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是可以做皇帝的。”
司徒景明戛然止步,把手一摔,便想甩脱她的手,却被她紧紧握住了:“兰兰,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你当真不曾想过了么?”她幽幽地道:“你是先皇后长子,其实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我不想做什么皇帝!这种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她冷冷地道。
她兀自紧盯着她:“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便能调动里龙牙的力量,为你夺取江山。同是司徒家的皇子,司徒承基可以,你为何不能?”
“住口!”司徒景明怒道:“你想要我做那弑兄篡位、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么!”
顾楼兰缓缓地道:“他要取你性命,何尝顾及过兄弟之情?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若不反抗,难道当真想要等死么?”
“我……”
“就算你不想反抗,难道就不能为我想一想?”她语带悲凉:“若不为君,你我便只能劳燕分飞,我为新君之龙师,你为新君之夙敌。我之爱你,自然不会与你为敌,最终,便只能与你共为玉碎,做对同命鸳鸯。”她悲笑道:“你我之间,竟不是生离,便是死别……你可忍心,落得这样的结局?”
司徒景明看着她,眸上镌着痛色,既而深吸一口气,淡漠地道:“原来如此……顾大小姐,你处心积虑找到了我,为的,就是拥立新君,他日凤仪天下,手操大权么?”她闭上眼,低低地笑着:“我就说么,我一个无权无势,无才不德的亲王,怎能让身为龙师的顾小姐你垂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顾楼兰垂头看着她缓缓抽出的手,难以置信地道:“你……你竟是这般看我的?”
“只可惜……让你失望了,顾小姐。”司徒景明的语气平静得吓人:“小王对皇位没有意思,也没有兴趣登上至尊之位,当真……辜负了顾小姐的殷切期望。”
“司徒景明!”她的面色刷地一下白了。
司徒景明后退一步,欠了欠身:“夜露微寒,小王困倦,自行回去歇息了,顾小姐……保重。”她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再退一步,这才转身疾行而去。
“景明——”顾楼兰再唤一声,颓然垂下了手。
司徒景明,你好重的防备之心。哪怕你我生死相许,你亦不曾对我全心信任。
这些年……你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是什么样的经历,使得你对最亲近的人,尚存防备之心?
你说那些话,我并不怪你。只希望有一天你能明白,拥你为帝,并非为了害你,而是为了一个完满的结局。
71
71、武林大会 。。。
回到房中时,司徒景明已然睡下。虽然之前闹了不愉快,但司徒景明还是下意识地睡到了外侧,留了里侧给顾楼兰。
顾楼兰凝神看了她许久,最终轻叹一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悄无声息的吻,躺到了里侧。
第二日一早,当她睁开眼睛时,司徒景明已穿戴整齐,坐在桌边吃着早点。
“你醒了,”司徒景明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道:“赵记的肉包,王记的烧饼,李记的豆浆,快趁热吃吧。”
见她没事人一般,丝毫不提昨日之事,顾楼兰便也将话藏到了心底:“这是你买的?”
“是啊,”司徒景明腮帮子鼓鼓的,嘴里满是包子:“特意起了个大早呐。”
这家伙向来喜欢赖床,如今竟会起大早去买早点,可见其心事重重一夜未睡安稳。
在心里暗叹一声,顾楼兰起身穿好了衣服,也坐到了桌旁。但见盘子里的一叠包子所剩无几,香喷喷的烧饼却还原封未动,她扬起笑容:“不喜欢烧饼?”
“不是,”她艰难地咽下包子,灌了口豆浆:“只是包子更美味。”
顾楼兰取过烧饼,优雅地撕开一片,放入口中,咀嚼一阵,点头道:“香脆可口,烤得恰到好处。”
“包子更好吃,”司徒景明坚持己见:“若是再配上一壶好茶,那就更加美妙了。”
顾楼兰哭笑不得:“包子配好茶,如此煞风景的事,亏你想得出来。”她伸袖为她抹去嘴角的油腻,又将她有些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柔声道:“瞧你,一大早起来,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司徒景明身子微僵,有些别扭的转开眼睛:“我想……我想时辰也不早了,快些吃了早点,到会场去吧。”
顾楼兰胃口不大,吃了块烧饼,喝了碗豆浆,便与司徒景明出了门。自然,出门之前,她也没忘了仔细给她戴上面具。
到得城外姚家别庄,会场内外已是人山人海。
今日是武林大会最后一日,大多数人已放弃了比赛,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第三日才出场的大门大派。所以今日前来的人中,看热闹的居多。
司徒文章与上官弼作为主持人,一早便已到场,正坐在台上主席处闲扯,而姚大公子则陪在一旁说笑,面对亲王和宰相,仍是谈笑风生,不卑不亢,不见丝毫慌乱。
台上打得风生水起,三人聊得热火朝天,竟是谁也没有兴趣多看台上一眼。
“被打下来那个,是金刀世家的家主,”台下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她们根本无须刻意打听,便能知道此刻的状况:“那崆峒派的少掌门这些年来名声鹊起,也不知能否在武林大会中得胜而归。”
“崆峒派少掌门又如何?去年还不是败给了怜花公子。我看啊,怜花公子才是那宝图的最终得主。”
一人高深莫测地道:“崆峒派也好,怜花公子也罢,此番注定都要败兴而归的。若论势力,谁能及得上天下第一大帮?若论武功,谁能及得上青龙帮三大护法和曹大帮主?”
众人都沉默下来,暗暗点头。
忽听一人凉凉地道:“论势力,蜀中神机门,未必及不上青龙帮;论武功,诸葛门主亦是出神入化,不下于曹坤;而论智慧……”他冷笑道:“诸葛门主乃武侯之后,心计如何,不必在下说了吧。”
群众是盲从的,闻言又有不少人开始点头。
一人叹道:“反正宝图得主,不是青龙帮便是神机门,怎么也轮不到你我,我们看看热闹便是了。”
“啊,怜花公子上场了。”
“果然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愧是有‘小盗帅’之称的怜花公子。”
“咦,那不是松鹤双奇中的松老大么?”一人惊异地道。
“听说鹤老二之前不要命地去了青城山,果然一条老命便折在了那里。”有人感叹道。
“青城山?多少年来不知折了多少高手在那里,这鹤老二居然还敢去捋虎须?”
“真是自寻死路。”有人评价。
“如今松鹤双奇已去其一,这松老大便不足为虑了。松鹤双奇如同一体,分开不过是二流高手,联手之时却神鬼莫测。自今而后,不知会有多少苦主向他寻仇,唉。”
听到“青城”二字,司徒景明便与顾楼兰咬了耳朵:“爱妃,你的师门,可真是了不得啊。”
顾楼兰横她一眼:“你亦是入得寄游宫却能安然离开的少数人之一。”
司徒景明耸了耸肩。
台上又走了几场之后,上台的人渐渐少了,明眼人都已看出,还能留在台上的,基本上都是青龙帮与神机门的人了。
“这‘风云剑’倒也识趣,主动退出,给自己留了几分颜面,却又不得罪两大派。”
“武林大会虽说是为了争夺宝图,但也是个天下扬名的好去处,风云剑无门无派,却能留到此刻,今日之后,必是天下闻名了。”
“如今这场上,便只剩了青龙帮与神机门的人了。”
只见那侧席爆发户一般模样的青龙帮主曹坤长身而起,向主席上拱了拱手,朗声道:“秦王殿下,上官大人,如今这台上剩下的,皆是我帮与诸葛门主的子弟。未免天下英雄看得不耐,在下有个提议,还望殿下与上官大人恩准。”
司徒文章与上官弼对望一眼,道:“你且说来。”
“多谢殿下,”曹坤摸了摸胡须,笑道:“在下提议青龙帮与神机门各派出一人来比试,谁若是胜了,这宝图便归哪派所有,也免得重复比试,令诸位厌烦。”
他的对面,那仙风道骨的神机门主诸葛奇微笑道:“曹帮主的提议甚得吾心,还请殿下与上官大人恩准。”
司徒文章的目光在台下逡巡片刻,点头道:“既然你们两家都无异议,本王自然不会做那扫兴之人。”他挥了挥手:“你们且去商议出战之人,一柱香后,开始比试。”
司徒景明抬起头,目光遥遥与司徒文章一触,点了点头。
“待他们比过之后,五弟会推荐你上场,到时候,可就看你的了。”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手摸到了腰间的暗器囊,心中却颇有些忐忑——这些暗器对付寻常人绰绰有余,但若是实打实的高手,不知也能奏效否?
顾楼兰忽拉了她的手:“你随我来一下。”
司徒景明一路被扯到了别庄外,奇道:“爱妃,你要做什么?”
“你虽带了面具,但声音难免会露破绽。”
“那该如何是好?”
顾楼兰放了块石子状的东西到嘴里,再说话时,声音立变:“你将这东西放在舌底,发出的声音自然便不同了。”
司徒景明两眼放光——这爱妃简直就是百宝箱,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拿得出来。
顾楼兰环了她的脖子,将她的脑袋压下来,吻上了她的唇。司徒景明只觉热血上涌,头昏脑胀,迷糊间,似乎有什么自舌间哺了过来……
回到台下时,青龙帮与神机门的人已打了起来,端的是刀光剑影、群魔乱舞。听着围观众人阵阵的吸气声,也就不难知道,台上此刻进行的,是真正的、高手之间的对决。
仿佛约好了一般,曹坤与诸葛奇都没有亲自下场,此刻在台上激斗的是青龙帮的金护法与神机门大弟子姜云。
那金护法使的是快剑,姜云的兵器则是一块铁八卦。
看了一阵,司徒景明微微一笑,推了推脸上面具,径直向主席处走了过去。
金护法剑尖快如闪电,迅速向姜云胸口要害处点了过去。姜云不慌不忙,手中铁八卦滴溜溜旋转着,准确无误地将快剑挡了下来。那八卦中也不知加了什么材质,刀剑难入,用来防他快剑,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又斗了几十个回合,大概是感到自己后力不济,金护法面现烦躁之色,大喝一声,场中万千剑合而为一,剑若流星,直向姜云射了过去。姜云后退一步,右手划了个半圆,点在铁八卦上,亦是一声轻喝,直向那一人一剑迎了过去。
只听“叮”地一声,剑尖钉在铁八卦上,终是受不住两股大力的夹击,断作了两截。
场边曹坤脸色一变,诸葛奇神情不边,摸胡须的手却僵硬了。
姜云面露微笑,后退一步,正要说些场面话,金护法忽露出狰狞之色,左掌闪电般拍出,结结实实地印上了姜云的胸口。
姜云口中鲜血狂喷,连退几步,坐倒在地,捂了胸口,指住了金护法:“你……你……”
金护法缓缓收掌,微笑道:“姜兄,承让了。”
只见诸葛奇面色铁青,连说了三个“好”,沉声道:“曹帮主,吾只道金护法一手快剑闻名天下,却不料他的掌法,竟比剑法还要好。”
曹坤捋须笑道:“这金兄弟平日里倒藏了一手,便是在下,也料不到的。”
诸葛奇深吸一口气,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是姜云技不如人……吾先恭贺曹帮主夺得宝图了。”
曹坤笑而不语,眼中却颇有得色。
群雄都知道,此番武林大会,基本上已经落幕。青龙帮夺得太祖宝图,自今而后,在武林中的声望,再无人可以匹敌。
司徒文章不屑地轻哼一声,懒洋洋地道:“这位金护法确实是好本事,本王也是佩服得紧。”
曹坤自然要谦虚一番。
却不料他道:“本王的一位朋友今日也到了会场,见了金护法的武功,她也手痒得紧,想要与金护法较量一番。”
曹坤面色一僵,半晌,小心翼翼地道:“不知殿下所指的,是哪位高手?”
司徒文章拍了拍手,台下缓缓上来一人,青衣黑发,长身玉立,一步一跬,风度无双。
曹坤的目光落在那人面上的云纹面具上,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你是无面郎君?!”
72
72、胜负之间 。。。
那无面郎君纵横江湖已有数十年,武功高强,行止怪异,亦正亦邪,极少有人敢去招惹。江湖传闻,无面郎君脸上戴着一张嵌着云纹的肉色面具,他成名已久,便是青龙帮也不愿平白竖了强敌。此人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极有可能与无面郎君有着极大的关系。
但见那人微微一笑,潇洒拱手道:“不敢,在下姓陆,那无面郎君,是在下的长辈。”声音低沉悦耳,令人不禁遐想那面具之下的容颜,究竟是什么样的光景。
那无面郎君说巧不巧正是陆青弛的亡父,因此这面具才会落到顾楼兰手中。
“原来是陆少侠。”自己所料不差,曹坤的面色有些难看,而诸葛奇的笑容里难免就多了些幸灾乐祸的成分。
此番便是你得了宝图,也休想拿得如此顺利。
司徒文章站起身来,拍了拍那“陆少侠”的肩膀:“金护法武艺高强,你可要小心了。”
伪装成“陆少侠”的司徒景明微微一笑,欠身道:“多谢殿下,在下明白。”
脚尖微一借力,她飘然下场,落在金护法身前一丈处,抱了抱拳:“金护法,请多多指教。”
那金护法怔了片刻,望向曹昆,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抱拳回礼:“陆少侠,请手下留情。”
司徒景明在面具下微微一笑:“请。”
仿佛是感觉到了异常的压力,这一回,金护法舍了快剑,只与一双肉掌同司徒景明对搏。
掌风骤起,司徒景明不退反进,前跨一步,恰恰踏在了他这虚招的破绽上,令他无数后着都落在空处。金护法胸口微微一闷,好比用拳头打空气,气血有些不畅起来。他知道眼前之人比他以往的对手还要高明,因此收起仅剩的一点轻视,凝神对敌起来。
但见她斜刺里又跨出一步,金护法顿时觉得她这一步堪堪踩在了他的罩门之上,仿佛无论他怎样出掌,都像是将自己的破绽主动送上门去。
此人……好厉害的眼光!
金护法沉着脸后退一步,司徒景明也跟着前进一步,仍是牢牢踩住了那个方位。
每退一步,金护法的面色便难看了一分,连退五步之后,他额上已满是冷汗。
但见司徒景明双手负在身后,悠悠地道:“金护法这套失传已久的‘蟠龙掌’倒是力道十足,就是这出掌的方位有些不对。”
金护法嘶声道:“小子,你竟敢对我的师门绝学说三道四!”
“三人行必有我师,在下好心指出你掌法的错处,你怎地却不领情?”比斗之中司徒景明居然还有闲情打开折扇,自得其乐地摇着。
歪头避开他猛击过来的一掌,司徒景明口中啧啧有声:“这一掌原本该打肩井,以便随时变招取人要害,而令人自救不及,你却打了中府,这不是存心让在下有机会还招么?”折扇合拢,在他曲池穴上拍了一下,金护法顿时半身酸麻,退了回去。
司徒景明摸了摸下巴,轻佻地笑道:“你这步法,看着像是神机门的‘木牛变’,这可怪了,你不是青龙帮的护法么,怎地却去学了神机门的不传之秘?”
此言一出,曹坤与诸葛奇的面色顿时变了一变,金护法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低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