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这个老匹夫!”李恪重重地一拳砸在案台上。
“哼,你不知天高地厚,现在还来怨什么人!”李元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气定神闲地看着李恪。
“皇叔,你说我什么地方不如那个废物?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子,父皇就如此偏袒他么?”李恪铁青着脸,指节压得发白。
“他是个废物?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李元景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你这次于夜宴之上,是发的什么疯?想要把我们苦心经营这许多年的事业毁于一旦么?”
李恪瞟了瞟李元景,道:“皇叔,你是真的不知道么?母妃说,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本来长孙无忌那个老贼,也算是帮了我们,可父皇却临时改变主意。”
李元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置可否。
李恪顿了顿,见他没有出声,又继续道:“时日已经不多了。”
李元景从最近掠出一丝冷笑,道:“你以为你父皇当真是老了么?自我大哥建成,三哥元吉,再到废太子承乾,顺阳王李泰,哪一个逃出了他的手心?你从小就跟着我在军中,可见我有些许越轨?筹谋大事,定然心急不得。”
李恪不以为然:“皇叔今日大殿之上,又为何阻拦我?”
李元景用手指捏了捏鼻梁:“我不阻拦你,你就坐不在这里了!你看见了么?陪太子出征的,是俩个什么人!”
李恪顿了顿,道:“褚遂良自是必然,当日也有他的一份旧账,至于郡公?”他微笑起来,满含深意地看着李元景。
李元景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今日再同你讲一次,这件事,万万急不得。时候已经不早了,你父皇要你即刻回封地,我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再不走就要惹他疑心了。”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返回封地,少与高阳巴陵两人密信来往,这些把戏,你父皇指不定已经知道了。先前是因为你们都还按捺得住,也没有说到一些大罪的事。此次回去,就不同了。辽东那边,李道宗你万不可求,求之则永无翻身之日。你若是还把我当做皇叔,就听我这一次。”
李恪一席话听完,心下沉思少许,猛地大惊,这。。。。。。才明白起来李世民安排此两人同去的含义。
“振威校尉沈凌,参见大帅!”
“振威副尉沐枫,参见大帅!”
一身轻甲的张亮,坐在主帐之中,眼见着面前的两名年轻将领。沐枫,他以前在李绩的军中,是见过的。沈凌,更是自己离开长安时的一位朝堂风云人物。此刻再次相见,仍是面对自己不卑不亢,面色沉寂,似乎心若止水一般。心里有些赞许,点头道:“两位将军连日急行军,辛苦了。还是先下去好生休息一番吧。”
沈凌行了一礼,道:“末将急行军,正是想争分夺秒。况且,我军三千兵士,杀敌心切,还望大帅成全。”
张亮略为一愣,心里有些不快,自己本是善意,却被这个年轻人顶撞。面容已经有了些许不自然,冷道:“你不需要休息,你的兵士也不需要么?战事急切,更应该关心自己的兵士才方能为将。”
沈凌身形不动,面色不改道:“我三千兵士均在营外待命!”
张亮已经有了些许怒气,沉声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沈凌这才站直身子,道:“请大帅准沈凌所部,取道新罗,奔袭高句丽。”
张亮眉头一皱,双眼在沈凌面上打量许久,道:“取道新罗,奔袭高句丽?是否太过激进?”
沈凌转头对沐枫略为示意,就见沐枫从身上取出羊皮图纸,这是他与沈凌之前就校对过的,上面尽数标明了各处行军与作战目标。
张亮伸手接过,神色越发凝重,目光不时从面前神情自若的沈凌与沐枫身上瞟过。过了一会,将图纸合上,交还给沐枫,叹道:“你请战孤军杀入敌后,勇气可表。可一旦如此,到与大军汇合之前,都难有后援,你太过冲动了。”
沈凌咬着牙关,道:“机不可失,时不我待。高句丽也绝不会想到这层,若是成功,可与前军首尾接应,一举击破其主力。”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之上,“金山易守难攻,若是等高句丽十万大军回撤此地,恐怕要耗战良久。”
张亮皱眉道:“本帅自然知道,只是边境尚不平,若是借道新罗,高句丽势必袭我身后,到时候就腹背受敌。”
沈凌笑道:“正是如此,末将愿率所部三千士兵,做先行军。”
张亮摆手道:“联军兵力数倍于你,我听说过你曾经对陛下立下的军令状,可是战场之上,意气用事是不行的。”
沈凌向前一步,道:“末将所部,不善攻城。况且末将既然已经跟陛下立下军令状,大帅多做托辞,是否想置末将于死地!”
“你!”张亮猛地一掌拍在案上,目光直盯着沈凌,过了少许,苦笑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啊,我也被你激了一下。罢了,我也再没有理由阻拦你了。粮草辎重,你派人自行领取吧。”
沈凌躬身行了一礼:“末将谢过大帅成全。”随即与沐枫转身出帐。
“等一下。”张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凌的手搭在掀开的军帐上,张亮略为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身后传出,“他日金山会师,本帅再与你把酒相叙。”
沈凌的身形一顿,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掀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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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破敌 。。。
沈凌站在晋阳封地的木莲花圃中,身上已经脱去了铠甲,换做平日里常穿的蓝色纱袍。她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那,看着面前的晋阳的背影。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已经初春了,那些木莲依旧妖娆得不成样子。就在这和煦的日光下,晋阳缓缓地转过身,两行清泪挂在那憔悴的脸颊上:“长凌,你为什么要骗我?”忽地又猛然自顾摇头,“你不是长凌,长凌是男子。你是女子,女子。。。。。。”忽然语气直转,哭喊道:“你只是个骗子,罪犯欺君的骗子!”
沈凌似是被天雷忽地劈中一般,双腿钉在原地不能动弹,她心里剧烈地抽痛着,想要发出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喊不出话来。。。。。。
“将军!”
一声低喊在帐外响起,沈凌猛地一惊,翻身坐起,才发现轻衫尽湿,原来竟是梦境。她顾不得再多做回想,披了件袍子在身上,问道:“什么事?”
沐枫一手掀开军帐,已经是重甲在身,沉声道:“有敌情!已经传令全军戒备。”
“什么情况?”沈凌也听见了营地里压抑地喧哗,不时有脚步声匆忙地来回。
“应该是高百联军的先锋军,探子回报,约有千骑。”沐枫拿出随身的图纸,“这里地势并不开阔,正适合我军发挥阵法势力。末将认为,应在此处设伏,全军后撤一里。”
沈凌点点头,仔细在图纸上看了看,道:“骑兵各自隐匿,依信号行事。你率部众后撤,此地由我主持。”
沐枫急道:“将军是主将,理应由末将在此!”
沈凌摇头道:“这是我率军第一次迎敌,临战经验不如你。你对阵法已经非常熟悉,由你坐镇,我才能放心。”顿了顿,凌然道:“此战应尽力全歼敌军,不可让后方联军得到消息。”
沐枫略为迟疑了一下,紧接着道:“得令!”
沈凌手里紧紧地拽着缰绳,伏在马背之上,在不远处,甚至连她也不知道的地方,有二十名跟她同样姿势的骑兵正隐匿着。训练有素的战马,丝毫没有被这诡异地沉寂影响,在黑色轻甲的包裹下,跟自己的伙伴一同在等候着。
几名探路的骑兵从原本沈凌的营地上穿过,不多时,马蹄声就消失不见。
沈凌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有沐枫在,她应该可以放心。
越来越近了。。。。。
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让沈凌的五官感觉都异常灵锐起来。
更近了,马蹄声似乎都让向阳有了共鸣。。。。。。
再近一点,越近,越好!
“嘣。。。。。。嘣。。。。。。嘣。。。。。。”沉闷的黑火药夹杂硝石引起的炸裂声,突然在平地上引爆。
高句丽的战马在不断地嘶叫着,瞬间已经是人仰马翻。混乱的队列中不时传来士兵的惨叫,隐没在暗处的唐军骑兵,坐胯着早就对这种爆破声以习为常的坐骑,拉开弓箭,目标直指高句丽军中的火把处。
沐枫环视一下周围的部属,他们都整装待发,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命令,一双双眼睛冒着嗜血的光芒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刚刚解决的几个喽啰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杀敌欲望。远处,隐约传来交相消长的马蹄声,他把手按在腰侧的刀柄上,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前方。
“咻。。。。。。”明亮的烟火拖着撕裂长空的破音划向天际。
沐枫猛地把横刀抽了出来,大喝道:“五人列,进攻!”
“扔掉火把!扔掉火把!”韩成一边试图稳住□战马,一边发号施令。一切都太过突然。
训练有素的高句丽骑兵竭力从慌乱中清醒过来,企图稳住阵形。可惜率部赶到的沐枫没有给他们机会!
换做进攻五人队列的士兵,转瞬之间已经冲入了高句丽的军中。五人队列,相互掩护,配合行进,受到惊吓的高句丽战马早早地把身上的骑兵摔在了地上。不断地被唐军收割去了灵魂。
“全军撤退!”韩成的声音在混乱的厮杀中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依照着计划,沈凌所率骑兵已经快马绕到了他们身后侧方。毫不拖泥带水,迅速组作两人组,架设熟悉的机弩。有稳住阵脚,试图逃走的高句丽兵士,逃过面前的唐军,却再也逃不过身后的弩箭。。。。。。
“王上!。。。。。”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已经穿透了韩成的喉咙,他低下头,喉间发出奇怪的汩汩声,鲜血从嘴和鼻子里象喷泉一样涌出,他似乎在仔细地观察射穿自己咽喉的利箭,然后慢慢举起手徒劳地企图拔出它,手刚刚抓住箭羽,身体却轰然摔下马来。惊得围成一圈的高句丽士兵连连后退,终于有人绝望地哭叫起来:“将军战死了!”
沈凌靠在树旁,强忍着胃里的翻滚,看着士兵在整理战场。他们,必须要在高句丽大军来临之前,尽力掩盖刚才发生的一切。
太血腥了,沈凌用横刀支住身体,才能勉强维持着。握刀的手抖得厉害,指节都压作了灰色。她见过尸体,解剖过死人,也看过人由生入死。却没有一刻有目前这样害怕过。她知道战争的残酷,也幻想过直面的惨烈。
是的,她害怕了。一千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她面前消失了。在她眼中,不管是高句丽人,还是唐人,都是生命而已。
沐枫缓缓地走到她身旁,递给她一只水袋:“喝口水吧,会好受些。”
沈凌扬起苍白的脸孔,艰难地裂出一丝微笑,接过水袋,大口大口地灌起来。
沐枫也拔开一只水袋的塞子,吞了一口,缓缓道:“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是对阵高句丽。那次,比这次要惨烈得多。没有人是天生的杀手,但是战场的残酷只会让你的意志越来越坚定。”
沈凌伸手把水袋扔在脚下,胸腹之间的透心凉也把她的情绪冰冻起来,道理,她都是明白的。
“点算伤亡没有?”沈凌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轻伤十五名,重伤、阵亡均无!”沐枫的眼睛里终于换做了炽热,语气毫不掩饰地兴奋。这样的战报,虽是以多胜少,但却是以步兵对骑兵,“杀敌一千又三十五名,未逃脱一名。”他从来没有打得如此酣畅淋漓,用如此轻微的代价换取全歼敌军的胜利。
沈凌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没有表现出相应的喜悦,理了理思路,道:“如果有缴获的战利品,都分与士兵,受伤的,你酌情多分一些。至于我那份,不用留。以后也均是如此。”
沐枫看着沈凌,并不做声。他似乎觉得沈凌就应该与众不同地行事,如果不这样讲,反而不是他所认识的沈凌了。
沈凌看着依旧忙碌的士兵,叹了口气,道:“沐枫,多分些吧,也不知道谁能从这里回去。”
沐枫点了点头:“将军不用太过担心,这一支是朴浩志的先锋军。”
朴浩志么?沈凌捏了捏鼻梁,高句丽大军的三位将军之一的朴浩志么,那么,金作夕跟柳再生,你们在哪呢?
“沈凌取道新罗,想要奔袭高百联军?”李世民坐在殿上,面色看不出喜怒。
高林在一旁捏了把冷汗,道:“这个沈凌也太不更事了。”
“呵呵。。。。。。”李世民忽然笑了起来,弄得高林有些莫名。
只见李世民站起身来,在殿下走了个来回,又笑道:“张亮那么谨慎的人,不知道沈凌用了什么法子激他,才准他做这样的事。”又停了一下,继续道,“真是做了朕也想做的事啊,有意思,有意思。”
高林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可是,沈凌带去的,可是三千我大唐子弟兵。。。。。。”
李世民瞟了他一眼,笑骂道:“代价虽然大了点,但是朕希望是值得的。”
高林诺诺道:“是。。。。。。”
李世民接着道:“莫说三千,给你三万,你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高林看着李世民的侧影,忽然心里有些后悔,把沈凌让给崔永安做了侄儿,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李世民又在殿下走了几步,扭过头来,看着高林,道:“说吧,晋阳去哪了?”
高林躬身行了几步,取出一本奏折,道:“刚本就想呈给陛下的。豫州刺史魏叔瑜上奏,说是在返回封地的路上,无意中见到了晋阳公主,劝公主回宫,公主却不答应。只能依照公主的旨意,一路护送到太子那了。如今正在豫州府停留,特来向陛下请旨。”
呵呵,皇儿,你可真的是去找你哥哥么?李世民转过身,回到塌上,道:“跑了那么远,晋阳还能乖乖回来么?让太子好好照看她。至于魏叔瑜么。。。。。”李世民想起了魏征,其实这些年,他于魏征是有些悔意的。却又想起了刚才那个胆大包大的沈凌,顿了顿,道,“让他准备些人,好好照顾公主,太子带去的,都是要去战场的人。晋阳身子娇弱,比不得他们。”
“太子殿下!京城急报!”一名传令官急切地在府外通报。
李治坐在豫州刺史府里,接过侍从递来的急报,看也不看,顺手放在一旁,他转过头,略有些恼怒道:“晋阳,你看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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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相见 。。。
原来晋阳得知李世民准许了李治北上的消息,一反常态地安静呆在寝宫里。这回她可多了个心思,没有去向李世民请旨,料想请也是不许的。连李治临行前试探了她几次,都没有露出一点声色。可李治前脚刚从长安出发,晋阳后脚就在陪衡山公主游玩的时候溜走了,还给她留了便信,说明自己是去跟随太子北上。衡山回宫以后被李世民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抄了百次金刚经才算作罢,直气得衡山后悔没有跟着晋阳一块跑掉,她可郁闷地是,平日里端庄温婉的姐姐,什么时候连自己也算计上了。
晋阳带着平儿,她身子不行,就算是心急如焚,雇了马车赶路,却也不敢行得太快,那股子颠簸劲儿,恐怕没去到辽东,就得把她抖散架了。顺着李治的去向一路追赶,虽说是换了平凡装束,却终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出了太原府没有多久,就在官道旁边的茶肆里撞见了返回豫州的魏叔瑜,被当场揭穿,却没有踢破她的身份。
魏叔瑜自在荆王府见过晋阳之后,朝思暮想的也便就是她了。又怪自己即刻就要返回豫州,更难得再见她一面,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又想到先前衡山公主与自己哥哥叔玉的婚事,心里更是难受。哥哥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