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那么,何涛的死因你总该知道吧?”晓冰不说话。“这就是说,知道。那,是谁造成的这一切你肯定也知道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把罪犯送到他该去的地方——监狱!但这事必须要由当事人来做……何涛的父母都在外地,北京只有你一个亲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现在还没心思想到这些,于是我替你想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该出手时就得出手,政府不也一再号召我们要做一个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吗?……”
晓雪气坏了,刚要推门而人,里面又说话了。
“你是当事人,你应当向罪犯提起公诉。”她语气越加热切道:“如果你觉着麻烦,我可以全权代理……”
晓雪“砰”地推开了门。女人回过头,认出了她:“你?”“想不到你这么狠心!”“关你什么事?你来这里干什么?”“我曾经非常同情你,曾经想跟姜学成好好谈一谈,为了你。看来我错了。”
女人忽然明白了,大叫:“原来……原来那个第三者是你!”晓雪命令道:“出去。”
女人一笑:“你走我就走。”
晓雪指指晓冰:“你看看她这个样子,想想她刚刚受到的是什么打击。在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够忍心、能够忍心为了自己的事来打扰她、利用她……”
“你不也是同样吗?”晓雪一时没有明白,也没有心思深究。她往外推她:“好了,其余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请你离开。”
女人把晓雪的手扒拉开:“我走了,你好在这里做她的工作,让她不要起诉姜学成,对不对?……”
晓雪明白了,她愤怒无比,故意道:“对。”
“想保护你的心上人儿?”“对!”“看来你们是真的了?!”“对!!”
女人惊怒:“你,你!”她猛地向晓雪扑了上去,“看我今天不撕烂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一手揪住晓雪的头发,一手去抓她的脸——那张她丈夫看中的脸。晓雪两手抓住对方伸过来的手腕,用头往外顶她。
女人一脚踢中了晓雪的膝盖,晓雪疼得弯下腰去……受慷的晓冰看着她们,神情茫然。女人乘胜追击,将晓雪扑倒在地。两副尖利的红指甲向晓雪脸上伸去……就在这时,女人忽然凌空而起,仿佛港台影视里的女侠。晓雪坐了起来,她看到了钟锐。
钟锐揪住女人的衣领将她从晓雪身上拉开,然后向门外推去。女人挣扎着不肯走,但已身不由己,她在钟锐的手中扭动着:“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钟锐一言不发,一直到把她拉下楼梯,“以后不许你再来骚扰夏晓冰!”“你是她什么人?”“哥哥!”屋里,姐俩静待骚乱声远去、消失。
“她是谁?”晓冰转过眼睛看着姐姐。
“不是谁。跟我们没有关系。”
“噢。”晓冰不再问了。
看着妹妹的样子,晓雪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几步走过去,跪下,把妹妹紧紧地楼在怀里。晓冰不拒绝也不响应,任姐姐抱着,无知觉般。
晓雪忍着泪:“晓冰,回家吧,一人待这儿妈妈不放心。”
晓冰摇摇头。
“要不,我在这陪你。”
“不要!”晓雪流泪了,“晓冰……”
“不要!!”
钟锐回来了。
“晓冰,现在我让你自己待在这儿,但你得答应今晚回家去住,一会我来接你,好不好?”晓冰点了点头。钟锐示意晓雪一块儿定。晓雪走到门口又回去,拿起进门时随手放在桌上的一个塑料袋交给晓冰。这是她去何涛病房床头柜里收拾出来的东西。
好不容易人都走了,晓冰拉过塑料袋,里面是何涛住院前穿的那套衣服,没有洗过,尽管已经沾染了浓重的来苏儿消毒水味,仍掩盖不了何涛身上那待有的气息。晚冰深深地把脸埋在衣服里嗅着、蹭着。一个硬硬的东西赂了她的脸,她急急地翻找,在裤兜里发现了一串钥匙,其中有一把异常地小巧。她回想起了那段对话:——还上着锁!里面是什么?——隐私。
——我也不能看?——尤其是你不能看。
——明白了。是从前别人给你的情书。可惜她们都是历史,只有我,是现实。——对,只有你。
晓冰把小巧的钥匙捅进了箱子上那把小巧的锁里,“叭”,锁开了。
这是一个衣箱。晓冰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其中有一件是何涛最常穿的T恤,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何涛穿的就是它。
晓冰动作很急地接着往下翻。
只剩最后一件衣服了。除了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晓冰欲哭无泪,她把拿出来的衣服重新往箱子里面收拾。在挪动箱内最后那件衣服时,她的手感到了异样。她急急地把衣服拿开,看见了箱底的一个日记本。
晓冰拿起日记本,打开。里面的宇很漂亮,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墨水的颜色也深浅不一,有时一日记好几页,有时只有几个宇。晓冰心急跳着向后翻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我终于找到了那个我梦寐以求的女孩儿。
——她叫夏晓冰。
今天,她把她的手交给了我。我拉着她的手,她也拉着我的。这是爱情是信赖,更是责任是承诺。从此我们将手拉着手走,走,走,直至生命的顶点……
已经很晚了,何涛小屋的灯依然亮着。晓雪和钟锐等在楼外,晓雪坐在楼口台阶上,趴在自己膝头上睡着了。钟锐脱下自己的衣服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第十七章
夏家出事后,钟锐几乎全力投入了进去:先是为何涛的病,然后是为何涛的死,还有何涛双亲的接送安置,以及向何涛的遗体告别,送葬等等……其间的琐事干头万绪,这个时候,家里没有个男人根本不成。惟—的男人——至少钟锐认为他是夏家的男人——姜学成,由于自己麻烦重重,有时反而要牵扯别人的精力。就在这段时间里,钟锐的公司出了事。
OLTP推上市场后滞销,经调查,是正中电脑公司的一个性能与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产品VLD已经先期占领了市场。
钟锐把谭马叫了来。
“谭马,我们都清楚,方向平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OLTP,除非他拿到了核心资料。公司里掌握核心资料的只有你和我……”
谭马不说话。
“他给了你多少钱?”钟锐轻声问。
“……十万。”
“才十万?”“对!他要给我二十万,还有干分之二的分红!”“你没要。”“不能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我买了套房儿,我们得有一个固定的没人的地方待着,天眼瞅着冷了。噢,最近我认识了个人儿,应该说是早就认识了,小学同学。”
钟锐叹口气:“谭马,这不是正路。”
“是近路。”
钟锐拿起电话:“找方向平!”
方向平公司里一派生气,为用户安装VLD的人员忙得不可开交。钟锐来电话时方向平正在跟人谈技术合作的事,但他还是决定推开一切事情与钟锐会面。他渴望那个想象已久的场面。
钟锐背靠切诺基车身而立。“刷,刷,刷”,一个穿黄马甲的女工正在扫落地的秋叶。晚霞渐渐隐没,夜幕将至,天边一片深紫,路人行色匆匆。不远处,一个生意清冷的卖煎饼果子的小贩几次试图对钟锐微笑,终因对不上眼神儿而作罢。
黑色的大宇车急驰而来。钟锐挺直了身子。
方向平神采奕奕。“你好,钟锐。”他伸出了手。
钟锐没接这只手,而是把一张软盘递过去,“你们的VLD。说吧,怎么回事?”“你身上没带录音机吧?”钟锐没明白:“什么?”方向平大笑:“玩笑玩笑。你的为人我清楚。那么,我也以诚相待——正如你所知道的,都是事实。”
“你不觉着这么做有点卑鄙?”“绝不是你所想象的‘卑鄙’。我无意搞垮你,只是想强大自己。什么是竞争?这就是。钟锐,你的失败在于你过份倚赖自己的一技之长,而竞争所需要的,是综合能力。”
看着方向平自鸣得意的狂妄,钟锐把原本想说的话收了回去。这种人,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痛痒。
“谢谢指点。”钟锐说罢、转身走开。
方向平觉着兴犹未尽,他又在没有对手的原地陶醉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
周末,要下雨了,外面晌起了雷声。公司在开会,谭马的位置空着,钟锐在主持会议。
“OLTP销售情况不好,主要是因为有人采用不正当手段,盗取了关键技术,抢先占领了市场。但请大家相信,这只是暂时情况。公司工作按原计划进行。……目前的困难是,OLTP销售受阻,造成资金紧张,广告及AT项目的开发都面临资金问题。困难很大,但肯定是短期困难,因此,我想发动大伙集资以度难关……”
“集资可不能白集啊。”一个人忧心仲仲地说。
“高利率。”
“如果万一……”
“没有万一,请大家相信我。”钟锐说着掏出一张存折,“我个人现在就这么两万块钱,先带个头。”
众人表情严肃起来。
一人探头进来:“钟总,谭马回电话了,说他有事,不能来。”
钟锐呼谭马。
谭马与一个高大的女人从一辆高级轿车上下来,车前是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餐馆。门童殷勤地为他们拉开门,称女人“于总”,称谭马“谭先生”。
“五子,叫大厨给我们弄点吃的。”女人边走边吩咐迎出来的一个小胖子。
“您想吃点什么?”小胖子迈着碎步扭脸看着女人的脸问道。
“你想吃什么?”女人扭脸问谭马。
谭马显然还不习惯这种阵势,“随便吧……”
“随便。”女人对小胖子说。
“送到您办公室?”女人看了一下因已经过了吃饭时间而显得空旷的餐厅,用目光征询谭马的意见。谭马不愿给人添麻烦:“就在这儿吧。”
二人捡了一张四人的小餐桌坐下,一个小巧的女孩儿过来为他们倒茶。
“娟娟,中午生意怎么样?”“光我就翻了三次台!”“包间呢?”“晚上的都订出去了!”女孩儿走后,谭马感慨道:“跟你比,我们这些男人都白活女人摆了摆手:“你往电脑前一坐,我这么大个,马上觉着矮你半截……”
“我们挣的那可真是血汗钱。”
“这地方,耗费了我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
“那你也值了,这是你的宫殿,你是这儿的女皇明。”
“你要是愿意,我让位。”
谭马感动了,他掩饰地开着玩笑:“不成!那人不得说我傍大款啊!”女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完了,认真地道:“潭马,咱们一起干吧,别犹豫了,嗯?”面对热情而真诚的眼睛,谭马不再开玩笑了。
呼机响了,谭马看了看,这次是钟锐亲自在呼他。女人把手机递了过来。谭马回电话,拐弯抹角地说了许多之后,他对钟锐直言了:“……我想尝试做一点别的,对不起,老钟!”女人眼睛一亮。
钟锐心情沉重地放了电话。
晓雪送丁丁进了幼儿园匆匆走出来时,听到有人叫她,她一回头,见是姜学成。
“你?!”“我一大早就起来了,其实压根就没睡着。好容易盼到天亮,到你们家时,已经没人了,我就又到这来了。……晓雪,你,你们家人,能原谅我吗?”“这是个意外事故……”
姜学成小心地看看她的眼睛:“你该上班了吧?”“不,不用去了。”
“周艳留下了?!”
“……我得尽快找份工作。”
“我有个病人,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我马上跟他联系!”“你别管这些了,快去医院,万一有什么事找不到你,错上加错!”姜学成凝视晓雪片刻:“你永远是先为别人着想……”一阵风吹来,把晓雪的——络发丝吹到前面,姜学成那么想为她拂上去,手心都出汗了,也没敢。他已经失去了以往的自信。停了停,他说:“你回家吧,等我消息。”
消息,好消息来得那么快,快得连姜学成都感到意外。他打电话通知晓雪时开心极了,这些天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不光一口答应,晚上还要请我们吃饭。我去你家接你,七点。”
“吃饭我就不去了。”
“他请你去。池巴经知道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说罢姜学成放了电话,深深地吁了口气。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脑后轰然响起。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忘不了唧唧我我?”不用回头看,甚至不用靠分辨声音,他就可以断定来人是谁。她永远把“卿卿我我”说成是“哪卿我我”,姜学成从来不纠正她,奇怪的是,别人也似乎没有纠正过她。
姜学成首先庆幸的是,此刻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医院不远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下子送来了三个外科急诊,医生们都上手术台了,在家休息的也都被打电话叫了来。
“这么好的医生上不了手术台,真可惜啊!”他漂亮的妻子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边说边摘着用来防晒的白网眼手套。姜学成一声不响。
“那女孩儿真可怜。看他们家的样子好像正准备办喜事……”
姜学成心里“嗵”地一跳:“你去了?你要干什么?!”“关心她,帮助她,告诉她她应有的权利。”
“卑鄙!”“你没有把柄我再想卑鄙也没辙……本来是致残,现在嘛,是致死,你有可能被取消医生资格啊。四年的大学,两年的硕士,多年的'陆床经验,就这么……”姜妻把摘下的一只白手套向空中一挥,“完了?还有你当了一辈子工人的老娘者爸,一颗心全在你身上了,可怜啊。”
姜学成紧紧盯着她。妻子笑笑,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摘着另一只手套,“你的事迹已经上报到我爸那儿了。怎么处理,我想,医院会根据上边的意见。昨天我回家,我爸说,学成要是这么着给处理了,太可借了。问我什么意见。我说,反正他也要跟我离婚了,您就看着办吧……你说的不错,我爸不会为了我拿他的事业去冒险,但要是有机会,他还是很愿意帮帮他女儿的!”她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四目相对。妻子突然冷笑一声,站起来转身离去,高跟鞋“答答”地远去。姜学成半天没动,汗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涌出。
床上摊了一床的衣服,已经侠六点了,晓雪仍没决定赴宴时穿什么衣裳。钟锐倒是按时赶到的,丁丁欢叫着扑了上去。今天晚上妈妈有事,爸爸带他出去玩儿。钟锐带丁丁走到门口,又站住了:“要不要我送你一段?”“具体去哪里我还不知道呢,他……姜医生七点钟来接我。”
“这事有把握吗?”“应该没问题,那人的命是姜医生给的。”
“那事,你下岗的事,应该跟我说一声。”
“我跟谁都没说,是他,姜医生主动问的我……”
钟锐沉默了。
姜学成一直目送钟锐带着丁丁开车走后,才低着头从楼角拐出来。自从发生了那起事故后,他就不知不觉地采取了这种走路姿势。
搂到了楼门口,突然,他看到了一双熟悉的脚。他拾头,他的妻子赫然站在面前。
“你到底想怎么样!”姜学成叫道。
“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你没有这个资格!”“受害人的亲属有。刑满释放后,你就不可能再干医生这一行了,至少,没有哪个大医院敢收留你。”
姜学成彻底绝望了:“好好好,你有本事,随你怎么样吧。”
姜妻挡住他的去路,“还是要去她那?”姜学成不响。姜妻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柔和:“学成,人都说你聪明,我看你真是,笨透了。为什么就不想想,我一天到晚跟踪你,苦口婆心劝你,为什么?要于什么我干就是了,没有必要事先来通知你啊!”姜学成抬起头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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