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们老是说同样的话。”许维桀看着她道。
何琳不置可否地笑笑,“明天上午你去看牙医?”
“嗯。”他点头,又忍着疼作了个鬼脸,“我其实想跟你说,我有点儿害怕。”
何琳被他逗乐了,“你多大了呀!”
“真的,我从小就怕牙医。”他耸耸肩,不然也不至于拖这么多天了。
“没什么好怕的。”她推开了车门,信口道:“大不了,我再给你煮粥喝。”
他的笑意从脸上泛滥到心里,直到她挥手跟他道别,背影消失在楼道里,那温暖的感觉还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6-1
站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何琳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她朝身后狭窄拥挤的楼道里打量了几眼,昏暗的光线下,什么也看不清,又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着,静静地窥伺着她。
她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从来没这么胆小过,真是神经过敏。
匆匆开了门,正要踏进去,耳边一阵风过,她本能地意识到不好,却已于事无补,后背被一只手掌猛力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就跌进屋内!
她心下大骇,刚要呼叫,门已经“砰——”地被关上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恶狠狠地朝她嚷:“你个臭娘们!敢跟姓赵的合伙儿来算计我!我算瞎了狗眼,会以为你老实!”
这声音干裂而嘶哑,象经过了千锤百炼似的,听在耳朵里有种森然的苍老,但何琳还是辨识出来了,是邓育华!
眼前乍然间一亮,邓育华在进门处的墙上摸索着扭开了客厅的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何琳的视野中!
他面庞涨得通红,双目圆睁,满眼的血丝,全然没有了平日里自命不凡的风流倜傥,显然是喝醉了!
何琳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手上的挎包也同时跌落,包里的零碎物件洒了一地,一只手机刚好滑到沙发底下。
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身子赫然一轻,已经被扑过来的邓育华兜身搂住丢进了沙发!
他压在她身上,眼里满是愤怒,“你们,你们真卑鄙,竟然用那样下流的手段给我个圈套来钻!难怪我跟赵勇说非你不可的时候他那么爽快!哈!原来你们早就张开网等着我跳下去了!”
何琳被他挤压得头昏脑胀,哪里还顾得了跟他去争辩究竟谁更下流,她好不容易把脖子抻直了,缓过一口气来,大声叫道:“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邓育华气极了,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还狡辩!你那么恨我,怎么还肯出来跟我见面!你们,你们早就预谋好了的,是不是?!”
何琳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眼泪都被扇了出来,心里恐惧弥深,她明白,跟一个激愤中的酒鬼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但是她不能这样听任他摆布,眼前的人,已然是一副疯相,搞不好,她今天被他整死在这里也未可知。
她焦灼不已,乘着他还在发泄口头上的不满,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有没有自救的办法。
脑子转了几轮,忽然想到沙发底下那只手机,心头顿时亮了一亮。
她买的这款沙发是欧式的,特别低矮,当时看中它也是觉得矮了比较亲切柔和的缘故,想不到今天兴许还能救她一把。
她偷偷将手移下,顺着沙发沿往下探去,凭借刚才那一眼的记忆,手机大致的方位应该在她肩部以下。她用手在那一段区域来回摸了几下,很快就碰触到一个硬物,心头一喜,立刻用指尖轻轻地把它拨拉了出来。
这时的邓育华,突然开始撕扯她的衣物,仿佛要将数年前未尽的事宜完成!
何琳来不及在脑子里思索究竟要怎样打110,手指在手机上胡乱按了几下,立刻就缩回手来抵抗邓育华突如其来的疯狂。
然而,一个愤怒的酒鬼有着常人所无法估量的力气,他很快就攻破了何琳的防御,把她身上仅有的两件衣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贴身内衣和雪白的肌肤!
她眼里噙着泪,双手被他以胁迫的姿势强按在头顶上方,他的脸跟她的相距不过几厘米,他呼出的浓重的酒气直往她面上扑来,熏得她几欲作呕!
胸口顿时一阵窒息,当年在酒店的那个噩梦蓦地重现!
“混蛋!”她用颤抖的声音咬牙怒道,“你如果敢碰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邓育华把脸与她拉开一段距离,他依旧骑压在她身上,皱着眉高高俯视自己的“战利品”,仿佛在思量她话中的含义。
可是,当他的目光逐一览过她曼妙的胴体时,他本就稀薄的一点理性霎时烟消云散,呼吸骤然间急促起来,酒精的燃烧更是加速了体内难耐的燥热!
“那我们就一辈子纠缠在一起吧!”他嘶哑着嗓音说了一句,忽然把头俯了下去……
污浊的气息环绕在何琳的周身,她感到来自胸腔内的阵阵翻涌,她想吐!
她已经出离愤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纵身一转,全力往沙发下跌去,欲火中烧的邓育华哪里顾得了提防,两人一齐滚倒在地板上!
“砰砰砰——”这时传来敲门声,令地上的两人同时一愣!
何琳立刻感到一阵狂喜,她知道有救星来了!
“Helen,快开门!”门外传来的竟然是许维桀的喊声。
何琳来不及站起来,直接就地往门口爬。邓育华也清醒了一些,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很快又被愤怒所替代!
他扑过去拽住何琳的脚,“臭!你居然敢报警!”
两人再度在地上拉扯起来,何琳拼尽了全力要摆脱他的掌控,纠缠之间,室内的桌椅摆设被牵连到,纷纷坠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门越敲越响,许维桀在门外简直快发狂了!
“快把门打开!Helen!你怎么样?!”他疯了似地擂门,朝里面怒吼。
如此大的动静,把周围邻居也惊扰了,有人开了门出来瞧热闹。
许维桀眼看要室内的人开门希望实在渺茫,他转而急切地问围观的邻居,谁家有锤子之类的工具。
“出啥事儿啦?”一个老头儿纳闷地问。
许维桀无暇解释,瞪着眼睛一个个问过去,这时有个老太太拿了柄榔头走过来,递给了他,“你试试这个看!”
硕大的一把榔头,许维桀来不及道谢,提着榔头走到何琳家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朝着锁的方位“哐——”地砸了下去!
三四下之后,锁头有些松动,但仍不能彻底打开。
邻居们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报警的报警,出主意的出主意。
一个手腕上纹了朵花的壮实小伙子从家里取来好几样工具,帮着他一起撬门掘锁。
共同努力了五六分钟后,心急如焚的许维终于把门捅开了!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屋里的情形仍然令他血脉喷张!
何琳衣衫不整地趴在玄关处的地板上,一只脚被邓育华的手牢牢拽着,邓育华的脸在跟她撕扯过程中被抓破了,留下一道道的血印子,显得十分狰狞!
两人动作迟缓,显然都已经筋疲力尽。
许维桀脸色发青,在第一时间褪下身上的外套,两步走上去把何琳包住,整个儿揽了起来。
与他一起撬门的小伙子则直扑邓育华,骂骂咧咧地将他狠揍了一顿,如果不是有老人相劝,他能把邓育华的牙全撬下来!
警察赶到时,何琳已经在许维桀的协助下换好了衣服,并仓促洗了把脸,她的半边脸还红肿着,目光破碎。所幸除了这些外伤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外,她没有其他方面的损伤。
许维桀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她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如果不是自己在楼下迟迟未走,事情会发展到怎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邻居们很快就被驱散了,录完口供,在许维桀的恳求下,警察仅仅带走了邓育华,没有让何琳一起去警局。
呈现在许维桀跟何琳面前的是一道残破的门,和满地狼籍。
自从见到何琳以后,许维桀就始终搂着她,几乎没有放开过一刻,此时,两人坐在沙发里,他仍能感觉到来自她周身那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还好吗?”他哑着嗓子问她,眼里满是疼惜。
“我,我没事。”她回答的时候牙齿咯咯作响。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实在不放心她的状态。
何琳摇了摇头。
许维桀又把她搂紧了一些,她本来就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偎依了片刻,坚强的防线忽然就此崩溃,她把头埋进他怀里,渐渐的,肩膀开始抽动,她哭了。
她的哭声里含着悲愤与屈辱,许维桀听着,只觉得心里的某处疼痛不已。
他倾尽所有的力量把她抱住,希望能给她温暖,让她觉得安慰,可是她的眼泪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完。
此时的何琳,再也不是平日里那个站在众人面前自信满满、侃侃而谈的女强人,她全身都象是水做的,软得不可思议,没有棱角,没有锋芒,象一只丢掉了壳的蜗牛。
许维桀无法解开她的悲伤,他能做的,就是这样静静地搂着她,陪伴她,看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6…2
何琳的状态显然没法继续上班,她给赵勇打电话,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又请了两天假。
赵勇在电话里显得很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后,赵勇的秘书Tracy就拎着满满几袋子吃的找上门来了。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时,许维桀正陪锁匠换门锁,一抬头看到是Tracy,立刻先招呼了她。
Tracy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他,非常惊讶,“呀!你怎么也在?”
待到看见何琳时,她忍不住抿嘴一笑,打趣道:“Helen,Frank真是个好员工,对不对?”
许维桀在门口听见了,不过朝里面笑了笑,何琳却很不自在,跟Tracy解释道:“是我打电话让他来的,家里的锁坏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找锁匠。”
她没告诉Tracy昨晚发生的那一场惊心动魄,Tracy是聪明人,自然也绝口不提,只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又说:“今天你们部门就剩了老范跟姜岚在,姜岚叫苦连天,说忙死了,呵呵。”
何琳这才想起来,很是过意不去,便对许维桀道:“你一会儿跟Tracy一起回去吧,我怕姜岚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她突然又想起来他牙疼,可当着Tracy的面又问不出口。
许维桀倒是没有多少迟疑就答应了,“等锁修完我就走。”
临走前,Tracy又跟何琳说:“赵总可能下午会过来看你。他让我嘱咐你好好休息。”
何琳淡淡一笑,“我没什么事,你们赶紧回去吧,都挺忙的。”
许维桀于是跟着Tracy一起回公司。
在车上,她看他的眼神很不一般,是那种带点儿猜疑和试探的。
“我听姜岚说你跟小夏都不在,还以为你们……没想到不是那回事。”
许维桀瞟了她一眼,笑道:“你不会跟他们一样无聊吧?”
“看来我今天是抓到绝密八卦了。”Tracy半真半假地笑。
许维桀也随着她笑了笑,“别见风就是雨。”他知道她难免乱猜,不过Tracy好就好在嘴巴紧,从不会乱说。
然后把脑袋往椅背上一靠,身子一缩,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他一晚上没阖眼,此时被阳光当头一照,立刻昏昏欲睡,只觉得自己象过街老鼠,恨不能就此遁形。
警局方面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何琳也懒怠去问。
下午三点左右,赵勇果然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显示出对何琳的亲密与重视。
赵勇先询问了一番她的状况,何琳答是答了,言语间却是淡淡的,她给赵勇沏了杯绿茶,两人坐在被重新收拾过的客厅里,昨晚的一切都已经不着痕迹,此刻回想起来真像做了场噩梦。
“真没想到姓邓的会干出这种事来,从前读的书全白读了!”赵勇苍白的脸上现出愤懑之色。
何琳本不想接口,顿了一下,终究没忍住,“他说是你去揭发他的。”
赵勇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避讳什么就承认了。
“的确是我。也怪他自己心太黑,脚踩几只船,提出来的条件还恬不知耻。”
他瞥了何琳一眼,“你知道他跟我要求什么吗?”
何琳低头不语,心下却是了然。
“想不到隔了这么几年,他居然还对你不死心。”赵勇的手轻轻击在沙发扶手上,恨恨地说。
“我当然没有答应他,后来他竟然拿项目来威胁我!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何琳依旧不说话。
“我这么做算是给他个教训!要他以后别这么狂!”
“可是,他来找了我。”何琳这时才仰起脸来,平静地盯着赵勇道。
“我知道。”赵勇又点了点头,目光逐渐阴郁起来,“没想到他这么怂,不敢来找我,居然拿你出气!不过也怪他喝醉了酒,平时应该不至于这样。”他说着欲言又止。
“上午我刚去了警局,找关系把他给保出来了,又好好跟他谈了下,给了他一笔钱,他答应以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何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赵勇了然她眸中的含义,遂解释道:“他在里面容易胡说八道,对你影响也不好。我帮他,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否则我才不会……”
何琳赫然打断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赵总,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跟你们的利益混为一谈?”
赵勇脸色倏地一变,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琳只觉得有团火在体内激烈地燃烧,她再也按耐不住多年的积怨,“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做,其实并非是为了我,对吗?你做的每件事、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经你谋划过的,包括利用我,对吗?如果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在三年前劝我放弃报案,改为私下处理;你也不会在三年后又把我推出去做诱饵,让他上钩!”
赵勇的脸色越来越青,可是何琳还没有说完。
“你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做你认为适当的事情而已,如果凑巧方便,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你也不会介意……”
“够了!”赵勇朝她低吼,震惊地瞪着这个他一直以来都认为非常单纯的女孩,“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何琳狠狠地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跟赵勇撕破脸,除了心底感到一丝痛楚外,她更多的是觉得痛快!
“是的!今天你去保释邓育华,不是因为顾虑到他会纠缠我,而是你怕他张嘴乱说,你们一定又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是因为我——”她咄咄逼人地盯视着他,“你难道在做这些之前就没有考虑过可能发生的后果吗?你难道一点都没想到过他最终会把气全撒在我头上吗?所有这一切,你无非都是在利用我罢了,你吃准了我永远都会听你的话,你明知道这么多年我对你……”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猛地嘎然而止!
她真是昏了头,居然连这种陈年旧账都翻出来了,没必要,根本没必要,都已经过去了!
赵勇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原本怒不可遏的一张脸顿时有所缓和,他瞥了何琳一眼,她的面颊还因为这一通激动的诉说而呈现出潮红。
“阿琳。”他换了柔和的声音唤她。
何琳向他摆摆手,她知道他又要施展手段来安抚自己了,可是此时的她浑身疲惫不堪,无力应对。
“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她深吸了口气,表情有些木然,“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合适,请别放在心上,我也——随时可以离开联创。”
说出这句话来时,她既感到一种难言的留恋,同时也有种终于要解脱的痛快。毕竟,她在他的影子里呆了整整七年,不是一两句“爱”或者“恨”就能了结清楚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
最后,赵勇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两天,回公司我们再详谈。”
他的语气早已恢复了平和与沉着,于他而言,一场危机已经过去。
何琳萎靡地点点头,她不是那种会把事情做绝的人,此时更是有些懊悔适才说话太冲动,即使她不喜欢呆在他身边,走就是了,没人拿枪逼着自己,何必去埋怨他呢!
拉开门,赵勇正待走出去,迎头看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