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家指望着你改门换户呢!”这是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娘还说,要不是那年闹饥荒,她一定是位大学生了。娘现在只盼望着自己的儿女能出人头地,可父亲那旧思想,硬是不让自己再复读了……
该面对的还要面对。她思前想后的反思着自己,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不幸,生活的路怎么自己就走的这么艰难,同样是花一般的年龄,花一般的季节,怎么自己就感受不到一点花的骄傲与自豪!她曾经期待着黎明的钟声早一点敲响,也幻想着尽快的走出自己。可这些现在都已成了泡影!这条胡同怎么就这么长没有了尽头!对自己来说,白天和夜间一样静寂,一样的使人感到恐惧!两旁的建筑像监狱的围墙,有意无意地在消磨着人的意志。自己仿佛生活在集中营里、渣滓洞中!
终于走到了房东史大娘家院子门口,她刚要进去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又停了下来。
史大娘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沈西蒙提着一大包东西站在院子里和史大娘交谈着。
“大娘,您说芳芳她怎么了?”
“别给我装傻,你媳妇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你不知道啊?”
沈西蒙心头突然震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大娘,最近我实在太忙把这事给忘了,以后我会每天来看她的。”
“这就对了,赚钱固然重要,但生孩子也不是闹着玩的,人生人吓死人!你知道吗,以后要多陪陪人家,快作父亲的人了,几个月都不来一次,将来叫孩子怎样认你这个爹?”
沈西蒙心里又是一震:“是的,是的,您说的极是。”
这时芳芳走了进来。
“你看,芳芳不是回来了吗?”史大娘凉衣服去了,芳芳这时走了过来: “是沈大哥,快到屋里坐。”沈西蒙随着芳芳进屋。
“你怎么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芳芳问道。
“来看看你!”沈西蒙上下大量着芳芳,芳芳虽穿着宽大的风衣但隆起的肚子仍很明显。
芳芳有点不好意思:“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这时史大娘端着洗衣盆从门口路过:“我刚才说了你女婿几句,你看你已经这样了,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史大娘说完就回屋了。
“别在意,大娘她是误会了!”沈西蒙多少有点尴尬。
“你们聊了很久吗?”
“不,只一会儿,你都听到了?”
“我刚到门口时,你们正聊那个话题,我不好意思进去,就等了一会儿。”
“芳芳,听大娘说你怀孕了?而且快生了是吧,你爱人呢?”西蒙问道。
“早就死了,这不管你的事,你别管。”芳芳面有难色,显得不大自在。
沈西蒙心里又是一震,他好像预料到了什么。
“芳芳,从那——那天起,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说是吧!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我一定会帮你的!”沈西蒙也显得极不自然。
芳芳眼中含着泪水:“别提了,沈大哥,以后你也别再来了,叫人看见对你影响不好,我这是过一天算一天吧——”
“你快别这样说,年纪轻轻的,别悲观嘛,人一生中的坎多了,跨过去就没事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这事我非管不可!”沈西蒙打断了芳芳的话。
“沈大哥,快别说了,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大娘这么说就随她去吧,反正我们心里有数就行。”
芳芳低头不语。
“你休息吧,我走了,过几天我还会来看你的。”沈西蒙说完就出了房门,芳芳也跟了出来。
“怎么这就要走?”在院内电灯下干活的史大娘问道。
“大娘,他那边事多就让他忙去吧!”
“应该的,应该的。我说小伙子,你可不要光顾了那边忘了这边啊!”
“是的大娘,我听您的。”沈西蒙应承着。
“今天你们俩都在,我……我有句话……”史大娘有点吞吞吐吐。
“大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又没外人。”沈西蒙不解地问。
“是这样的,这房子你们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说好每月15元的房租一直没给,要不是大娘最近手头紧,真不好意思向你们提这事。”
“大娘,不是说好过几天给您吗?”芳芳面有难色。
沈西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点了点:“大娘,我先给您交半年房租。这100元钱您先拿上,多出的10元就算是您给芳芳的操心费吧。”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干大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做啥事都是痛痛快快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芳芳的。”史大娘接过钱,高兴地说着。
“那就拜托了”沈西蒙走出了院门,芳芳送了出来。
“沈大哥,谢谢你,这钱以后我一定还你。”
“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我又不缺这几个钱。只要你高兴,我就开心。好了,你进去吧,我走了,多保重!”
“沈大哥,你也多保重!”
芳芳感激沈西蒙,在这无依无靠的县城里只有沈西蒙能够帮她,在生活最无助的时候,生命最脆弱的时候,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沈西蒙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培训班结束时芳芳来到了西关木器厂,沈西蒙正准备从办公室出去,在门口碰上了芳芳。
“沈大哥,看样子你准备出去?”芳芳先开了腔。
“芳芳,怎么是你?快进来,这两天可把我忙坏了,昨天说来看你,又给耽误了,你先在办公室坐坐,有个客户去车间了,我交待些事马上就回来。”沈西蒙显得格外热情。
“你忙去吧,我在厂里随便看看。”
“那也好,等会儿我找你。”
沈西蒙进了车间,芳芳没有进去她好奇的在厂车间外边透过窗户向里面看着。
车间里工人在紧张的工作。一部分工人在做婚床,一部分工人在加工棺材。沈西蒙正在领着一位三十多岁的胖男人在车间参观,此人叫甘权现在是县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主任。
“甘主任,怎么样,我的工人里面老师傅多,年轻人少,技术没问题的。你再看看原材料的质量,这些都是从东北运来的上等木料。”沈西蒙在解释着。
“沈厂长,怎么你们厂还做棺材?”甘主任不解地问。
“现在不是提倡市场经济吗,市场的需求就是我们的生产方向。前几天西山煤矿井下瓦斯爆炸你知道吗?
“听说很惨,死了十几个人。”
“他们矿上在我这订了12付棺材。”
“我说小沈,你怎么什么财都发啊?”
“这天灾人祸,我有什么办法,我让工人加班加点,按时交货也算尽了份心吧。”
“我那80套桌凳什么时候才能完工?这可是我们县计生办给各乡镇培训计生员用的,下个月市上要来领导检查。”
“这个您放心,保证在市上领导检查前给您送到。”
“这我就放心了,回头我让他们给你把款打过来。”
“您的回扣我晚上给您送到家里来。”沈西蒙低声道。
“好了!,你忙吧,我该走了。”甘主任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快下班了,您在我这吃完饭再走吧。”
“今天不行,下午还有个会议,我必须在12点以前回去安排一下。”
“我送送您?”
“不用了,你忙去吧!”甘主任走后沈西蒙又来到了办公室,这时芳芳已经在办公室等急了。沈西蒙倒了杯水递给芳芳“给,你先喝点水!”
芳芳眼框噙着泪花:“沈大哥,这里的学习已经结束了,我要回去了,”
“你不是说你爹不让你回去?”
“沈大哥……”芳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了,芳芳。我知道你目前的处境,原来还指望你舅家,可他们都去外地做生意了,你爹又不让你回去,不过你别怕,我会给你想办法的。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明天我帮你联系一个好一点的医院,费用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沈大哥,这怎么行啊?”
“别犹豫了,走咱们吃饭去。”
……
这一夜,芳芳根本没有睡,她满面泪痕从回忆中走出时,小宝的那只“小手套”已在自己的手里攥出汗来。这时已经到了凌晨,她该去西山寻找小宝了。
月高群星暗
风急山道寒
四野静寂寂
村头独鸡啼
初冬的凌晨,天还没有放亮,芳芳怀着希望,借着月光,顶着寒风,一个人在前往西山村的路上孤独的走着……
转眼间又到了下午,在距市区二十多里的西山村干完活的凌德正骑着自行车在回去的路上走着。当骑车走到一个村东头最边的一户人家门前拐弯处时,听见这家院子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并夹杂着小孩的叫喊声:“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凌德稍一走神,自行车就被一个小土堆差点绊倒,他急忙下车。
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喊声:“小宝,别乱跑,我给你拿好吃的去,再跑,我就不给你找妈妈了。”小孩声音:“你骗人,你是坏蛋!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呜——呜——”
“小宝,这名子怎么这么熟。”凌德觉得奇怪,想看个究竟,却突然发现自行车的链子掉了。
凌德顾不上车链子的事情,走近院门,透过门缝向院内看着。
这是一个典型的山区农家院子,院中高大的柿子树上挂着几串玉米,火罐柿子已开始挂上红色,房檐下还挂着几串红辣椒,两片大蒜。坐北朝南一明两暗三间大瓦房。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把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往屋中拉。
“我不——进去,我——要——妈妈——”小孩由于哭的时间太长声音有些沙哑。
“快别让他喊了,叫人听见可咋办呢?”这时房间走出一位中年男人。
“别嚷,再嚷我打死你!”中年女人在制止着小宝。
小孩突然停了哭声向门口挣扎,被中年女人拉进了房间,这一切全被凌德看在了眼里,那个小孩分明就是前不久刚认识的小老乡“小宝”!可他那位漂亮妈妈到哪儿去了呢?
中年女人搂着极不情愿的小宝。中年男人端着一盘花生递了过来:“来,小宝,吃花生。”
“叔叔,你能带我找妈妈吗?”
“只要你听话,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找妈妈。”
“叔叔,我听话。”
“那就别哭,别喊。”
“只要能找到妈妈,小宝不哭。”
“乖,这才是好孩子,拿着花生到里间去吃吧。”
小宝进了里间。
“你真的要带他去找他妈?咱可是花了好几千元从人家手里买来的。”中年女人低声道。
“哄孩子的话,你也听不出来?”中年男人又点不耐烦了。
“村子里人杂,可别出去乱说……”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这个我比你懂。”
院子这时已没有了动静,迷惑不解的凌德修好了自己的车子正欲走,迎面碰却上了来西山寻找小宝的芳芳。
“这不是凌大叔吗,你最近在这里干活?”
“啊!是芳芳啊,你不是回龙县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凌德吃惊的问道。
“大叔!”见凌德一问芳芳便哭了起来。
“别哭,出啥事了?”
“我在火车站把小宝给丢了”
“怎么?你在火车站把孩子给丢了?”凌德故意问道。。
“嗯”
“怎么丢的,说具体点?”
芳芳又进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她向凌德讲述着小宝丢失的前前后后。
第五章
沈西蒙最近十分得意,人活一世,得乐且乐。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弟兄们的义气,这些年刀尖上的日子过得也潇洒自在,每成一笔生意,虽谈不是给弟兄们大秤分金,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能办的到。今天他带着梅子、大黑及另外两个弟兄,又到了金鸡酒店一雅间,来庆祝前些日子的那个小小的胜利。
“梅子姐,我再敬你一杯!” 大黑端起酒杯。
“我…我不行了,你们喝吧!”显然梅子成了主角。
“喝吧,梅子姐,今天难得大家高兴,这次生意您是头功。来,沈哥,大黑,二狗,我们一起陪梅子干!” 另一男子道。
“干!”众人举杯。
沈西蒙问低个男子:“二狗,这次货是你发的吧,怎么这么快?”
“我这次就地消化,送西山了。” 二狗道。
“最近风紧,以后把线接远点,别在门前给我惹出事来。咱们的事以后别让贾猫那伙人知道。”沈西蒙思索了一会儿道。
“是,沈哥!” 二狗答应着。
“沈哥,再喝杯酒吧!我还没好好敬你呢。”梅子把自己杯子的半杯残酒送到西蒙嘴边,昏昏沉沉地搂着西蒙的脖子撒娇。
在西山村东头农家院外,凌德听完芳芳的诉说心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这时昨天晚上娜娜的声音又响在耳际:“我‘表舅’南方的朋友想花钱几千元收养一个儿子”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些心慌,竟不知道要对芳芳说些什么,就明知故问了起来:“自从孩子丢了以后,你就一直没回家,这半个月,每天就这样挨家挨户地找着?”
“我那有心思回家啊,这不今天又找到这里来了,这就是西山三弯吧,大叔,您听说这里谁家最近收养过孩子没有?”
“这个吗…”凌德思索了一会:“没……我没听说过!”膨胀着的贪欲使老谋深算的凌德并没有领着芳芳去这家院子寻找小宝。
“这是谁家我们进去问问?”芳芳看见了这家院门关着农的户,欲向门前走去。
“芳芳,我看就算了吧!我最近一直在这里干活,可从没听说过有这等事?难道大叔还会骗你?再说了,人家院门关着,说明家里有事,咱们和人家又不认识,冒然进去不礼貌吧。”凌德阻止了芳芳。幸运就这样与芳芳擦肩而过。
风依旧吹着,天色还是那么灰蒙蒙的,凌德的心也灰蒙蒙的,他没有感到内疚,也就不觉得残忍,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虽值得同情,但对他自己来说只是同情,这种同情能和自己大半年的辛苦比吗?芳芳并不知道凌德在想什么。
“那就算了吧,这家肯定没有。我昨天晚上住在旅店,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找,从西山西村挨家挨户找到三弯,敲过无数的门,问了无数的人,就是没人知道小宝的下落。大叔,您说我该咋办呢?(呜——呜——芳芳哭了起来)”
“那孩子他爸知道这事吗?”凌德试探地问道。
“他,他早就死了,现在就我一个人。离了小宝我可怎么活呀!”
凌德想了想:“这样吧,天快黑了你先跟我回去。我那儿地方宽敞,有里外两间,你先在里间住下,然后我们在一起商量找小宝的事。”
凌德是现实的,不现实就不是凌德!他并不想使芳芳痛苦,只是想让她因痛苦而绝望,在绝望后放弃,让流逝的岁月慢慢把悲痛冲淡,把伤口抚平。
“大叔,这样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在这里开了几年店,也结识了不少朋友,各个道上的都有,必要时请他们来帮帮忙。”
“那可又要麻烦大叔了!”芳芳开始有点犹豫,但一想起要找小宝,就勉强答应了凌德。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让咱们是乡党呢!来坐在车子后面我带你走。”凌德得意的骑车带着芳芳向市郊上营镇方向驶去。
到市北郊上营镇凌德的油漆店时已是傍晚时分,两间门面的小店内显得十分零乱,货架上摆满了各色油漆,地面上摆放着各种油漆工具,像个作坊似的。凌德的床在货架后面。整个房间弥漫着浓郁的油漆味,还有一种单身男人的汗臭味,它来自凌德的床铺和床铺下面的那堆好久没洗的脏衣服中。
凌德用毛巾擦了擦凳子上的尘土:“来,你先坐着歇歇。”
“这就是您的店?”
“让你见笑了,来先喝点水。”凌德倒了杯水递给芳芳。看着这积满茶垢的杯子,芳芳感到一阵恶心,她根本没打算喝这杯中之物,不过还是接了过来放在了凳子上。
“不错,像个工厂似的,您有店怎么还出去干活?”芳芳不解的问。
“咱这个地方农历单日逢集。没集时根本没生意,逢集时我在这接些活,能拿来的在这做,拿不来的就出去做。”
“真不知,您道挺辛苦的!”
“这年头啥钱也不好挣。你看我光顾说话了,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