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他眉头的冲动。
然而,从他轻盈无声的步法中,众人察觉到他身怀绝技,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男子进门之后便停了下来,斗笠下隐约露出一双精亮的眼眸,将在场众人都打量了一番。少年却径直向驿丞走了过去。
驿丞自少年进门后,目光便移不开了,此刻少年向他走来,他反而有些惶恐。
“公子……公子有何见教?”
“给门外的马车套上两匹最好的马,要八百里加急的。”
“这……”驿丞自要犹豫——八百里的快马向来只用于传递朝廷驿报,每一匹马都是有特殊印记的,他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些马借出去。
少年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的双腿顿时软了,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下官……下官……”
少年疲倦地挥了挥手:“快去备马。”
“是!”驿丞这回答应得无比爽快,竟是亲自出去准备马匹了。
屋中几人交换着眼色,均在心中猜测这少年的身份——能令得驿丞如此,又自称下官,那必是朝廷中人了。他们不由想起这青城山正是朝廷御封的圣山,说不定那寄游宫也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驿丞很快便回来了,说是已套好了马车。少年点了点头,随手塞给他一枚金钱,看也不看屋中众人,便匆匆出了屋子。
一旁的道人压低了斗笠,又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离开,众人才又重新开始交谈,只是这一回,谈话内容便多了方才的神秘少年与神秘道人。没有人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正悄悄从门旁溜了出去,跟上了马车。
53
53、情深不寿 。。。
“你醒了。”顾楼兰满怀欣喜地看着怀中睁开眼的人儿。
这一个月来,她醒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清醒的时间更是越来越短暂。每当她沉眠时,她都惴惴不安地守在一旁,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惟恐她永远也醒不过来。而每次她睁开眼睛,她都会感到仿佛世界都回来了的莫大喜悦,会忍不住想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都放到这人眼前。
“嗯……”司徒景明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眸中全无光彩。
“饿了么?”顾楼兰取过一旁不知热过多少回的参粥:“吃点东西吧。”
司徒景明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那你想要什么?”顾楼兰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地决定,无论她要什么,她都要想尽办法给她取来。
司徒景明干燥的嘴唇动了动:“我想喝竹叶青。”
顾楼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喝酒,你还要不要命了!”
“这酒是从前母后常喝的,我很喜欢。”司徒景明轻轻地道:“我很怀念那醇香清冽的味道……只是怕,以后都喝不到了。”
“什么喝不到!”顾楼兰疾声斥道:“若你要喝,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找来,不许胡说!”
司徒景明望着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顾楼兰只觉得心中柔软的地方蓦地一疼,有种要掉泪的冲动:“乖,把身子养好了,以后你要喝酒,我都陪着你喝。”
“我还想离开陵州,到天下各地游览名山大川,把最好吃的,最好喝的,都尝过一遍……我不想再回陵州……不想再做蜀王……”她的声音逐渐微弱。
“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离开陵州,天下哪里都去得,你想怎样,就怎样。”她抱紧了她。
“嗯……”她闭上了眼,轻轻哼了一声。
“景明?”
她又睁开眼,虚弱地一笑:“我想喝竹叶青,王府酒窖里还有几坛,你去帮我拿来好不好?”
顾楼兰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微微发热的眼睛:“好,我去给你拿,你要等我,不要再睡着了。”
“我不睡,我等你回来。”她含笑应道。
顾楼兰在她苍白的面颊上轻轻一吻,让她靠在床柱上,起身便出门去了。
司徒景明凝望着她的背影,一阵睡意涌上心头。
糟糕……还是困了……
那就……睡一小会吧……
等她回来,我就醒来……
就一小会儿……
兰兰……一定要叫醒我啊……
一定……
顾楼兰猛地惊醒过来,后脑勺撞上车厢板,引起赶车的男子一阵发问。
“师兄,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她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疲惫,却无力纠正。
“小师妹,振作一点,寄游宫就要到了。”
“我知道,”顾楼兰轻轻抚着怀中人的黑发,低声重复道:“我知道……”
司徒景明,你这个大骗子……说好要等我回来,却又为何一睡不醒?
你我之间,还有许多帐没有算,等你醒来,定要好生向我解释。
你是不是害怕了,这才借昏睡逃避责任?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胆小怕事!
虽然……你并不是男子……
马车在半山腰停了下来,再向上去,便是一条奇险小道,车马难通。
男子先跳下了车,伸手要扶顾楼兰,却被她拒绝了。她双手横抱着司徒景明,轻巧地飘下马车。
“一路行来,你都不曾好好休息,不如将蜀王交给我……”
“师兄,”顾楼兰淡淡地道:“比起师兄几日赶车,小妹又算得什么。不必再耽搁了,咱们上去吧。”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坚持:“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小道走去,没有看到身后车底迅速钻出一个小巧的身影,敏捷地躲进草丛中,只露出两只冒着邪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不一会儿,这对眼睛越睁越大,流露出无限的惊讶和愕然来。
但见两人并未沿着小道直上,而只径直地向悬崖走了过去,人影一花,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原来如此!
那对眼睛露出恍然之色:难怪多少年意欲上山的人都无功而返,原来却是柳暗花明,有这么个障眼法在其中。
布下这迷阵的人果真才情惊世又洞悉人心,历来贪婪的人都爱惜性命,谁也不会冒着摔死的危险往悬崖上那么一踏的。可笑他们在此处转了许久,竟是一次次与入口擦肩而过!
想到此处,那双眼睛里闪过贪婪之色,风将他的喋喋笑声传向远处,下一刻,他已消失在草丛中。
“你来了。”静室之中,五野散人缓缓睁开眼,将大徒弟的淡然与小徒弟的焦虑尽收眼底。
“师傅。”两人齐齐行礼。
散人微微点头:“坐。”
顾楼兰将司徒景明轻轻放下,盘腿坐到了一个蒲团上。
“师傅,山下来了一些人,其中颇有些江湖上的棘手人物。”男子道。
散人摆了摆手:“忘机,这种事情,你自去处理,不必禀告为师了。”
“是,师傅,徒儿告退。”男子揖首之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师傅……”顾楼兰忍不住问道:“您当真能救她?”
散人不答,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素日最疼爱的小徒儿。
“师傅?”
“答你之前,你且先考虑一件事情。”散人缓缓地道:“既为龙师,终此一生,只能为天子一人献身,你可知道?”
“徒儿知道。”
“然则你执意要嫁蜀王,却是为何?”
“徒儿……”她偏头看了司徒景明一眼,咬牙道:“徒儿喜欢她。”
“你可知道,她本是女子?”
“徒儿知道……可徒儿既已喜欢上了,便再无退路。自今而后,无论她是男是女,爱我恨我,亲我远我……我都甘之如饴。”
“痴儿……”散人巍巍一叹:“然则,你却比你那师叔,幸运得多。”
“师叔?她……她也……”
“她爱上了前朝遗族,最终却不得不嫁与天子,因缘两散,郁郁而终。如今你既爱上了蜀王,可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徒儿不敢挑战龙师的百年规则,却少不得要逆天一搏。龙师既然只能为天子献身,那么徒儿只有一个选择——”顾楼兰两眼微闭,再睁开时,已是一派坚定:“让蜀王登上天子之位!”
散人深深看她一眼:“你可知道,你的一个决定会给这个天下带来多大的动荡?”
“徒儿生就一副偏心,纵然江河倒转,生灵涂炭,只要能与她连理,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你可曾问过……她,是否愿意?”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无路可退。不为皇,只有死路一条。当今太子,绝不会放过她。与其坐以待毙,不若行险一搏。”她顿了顿,神情晦暗:“更何况,这也是那人的的愿望,我不能违背,不是么?
无论何人,都不能伤害司徒景明,否则,哪怕他是太子之尊,她亦要将他碎尸万断!
“罢了……”散人长叹一声:“你既已为龙师,这天下便任你翻覆。为师只希望,你不会如你师叔一般,落下一身遗憾。”
“师傅请放心,这个天下,自在我的掌中,除了她,任何人也拿不去。只需要一个契机……”她将手掌摊开又握上,凛然中自有睥睨天下的气势:“一个江山易主的契机。”
“你既已决定,为师便不再说什么。”散人伸袖一拂,司徒景明自行滑到了他的面前:“蜀王的毒,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你师叔当年耗尽功力,也只能为她延上十五年性命。”
“难怪……难怪自打她十五岁生日之后,身子便一天比一天弱……”顾楼兰喃喃地道。
“这天下间,能救她的,唯有龙师一脉的特殊心法。旁人纵然功力通天,也束手无策。”
“我该怎么做?”顾楼兰毫不犹豫地道:“也将自身功力灌输给她?”
散人摇了摇头:“灌输内力治标而不治本,你也不可能给她灌一世的内力。”
“那……徒儿该如何做?”
散人娓娓说出一番话来,立时让顾楼兰红了红脸。
“这……”她嗫嚅道。
散人长身而起:“为师遁世已久,接下来的事,亦不会再管。这二十年,便是你们的天下了。”
走出静室,迎着午后的暖阳,他微眯起眼。
师妹,当年你瞒天过海,定下种种计略……如今,事情虽为如你所预料般进行,却也顺着你的期望在发展。
又或许,早在十五年前,你便预料到了今日?
只希望,你所钟爱的女儿能摆脱你的命运,同所爱之人相守。
叹只叹,你为何要爱上李家的女儿,又为何要成为龙师……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师兄便想问你。
这天下与责任,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背弃情感与自己的心,嫁给一个全然不爱的人?
师兄看不懂你,这么多年来,始终看不懂。
闭上眼,当年那个青衣少女的笑靥依旧明媚而温暖,令人不知不觉便沉醉其中,难以自拔。恍惚间,依稀还能听到少女在这寄游宫中,用软软的口音唤他师兄。
师兄。
师兄……
54
54、水深火热 。。。
待顾楼兰将司徒景明剥光了放进木桶中时,女童已烧好了水,放在了门口。
这寄游宫中除了五野散人与她师兄忘机,便只有两三个童男童女,都是山下捡回的孤儿,平日里照顾散人与忘机的起居,顾楼兰住在山上时,也有女童负责贴身照料于她。
未免某人被看光了,顾楼兰亲自到门口提了热水,倒进大木桶中,热腾腾的蒸汽袅袅上升,司徒景明赤…裸的肌肤很快泛起微红,出了一层细汗。
顾楼兰趴在桶缘上注视着她,不由得发起呆来。
之前不知道她是女孩子,又因着她惫懒的性子,自己平日里没有少捉弄她。每次看到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就倍感有趣。后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她便觉得自己从前所为,实在像是个调戏良家少女的纨绔公子,心中不免存了几分愧疚。
当日为她擦洗身子而剥下她的衣服时,她万万料想不到,那件亲王袍服下,竟覆盖着与她一般的玲珑身躯……甚至更胜一筹。
怪道平日里肢体接触时,总觉得她的身形于男子而言,未免太过羸弱瘦削,没想到她竟真的是个女孩子。
这个人,怎么可以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呢?
无赖、耍诈、狡猾、懒惰、任性、爱逛青楼、爱看美女……说她不是男人,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接触久了,又会发现她其实也有娇柔的一面。
喜欢赖床、爱撒娇、黏人、一挑逗就脸红……
说起来,她真是个将男人性格与女人特点有机结合的特殊生物——或许这也正是她十五年来成功瞒天过海的原因吧。
注视着她憔悴消瘦的面容,顾楼兰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上她的面颊。
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当她将头发披散下来,柔滑的青丝拂过如玉的面庞,凭空给这张脸增添了几分妩媚。若是她此刻走出去,保管没人会以为她是男子。可……若是将头发扎起来,配合着她平日里玩世不恭又没心没肺的笑容,又活脱脱是个俊逸无双的纨绔子弟。
发现她是女儿身时,顾楼兰心中有惊有疑,却没有多少怒气。
早已决定了,无论她富贵还是没落,无论美丽还是丑陋,无论善良还是邪恶,这一辈子,她都不会放她离开。
是男子,不错;是女子,更好!
她再也不用担心太过主动是否有违所谓的“妇道”,也不必担心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窍。自今以后,她大可正大光明地爱她护她,既做她的爱妃,又做她的夫君,打打闹闹地与她走完这一世,多好!相夫教子从来不是她所要的生活,虽然为了这个人,她愿意沦为管家妇。
事实上,五岁便到寄游宫修行的她,并没有受过多少正统的礼教教育。她身为龙师,自该凌驾于天下所有男子之上,除了司徒景明,没有人能令她放□段,委曲求全。从没有人告诉她,女子必须得嫁与男子,才是天地之道,她只知道,喜欢便是喜欢,无论那人怎样,这份喜欢都不会改变。既然思念十年的人其实是个女子,那么她自会欣然接受这个并不算坏的事实。
是啊,除了是女子,并无不同。
她在她面上抚摩几下,忽直起身子,慢慢拉开了自己的衣带,将衣袍褪了下来,露出修长而美丽的身体。
跨过木桶,在她热水中坐了下来。两具赤…裸的身子摩擦交错,她感到体内无端臊热起来,脑中飞快地闪过起五野散人的话,她觉得那股臊热慢慢涌上了脑袋。
“修罗草的毒性是经由脐带传导至还在母亲腹中的她体内的,因此沉积于下腹之中,唯有以情火将之引出,散入热水之中,再以通身内力按抚全身,方能将残余毒素慢慢化除。”
“若非如此,为师也不会问你那三个问题。”
“你既已决定此生与她相守,这解毒之法,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五野散人在说出这些话时,神情淡漠,连眼神也不曾有半点波动,正是“至情诀”修习至第二重“无情境”的征兆。既是无情,世间便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心境产生变化。
其实五野散人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所谓以“情火将之引出”,说白了,就是两人天雷勾动地火地发生点什么,然后这毒就乖乖地散出来了。就这么简单。
早知道这么简单,当初在京城她就该干脆利落地吃了这家伙,也不至于生出这么多波折来。
长腿微屈,将那具在热水包围中依旧冰凉的身子拥入怀中,一手揽住了她的细腰,一手穿过腋下,扳过她的肩膀,俯下头,吻上她没有血色的唇。
寄游宫中各色藏书甚多,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秘图春宫——那日她说司徒景明的图画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