样一道旨意。
“父皇。”李治急忙上前一步,道,“若是不经审。。。。。。”
李世民摇了摇头,轻挥了一下右手:“审,不过是徒增世人笑柄而已。”
“可是,那些侄儿。。。。。。”李治仍是不死心,继续道。
李世民转过头来看着李治,却并没有如从前一般对他的妇人之仁心生怨气,只是平静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朕就是担心你做不了,所以都替你做了。将来后世功过,无非在朕身上加多得一条而已,而皇儿,必定是一位仁治之君。”
沈凌在一旁,紧皱着眉头,这些话,她都不应该听到的。可如今,李世民却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说了出来。逼宫、弑兄、杀弟他都做过,玄武门当日,李建成与李元吉家中的子孙就已经被灭了个干净,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李承乾、李泰如今看来,却是落了善终了。
“沈凌。”李世民的声音又恢复如初,和煦平静,仿佛刚才下旨处死的那一干人等与自己皆无关系一般。
“在。”沈凌行了一礼,若是自己今日能够不死,那李恪一事,就是李世民给自己的最后一课。
“出兵之前的约定,朕算是你胜了。”李世民转过身,往凉亭之中走去。
“唔?”沈凌一时却来不及反应,今日李世民言行举止为何都与往日有些反常。
李治在一旁拉了她的袖袍一下,方才把沈凌惊回了神,再看李世民,独自坐在那里,面上笑意却是飘忽不定,沈凌心里却是疑惑不减,行礼道:“谢陛下恩典。”
“本不是什么恩典,愿赌服输,贵为天子也不可赖账吧。”高文此刻已经取了果脯酒水过来,李世民取了一盏擎在手中,却只轻轻晃动,不见入口,接着道,“当日你无半分功名官职在手,却敢在朕面前说你喜欢公主。如今呢?”
沈凌抬起头来,看了看李世民,面色却越发沉稳起来,不卑不亢道:“不论何时何地,沈凌对公主的心意都未曾改变。当日长安城内,陛下面前,沈凌身无长物,唯独一命;如今这御花园中,同样是陛下面前,沈凌所有,无不是陛下所给,独属于沈凌的,也唯有这一命而已。”
李世民把酒盏放在唇边,抿了一口,任由这酒水芬香浸满齿颊,缓缓道:“沈凌,朕想杀了你,却怕晋阳怨朕;朕想由着你们,却。。。。。。这公主的心,在哪呢?”眼神看着沈凌,似乎要洞穿他所有的心思。
“公主的心,在大唐,在陛下,在太子。”
“那你沈凌的心,又在哪呢?”李世民放下了酒盏,也放下了这一番长长对话中的淡然,一股压力向沈凌扑面而来。
淡淡地笑了笑,的确如自己所猜想,这一回宫,便注定失去了自由,这大唐天大地大,也只有晋阳身边小小地方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一时之间,沈凌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气氛便硬是压抑到了极点。
李世民却也不急,似乎又恢复了方才的状态,漫不经心地等着沈凌的答案。
李治也坐在了一旁,端着酒盏,目光却在木莲花中流连,只是偶尔不经意地方从沈凌面上闪过。
“父皇。。。。。。”众人却都是被这一声父皇,从各自思绪中扯了回来,却见来人除了晋阳,还会有谁。
原来自今日早朝,晋阳便一直着人打探着消息,后来得知沈凌跟着父皇皇兄却一并到了御花园,也将李世民的心意料了大半,才寻了过来。怕就是沈凌不易在言语中回旋,不经意得罪了父皇,却把将近的好事都毁了。
这一路上,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喜的是估摸着父皇怕终是允了自己与沈凌两人,忧的却是这一步坎过了,以后的路却是益发艰难起来。可这紧要关口,也是只能进得退不得,方只算做走一步看一步了。
“兕子,你怎么来了?”李世民伸手将晋阳拉在一旁坐下,关心道。
“皇儿看今儿个天气尚好,特意来看看这些花儿。”晋阳一面笑着,一面却瞟了一眼沈凌,正遇上沈凌也看着她,眼见目光相遇,沈凌也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哦?”李世民捻须一笑,“怕是担心沈凌故意寻他来了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宫女内侍自作主张了。”
“怎么会呢。。。。。。”晋阳取了酒给李世民斟上,轻声道,“皇儿的心意,父皇自然都懂的。”又转首给李治倒满了一杯,“即便是哥哥,也是极懂沈凌的人。”
“呵呵。。。。。。”李世民把晋阳满上的酒盏一饮而尽,“自小便是如此,被朕宠溺惯了,若是将来为人妇,便不能再如此任性了。”
“即便是为人妇,也始终是父皇的女儿,哥哥的妹妹,又有什么改变?”说到此处,语气忽然一顿,晋阳脸上现出压抑不住的笑意,急道,“父皇,你的意思。。。。。。”
“朕的意思?朕现在什么意思也没有了。本来是想寻个安静地方,同你哥哥商量一下你与沈凌的婚事,沈凌毕竟出入朝中不久,也得好好学学,可你这一来,算是什么事呢?”李世民满脸笑意,丝毫看不出他口中所讲之事与先前此处杀机潜伏之事是同一件。怕是只有在晋阳面前,他才有如此耐心罢了。
“父皇。。。。。。”晋阳此时,也像极了一个在父亲身边撒娇的小女儿,一脸的小女儿扭捏幸福。
“今日也是累了,朕且回宫休息了。”似是禁不住晋阳撒娇一般,李世民脸上的慈爱满泄出来,“等你哥哥回去拟了奏折,再着钦天监选了吉日,便公告天下。”
言罢,李世民站起身来,从高文手中取过给自己准备的风衣披在晋阳身上,转身对李治道:“就依着当日长公主出嫁的规制来办,兕子的婚事,要举国同庆、风风光光。”顿了顿,用极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看沈凌,嘴角挂上笑意,却是继续对李治道,“沈凌在马首山也是有功,既然朕认了他的赌约,便也一并做了赏赐。只是做了驸马不比得之前,边境也暂且安定了些。就与你舅父好好商量一个京中官职,切不可丢了你妹妹的脸面。”
李治也站起身来,笑道:“儿臣遵旨,这就回去武德殿找舅父商量。”
李世民却早在三人的目光之中渐行渐远,只模糊偶尔看到他伸出手指,在径旁的花瓣上划过。
李治走到沈凌身旁,道:“听说你在马首山是被高句丽那郡主俘了,却竟劝得她归顺了我朝。”
沈凌行了一礼:“殿下过奖了,本是臣应分之事,若不是劝服了郡主,怕是沈凌一时也难回了。”
李治点了点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