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不管不顾地就想冲出去，是沈世死死抱住了她，任她拍打、撕咬也不曾松开手。
此刻沈世带来的人已经完全占了上风，唐令轩身边只余几个残兵。唐令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不确信手中的人质能为自己带来多少价值。
“你放了林冉，我让你走。”沈世紧张地攥紧拳心，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产生一阵阵莫名的眩晕感，她清晰地记得在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看着乔被人挟持，那时她自以为凭着精准枪法一定能救下乔，谁知道最终……
如今相似的情景重现，她再也不敢轻易冒险。
☆、66。怀璧其罪
许是沈世的紧张表现得太过明显；唐令轩意识到自己暂时性命无忧；便停下了后退的动作。冷静下来之后；他很快注意到沈世带来的人有一小半已经陆陆续续地从身后撤走；心中猜到这些人大约会埋伏在四周；只要自己松开手，便是把命彻底交出去的时候。
唐令轩箍在林冉腰前的手不由地又加重了一分力气，此刻林冉对他来说太重要；他不得不提高警惕。毕竟；他现在的对手；是Y市地下势力最大的沈家；还有那个枪法精准到可怕的沈世。纵然有林冉在手；唐令轩仍不敢轻举妄动；他深思熟虑一番；还是不敢简单地提出一辆车和不被阻拦的要求：一辆车、还有一个司机—…抑或是让林冉来开车，不管怎样做都会面临太多的未知性，而那些未知的危险，是他承受不起的。那么，该怎么做呢……
沈世……唐令轩眯起眼睛，沈世看起来，好像很在意自己手里的这个女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中：反正都要冒险，不如就赌一场大的。
“沈世，我可是很惜命的，但是你现在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总会做一些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尽管很是厌烦唐令轩这副有恃无恐装腔作势的样子，沈世还是不得不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要我怎么做？”
唐令轩：“撤走你所有的手下，别想给我玩花样，等一下我要是看到任何一个不该出现的人……”话在这里适时顿住，唐令轩满意地看到沈世面色一变。
困兽之斗最为可怕的道理，沈世向来是明白的，她实在不敢拿林冉的安危开玩笑，而今惟有按照唐令轩的要求一一照办了。
不消片刻，沈世的手下便撤了个干干净净，空旷荒滩上只余沈世和许顾三人。
确信四下已经没有威胁性的存在，唐令轩知道事情正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他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发自内心地笑了：“很好。”真的很好，该留下的人，该算清的账，全都在这里了！
“对，把手上的枪扔掉。”随着两柄枪支落地，最大的威胁总算解除，唐令轩的脸上重又浮现出一丝残忍笑意：“然后，跪在地上。”
看着沈世三人面带不甘却不得不照做的模样，唐令轩再一次体会到了践踏他人的快感，他发狂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为了不让她死，你们什么都愿意做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他，只剩他一个人的笑声兀自回荡不止。
“如果要你对着自己开枪，你是不是也会照做，嗯？”唐令轩的声音突地提高了几分，他看向许小信的方向，嗜血的眼眸里闪着残忍的光。
许小信低着头，顺从地伸手去够面前的枪，似乎变成了只会执行命令的木偶。
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枪的时候，唐令轩突然失控地嘶吼起来：“停！你再动我现在就杀了她！”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愚蠢，见鬼，绝不能让许小信和沈世这两个家伙再有机会拿枪！
沙地上散落着一片片玻璃碎块，都是在之前的枪战中被打碎的，它们被流转的阳光照到，反射出耀眼的光。
而此刻，玻璃被捡起，硬生生刺进人的肌肉里，殷红的血顺着粗糙的玻璃截面蜿蜒流淌下来，掉落在松软的土上，只留下一小块红色血斑。
“对，就这样，扎进去。”唐令轩得意笑道：“真精彩，手上扎满了玻璃，你有本事再去拿枪啊！”说着，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沈世：“还有你，是用哪只手拿枪的呢？”
被要挟，被羞辱，被迫自残……时间不停地向前走着，沈世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流了太多的血以至于连疼痛都快变得不清晰，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她必须要有耐心，必须比对面那个男人更加耐心，才能等到他犯错的那一刻，即使这等待的代价是鲜血淋漓。
她们的表情愈是痛苦，唐令轩便愈是觉得畅快，志得意满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更能摧毁对方意志的事，他语带讥讽道：“对了，沈世，听说你有百步之外打中目标的本事？”
沈世抬起眼眸，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哈哈哈，”唐令轩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百发百中又怎样，就算是百步穿杨也没有用，关键的时候手一抖，还不是什么都没了！”
听到最后一句，沈世脸色突然沉得可怕，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的双唇终于开启，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可怜你那温柔美艳的女朋友，恐怕临死都没想到，一枪送她上西天的那个人，竟然是……”
“够了！“沈世额前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她双手用力地抓着地面，指甲都已深深陷进了土里。她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一团火被点燃，那团火越烧越旺，已经快要冲出心脏了。不可以！她深深望向林冉无辜的晶莹眼眸，告诫自己不能有不合时宜的冲动行为。
顾雨芥担心地看着沈世，沈家那年发生的事，她也是后来才零零碎碎听沈世讲了个大概，当时沈家二老带了大半人马在外地谈军火生意，有仇家便趁虚而入想对沈世下手。原本寻仇与被寻仇在黑道也是司空见惯的事，谁曾想沈世的女友乔竟会被仇家抓住作为人质……只是，沈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乔的死竟然是因为……
难怪一直到现在，沈世还是沉缅于那段往事不能自拔，这一刻顾雨芥终于明白了，最爱的人被自己亲手杀死，那种彻骨之痛，恐怕终其一生都会刻骨铭心。
可是，连她都不曾了解的细节，为何唐令轩竟能够如此清晰地描述出来？除非，他当时就在场！
顾雨芥开口问出心中疑惑：“沈家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怨？仇？”唐令轩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只不过那时候沈家的势力太大，威胁到了太多人。”
就因为这个？顾雨芥心底泛起一阵冰凉，沈家坐大，Y市有几股势力看不过去也是早有听闻的事………其中便有唐家。而如今唐令轩也这般说了，想来沈家那次变故多半是那几家势力联手而为。果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径直望进沈世充满恨意的眼睛里，唐令轩继续说道：“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跪在我脚下，什么也做不了。像你这种被感情牵制的人，永远只能摆出这副无能的样子。”
“原来我这悲惨的人生，全都是拜你所赐！”沈世倏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唐令轩，赤红的双眼里满是痛苦。
“不！”许小信没想到沈世竟会被激得突然打破规则，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只会害人害己，甚至还要连累林冉的安全，于是下意识地就跳起来想要阻止她。
“还不够悲惨。”这是绝佳的时机，唐令轩抬起右手对准许小信，嘴角笑容残忍嗜血。
“砰…”
“砰…”
两个声音，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唐令轩感到有什么东西穿过手腕，原本瞄准许小信的枪口也不受控制被带的歪斜起来，林冉挣扎着从怀里挣脱了，可是他却好像没有力气再去把她拉回来。
随着子弹出膛的巨大冲击力，唐令轩的手指抽搐起来。手中枪应声而落之时，他不可置信回头地看向顾雨芥，她怎么会……
许小信被林冉扑倒在地上，顾雨芥不敢大意，手中枪仍指着唐令轩，直到见他被沈世彻底制服，才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久违的笑意自许小信眼底浮现，慢慢扩散到眼角眉梢，她轻轻推了推林冉，语气里都带着许久未有的轻快：“林冉，起来吧。”
没有回应。
许小信只当林冉是还不知道唐令轩已经被制住，便重又耐心解释道：“林冉，没事了，唐令轩已经伤不了我们了。”
林冉却还是将头伏在她颈侧，一言不发。
许小信疑惑地轻轻推开林冉：“Rei，你怎么……”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到许小信脸上，她抬起左手擦去，鼻间却嗅到一丝血腥味，她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入目竟是一小块血迹。
怎么会有血？许小信确信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新鲜的伤口，刚刚唐令轩那一枪，显然是没有打中的。
除非……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心底浮现，不可能，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不可能是那样的。她缓缓地将头转向林冉，脖颈僵硬，骨节摩擦间甚至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67。一念之间
林冉双目紧闭；姣好面容一如往昔，只是；那肩膀的单薄弧度下方；晕染开一片无法忽视的血色。
不可能。许小信想道；林冉这个样子只是因为累了；至于那些血；一定是从别的地方沾上的……嗯，许小信说服自己般点了点头；左手颤抖覆盖上那片血色的中心；她把林冉抱进怀里；似是浑然不觉手心处不断溢出的粘稠液体。
沈世觉察了这边的不对劲；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妙的感觉。她将唐令轩交给赶来的下属，又简单吩咐了几句；便向许小信走来。
“喂，许小信，你再这么抱下去，小芥可就真会生气了。”沈世瞥一眼不远处似乎忙于善后事宜的顾雨芥，心知顾雨芥是着了恼的。任谁都会不高兴………事情都已经结束了，那俩人却还抱着不起身。她分明看到顾雨芥向着许小信的脚步在原地硬生生扭了个转，然后去了相反的方向。
许小信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没听见似的。
沈世摇了摇头，暗自替许小信的情商着急。待要再调侃几句，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许小信的手上，便将想要说的话全都忘了。她疾走几步猛地推开许小信，一把抢过林冉，怒声向着许小信呵斥：“你发什么疯！”
几个手下听到了动静忙赶来，沈世抱起林冉快步向前，只恨自己发现得太迟：“快把车开过来，去医院！”
许小信被推得跪坐在地上，直到沈世走远，她还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满目猩红。
怎么会……这样。
海风裹挟着湿意袭来，许小信先前与唐令轩一番缠斗就已耗了不少力气，兼之后来身受数伤，如今一身冷汗，被风吹得毛孔都倒竖起来。腰后的血迹早已干涸，衬衫粘连在伤口上，极为不适。
明明双膝都已酸痛不堪，许小信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宁可就这样维持思维原状，也不愿转念去想些什么，或者说，不敢去想。
身后有人挡住了阳光，沙地上投射出长发女人被拉长的影子。下一秒，影子就变幻为那女人揪住另一个短发女人的衣领。
许小信被拉了个猝不及防，本能地顺着女人用力的方向站起身来。重心不稳下她踉跄着倒退，女人及时地伸手环住她的腰止住了她倒退的势头。
“嘶——”腰后伤口被触及，许小信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连带着双眸中也蒙上一层水雾。
“跟我走。”面无表情吐出这句话，顾雨芥转身就走，拽着许小信衣领的右手也并未松开。
久跪的膝盖其实还未能适应常人的步伐，再加上被人揪着衣领实在算不得什么方便的姿势。许小信跌跌撞撞随着顾雨芥走，几次膝盖发软险些再度跪倒，她也只抿紧了唇，从头至尾未曾提一句要顾雨芥把手松开。
顾雨芥和许小信抵达医院时，手术室外只余沈世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她把下巴埋在衣领里，黑色的长发和衣服融为一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要被黑色吞没了。
“你们来了。”沈世只抬头看了一眼，便重又把头缩回衣领里，仿佛极怕冷。指间明灭的光已经快要碰到手指，她却似浑然不觉。
顾雨芥上前不由分说将她手中烟头抽走，摁灭，投进一旁的垃圾箱里。
沈世这才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忘了。”顿了片刻，又向立在一旁的许小信偏了脑袋：“许小信，之前……我太激动了，你可别往心里去。”说着，就努力扯动嘴角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许小信回道：“没事。”而且……其实沈世那时所说的话，根本就没错。无能改变糟糕的状况亦不设法补救，自私软弱地蜷缩在无谓的幻想里——发什么疯。
顾雨芥默不作声地瞥了许小信一眼，欲言又止。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沈世揉语气里隐含哀恸：“阿K他，已经死了。”
许小信僵立在原地，她张了张口想再问些什么，比如沈世是如何知晓的，而阿K的尸体又在何处种种……可是话到喉头，她才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丝声响。
其实问什么都已无用了。先前遍寻不见阿K的身影时，她也想到过最坏的情况。如今听到这个结果，并不算是毫无准备。
只不过……人非草木。纵使作好了万般打算，但当噩耗真正降临时，许小信已不知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
那种感觉，就像是骨架被接二连三的打击一点点蚕食，终于彻底掏空，再也无力负荷起沉重的身躯。
眼前的一切倒转着模糊起来，氧气突然变得稀薄，最后所看到的画面是顾雨芥担忧的表情，扭曲着模糊着，终于彻底归于漆黑。
医生很快赶来，检查后说无大碍，只不过是许小信的精神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兼之受伤失血，才会一时支撑不住。
那医生说话时，顾雨芥一直死死地抓住沈世胳膊，她不知道沈世疼得眉毛抽了好几下，直到医生转身离去，顾雨芥才一点点松开手。
顾雨芥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她这个样子。”在此之前，她根本从未想过也许有一天会失去许小信。可是方才眼睁睁看着许小信晕倒，恐惧感袭上心头，她一瞬间就生出很多悲观的想法。
沈世轻拍她的肩，无声安慰。
许小信醒来时，第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心下茫然。环顾四周，顾雨芥正趴在她床边，呼吸清浅，似是刚刚进入梦乡。
感到右手被缠上了密密麻麻的纱布，腰后伤口也已处理过，许小信便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应是还在医院。
即使之前在睡梦中，许小信脑中仍时时惦记着林冉的事。如今醒来，瞧一眼时间正是晚间，算来离林冉被送进手术室已有七八个小时，许小信料想手术应该早有结果。
虽然很是挂心林冉，不过，看着顾雨芥趴在床边的身影，怜惜之情顿时涌上心头，许小信根本不忍心唤醒她去询问林冉的情况。
轻手轻脚将被子盖到顾雨芥身上，许小信小心翼翼地下床，想要自己出去问一问林冉的手术进行得如何了。
谁知，刚披上衣服，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不甚清醒的声音：“许小信，唔，你起来了？”
“嗯。”许小信心中懊恼，竟还是吵醒了顾雨芥。原本往门外迈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她疼惜地抚上顾雨芥憔悴的脸：“多久没睡了？快上床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透透气。”不知道为什么，许小信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对林冉的忧心。
顾雨芥原本慵懒的神色有片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