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羽柔疑道:“你母妃也?”
高辛枫华点点头道:“恩。自我有记事以来,母妃身上都会戴着一朵木兰,久而久之,我也跟着喜欢上了木兰。木兰清雅脱俗,你的母妃应是个清雅之人吧。”
乐正羽柔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座庭院,心里那个模糊的母亲模样,也有些清晰,她点头道:“我们进屋吧。”
高辛枫华点点头,道:“好。”于是,便推着羽柔进了芸妃的闺房。
琉璃阁羽柔虽然没有来过,但嬷嬷却是每天都会来清扫,所以芸妃的寝房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入眼的是横在床前的那扇屏风,屏风之上,画的却是朵朵胜放的木兰。
只见墨皇负手立于屏风之前,幽幽道:“芸柔,朕带了你的女儿来了。你可感觉得到?”
乐正羽柔与高辛枫华看着墨皇苍老的背影,只听墨皇苦涩道:“你定是恨我的吧。连女儿也都恨我了。”墨皇伸手想要去抚那木兰,却还未触及到,便伸回了手,苦笑地摇摇头道:“你什么都愿意给我,可却独独不肯我碰这扇屏风。你说这是她,你不许我碰。呵呵,你现在同她在一起了,可还会想起我?”
高辛枫华和乐正羽柔疑惑地看了看对方,皇上说的,是芸妃另有喜欢之人?
墨皇叹了口气道:“你们,把这屏风移开吧。也只有你们,能碰这扇屏风。”
高辛枫华和乐正羽柔更是不明所以,却又想知道往事究竟是怎样的。高辛枫华朝羽柔点点头,便来到那扇屏风处,她伸手去移那扇屏风,只移开一半,便见地上有一个拉环,俨然就有一个暗格,她疑惑地看了看羽柔和墨皇。
墨皇背过身子道:“打开看看吧。”
高辛枫华点点头,便伸手去拉那个拉环,只见那拉环因岁月的侵蚀,有些生锈了,枫华微微使力,便打开了那道暗格。只见格内放着一个黑色木箱,上面沾满了灰尘,高辛枫华把那木箱端起,擦了擦上面的灰尘,便将它打开了。只见箱子里面,放着两幅卷轴,高辛枫华疑惑地将它拿起,将它轻轻展开于屏风之上,只见那幅卷轴里立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之间,皆与羽柔及其相似,俨然就是芸妃。
墨皇回身看着那幅画像道:“她是你的母妃,向芸柔。打开另外一幅吧。”
高辛枫华小心翼翼地拿起另外一幅,将它挂于屏风之上,慢慢地打开,她们都知道,另一幅画像之人必定就是芸妃所爱之人。
高辛枫华慢慢把那卷轴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名女子,熟悉的人物撞击着高辛枫华的记忆,她惊得松开了手,只见那幅卷轴一下子滑落,整整地立在众人面前,高辛枫华一边后退,一边道:“不,这不可能。。。”
乐正羽柔见状,急道:“枫华,你怎么了?”却抬头看着那幅画像之人,眉眼之间有着和枫华一样神韵的味道,再看那女子手里,分明就拿着一朵木兰花,她一下明白了。
墨皇道:“你没有看错,芸柔一直喜欢的人,是这幅画像得主人,高听,高辛王的王后,你的母妃。”
墨皇看着惊恐不已的高辛枫华道:“你方才跳的,是雪舞吧?”
高辛枫华猛地抬头看向墨皇,顾不得礼仪,直直问道:“你如何知道这雪舞?”
“因为朕看过。”墨皇回道:“二十年前,朕看过。芸柔为高听舞过,与你一模一样。朕也知道,雪舞是舞者舞给心爱之人所看,这一切,都是芸柔告诉朕的。”
高辛枫华喊道:“不可能。我母妃爱的是我父王!”
“是,不错。你母妃爱的是你父王,芸柔她,只是一厢情愿。不然你母妃就不会下嫁给你父王,远离墨畿,远离芸柔,芸柔也不会嫁予朕!”
乐正羽柔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有些恍惚,她推着轮椅来到芸妃的画像前,她伸手去抚那幅画像,悠悠道:“母妃一定过得很不开心。”伸手抚了抚芸妃的蹙眉,充满怜惜。
高辛枫华这才平复了心情,也看着母妃的画像,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墨皇坐在圆椅上,缓缓道出了往事,“芸柔和高听都是当时墨畿最有名的皇廷臣子之女,她们两人自幼相识,芸柔喜舞,高听擅箫。她们二人经常一起起舞吹箫,久而久之,便互相学会了彼此的特技。当年朕还是大墨的太子,高辛王还是高辛世子,偶然的机会,让我们一起见到了你们的母妃,我们分别对她们着迷示爱。高辛王当年更是以封肆城相赠,高听也深受感动,二人互许了终身。只有芸柔,她高洁得就像天空的月亮,不可靠近触碰,她并没有接受朕的追求。可是有一天,她却跑来告诉我,要朕娶她。朕当时高兴得不得了,却在有一天,我去找芸柔时,我看着她一边为高听跳舞,一边流泪,当时是冬天,天整下着大雪,她立在雪里,纯白得像天上下凡的仙子。”墨皇看着画中翩翩起舞的芸妃,眼神充满了怜惜。
他缓缓道:“直到朕听她说道:‘听,这是我为你跳的雪舞,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尽管你不爱我,可我,却愿意为你跳这世间仅为心爱之人所跳的雪舞。’朕当时在远处一直看着芸柔,看着她看着高听绝情离开的背影,痛哭流泪,朕终于知道了,她爱的一直都是高听。只是高听不爱她。朕当年登基之后,便娶了芸柔,她终日以泪洗面,看着那木兰花落泪,朕当时气昏了头,借着酒劲,强要了她,之后,她便有了你。呵呵,说来,真巧,朕要了她之后的第二天,高辛传来消息,高听王后诞下一女。芸柔才真正死心,不再以泪洗面,只安安静静地养着身子。后来朕同高辛王一起出兵镇压匈奴,回来却听到了你母妃逝去的消息。朕早就知道了,你母妃常年心情抑郁哀伤,终是伤及肺腑,红颜早逝了。”
听着墨皇道出尘封多年的往事,高辛枫华看着乐正羽柔,又看了看屏风之上挂着的两幅画像,她们的相遇,也是缘于上一代的因果吗?
墨皇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房外,他一边走一边道:“不管如何,朕终究明白是朕错了。对你,对芸柔。”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乐正羽柔扶着轮椅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屏风之前,幽幽道:“我们的相遇,也是因为我们的娘亲吗?为何一开始对你有那么熟悉的感觉,是因为娘亲在有我的时候,一直都在想念着你的母亲吗?”
高辛枫华牵起羽柔的手,柔声道:“不管我们的相见是缘于什么,只要我们现在是真正相爱着,不就好了吗?上一代,是你娘亲为我母妃跳了一曲雪舞,这一代,是我为你而跳。羽柔,你也一定要记得,我为你所跳的那一支舞。”
乐正羽柔点点头,靠着高辛枫华的肩头,道:“我会记得,记得你的舞,记得你的一切一切,在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你的名字。”
却在门外的另一边,有个黑影一直站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只听那人咬牙道:“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再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平平静静地度过了自己的生日,发现,原来一切自己都想得太天真了。事实并没有那么完美。
☆、第二十五魂
墨国第六世君王五十一年,除夕。
墨皇乐正祁云于凤凰台上修道忽染重疾,病重卧床,同日,传墨皇口谕,太子乐正天宇担任监国大任。太子监国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为皇室冲喜,原定于六世君王五十一年秋成婚的太子妃,改为元月十六日,奉旨完婚。他下的第二道旨意便是“削藩”。
霎时,整个墨国风起云涌,各诸侯国蠢蠢欲动,更让众人想不透的是,太子削藩削的第一个,竟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高辛枫华的高辛国。太子突然大变的性情,让整个朝廷文武百官觉得惶恐不安,墨国王畿山雨欲来。
夜央宫,桃夭阁。
高辛枫华一身月白长衣,立于窗前,她的手里握着的是,刚刚宣旨不久的圣旨。她的眼眸里,埋着的是深深厌倦与反感。她拿起那卷明黄色的卷轴,暗道:“你为何要逼我恨你,反你。。。”
乐正羽柔手里捧着一件雪貂披风,慢慢走到枫华身后,轻轻地为她披上披风,护住了她单薄的双肩。心疼道:“枫华。。。你已经站了好久了,不要这样子好吗?”
高辛枫华举起那道圣旨,幽幽道:“你知道我有多痛恨这个东西吗?就是这个东西,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压迫,尽管心里再怎么不愿接受,却还要假装虔诚地跪在它的面前,双手接过它。你知道我有多痛恨吗?”
乐正羽柔如何不知道她有多痛,多恨,多无奈。拒绝这道圣旨,代表的是她要将她的家国推向风尖浪口,代表的是高辛世世代代许下的守卫皇室的诺言将要由她打破,这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个人的你情我愿,更是关系到家国大事的生死抉择。可对于乐正羽柔她来说呢,她又能怎样了。眼看着自己爱的女人嫁给另一个人,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痛?她站在枫华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想伸手触及,却怎么也没有靠近,只有无声地隐忍着眼眶里眼泪。
突然高辛枫华跑出房外,举起那道圣旨,将它往门外扔去,那明黄色的卷轴稳当当地跌落在积雪的地上。却在这时,乐正天宇穿着明黄色的太子锦袍披着一件黑色狐裘捡起了那沾上了雪迹的圣旨,他笑道:“华儿为什么这么生气?”
高辛枫华看着面前笑得依旧儒雅亲切的乐正天宇,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逼我的人会是你。如今你逼我恨你,你做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房内走去。
乐正羽柔听到房外的声音,隔着屏风,她看着高辛枫华的眼睛,没有说话,枫华的眼睛里,满满的,充满了对乐正天宇的敌意。
乐正天宇想要追进房里,却被高辛枫华喝道:“不许进来!”高辛枫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乐正天宇道:“我不许你再踏进这里一步,永远都不许。”
乐正天宇忽然变了脸色,他冷道:“你不让我进去这里,是因为这里是你和她的回忆吗?!华儿,为什么我如此爱你宠你,你却宁愿选择那个只会躲在你身后的残废!甚至,她和一样都是女人!”
高辛枫华怒道:“住口!不许你这样说她!”
乐正天宇从未被枫华如此对待,如今她为了羽柔而顶撞自己,让自己如何不气。他怒道:“难道不是吗?你和她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她就是一个废物!”
“够了!”高辛枫华气极,伸掌便往乐正天宇打去,却被乐正天宇躲开,二人便打了起来,高辛枫华招招狠绝,乐正天宇步步退让,终于被高辛枫华一掌打中,摔倒在地。
乐正天宇看着高辛枫华生气的样子,又看了看高辛枫华身后,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一切的乐正羽柔,他忽然狂笑道:“哈哈!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伤我!好!那就不要怪我太过无情!”
高辛枫华反问道:“你想做甚?”
乐正天宇从地上爬起来,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你。但是别忘了,我今天下的第二道旨意,如果高辛王拒绝削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高辛枫华冷道:“高辛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墨的事,若是你硬要因为我而要发兵高辛,你最好想清楚,你有没有兵力与高辛相抗!”
乐正天宇笑道:“你这是向我下战书了吗?今日端木发来最新战报,端木王已然投诚,就连赫连,欧阳都愿意削蕃上缴兵权,你还认为我的兵马抵抗不了高辛吗!”
高辛枫华断然想不到如今四个诸侯国的形势已然发展成这样,她咬牙道:“你好卑鄙!”
乐正天宇笑着走到高辛枫华面前道:“我还有更卑鄙的。我不仅要灭了你的高辛,明日我便下诏书,我要将你的心爱之人,我的四皇妹许配给赫连烨!跟你一样,在元月十六成亲。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就好好珍惜吧!哈哈。”说完,他将方才捡起的那卷圣旨塞到了高辛枫华手里,满意地看着高辛枫华和乐正羽柔失魂落魄的模样,大笑而去。
“啊!”高辛枫华怒喊一声,又将那圣旨扔向远处,她跪坐在地上,一切都让她太过意外了。而身后的乐正羽柔也是一样,她们,终于要面对这一关了,从前一直压制着不去想,如今事实到了眼前,又能怎样呢。她和枫华都一样,又如何开口安慰?
二人在庭院内待了许久,终是到了深夜,只听得乐正羽柔打了一声喷嚏,高辛枫华这才回过头来看她,却见乐正羽柔只是穿着一件单衣坐在那里,此时冬夜甚寒,她身子又弱,如何受得了这寒冻?
高辛枫华这才快步跑向羽柔面前,只见羽柔苍白的脸颊,双眼早已有些支撑不住地看着自己,却仍微微笑道:“我没事。夜凉,枫华回屋好吗?”话刚说完,便昏了过去。
“羽柔!羽柔!”高辛枫华喊着羽柔的名字,又赶紧将她抱起,往屋内跑。她将羽柔轻放在床上,盖好棉被,却发现羽柔的手特别的冰凉,她心里又怕又急。急忙喊来了嬷嬷,去烧了热水,又拿来了几个火盆在床边放着,她一边给羽柔搓手,一边急道:“羽柔我知错了,不该让你跟着我受冻。羽柔,你醒醒好吗?”
嬷嬷在一旁看着,多少明白了一些,她安慰道:“郡主,奴才方才煮了些姜汤,我来喂公主喝点吧。”
高辛枫华连忙接过姜汤道:“我来就好。嬷嬷,你下去吧,我来照顾羽柔,这些都是我的错。”
嬷嬷道:“郡主不要都往自己身上推,公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那奴才就告退了。”说完,嬷嬷施了礼,看了看枫华和羽柔,便不再说什么就关门离开了。
高辛枫华小心地扶起羽柔,左手环过羽柔颈间,右手端碗喂羽柔姜汤。她看着羽柔紧闭的眼眸,苍白的面容,心里又悔又恨,若不是自己顾不到她,她又怎会如此?
高辛枫华喂完了姜汤,却见羽柔仍闭目不醒,她看了看周围燃烧得正旺的火盆,褪去了外衣,躺在了羽柔身边,她伸手揽过羽柔的身子,感觉到她单薄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时,羽柔才幽幽转醒,她一睁眼便见枫华搂着自己在床上躺着,她苦涩地摸摸枫华的脸颊道:“果然,又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高辛枫华心疼地摇摇头道:“不,没有。是我没有顾虑到你。我只怨恨着天宇逼婚的事实,怨恨他拿高辛要挟于我,却忘了你同我一样,也要身不由己的嫁给他人。我只以为照三公主所说,拖得一时是一时,只以为或许墨皇会看在你娘亲的面上,不会为难我们。却不想,一切都脱离了轨道。羽柔,对不起。”
乐正羽柔抚了抚枫华的眉头,柔声道:“不要蹙眉,不要说对不起。只要现在我们在一起就好。”
高辛枫华拢了拢被子,平复了情绪,才道:“嗯。我会想办法,让我们离开这里。”
乐正羽柔点点头,道:“嗯。会有办法的。”
高辛枫华拥了拥羽柔,道:“你好些了吗?还冷吗?”
羽柔微笑着摇摇头道:“被你这么抱着,还能冷吗?倒是你,在庭院跪了那么久,还好吗?”
高辛枫华笑道:“我倒没什么。高辛的冬天比这儿还冷呢。”高辛枫华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封肆的春天可漂亮了。整座草场都是青草,一望无际的绿,可比这东也是墙,北也是墙的墨宫好得多了。”高辛枫华一说起高辛,就有着说也说不完的话,高辛的草场,高辛的天空,高辛的苍鹰,高辛的百灵鸟,好多好多,她说着说着也慢慢睡着了。
乐正羽柔看着高辛枫华熟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