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姐在一边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是柳芙蓉。”我对母亲说。
“好,好,好。”她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我们都悄悄吁了一口气。
我又轻轻碰了一下柳芙蓉,她就坐在床上,抓起我母亲瘦骨嶙峋的手,抚摸了几个来回,说:“妈,您要照顾好自己啊,您只想着我们,把自己都忘了。”
我大姐已经从惊讶中苏醒过来了,正拿围裙揩眼泪。
我也对柳芙蓉刮目相看。这个大大咧咧的丫头,原来粗中有细呀!
“你们好好工作,我没有什么大病,年纪大了,哪里会没有个病痛的。”我母亲口齿也清楚多了。
我回头看了看父亲,他的表情也缓和多了。
“是啊,妈妈,我们还等您给我们带孩子呢!”柳芙蓉继续发挥。
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啊是啊,”我母亲也眉开眼笑,“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如果不是母亲卧病在床,我就笑了。
“你们,”她指了指我大姐,“买菜没有?”
“嗯,正准备去买。爸爸,给志国打个电话,叫他带菜回来。”大姐说。
“好好好。”我父亲仿佛年轻了几岁,撒腿就向外跑。
我母亲挣扎着要起来。我们慌忙将她按住。
“您躺着,不要起来。”柳芙蓉拉着她的手说。
“你们回来了,我还躺着干什么?”她又挣扎了一下。
“妈,您就躺着吧,我们要住几天,等你好了,再起来做饭我们吃。”我大声说。
“也好,也好。”她点点头,躺下了。
“我去做饭,你们聊。”大姐说完,也走了。
“闺女,我这个儿子很老实,你多担当点。”我母亲说。
“他才不老实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慌忙别过脸去。
“这个儿子越来越傻了,你们要回来,也不先打个招呼。”母亲又埋怨我。
“没有关系啊,见了面就行,您身体康健就是福。”柳芙蓉表演得天衣无缝。
“呵呵。”我母亲笑得一脸幸福。
06:15
我就让她们聊天,自己转到厨房,给姐姐帮忙。
“无雨,你的这么多女朋友中,这个最好!”姐姐肯定地说。
“是吗?”我得意地问。
“当然啊,你看她多通情达理―――她是做什么的?多大了?”
“这个啊,不能告诉你。”我故弄玄虚。
“这个,是不是又。。。。。。”不知我父亲什么时候进来了。
“爸爸,您还是这样瞧不起我。”我装出委屈的样子。
“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往家里带了多少闺女?”
“爸,您怎么这样说?”姐姐用怨恨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你妈一看见这个闺女,就像打了救命针,万一这个和以前的一样,岂不要了她的命!”
我一听,脑袋也大了―――老头子说得有理啊!
但是,我嘴巴上可不能服输:“老爸,这回,是百分之百有把握――你放心好了。”
“但愿如此。”
“我看哪,你们干脆早点把事办了。”姐姐用力砍了一下砧板,下决心似的。
“嗯,可以。”父亲看了我一眼。这是在考验我。
“没有问题。”我牛皮哄哄地说。
“最好,今年下半年就办―――你外甥也要结婚了,你这个舅舅可不能落后!”
“什么?谁要结婚!”我惊奇地问。
“志国啊。上个月从广东回来了,带了个江西妹子。”
“我也奇怪,他打工怎么现在就回了?还没有过年呢!”
“咳,有了,都三个月了,不回来结婚,行吗?我和你姐夫头发都急白了―――这么仓猝,上哪儿弄钱哪!”
晕,我外甥都快当爹了,我这个做舅舅的,还没有结婚;连老婆,也是一个赝品。什么世道!
“呵呵;志国读书不行;谈恋爱倒有一套。”我笑着说。
“你还笑;我和你姐夫都急死了。”
“如果这方面;你赶得上你外甥一半;我们就少操好多心了。”冷不防;我老爸冒出一句来;把我噎得半死。
吃完午饭;我和柳芙蓉上楼休息。
楼上有两间卧室;一间是我的;一间是客房。我想了想;进了客房。
“你休息一下吧;我看电视。”说完;我带上房门;来到小客厅。
这上面好久没有人来过;沙发上都积了一层灰。母亲生病多日;顾不上这里;其他人;更不会注意到这里了。电视机由于时间太长没有打开;可能受了潮;居然打不开。
我就轻轻走进自己的房间。
三年前的暑假;我和朝烟在这里度过几天近乎疯狂的日子。自那以后;我就没有在这间屋呆过。现在;家居还是那些家居;窗帘还是那些窗帘;甚至;窗台上的那墨水瓶;也在那里;只是不知道它是否像我的爱情;已经干涸了?
我掀起窗帘;望着外面。
外面是深秋。远处的群山;就像被一把巨剪剃过一样;缩小了一圈。我知道;那是树木落叶的缘故。〃无边落木萧萧下”;何等凄美!然而;山的筋骨都凸现出来了。山;更真实了。山下是一座村落;炊烟袅袅。村前是一座小水库;水平如镜;映着蓝天白云。水库边是一片片稻田;不过现在只剩下稻茬了。
小时候;母亲常带着我和姐姐们去那里捞田螺。一般是在秧苗插下去不久;可以看见水田底部的时候;母亲和姐姐们拿着绑了汤勺的竹竿;沿着田岸巡视;望见田里卧着一直的田螺;就伸进竹竿;将它捞上来。那时候;化肥农药撒得不多;水田生态环境很好;田螺很多;不要半天;就能捞回一大竹筐。我们喜滋滋的抬着田螺回来;然后在门前的石头上将它们砸碎;挑出可以食用的部分;好好打个牙祭。
而现在;我的母亲却躺在床上;和衰老进行艰苦的斗争。虽然她还没有发现什么致命的病征;但是;衰老是谁都无法抗拒的。她已经快七十岁了;即使不会很快离我而去;也在朝那一天一步步走近。作为一个平凡的母亲;她多么希望看见她的儿子;能够和一个女人好好的过日子啊。没有看到这个场面;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缺憾。我却不能满足她这个最基本的愿望;真是太失败了。
“你不休息一下吗?”不知什么时候;柳芙蓉站在了我的后面。
我慌忙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头勉强笑道:“怎么;你没有睡着?”
“在陌生的地方;哪里能这么快就睡着?”她走过来;也望着窗外。
“这里也是陌生的地方?”我反问。
“这个?”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妥;忙纠正;〃第一次到的地方;我都睡不着。”
“是这样啊!”我帮她下了台阶。
“你以前;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是啊。”
“很羡慕;这么好的视野。”
“嗯;是不错;不过我也没有住多久;房子是我上初中时盖的;而从那时开始;我就很少在家了。所以;每次回来;竟然有些陌生。你说怪不怪?”
“所以;我睡不着也很正常了。”她马上证明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正确性。
呵呵;不愧是学法律的。
这个丫头;在我第一届学生中;是最调皮的了。记得有一次;是连堂课;我把备课本放在讲台上;再来上课时;里面多了一张纸条。我也没有拿出来;就夹在里面。
下课了;回到办公室;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元老师;我时一个默默爱着你的女生;您不要猜我是谁;如果您接受我;就请明天穿上您那套藏青色西服。
呵呵;我元无雨是什么人;会上这当?
第二天;我穿着李宁运动服气宇轩昂的进了教室;里面自然传出一阵轻微的叹息声。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女生们采取的恶作剧;看看我元某人是不是色狼。计划的草拟者和执行者就是这个柳芙蓉!
只是没有想到;当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也变成了一个漂亮的时尚女子。而且;现在还当了我的雇佣人员。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纸条事件之后;我们竟成了朋友。尤其是她上了大学之后;定期向我汇报生活学习情况;还经常向我讨主意。只是读了研究生之后;联系少了一些。不过;就业时;她又向我征求意见;我建议她考公务员;这样可以边上班边复习;准备参加司法考试。她以前说过;要和我合伙开律师事务所呢!
我不是当律师的料;她却是个好料子;凭她这种性感;谁不让她三分!保证吃不了亏。
“你带书来没有?你不是马上要考试了吗?”想起律师;我就想到了她的司法考试。
“哪里来得及?你像催命一样!”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看我老娘都病成了那样。”
“我也愿意献出这点时间;是你说我没有带书。谁没有母亲哪!”她动情地说。
“不错;没有白教你这个学生。”我欣慰地说。
“现在;你就别充什么老师了;听着别扭!”她又不高兴了。
“好好好;不是老师;是哥们。可以吧?”
“这才差不多。”她满意地说。
06:17
到了下午三点;她才勉强入睡了。我就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到了母亲的屋里。
母亲正怔怔地想着什么;看见我进来了;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但是脸上的皱纹更稠密了。我忍不住心酸起来。
“过来;坐到床上来。”母亲轻声说。
我就自然地坐了上去。
母亲三十多岁才生下我;把我养得特别娇。我读高中时;放假了;还和她睡一张床;摸她的脚丫子。我那几个姐姐老是取笑我。
上了大学以后;我和母亲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时一年才见一次面。但我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她的心中。她为了不耽误我的工作;总是压抑心中的感情;从来没有主动让我回来看她。现在;她生病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我造成的。如果我像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她也会活得自在轻松一些。
想到自己的过错;我就握住母亲干枯的手;轻轻摩娑起来。
“傻儿子;怎么这样啊?”母亲倒不习惯了。
我就讪讪地收了手。
“你觉得;这个小柳怎么样?”我就拣她喜欢的话题说。
果然;她立刻来了精神。
“我看这个不错;懂事;体贴人;找到她;有福气。”
“呵呵;你把她说得这样好。”
“傻儿子;我就怕她看不上你。你们从什么时候对的象?怎么不告诉我们?”
“好长时间了;我怕你们不相信;就没有告诉你们。等结了婚;再让你们惊喜一下。”我面不改色地撒谎。为了她高兴;我也就管不了那么多。
“你让我们给逼怕了吧;我的傻儿子?”母亲喃喃地说。
“不是不是。”我掩饰道。心里想;您老人家说的对呀。
晚饭后;我和柳芙蓉又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母亲越看柳芙蓉越喜欢;精神也越发好了。又暗示要给她见面礼。我可急坏了。上次给凌樯烟红包;本来就留下不好的回忆。虽然凌后来用存折的方式把钱退了;但这并不是钱的问题啊。但现在;我又不能用太生硬的方式劝阻;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母亲就挣扎着要起来翻她的宝贝柜子;好像她那几个私房钱没有送出去心里就不舒服。我们急忙按住她;说:“等您完全康复了;再给;好不好?翻上翻下;多费劲!”她这才停了下来。
我们上楼后;柳芙蓉笑了:〃你怎么那样小气;怕我多拿了钱?”
“你以为那钱好拿吗?拿了钱;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也笑着说。
“有这个效力吗?”她偏着头问。
“民俗也是法律的组成部分;所以说;有那个效力。”停了一下;我看着她的呆样子;取笑道;〃我还不巴不得你接了那个红包呢!”
“你违约了!”她抗议道。
“我没有违约啊;如果我让你收了红包;才是违约呢!”
“不和你说了。”她别过脸去。
我不能自讨没趣;就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她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什么事?”我抬头问。
“就是就是;睡觉的问题啊!”
“呵呵;你放心;我可是个正人君子。你睡这间屋子;我睡那间屋子。不过;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们先在一间屋子里呆会儿;到了要睡觉了;再分开。你看如何?”
“这样;可以。你考虑得很周到;不愧是老奸巨猾。”她又挖苦我。
“我是为了履行合同啊!”我委屈道。
“不过;我还要问;为什么我睡这间屋子;你睡那间屋子呢?”她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反正你就睡这间。”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觉得谢红叶和朝烟睡过的地方;再让她睡;是不礼貌的。
“说不清楚;就是有问题。我要睡那间。”她的逆反心理很强。
“既然这样;我就说了吧。那是我以前和老婆睡过的地方…你还睡吗?”
“真恶心!”她骂道。
“呵呵;知道就好。”
“真无聊;连电视都看不成!”她又抱怨。
“这台电视坏了;你到下面去看。”我说。
“我才不去呢。你安排一个活动吧。”
“打扑克;怎么样?”我放下书。
“两个人;怎么打?”
“打二十四点;就是每次拿出四张牌;用加减乘除;让得数变成二十四;每张牌只能用一次。谁先算出来;这四张牌就规谁;最后看谁的牌多。怎么样?”我找出一副扑克。
“好好好;输了怎么办?”她饶有兴趣地问。看来;她也是个赌婆。
“你说怎么办?”我问。心想;我还会输给你?
“输了就钻床低下;怎么样?”她涎着脸。
“可以啊;到时候别耍赖。”
“耍赖是**!”她居然骂了句脏话。
“你怎么这样?”我怒喝道。
“对不起;对不起;办公室的人都这样说;习惯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我感叹。
“开始了;少咬文嚼字的。”
我们就开始了。
才进行了两回合;我就有一个看法;她的脑子里装了轴承转得太快了!两次都是她先算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八张扑克牌拂到她面前;而且;她还哼着什么调子。
看来她不是好对付的;我不能轻敌;我就不把她当一个女孩看;而是当一个凶恶的对手了。
她看我动了真格儿的;就停了哼哼;全神贯注地和我斗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开始数牌了。她比我多八张。
“钻;钻;钻!”她拍着床板叫道。
“轻一点;轻一点;老娘在下面。”我忙警告她。
“钻;钻;钻!”她还在叫;只是声音低了一些。
我只好苦笑着说∶〃你就别叫了;我钻;还不行吗?”
我弯下腰;看了看床底下;犹豫起来。那里好长时间没有打扫;都是灰尘。
“钻哪!”她居然推了我一下。赌场无父子;赌场难道就有师生吗?
我下了决心;趴在地上;慢慢往那边挪。
“好;好;好;”她拍手道;“可惜数码相机没有带来!”
气死我了!
她又跑到那边;像研究一个什么奇异现象那样;看我费力地钻了出来。那脸上的表情;和看到了火星人一样幸福。
我爬起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就要揪她。
“你违约了!”她看着我;静静地说。
我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松手了。
她也突然没了兴致;颓然坐在床上。
两人都尴尬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睡吧;我也要睡了。”说完;我就走了。
出了门;我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06:20
第九十二节 弄巧成拙
我和柳芙蓉在家住了三天;每天都是陪母亲说话。可以说;我长到这么大;和母亲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三天的多。我们从我小时候的调皮事;谈到邻居家的那棵枣树;从舅舅家的那头老母猪那次下了二十头崽没有奶水;谈到姑姑的厨房那次着火;从我小学时老师罚站;谈到中学里旷课抓泥鳅。。。。。。我真佩服我们的记忆力;能将这 谷子烂芝麻都记住。柳芙蓉多是静静地倾听;很少插话…她插话;容易露馅。不过;她很乐意当听众;这些故事多么精彩!她的前语文老师原来是这样长大的!
到了第三天;母亲可以挣扎着起来了;就撵我们走。
“你们都是有工作有单位的;这几天又不是星期天;又不是假期;回来就不错了;再不要陪我了;快回去上班。我也没有大病;我过些日子身体舒服了;就和你爸去市里看看你们。你们吃了午饭;就回去吧!”
我老爸和姐姐们也是这个意思。
“回来看了就可以了;”老爸说;〃你妈这个并有一半是想你想成的;你回来了;她就好了一半;你把芙蓉带回来;她就好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