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所有的窗户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防止任何一点灯光泄漏出去。
这是熊爪的主意,他在南方防线待过好几年,知道如果附近有母艇存在,那么晚上的时候最好不要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对方。
喷射鸦和爆鸣弹最喜欢找有光亮的地方了。
猎熊者车队留在影月镇的人,包括鬣狗的车组还有三十多人。见到熊爪和小贝尔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
然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背叛过一次的人,对于背叛行为本身,会习以为常。
熊爪只是把鬣狗车组的其他人扣押起来,等天亮让他们离开影月镇,其他人则既往不咎。
他在影子山脉几乎损失所有的高级车组,还要赔偿一大笔钱给倒霉的骡夫,真要把所有人都赶走了那猎熊者也就离解散不远了。
至于今后……那就只有今后再说了。
熊爪靠在高背椅上,满脸疲惫,这一局他看起来似乎输得很惨,把猎熊者几乎所有的家底都输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事情看还有转机,还没有到完全绝望的时候。只要奎克,乔拉,赫克托号还在,他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而且看起来,他对于奎克和乔拉的身份还是低估了,不会有人出动一艘飞艇来对付几个普通的贵族——他们离开的时候也看到了空中的侦查滑翔机。
奎克和乔拉他们的身份越高,他们的处境越危险,熊爪表现地越有价值,他最后赢的就越多。
至于敢袭击奎克和乔拉的人,地位想必也不会低多少这种事情,熊爪并不在意。做什么事没风险呢?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反正他也没更多东西好输了,不是吗?
他计划着,明天把几个相熟的自由者车队的头儿叫到一起,看看能不能说动他们一起参加到防御中来,在赫克托号和罗尔回来之前,能守住影月镇的话,他的赢面会变得更大。
只是贾尼尔人会让他如愿吗?
熊爪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最终疲惫得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吵醒他的,是窗外连绵不绝的狗吠。
一开始,只是一两条,扬起头冲着漆黑的夜空发出一连串的吠叫。渐渐地,开始吠叫的狗越来越多。
最后,似乎整个影月镇的狗,无论是看家护院的家犬,还是流浪街头的野狗,都加入到这场盛大的合唱中来了。
下水道的老鼠“吱吱”叫着跑了出来,在大街上到处乱窜,仿佛身后有一阵群的猫追着它们似的。
而猫们弓着背,朝着天上仰起头,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锋利的爪子从肉垫里弹了出来,在主人家的地板或者其地方留下一道道划痕。
一时间整个影月镇都充斥着声嘶力竭的狗吠和乱七八糟的各种骚动,如同鼎沸,不少人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着窗外观瞧,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又被结队从窗台下,屋檐下溜过去的鼠群吓得尖叫起来。
熊爪猛地从高背椅上弹了起来,他脸上有些惊慌,楼上车队成员的宿舍里响起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叫骂声。
“地下室!都去地窖!”熊爪冲着楼上大喊起来。
不少衣衫不整的车队成员揉着惺忪的睡眼,扶着楼梯扶手还在发呆。
“快!都下去!”熊爪拉开平时当储藏室用的地窖盖板,冲着迷迷糊糊的众人大喊,“想活命就赶紧下去!空袭!贾尼尔人空袭!”
影月镇,璀璨之愿旅馆,三楼正中的客房。
轻薄的白纱帷幔围绕在四柱床周围,隔离出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萨利。波鲁特见习骑士舒适地躺在中间,枕着轻柔的羽毛枕,身上搭着一条丝绸薄毯。
墙边堆放着十多个巨大的金属箱子,其中有一些敞开着,露出绣着精美花纹的礼服和丝绸睡衣,以及各种各样看上去就无比奢华的,亮闪闪的小饰品。
深绿色的制服,被服服帖帖地套在严格按照他本人体形制作的香水木衣架上。
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女侍套着及膝的麻布长裙,下摆丝丝缕缕地垂着线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水壶状的烫衣壶,正借着昏暗的烛光,一边张着嘴打着哈欠,一边小心翼翼地对付着制服下摆上一道顽固的褶皱。
另外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女侍正趴在一旁的矮桌上打盹,手边的宽肚水晶瓶里荡漾着鲜艳的红色酒液,来自柰兰瑟尔的上等红酒散发着醇香的味道。
她很快便被窗外的动静的从浅浅的睡眠中惊醒,犬吠的声音仿佛让她受到了什么剧烈的惊吓似的,猛地抽搐了一下。
看起来完全不像十六岁少女的手一下子打在水晶瓶上,红色的酒液随之旋转起来,在瓶璧上留下清晰的挂壁痕迹。
小女侍仿佛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跳了起来,她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扶水晶瓶,谁知小腹又猛地撞在矮桌边缘,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棕色的云榛木矮桌在地上挪动了一小段距离,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声。
小女侍连忙一手摁住矮桌,另一只手将将扶住倾倒的水晶瓶。
柰兰瑟尔红酒在瓶子里来回滚动,酒液挂在瓶壁上,缓缓流下。
她顾不上揉自己被撞得生疼的小腹,而是转头偷看四柱床的方向。
直到发现自己的主人今晚可能喝得有点多,睡得十分沉,丝毫没有被矮桌和窗外的动静吵醒的意思,她才小心翼翼地把水晶瓶扶正,冲着正回头瞪着她,负责烫衣服的伙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眼角还挂着点点泪珠。
她走到窗边,好奇地轻轻地推开一道缝隙。外面的喧闹一下子冲了进来,吓得她立刻又把窗户又关了起来。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靠着墙边缓缓瘫倒在地,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外面的景象她并不陌生。
在被卖给萨利骑士之前,她和自己的父亲以及弟弟一起生活在距离科因塞斯很远的乡下。有一晚村里所有的狗和其他动物都像现在这样发了疯似得狂吠奔逃,然后便发生了地震,整座村子都毁于一旦,她也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快……快把大人……喊起来!”她哽咽着喊自己的同伴。
“别傻了,还想挨打吗?”烫衣服的小女侍打着哈欠白了她一眼道。
第100章 影月镇防御战…第七幕()
斯坦德躺在床上,大概是以为睡前多喝了两杯麦酒的原因,他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而有些燥热。汗水已经濡湿了他的软布睡衣,到处都黏糊糊的。
他觉得而自己仿佛陷在一团沼泽里,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手脚,正用力地把他往泥潭里拽。
他发出一声仿佛梦呓般的呻吟,费力地在床上转了个身,背后的棉布床单上映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形。
斯坦德觉得沼泽已经慢慢没过他的胸膛,每一口呼吸都要用很大的力气,但是吸进肺里空气却少得可怜。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像老旧的引擎发出哮喘般地声音。
突然,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声音萦绕在他耳边,既听不清楚,又挥之不去。他循着声音看去,却看到自己的好友,同样是影月镇民兵车组车长的哈维特。
哈维特远远地站在一旁,空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斯坦德,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就像一条被扔在地上的鱼。
“哈维……是你吗?”斯坦德失声问道,“你不是已经……?我亲眼看到你被……”
他说不下去了,昨天还一起在酒馆畅饮麦酒的伙伴,今天已经变成用麻布包裹起来,丢在临时停尸房的一具残缺的尸体。
哈维特的嘴动得越来越快,但是他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细细的,难以分辨地声音不断地钻进斯坦德的耳朵,折磨着他最后的一丝神智。
“你想跟我说什么?”斯坦德开始挣扎着想要朝他靠过去,“你想要说什么!”
“汪呜~”
“嗷~嗷~”
斯坦德猛地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他直起身子,坐在床沿边喘着粗气,任由汗水流从他的睫毛上滴落下来。
“怎么了?”妻子也被他的动静吵醒了,她用有些模糊的声调问道。
“没事,我去看看儿子,他大概还在看书呢。”城门官站了起来,拿起矮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外面是什么声音?”妻子迷迷糊糊地问道。
“大概是野狗在打架吧。”斯坦德走到门口,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道。
“那这野狗也太多了一些吧……明天跟镇长老爷说说,该处理一下了。”妻子又躺了回去,翻了个身道。
“现在哪有时间管这些……真是……”斯坦德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妻子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摇了摇头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柔和的灯光从小斯坦德的房门下漏了出来,在硬木地板上铺出一小片光亮。
斯坦德轻轻的推开门,儿子小斯坦德趴在一堆书上睡得正香。
他轻轻走了过去,小心地避开几处有些松动的地板,以免“吱嘎”的声音惊扰儿子。
窗外,犬吠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紧接着,连猫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动物都加入进来。
头顶上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家里的老鼠都疯了一般地在往外跑。
小斯坦德被惊醒了,他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他睡着前翻看的那一页《王国飞艇手册》正粘在他脸上。
他轻轻地把书页从自己的脸上撕了下来,一小滩口水已经弄花了书页上戴尔勒引擎的示意图,不禁皱了皱眉头。
窗外混乱的声音吵得他有些头昏脑胀,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后背。
“父亲。”小斯坦德有些懊恼地抬起头,想必书页被口水粘在脸上的尴尬一目都被父亲尽收眼底了。
斯坦德没有说什么,而是用另一只手去推窗户,想看看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
赫里恩刚刚跟上一班守夜的民兵交接完,他站在瞭望塔楼最顶端,手边就是警报触发器,只要轻轻摁下,凄厉的警报声就会响彻影月镇,把每一个睡得正沉的人拖起来和他作伴——他不止一次地在值凌晨岗的时候这么想过。
按照抵御兽潮时的守夜标准,城墙上也有一队民兵值守,并且所有城防炮都充满了蒸汽,随时可以开炮。
跟魔兽怼了一个白天的战车还有一部分停在城外轮值,引擎持续空转的噪音比闷热的夜晚更容易让人烦躁。
轻骑兵号停放在镇子南侧,从赫里恩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它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大身影。
他挺羡慕在陆舰上服役的那些波鲁特家的士兵,在回影月镇当民兵之前,他曾经去过应征过沃克老爷家陆舰乘员,但是因为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所以第一轮就被赶了出来。
而他邻居家的小孩,一个才十六岁,瘦得像根火柴棍似的小家伙,却轻轻松松地穿上沃克老爷家陆舰乘员的制服。
“要是老头子也能把喝酒的钱省下来,送我去识字就好了。”赫里恩经常这么想,“这样非但我能如愿以偿地登上陆舰,他也不用醉死在穆恩河里了,说不定还能活着看到我光宗耀祖。”
他打着哈欠,懒懒地举起双筒望远镜朝着影月镇东面瞭望,一排排的照明弹始终让城外一大片范围亮如白昼,以防兽潮借着夜幕突然袭来。
但是视线所及,除了白天的战斗遗留下来的残骸和尚未熄灭的火堆之外,什么都没有。
影月镇内的骚动很快蔓延到了城墙,赫里恩纳闷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镇子里原来有这么多狗啊?什么情况这么热闹?”
随后他被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了。
赫里恩侧了侧耳朵,仔细地倾听着,试图从乱糟糟的狗吠猫咬,还有引擎空转的噪音中分辨那是什么。
似乎是鸟?
他听见了翅膀扇动时的声音,还夹杂着尖锐而短促的鸣叫。
“影月镇附近有叫得这么难听的鸟吗?”他挠了挠头,从瞭望塔里探出半截身子,举起望远镜朝天上看去。
黑压压的喷射鸦群正朝着他们直扑而来。
下降地最快的一些,已经张开了嘴,装满了种粒的嗉囊正逐渐收缩,把坚硬的子弹推进喉咙。
“无尽的炮塔啊!这是什么鬼东西!”赫里恩惊呼失声,他的视野内充满了黑色的喷射鸦和它们血红的眼睛。
第101章 影月镇防御战…第八幕()
不管这些黑乎乎的,有着肿大脖子的红眼睛怪鸟到底是什么,赫里恩还是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按警报器。
然而就在他的手距离警报器还有最后一点点距离的时候,第一批喷射鸦已经把嗉囊里的种粒吐了出来。
赫里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肚子上用力地推了一把,把他推得向后倒去。
“什么鬼……”赫里恩仰面趟在瞭望塔的地面上,看着头顶上熟悉的顶棚,想要伸手去摸自己腰间被种粒穿透的位置。
鲜血从他身下迅速地溢了出来,而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闷热的凌晨逐渐变得充满了凉意。
“要是……能摁下警报就好了……”赫里恩这么想着,眼前变得越来越暗。
除了瞭望塔和指挥所之外,城防炮群和城外的值守战车是一批遭受到铺天盖地喷射鸦群打击的目标,正徐徐落下的照明弹为沃尔吉斯上的操作员提供了非常好的视野范围。
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从天而降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穿透,浑身冒血,惨叫着满地挣扎,城墙上的值班民兵都已经被吓傻了,他们除了发出声嘶力竭地尖叫,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
城防炮和战车的装甲被轻而易举地撕裂,折断的炮管,旗杆和残肢断臂到处乱滚,慌乱的民兵抱着头缩在墙角下不知所措,随后被更多的种粒击穿。
城外轮值的战车甚至没来得及移动启动,就已经被数不清的种粒覆盖,鲁那结晶和弹药的殉爆声此起彼伏。
这下就算赫里恩最终没能拉响警报,影月镇的人也知道自己被袭击了。
第一批完成攻击的喷射鸦拍着翅膀开始返回沃尔吉斯巨兽,而摩奇斯声波已经开始引导着剩下的喷射鸦群清理影月镇东面剩余的城防炮和速射炮群。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短短片刻时间,便尽数摧毁了所有还能动的战车和大部分城防炮。
轻骑兵号一直躲在南侧比较暗的地方,所以幸运得没有被第一时间当成打击的目标。
罗莱舰长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冲进舰桥,命令立刻进入战备状态,但是要求熄灭陆舰上所有的照明。
衣衫不整并且还有些懵逼的乘员立刻一一照做。
陆舰已经开始加压,准备投入反击,只是等引擎彻底热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它有些僵硬地挪动着六条机械腿,试图远离被列为第一轮打击目标的城防炮群,背上的主炮塔也开始来回旋转调整角度,所有炮口都高高扬起。
“这里怎么会有贾尼尔人的母艇?”罗莱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爆炸后的火光和正逐渐熄灭的照明弹把第一轮空袭的战果准确地反映到了沃尔吉斯上。
影月镇东侧城防炮和近防速射炮群已经损毁殆尽,连同北侧的一部分也遭到了同样的打击。
轮值的战车尽数被摧毁,已经变成了一团团还在燃烧的火堆。
城墙上和城门上遍布小指粗细的孔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