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之徊懊恼的是,谈了这么久,连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
对于那精彩的舞蹈表演,之徊也感到有点索然无味。
…………之徊做梦也想不到,她就是自己男朋友的姐姐。
“开饭了。”意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之徊的沉思。
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家常菜,却是色香味全。
之徊从来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只管低头吃饭。意朗也没说什么话,光靠志杰唱独脚戏。
意朗看着之徊,这个沉静孤高清丽的女人,跟志杰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意朗不是说志杰不好,他事业有成、英俊轩昂、热诚爽朗,意朗也为自己的弟弟自豪。但他跟之徊真的相衬么?志杰懂得她么?还是,只当她是一个具姿色的女人?
☆、深渊 … (2)
过了两天,意朗找机会跟志杰说话。
“你对之徊要着紧一点。”意朗说:“她为了你才从英国回来香港,你怎么总是把她留在家里
?”
“是她不愿意跟我出去应酬,还说这些酒会舞会最叫她气闷,宁愿待在家里。”
“你可以抽多点时间陪她。”
“我对她很好。”志杰笑嘻嘻的说:“她从来没有投诉过。”
志杰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满分的情人,他每星期必定跟之徊吃顿饭,给她两个问候电话。大时大节
,也绝不忘记送上花束和礼物。
“你明白她需要什么吗?”
…………不是一束花,一顿晚饭,几个吻,一堆不着边际的情话,女人需要更实在的东西。
“我知道,我明白,我打算再过两年便跟她结婚。”
意朗摇摇头:“你误会了。”
…………也不是结婚证书,证书的本质早已被世人确认,它所能约束的,是婚姻,不是爱情。
女人需要的,是诚意,一份真正被关心爱护怜惜的感觉,不是被追求时的昙花。
“之徊跟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志杰终于收起那嘻皮笑脸:“大家都是成年人,总要学会自得其乐,怎可妄想别人把快乐带给自己?”
“每个人也是独立的个体,投契便待在一起,不高兴便挥手道别…………总要拿得起,放得下。”
“姐,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们,但你真是过虑了!”
意朗只好闭上嘴。
也许志杰说的是实话,但意朗却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之徊眉梢里的一抹无奈。
她不能想象,一个妙龄女郎独处屋中,寂寞地渡过每一个晚上。这种苦,别人不知道,意朗却很清楚。
她希望可以帮助之徊,也就是帮助志杰,代他向之徊作出点点补偿。
意朗开始约会之徊。但很不顺利,之徊一直婉拒着。
意朗知道,之徊敏感、脆弱,却也骄傲,总是下意识与别人保持着距离。
意朗直接守在她公司门口,之徊实在是避无可避。
意朗把她带到一间小餐厅。除了点菜,之徊几乎没说上什么话。意朗也没刻意多说话,但嘴角却
一直挂着暖暖的笑容。
这夜,之徊回到家,收到志杰的电话。耳边听着他的嘘寒问暖,脑海却浮现着意朗的微笑。
第二天,意朗驾了车子来接之徊上班,还约她吃午饭。
之徊拒绝了,她的午餐一般是咖啡三文治,十五分钟便解决掉,最讨厌仪式似的午餐约会。
意朗笑笑,不以为悍。到了之徊公司,意朗变戏法似的捧上小食盒,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寿司。
之徊呆呆的看着意朗,心头一片空白。意朗跟她挥挥手,便发动车子走掉。
快下班了,之徊心里开始在忐忑,意朗来、还是不来?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不想她来。
之徊走出公司,放眼一看,不见意朗的车子。
她带点自觉地喘了口气,却冷不防半缕怅惘正在心底鬼鬼祟祟地冒出来。
之徊回到家,淋了浴,打开雪柜,打算弄点意大利粉当晚餐。
这时候,门铃响了。
“我买了新鲜的虾蟹,家中的煤气炉却坏掉,可不可以借用你的厨房?”意朗的表情很老实,但眼里的笑意却出卖了她,教之徊也忍不住笑了。
她们合力泡制了一顿丰富的海鲜大餐。之徊吃得不多,但话多了,笑也多了。
“之徊,明天……”
“明天、后天、大后天,整整半个月我晚上也有事。”
看着意朗一脸失望,之徊轻轻的说:“明天法国电影节开幕,我买了套票,你可有兴趣一起看
?”
意朗飞快的点点头。
很快,她俩几乎每天也见面。
有时吃顿饭,听听音乐会。间中,也逛逛书店,或是到市场去买点新鲜菜蔬,然后回到其中一人家里,在厨房内煮煮切切。
她们会半躺在地毡上看书报杂志。一个在看西洋神话全集,一个在看镜花缘,当然,也会挤在一
起看漫画。
假日,她们会驾了车子四处吹吹风,或找处僻静的海边钓鱼,或背了背囊到山里野餐。也不忘做点运动,打打网球,玩玩风帆。
再不,便躲在家里织毛衣、刻印章,比拼着手艺。
意朗爱看之徊的笑脸,每天用一种方法逗之徊高兴。她的关怀和爱怜使之徊觉得自己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
一切发展着,是这么顺理成章,是这么自然而言。在两人之间,不外是一份浓浓的友情,迹近姐妹般亲厚。
志杰更深自庆幸女友所托得人,此后天空海阔任鸟飞。
绝对没有人怀疑过什么。
但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受人类控制的。正如地底火山般,静悄悄地酝酿着,在全无防避的时候,蓦地爆发……
☆、深渊 … (3)
意朗到澳洲参加学术交流会,为时两个月。
意朗极不情愿,只觉心里有所挂牵。之徊依依不舍,居然跑到机场送机。
两人在机场话别。意朗要之徊亲口答应自己,不再乱吃安眠药。之徊请意朗好好保重身体,别开夜车赶工夫。
志杰站在一旁,极度不耐烦。他不明白这两个女人是什么一回事,意朗只是出差两个月,不是两年或是二十年,更不是一去不回,有事没事送什么飞机,无缘无故惹来离愁别绪。
把意朗送走后,志杰想跟之徊吃晚饭,但之徊却推说头痛,志杰无可奈何,只好送她回家。
意朗走后,日子完全成了两样。之徊夜里睡不稳,躺在床上,看着大钟一圈一圈的走着。
她开始害怕下班,极讨厌在人潮里飘流的感觉。
躲在家里,也不能使她好过。她拿起杯子,便会想起这是意朗为她买的。她躺在沙发上,彷佛感觉到意朗的体温。她最害怕进厨房,那里每样东西也叫着意朗的名字。
每分每秒也在提心吊胆,深怕一不留神,会听不见电话的铃声。
她想念意朗,严重的程度,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之徊不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也觉察到自己的反常…………没有一个妹妹会对姐姐产生这样的依恋
。
之徊害怕极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跑去找志杰,躺在他的床上。他的手伸过来,她的心却涌起了一阵莫名的颤栗。她挣开他,飞快地跑掉。
就这样跪在街角,之徊竭斯底里地痛哭着…………她发觉了真相。
之徊的凄惶到了极点。
她吃不下,睡不了,连呼吸也彷佛不畅顺。她很害怕,也很愤怒,但更多的是彷徨。她数着日子
,渴望着意朗回来,又怕她出现。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意朗,面对自己。
终于,意朗回来了。
“志杰说你病倒了。”意朗的行李还没有放下。“看医生没有?他怎么说?”
之徊的泪水簌簌落下。
“怎么哭了?”意朗心里一急,便伸手揩掉她眼角的泪。
之徊执着意朗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爱你!”
意朗整个人给震住。
“我爱你,你爱我吗?”之徊呜咽着。
她爱她吗?意朗怎能告诉之徊,这两个月,她像是失掉了魂头?心里总是不踏实,总是在担心,总是在挂牵,这小女孩有没有吃饱穿暖睡得好?
她爱她吗?她给之徊写了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电邮。什么也告诉她,琐碎得连午饭的菜咸了淡了也写下来。有时发觉实在太过无聊,不好意思,便把它删掉重写。
她爱她吗?看到好的风光,美味的食物,有趣的事情,她第一个便想起之徊,只想与她分享。遇到不好的事情,她便庆幸之徊没有遇上。
但问题是,她可以爱她吗?她怎么能爱她?那志杰怎么办?
之徊紧紧抓着意朗的手臂,犹如溺水的人。她要知道意朗的心意,只要确认意朗对她也是有情,只要她不是一厢情愿,她愿意跟她一起面对前路,不管那会有多艰难,她也绝不退缩。
“之徊,我……”意朗听到自己颤抖着的声音。
“你可以不爱我,却不要拿志杰当借口。”之徊进逼着,不让意朗敷衍过去。
“我已经不爱他了,即使不是你,我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从意朗的眼里,之徊读到她的恐惧和忧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与他解决。”
“你是爱我的吧?”之徊轻轻靠在意朗的怀里,那温暖柔软的地方,彷佛是她一辈子的归宿。
之徊抬起头,吻上意朗的唇。
意朗感到一阵晕眩…………她的唇瓣,跟小颖一般柔软。
此时此刻,意朗想起小颖。没有多少人知道小颖的事,这十多年来,意朗一直深埋心底。
…………小颖是意朗的学妹,人很漂亮,也聪明,但太爱玩,成绩很差,意朗义务替她补习。意朗耗尽心血,终算让她升了班。然后,她们便走在一起。她们也有过快乐的日子。但小颖毕竟年轻,很享受被男孩子拥戴着的优越。她们整天吵架,却又分不了手。直至那天,意朗亲眼看见那篮球健将自小颖的房间走出来,意朗怒极痛极,伤心羞愤的感觉教她疯狂。她没有理会小颖的呼喊,只管疯狂地向前跑。意朗跑得快,飞驰而来的车子没碰上她,却撞倒随后追来的小颖……
意朗把自己判了刑,用种种方法来惩罚自己。
直至,她决心扶之徊一把。意朗只想让之徊的日子过得高兴一点,却料不到,自己又亲手把她推进不见底的深渊里。
意朗没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之徊,对不起。”意朗推开之徊,匆匆离去。
意朗订了机票,在这一个下午,抛弃本市的一切人与事。在飞机上,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之徊
。
在这加拿大的小镇呆了半个月,一个个坏消息便从好友江迦蓝的口中轰轰烈烈地传到意朗耳边。
…………志杰与之徊分手。
…………之徊辞了职,整天在家里发呆。
…………之徊发生交通意外。
意朗不得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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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徊睡熟了,脸色很平和,嘴角还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
在合上眼睛以前,她跟意朗说:“你可以再次离开,但我也可以再次让你回来……”
她的话令意朗战栗,她太明白她的意思了。
…………既然之徊给推进了深渊,不能自拔,也不容他救,那么,意朗也一头栽进去,作她的陪葬吧!
这也是天公地道的……
☆、猫之恋(昉言和宝儿)
听到大门那边传来锁匙转动的声音,林昉言合上书本,膝上银灰色的波斯猫「公爵」懒洋洋的”喵”了一声,跳开去。
昉言迎上李宝儿:“累了吧?”
宝儿伸手搂着她的腰,把脸蛋埋在她的锁骨窝儿,蹭了几下,终于舒了口气:“累死了。”
“先洗澡吧!我给你煮点云吞,好不好?”
“好。”宝儿脱掉鞋子,直接走进浴室,她知道昉言已为她准备好替换的衣服。
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浴,宝儿带着粉红水润的肌肤来到饭厅,双手捧起热腾腾的碗,只觉暖意从掌心直传到心里去。
昉言坐在一旁陪她,怀里是另一只混身雪白的美国短毛猫。
“这是『男爵』吧?”宝儿咽下最爱的云吞。
“这是『子爵』,男爵四只脚是黑色的。”
昉言轻轻搔着「子爵」的小肚腩,牠舒服得像人般打着咕噜。
“是那只最胆小的吧?我搬来了一星期,才见过牠两、三次。”
“是的,牠比较怕生。”
“怕生?这小家伙忘记我才是牠的亲娘吧?”宝儿眨着眼晴:“我也知道生娘不及养娘大…………我才养了牠三个月便丢给你。”
“这不能怪你,当空姐的,今天到这城市,明天到那城市,那有时间照顾牠?”昉言的笑里尽是包容。
“这倒是真的。”宝儿口里原谅自己,但心里也知道这是昉言为她找借口…………这屋子里共有五只猫,每一只的亲娘都是自己,养娘都是昉言。
每个人都说宝儿像猫,连宝儿自己也觉得上辈子也许是猫,同样的娇嫞自我难以捉摸。那时候,追求者总送她有关猫的东西,有的,甚至送她活生生的猫儿。宝儿收下的时候笑不拢嘴,及后却发觉自己最爱的不是猫,而是她自己…………跟猫儿搂搂抱抱逗逗弄弄是可以的,但说到要照顾牠们
,每天喂食梳毛换猫砂,宝儿却真的办不到了。
宝儿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跑去找昉言。
“那不如给我养吧!”昉言自告奋勇地接收猫儿:“你有时间便来看看牠。”
…………昉言爱猫的吗?怎么从不听她提起?但只要能解决麻烦事,宝儿也不再多想,马上把「公爵
」送到昉言家里。
这样的事情,陆陆续续地发生着。就是这样,昉言成了宝儿的私家爱护动物协会,专为她照顾猫儿。
…………多笨的自己?竟然到了最后,才总算弄明白,昉言爱的,可不是猫……
想到这里,宝儿忍不住伸手握着昉言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蛋上。
“怎么了?”
“我爱你。”
昉言脸蛋一红,她还不大习惯像宝儿那样,总把爱字挂在嘴边。
宝儿心里暗叹了口气,换了个男的,听到这句话,早把自己拥进怀里,狠狠亲上几口。和这个比自己还要被动害羞的女人在一起,自己还要再主动一点。
但一想到麻烦事还没有解决,宝儿感到一阵泄气。
昉言对宝儿那微小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内,她反握着宝儿的手,低声问:“谁让你不高兴了?”
“他!还有谁?”想起他的嘴脸,宝儿连胃口都没有。
“不是说会跟他好好谈谈吗?”
“好话狠话都说尽,他却总是反反复覆的这么一句…………死也不要离婚。”
“这也难怪,你们结了婚才刚满两年。”昉言心里也替他难过。
“但我已不再爱他,强留一个变了心的太太在身边有什么意思?”
“也许,他还是很爱你吧?”
“如果他爱我,那更加应该爽爽快快答应下来…………他不该阻止我追求幸福。”
“太苛求了吧?你现在要他放弃的是两年的衾枕情,不是一张旧报纸,换了任何人也难以割舍
。”
“衾枕情?他要是有念一念这所谓的衾枕情,又怎会搭上那女人?”
“但……”昉言垂下眼晴:“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也承认,我对这段婚姻是不投入,我没有尽好太太的本份,所以我只希望他赶快在分居协议书上签名…………事情一日不办好,我便一日寝食难安。”
“是我不好,让你吃苦。”
“是的,都是你不好。”宝儿刁蛮地朝她的手背咬下去。
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