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月在一声炸雷中猛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吸了口气。整个鼻腔胸腔颅腔没有一个不在闷痛,但确实比之前好得太多了,起码没有那么难以忍受,让人勉强睡得着觉。
这是哪儿呢?李子月睁开眼睛便想。好像是医院,有一丝消毒水的味道。看来,还活着。
屋里又黑又静,出了窗外的雨声,还能听见耳畔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李子月艰难地侧过头去,眨了眨眼,待得看清楚睡得七仰八叉的卢晓,这才觉得自己真真正正是逃过一劫了。张开嘴,却喉咙干痛异常,发不出一丝声音。
此时护士推门进来,给李子月换吊瓶,见她醒了,打开了床头灯,客气地问:
“你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李子月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像刀拉过一样,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全身大面积脱水,现在正在恢复,王副院长说,如果你醒了,让我第一个告诉她。你现在觉得还好么?”
李子月轻而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斜眼瞟了下卢晓,又一脸询问地问这个护士。
“你在担心她呀!没关系,她没事。这姑娘有点死心眼,我都说了你没有生命危险,她偏要没日没夜地看着你,三天没睡觉了,这会儿可能是坚持不住睡过去了。”
李子月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暖意,似乎自从奶奶死后,这样照顾她的,就只有卢晓一个了。当然,之前也没经过这么大的波折,看不出各人是怎样的。除了卢晓以外……就只有师父。没来由地,李子月自从见了卢晓,就总是想起自己的师父,想起她生前的音容笑貌,还有本来以为已经忘记的那些时常千叮万嘱的话语。
经过一场大病,李子月刚睁了下眼便觉得无比疲劳,暗叹怎么自己的身体变得这般不堪一击?
护士看懂了李子月的意思,将卢晓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为她盖上被子脱了鞋。李子月一脸感激。
“我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按墙头按钮,我知道这对你比较艰难,但是我还有很多病人要照顾,不能守着你。”
李子月闭了下眼睛表示明白了,护士关灯出了门,她便想起费萌柳卓他们。如果她的获救不是巧合,那么他们的境况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只是她担心李贺——任何一个小的差错,都有可能导致李贺送命,如今没了她护着,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她想了想,累极又睡去了。
卢晓直到第二日正午才醒来,心想好像忘记定闹钟了,睁眼一看才是十二点十五,顿时欣喜,心想说睡十五分钟,还真只睡了十五分钟。再定睛一看日期,咦?二月二十九号?难道是她记错了?二十八号哪里去了?
难道是睡了二十四个小时不成?卢晓一骨碌爬起来,第一眼就望向李子月的心电图,见还有平稳的跳动,这才松了一口气。待看向李子月,却见她微微睁着双眼,一脸笑意看着自己。
“呀!你什么时候醒的?”
李子月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昨天夜里。
卢晓递了一杯水过去,李子月将水含在嘴里,动动喉咙便像刀子割,皱着眉咽下了一口水,疼得她全身发抖。
“医生说你得多喝水,疼也得喝,如果不多动动,你喉咙里的伤口容易粘连,到时候说话声音会难听的。”
李子月又艰难地喝了一口水。
“真乖,来,再喝一口。”
李子月顿时一脸怒意,真乖?一个二十四岁的女人对着一个二十九的说真乖?这辈子,除了亲人之外,只有师父和她说过这俩字,师父可比她大十岁呢!
卢晓自知失言,只好沉默不语,好在李子月并没有真生气,只是不满,竟是强忍着将一杯水全喝了。
我想坐起来。李子月用唇语无声地说。
卢晓摇了摇床把手,将李子月支了起来。李子月甫一坐起,便感觉整个体腔器官受到的压力都不正常,格外地闷痛。
“诶呀呀不行,快躺下!”护士正好进来换药:“你现在不能坐起来,内脏还没有恢复,很脆弱,不小心会导致内出血的。”
“她多长时间能好?”卢晓看了看李子月,替她问了。
“这个不好说,看个人的愈合能力吧,毕竟损伤太大。不过跟其他两个病患比,李小姐已经是最好的了。”
卢晓也去看过费萌和柳卓,这俩人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狒狒和柳卓还昏迷着,不过我觉得应该快醒了,你不用担心。”卢晓忙安慰道。
李子月的脸色缓和下来,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护士走后,李子月忽然轻轻地说了句话,声音近乎耳语,但卢晓听得很清楚: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这句话已经用尽了李子月全身的力气。
卢晓撇撇嘴:“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嘛,自然得对你好,哪天你不是我女朋友了,想让我这么上心还难呢。”
还真是会破坏气氛的一张嘴。李子月心底腹诽。
“你既然能喝水,应该可以尝试吃点流质食物了,芝麻糊怎么样?正好我也想吃!”卢晓笑着说。
好。李子月张了张嘴。卢晓心花怒放,喜气洋洋地奔出去买芝麻糊了。她前脚刚走,后脚却进来了一个人。
是孙东。
李子月愤怒地看向门口,心想孙东怎么有脸来!她真想现在就跳下床去,狠狠一掌劈在他后脑勺上,将他打死。可惜,她现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孙东一脸歉意地移过来,看见李子月的眼神,便觉得不妙,直入正题:
“对不起啊……那个……月儿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儿子在龙二手上。”
李子月心里一股火起,重重地咳了两声,声音极为沙哑,她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像拉伤了一样疼。
“我就是来看你一下。”孙东将一大包营养品放在床边:“顺便……做点事。”
他的目光忽然仓皇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筒。
李子月见了那针筒登时想起当时龙二给她注射的海洛因,现在孙东被龙二要挟了,那这东西必然是一样的东西!龙二想让自己因为毒瘾而去主动求他!即使她执意不去找龙二妥协,这一针也必然毁了她!海洛因吸一次或许有转机,两次有毅力忍忍也能戒掉,要是有第三次,可就要了命了!
“孙东,你别……没好处!”李子月沙哑而断续地说出几个字,一边顾不得疼痛,拼命够着墙上的紧急呼叫。她想告诉孙东,即使他这样做了,对他也全无好处!龙二绝不会因为这一针而杀了他儿子,孙东对他的用处,远比这一针来的大得多!
但是她全身肌肉都在抽搐,孙东轻易便按住了她,向着肘关节静脉便注射了下去。
“月儿,对不起,对不起。要是我儿子能逃过一劫,我什么都帮你,真的,你要什么都行!”
狗屁!李子月心里暗骂。但是快乐的感觉很快再一次占领了大脑,眼前又开始出现了迷幻的色彩。海洛因本身就有强烈的镇痛作用,不得不承认,这一针下去,她确实舒服了不少。但是仅存的神智在呐喊,她宁可疼死,也不要这一针啊!
孙东收了针筒便走了,李子月的左边肘弯,留下了一个针孔。
卢晓兴高采烈地回来,却发现床边多了一大包东西,好奇道:
“这是谁来了?”
李子月沉默不语,脸上笑容很诡异。卢晓心里一紧,忙去看心电图,只见那心电图跳的极不正常,时快时慢,时弱时重。
“子月,怎么了!”卢晓大惊,一边问,一边按向墙上按钮。
护士马上跑了过来,看看李子月各项数据,皱了皱眉,连忙唤医师过来,李子月死命地抬起右手,指了指左手内肘,三个人登时发现李子月肘部有个针孔。
卢晓立马抱住了李子月,将嘴唇放在她耳边,焦急地说:
“是不是有人来过,又给你打毒品了!”
李子月点点头,叹息一般地说:“孙东。”
“我草他祖宗!”卢晓破口大骂,站起身来就要向外冲,却觉得衣服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子月的手指。她压了压火,附耳去听。
“你别去,马上,报警。”
医生马上给李子月打了镇静剂,卢晓出门便拿起手机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李子月已经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睡了过去,卢晓将事情经过一说,警察做了笔录,便去调监控录像了。
谁知两天之后,警方给的结果却是“证据不足”,卢晓火了,有监控,有化验单作证,孙东怎么竟然能逃脱法律制裁?警方给的结论是,虽然有监控看到有人给李子月打药,但没看清这个人的脸,不能凭借李子月一面之辞就说是孙东,除非有他的指纹作证。
而李子月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正常。这两天她已经能坐起来了,说话也正常。看来那一针毒品唯一一点好的作用,就是可以使人暂时精神抖擞几天。当然,孙东送来的营养品,也确实是最好的营养品。
“别生气,我早料到是这样了。”
卢晓有些气恨地削着苹果皮:“那你还让我报警,不是多此一举么!”
李子月笑笑:“不是的。我让你报警的目的,不在孙东,他只是给了我一个契机。我是要通知警局里的某些人,我李子月现在就在医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晚点再过来捉虫。。。求花。
43四十二、审讯
费萌和柳卓也在这两天醒来;五个人互相通了电话;都表示性命无忧;只是身体虚弱的要命。李子月看起来恢复得最快;已经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勉强坐起来。
“公安局有没有什么动静?”李子月啪地点了根烟;靠在床头。
卢晓皱了皱眉,将香烟从她手里抢过来:
“没什么动静,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许抽烟。”
李子月动了动嘴;似乎在咀嚼什么东西,良久,她舔舔嘴唇,鼓起勇气,说出了她这几天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这并不是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也不是什么情意绵绵的情话,更不是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她只是说:“给我镜子。”
她想看看自己究竟是变成了什么模样,几次想从卢晓的眼中看出来,但她的眼神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少了些敬怕,多了些担忧。
卢晓犹豫了一下,见李子月目光坚定,只好取过一面小镜子递了过去。李子月慢慢地转动镜子,当看见镜中的自己,她的手不由自主,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五指一松,镜子落在了身上。
她比之前瘦了不知道有多少,瘦得很不自然,两腮明显地塌了下去,整个脸色是灰的,眼圈发黑,显得有些苍老。她其实早就想到自己可能样子不太好看,但真正看到了,却发现根本无法接受。她可以痛,可以伤,独独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虚弱下去。那让她觉得无比害怕,她的世界,是一个最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要稍微弱一点点,说不定就死无葬身之地。
“没关系的,你很快会好起来的……”卢晓说得很无力,她心里也没底,究竟这个“很快”是多久。
李子月没理会她的安慰,挣扎着将自己撑起来就要下地,卢晓慌忙扶上去:
“别呀,你还不能下地。”
“我自己的身体,我有谱。”李子月轻轻地拍拍卢晓的手,卢晓见李子月面色很平静,于是便放开了手,她也知道,李子月如果不多动一动,新生长出来的肌肉等组织会萎缩,如果到全部长好才下地,练到以前的地步,几乎就要和撕裂皮肉一样疼了。
卢晓刚松开一半力道,李子月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膝摔的生疼。
“你别扶我,我掌握不好力度。”李子月皱着眉说。
卢晓只好在李子月身边,李子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扶着床边开始走路,卢晓时不时地不自觉伸出双手,每次都差一点碰到李子月又缩了回去。她扶她,固然对于她行走是个帮助,但却对恢复全无好处。
那个护士忽然推门进来,看见李子月这个样子,似乎并没觉得惊讶,反而有点慌张,连忙将门关上靠在门上。
“快点回床上,公安局的来了。”
李子月闻言连忙躺回床上,卢晓一脸疑惑地帮她将被子盖好,护士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卢晓你记住。”李子月忽然开口:“我现在还不能下地,连坐都坐不起来。”
卢晓是聪明人,虽然闹不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但却明白,李子月应该是有其他的打算,不想让人知道她恢复得这么快。但是她又这样瞒着她,实在让卢晓心里不太痛快,明明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样做究竟有必要么?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卢晓忍不住问。
李子月嗯了一声:“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而是事情太多,没来得及说,再说,现在说了也没必要,等想起来再说也不迟。”
“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呀?”卢晓抱起手臂,愤愤地向墙上一靠。
“女朋友呀。”李子月轻松地说道。
一句话堵得卢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要的不就是这个结论么?除了这三个字,她还想要她当她什么呢?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似乎又一切正常。
“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来带你去公安局,你到那放机灵一点,有人会接应你,他会在你的肩上拍三下。你把我的身体状况和咱们的经历对他照实说了,如果有别人在场,就说我们是去野营的,遇见了恐怖分子。”李子月认真地说。
卢晓刚答应下来,敲门声便响起,果然是几个警察走了进来,李子月故意咳了两声,卢晓向后坐了坐。
为首的警察将警官证拿出来,晃了一晃又收了起来。
“你们是叫李子月和卢晓吧?”
“恩,是我们。我是卢晓,她是李子月。”
“李子月身体怎么样了,能动吗?”
卢晓不动声色,一脸惋惜:“她现在坐起来都有困难,说话也很累,你们有什么事么?”
那个警官看了看李子月,李子月闭着眼睛,并没有搭理他。
“那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情要问。”那警官对卢晓说。
卢晓一脸无奈地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李子月,见她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轻轻地叹了口气,乖乖地和警察走了。
门刚关上,李子月便爬了起来,抓起电话便开始打。
“王哥,我同伴过去了,你接应一下,还是以前的暗号。这票等于没干,我就是怕他们要口供,把以前的事问出来。这孩子新入行,虽然不懂我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但是知道我身上有案子。她没审讯经验,你问的直白点,别转弯抹角的,我怕她不好编。”
电话那头咝咝拉拉,似乎信号不大好:“行——放心吧,她俩小时准回去。你现在被监控了,别轻举妄动,等你好一些我找人接应你出院。”
李子月挂掉电话,心里总是有点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岔子。但是从前给的钱够多,王哥从来没让她吃过亏,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能出什么事呢?
大概是她对卢晓比较在意吧。李子月强迫自己安下心来,当务之急是要快速恢复身体,好找机会逃出去。
将卢晓送到警局,几个警察便先行离开了,卢晓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两个男警官走了出来,坐到了她对面。
“卢晓,去年在杭州传媒大学毕业,学历本科,现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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