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伊会意,手指地图,道:“如完颜将军所说,这本无路,可是,此处早已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凿出一条密道了。”
“密道?”完颜毅看着魏伊,有些不敢相信。
魏伊见高辛枫华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对这位长殿下更加佩服了,他继续道:“三年前,墨王篡位,原太子东宫旗下的谋士都被抓入狱,有的被诛连九族,有的被流放临溪。魏伊有幸,墨王大意,固被流放于此。魏伊一年来受尽侮辱,终于有一天,让我听到了高辛长殿下在北疆勤练兵马,我知道,高辛不会甘心于此。所以,我仔细研究了玉架关的地势,从旁花了两年时间凿出这样一条密道。高辛若想进攻大墨,只要过了玉架关,便会如履平地。魏伊,一直在等着长殿下。”
高辛枫华平静的面容看着魏伊,淡道:“你想为天宇报仇,所以选择了高辛?”
魏伊断然想不到,高辛枫华会如此简单的看清自己的想法,他对上高辛枫华深如止水的眸子,道:“长殿下果然聪慧过人。不错,魏伊是想为太子殿下报仇。当年乐正天翊兵变,杀了太子殿下之后,竟将他的尸首悬挂于明安城下,暴尸十日,又将他挫骨扬灰!一代贤明储君,竟受到如此待遇!太子善良,对魏伊甚是关爱,此等大仇,魏伊必定要报!”魏伊说得激动,眼角竟微微泛着泪。
只有高辛枫华,看着魏伊,听着魏伊方才的话,心里的那片伤,又再次被掀起,她紧紧攥住了双手,道:“你先出去。本宫自会定夺。”
魏伊见高辛枫华不再是方才的冷漠,言语带着淡淡的悲哀,心里觉得高辛枫华对自己的未婚夫有情,才道:“魏伊告退。”便掀帘离去。
完颜毅见状,上前道:“殿下。。。”
高辛枫华稳了稳心绪,道:“叫杨宏来见。”
完颜毅隐隐觉得不对,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长殿下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能从大墨安然回到高辛?如今她提起宇文宏,竟不是如原先一般喊他宇文,而是其现名,杨宏。他回道:“诺。”便掀帘离开。
整个大帐,又剩下高辛枫华一人。她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神情悲戚。挫骨扬灰。方才魏伊的话,又浮现在耳。天宇,你恨我吗?是我,害得你一世贤明储君终落得如厮下场!你若安在,必定会是大墨贤明的君王吧。可是我,高辛枫华,你最爱的女人,却亲手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今你派魏伊前来助我,是死不瞑目对吗?
思绪中,宇文宏匆匆赶到,魏伊之事,他已听了完颜毅所说,他担心道:“殿下,您没事吧?”三年前的那一幕,只有他和高辛枫华见到。高辛枫华,是想起了乐正天宇的死了吗?
高辛枫华淡然道:“本宫决定,转道密道。”
宇文宏急道:“殿下,魏伊乃是敌国谋臣,您此刻听信于他,难保他不是为了先太子报仇而来。当年之事。。。”
“够了!”高辛枫华冷眼打断了宇文宏的话,她看着宇文宏道:“三年前,你早就知道天宇会死,对吧?”
“我。。。”宇文宏万万想不到,已经三年不提及此事的高辛枫华会突然提起,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却听高辛枫华继续道:“三年前的事,我不怪你。只是,如今魏伊之事,本宫决定,采用他的计策。”
“殿下!”宇文宏急道。
“好了,我意已决,你莫要再说。”高辛枫华起身,背对着宇文宏,凄寂的背影,忧伤的声音传来:“就当是,补偿天宇吧。我,欠他一条命。”
宇文宏看着高辛枫华的背影,一身黑色戎装披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掩去了她本是女子该有的柔弱,他心里酸痛,回道:“诺。”
三日之后,高辛枫华亲挑五千精兵,不顾众臣反对,由魏伊带路,背袭墨军,完颜毅与宇文宏带领剩下的军队,与高辛枫华的五千精兵前后夹击墨军,攻克玉架关,攻下临溪城,俘获敌将端木骏。
监狱之内,高辛枫华迈着步伐,一步一步走到此时早已被关押起来的端木骏面前,此时的端木骏,头发凌乱,一身囚服,手里抱着一把凤尾琴,狼狈不堪。高辛枫华就站在栅栏外,看着端木骏,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木骏才抬起头来,原本俊逸的面容,此时覆盖着泥土,满脸污泥,他冷笑道:“看够了吗?高辛长殿下。”
高辛枫华还是没有说话,她淡淡地看着面前端木骏,她在等着他的解释,抛弃端木晴,弑父夺位的解释。
端木骏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高辛枫华,苦笑道:“被你一个女流之辈打败,真的很丢脸呢。不过,输给你,也好。晴儿,晴儿她也会开心吧。从小,她就把你当做神看待,你的一切,近乎完美。”谈起端木晴的时候,端木骏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深深的感情,似亲情,又似爱情。
高辛枫华这才开口,道:“她,也曾对我说过她的二哥。”
闻言,端木骏猛地抬头,那双明眸,闪着期待与惊喜的光芒。
高辛枫华继续道:“她说,她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她的父王,她的大哥,她的二哥,都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爱。她说,她爱琴,因为她人生中第一把乐器,就是她的二哥送给她的凤尾琴,是她至亲至爱的二哥。”
端木骏抱着那把凤尾琴的手,颤抖着,他苦涩道:“可是她的二哥,却亲手把她推给了别人。亲手毁掉了她幸福的家!”话语带着哽咽,端木骏的眼睛,竟然流下了眼泪,带着悔恨的眼泪。
高辛枫华看着眼前端木骏,他的眼泪,是为端木晴而流,还是为了被他杀掉的养父端木峰而流,还是被他陷害如今病重在大墨的端木嘉?端木骏,你的手染上的鲜血,太多了。
端木骏突然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把它带给晴儿。”端木骏深情地抚摸着手里的那把他爱若至宝的凤尾琴,那一日,端木晴用剪刀将它剪短,说再不弹琴,他的心慌了。他连夜把那把断弦之琴修好,隔日,却再也见不到自己亲爱的妹妹了。
高辛枫华淡淡点了点头,道:“好。”
端木骏凄然一笑,道:“晴儿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神,杀了我,会让你在她眼中染上一丝污浊。请代我,好好照顾晴儿。”说完,他便吐血而亡了。
高辛枫华冷眼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端木骏,他的神情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苦痛。就这样离开了吗?死,真的那么不可怕?天宇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子吗?高辛枫华不再看端木骏,拿起他手中的那把沾了血的凤尾琴,转身离开。既然你选择亲手了断自己,而不是让我杀了你,那么,我便让你有尊严的离开吧。
当日,端木骏的尸首被下令火花,高辛枫华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纷飞的火花,弹奏起了那把凤尾琴,为端木骏送别。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还在吗?你们还在吗?好吧,你们不在。
☆、第三十六魂
大墨皇宫,西苑。
此时仍是秋季,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一女子一身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天水绿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有种别样的华美,却是带着江南特有的风情。只见她精致无暇的面容,美丽的眸子看着眼前的桃树,让人看不清她的心情。那人便是端木晴。从高辛与大墨开战之日开始,她与欧阳好宁便一起被乐正天翊下旨接回了明安城,软禁在西苑。如今算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吧。她轻轻抚过面前的桃叶,四年前,她也生活在这里,乐正天宇为她移植了满院的桃树。如今桃树依旧,伊人远在他方。
这时,一位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圆玉抹额,穿一件白色锦袍的男子迈步进了院子,他便是欧阳好宁。他那双俊美的眸子,看着不远处的端木晴,道:“秋天的风,还是有些冷的,你该穿多一些。”声音不温不热,却能细品出语调里带着的关心。
端木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桃树结果子了,不知道果子甜不甜呢?”
欧阳好宁知她还念念不忘如今身在临溪的高辛枫华,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披风,轻轻披在端木晴身上,轻声道:“若是想吃,我便让人摘了给你。”
端木晴这才回过身来,看着眼前的欧阳好宁,三年了,从三年前乐正天翊准许她们回到贵宁城开始,她们就一直这样安静地相处着。欧阳好宁继承了他的欧阳王位,当起了无所事事的王爷。而她,没有身份,不是他的王妃,也不是端木郡主,她只是居住在贵宁王府的一个贵宾。三年里,她对欧阳好宁的埋怨渐渐淡化了,她知道欧阳好宁对她的情意,可是她们从来都没有挑开过。她不敢想,也不敢问,因为她们之间始终立着一个高辛枫华。
欧阳好宁似乎习惯了端木晴看着自己发呆的样子,他伸手细细为端木晴拢了拢披风的领子,才道:“皇朝来的战报,端木骏,”欧阳好宁顿了顿,才又道:“战败,已经殉职。”
闻言,端木晴猛地抬头,看着欧阳好宁。虽然她心里恨着自己的二哥,可是如今听到端木骏死去的消息,她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是有些呆愣,只见她那双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慢慢地流下了晶莹的眼泪,心竟然是如此疼痛,死去的人是她的二哥啊,尽管怨恨,但还是如此地酸痛。
欧阳好宁看着此时流泪的端木晴,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
端木晴靠在欧阳好宁的怀里,终是听到他心疼的话语,泪流满面,呜呜道:“我以为我恨到想杀死他,可是为什么听到他死去的消息,我还是这么地心痛?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我的二哥啊!我的亲人啊。。。我竟然恨不起来。呜呜。。。呜呜。。。大哥病重垂危,父王逝世了,连本安好在世的二哥也离开了。呜呜。。只剩下我了,只剩下我了。。。”
欧阳好宁听着端木晴的哭诉,心疼地拥紧了怀里哭得颤抖的端木晴,连连道:“你还有我,还有我。。。晴儿,好宁会一直陪着你的。”
端木晴哭得累了,靠在欧阳好宁怀里,听着欧阳好宁对她说的话,心里有扇窗在慢慢打开,只听她抬头,红了的眼眶看着欧阳好宁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欧阳好宁点了点头,道:“嗯。我会的。我会在的。”不管她此刻说的话是不是因为悲伤过度而说,我都愿意一世陪伴你。
端木晴擦了擦眼角的泪,从欧阳好宁怀里离开,她淡淡地问:“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是枫华,杀了他吗?”
感觉到怀里的抽离,欧阳好宁有些失落,仿佛方才的柔情密语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回道:“嗯。高辛枫华亲斩首级,悬于城门之下。”起初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有些吓一跳,高辛枫华三年不见,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端木晴闻言,愣在了当场,悬尸城下,枫华,当真是你做的?她有些不可置信,直直摇头,“不,不会的,我认识的枫华不会这样的,她不会。。。”
“是真的,高辛军也因此士气高涨,接连攻下了大墨好几个城池。”欧阳好宁尽管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如实相告,他不想对她有任何的欺瞒,尽管知道她会难受,可是,就让我陪着她难受吧。
“枫华为什么。。。要逼我恨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是我的二哥啊!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端木晴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竟然昏了过去,幸得欧阳好宁扶着了她,才不至于昏倒在地。
欧阳好宁轻叹了口气,看着此时昏过去的端木晴,幽幽道:“今夜,我便要披挂上阵,与赫连烨一起。希望你在这座寒冷如冰的宫殿过得平安。”他抬头看了眼皇之崖上的夜央宫,眸子里净是怜惜之意。
翌日。
端木晴从床上悠悠转醒,她摸了摸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还有那件有着欧阳好宁特有的檀香味道的披风,昨天,是他送自己回来的吧。端木晴摸着那件披风,竟然有些隐隐地依赖上这件披风的味道了,好安稳。她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她误闯入欧阳好宁的寒冰洞,那时候的欧阳好宁全身□着,正在闭目练功。俊美无暇的脸,可是她的身体,却让自己吃惊不已。玲珑有致的身材,竟是副女儿身。想到此处,端木晴脸颊泛红,有些害羞,却也心疼起了这个从小为了家族王国,隐藏自己身份,假装成一事无成的世子,那样子的童年,该是怎样的?却在这时,房外两个奴才的对话吸引了端木晴的注意。
只听有个类似太监的声音响起:“听说了吗?昨天皇上下旨了,要赫连王和欧阳王一起领兵攻打高辛军,看来局势很危急啊。”
又一个宫女的声音响起:“欧阳王不是不会武术吗?皇上也要他去行军打战,这不是要置欧阳王死地吗?”
“可不是吗。高辛军来势汹汹,看来这天下要易主了啊。”
“嘘。小声点。要是让皇上听见了,要杀头的!”
“嗯嗯。。对对对。”
听到这里,端木晴顾不得许多,没有穿鞋子便抓着披风出了房门,拽住那个太监的手臂道:“你方才说什么?欧阳王要去打战?”
太监和宫女一见端木晴出现,吓得急忙道:“郡主息怒,奴才方才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
“告诉我,欧阳王要去打战么?说!”端木晴神情紧张,抓着太监的手更用力了些。
太监被抓得生疼,惨叫了一声,他实在想不到外表柔弱的端木郡主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宫女见状,急忙回道:“欧阳王昨夜已经出发了。。。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出发了?端木晴愣得松开了手,呆呆看着手里的披风,他走了?去那个夺去她兄长的战场了。为什么我会觉得好害怕好心痛?
此时的端木晴听不□后的宫女太监的求饶声,她只是一味地往皇之崖跑去。她赤脚跑了一路,丝毫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不顾脚底磨出了血的疼痛。她想去皇之崖,看看离开的她。
好不容易来到了皇之崖,她眺望着远方,什么也没有,没有行进的大军,没有她。端木晴颓坐在地,她走了。
却在这时,从她身后传来一阵歌声,歌声悲凉凄婉,“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端木晴回头,看见了一位女子,她端坐在轮椅之上,月白色的长裙包裹住了她瘦削的身子,绝世的脸上充满哀伤,端木晴认得她,她是乐正羽柔。枫华最爱的女人。她也跟自己一样,被幽静在皇宫里了。她是来送她的丈夫的吗?为什么,端木晴觉得她的秋风词却是唱给枫华的呢?
端木晴起身,看着面前的乐正羽柔,冷笑道:“你是在思念你的情郎吗?真可笑,为什么枫华会喜欢上你这个女人。”
乐正羽柔伸出手来,指着端木晴的赤脚,淡道:“你的脚受伤了。。。”却是回避了端木晴的问话。
端木晴这才盯着看了自己赤脚,鲜血淋淋,原来,她方才是那么着急,竟连脚下的伤也感觉不到疼痛。
乐正羽柔又道:“跟我来吧。让嬷嬷替你包扎。”说着,头也不回地推着轮椅往夜央宫而去。
端木晴看着乐正羽柔的背影,竟感觉到了一丝悲凉,与刚才的歌声一样,让人觉得肝肠寸断的心疼。她,是爱枫华的吧?尽管她没有说,但是她空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