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惊讶……。”他只好诚实招认。
她笑笑,不以为意。
“没什么,我不过是对计算机这种机器特别内行,其它就一窍不通了。”
她倒是谦虚起来了,但是眼神却遮不住智能的光芒……说也奇怪,当知道玛璃是天才之后,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就连眼神也变得充满智能,看来人对天才的憧憬不校一阵沉静后,赵子言忽然无言以对,他原来以为自己是在她之上的,但是现在却拘谨得不知所措。
他盯了这天才老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想起她想找事做的这件事,才打破沉默。
“妳……,想做什么?”
她看着他,他有些局促难安,怕被天才看出他的低智商。
“你问我最想做的事吗?”
他原想问她想找的职业,被她会错意了。不过既然她提起,这也是他想知道的事,天才最想做什么?所以他没有打断她的话。
“恋爱。”她优雅地说。
他又吓了一大跳,这个小女孩,可以在几秒钟内让他吓破胆。
“胡来,妳才十八岁谈什么恋爱,我不赞同!”他立刻说。
“这是你用爹地的身分命令我吗?”她皱皱鼻,看样子不认同他的话。
他仔细观察她,她的模样纯洁得像个小天使,小天使不该被尘世所污染……,纵然他不曾谈过恋爱,可是从古今中外的文学看来,恋爱……,只会让林黛玉葬花、让茱丽叶殉情,似乎没有一个人会有好结果。
所谓缠绵悱恻的恋情,是旁观者的感受,是当事者的心酸啊!
“听我说,玛璃。也许妳认为我是个老古板,但是我绝不赞同小孩子这么早就为男女之情牵肠挂肚,何况妳这个年纪要学的事还太多,没有多余的时间分出去。拿我为例,妳看我,我一直专心在我的事业上,日子不是也过得顶好的?”
像要证实他的话,她转头四处看所谓“他的生活顶好”,他也跟着她的目光,两人一起看到四处堆得乱七八糟的衣物,以及尘封已久而束之高阁的一叠旧画,双双证明他的话必须打折扣。
他瞬间涨红了脸。
“反正我不赞成妳这么早就满脑子想恋爱,至少在我保护下的一年内。”他又补充一句。
眼不见为净,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就是想在这一年内,轰轰烈烈谈一次恋爱!”她平静地说。
“为什么?”
这句话问得突然,连她也略略吃了一惊,她垂下眉,眼角似有羞涩,他不懂……而后他才觉得是自己问得傻了,恋爱可以说是每个少女的憧憬,玛璃自然也不例外,可是玛璃在美国待久了,受的是西洋开放的教育,而且她也不会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宝宝。
他相信追求过她的男孩一定不少,至少台湾就有个死苍蝇不知廉耻地猛跟着--王有财是也。
而且一只苍蝇吃到了甜头后,会呼朋引伴,引来更多更不知廉耻的苍蝇过来,他不禁头痛起来,他这个监护责任比原来想的重得多。
她双眉紧锁,似在思索他提出的难解方程式。
“恋爱会改变一个人……”
她幽幽地转移视线,从他的肩到他的眼眸。
随着她幽怨地一望,他颤抖了一下,感到周边忽生一股凉意。
“当然,恋爱会改变人,可以把一个小女孩变成成熟的大女孩,但是如果遇错了人或被欺骗、拋弃,更会把一个小女孩变得身败名裂,甚至断送一辈子的名誉和幸福。”
“赵子言,你有经验?”
“叫我爸爸。”他抬起下颚,他需要拾回长者的威严。
她抿紧嘴叫不出口。
“虽然我没有经验,但是至少比妳多吃了十几年的白米饭。妳这种年龄的想法是可以原谅,这是每个青春期的少女最想知道的神秘事件,但是妳必须自制,不能盲目的追寻,因为探索神秘只不过是一种未经历过的好奇,有时好奇心获得补偿的快活会让妳失去判断能力,而且太年轻就满脑子想谈恋爱,一定会影响身心的正常发展。”他一面说大道理,一面偷瞄她的表情。
只见她满眼满嘴的笑意。
他摇头,继续下他的结论。
“所以这段时间妳应该多想想如何充实自己……”
他停住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教训的对象是玛璃,是个天才,是有钱有势大卫的女儿。
“我太聪明了,我需要简单的事净化身心。”她告诉他。
由自己赞美自己委实太自傲了,但是经由一个十八岁的天才之口说出,令人又不得不信服。
赵子言开始认为应付天才的难处,因为她想得比你多,她比你聪明……“妳现在已经得天独厚、够好了,不需要改变。”逼不得已,他只好强说辞。
“我说过要改变自己吗?”她意味深长眨着眼。
他愣了一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想恋爱是要改变他?
她的眉目含水,正温柔地传递讯息……
他用力摆了头,这个小女子要把他弄乱了!话题显然已经扯远了,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反正他也没有什么经验谈可以告诉她。
如果得不到认同,就苟同吧,他只好这么想。
“妳想找工作?以妳的程度不是件难事,许多计算机公司都迫切需要妳这样的天才……”
她坚决摇头。
“我绝不愿意再碰这一行,因为我已经证明我的能力,现在我想证明我的另一项能力。”
“什么能力。”他有些紧张。
她又浅笑不答。
他看着她,两眼茫然……
这个话题好象就此结束了,最后他还是不知道玛璃到底想做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了,因为他想,连大卫林都管不动她,又何况他这个刚出炉的新爸爸呢?
当晚他睡了甜蜜的一觉,在他的床上。
而玛璃也在她的衣箱内度过甜美的一晚。
他开始认为有个人相伴并不是件坏事……
第五章
早晨,他起迟了,慌慌张张梳洗完毕就要夺门而去,但是在门口他却停住,因为他想起他的天才玛璃。
有个伴同时也是个负担。
他折回头,悄悄走近玛璃的临时卧房,讶异的,玛璃并不在里面,他开始有些着急起来,难道玛璃已经意识这场闹剧的可笑,于是半夜爬起,抽身离去了?
他默默走回客厅,如果玛璃真的走了,这意味着什么?
天才玛璃,她不过是智商高些、对计算机精通些,其余和常人无异,她也有担心害怕的时候,她也有后悔的觉悟,她终于明白这场闹剧没有继续的价值,于是她抽身而去。
他有些沮丧,不知为何……
因为有个伴了,才认识寂寞;因为失去伴了,才体会寂寞不该是他拥有的……可是……他猛然跳起。
他对她有监护的权力,也就是他对她的安全有保护的责任!
这个异国生长的玛璃,她初回国当然人生地不熟,她不会知道人心不古的道理,况且孔孟时代早已过去,现在的社会充满暴力的奸邪,尤其像她这种人见人爱的小天才,最受歹徒的欢迎。何况她又有个闻名世界的老爹……假若这些歹徒都不知道,就以她“原始”的身价论,也是一笔好买卖……所以,如果她流浪街头而出了差错……第一个要打入大牢的就是他,因为他对她有保护的义务!
他已经可以预测第二天报纸的头条新闻会怎么写……,一个奉公守法的好老师,美其名认养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但是女孩却无缘无故离家出走,其情可疑。莫非此人为人师表,暗地里干的却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业?
天……,他会比她更先身败名裂的!
这根本就是玛璃和王有财设计的诡计,要他身败名裂,要他不能在社会立足,或者要他连“教员”这个唯一能吃的饭都咽不下去……他摇头晃脑地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头痛欲裂的当儿,突然一抹亮光闪了他的眼,他发现她桌上的计算机还开着。
他满心孤疑向前探究竟,发现屏幕上打上几个大字:请随便按个键。
一个谜语?他瞪着计算机,计算机也瞪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心平气和看这玩意儿,不是他孤陋寡闻或跟不上时代,而是他安慰自己,他是个艺术家,和机械永远沾不上边的。
可是这台无言的机器却打出了这样的讯息,目的要激起他的好奇心吗?
或者真如电影演的一般,计算机忽然间有了生命?
想到这里有些恐怖,但是他觉得值得一试,就算是向刚认识的寂寞挑战吧。
于是他随便按了个键,并期待不可思议的奇迹出现。
笨蛋!别胡思乱想了,我没有逃走,只不过去面试。
玛璃
他差点跌了一跤,屏幕上居然出现这样的字。
他悻悻然回到沙发坐下,有种被愚弄的感觉……现在知道玛璃没事了,他也该没事了,下一步做什么?和往日一样徒步去上课,他看一下表,迟了,或者济一济公车,更或者奢侈一下搭出租车去,但是他一点劲也提不起来。
请假吧,显然他没有心思去上课。
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请假,请假的意义不过是代课老师又有饭吃了。于是他拿起电话,熟悉的播了一个号码,并且想起那个代课老师的模样……有着一头鬈曲头发的年轻女人,除了这个显著的标志,其它都是模糊的轮廓。他好象曾经听别的男教师赞美过她,但是他从未正眼看过她,因为他讨厌在严肃的教师室里谈论俗事,万一有学生突然闯进来怎么办?
电话接通了,是总机如机械报时的声音,他相信她的口红正涂到一半。
“我是赵子言老师,麻烦请陈芳美老师听电话。”
“陈老师上课去了。”
“上课?难道还有其它的老师请假?”他疑问……学校请了几位专门代打的老师,一出状况就可补上,陈芳美就是这种代打型的老师之一。
电话里有一阵沉默。
“今天没有老师请假埃”
笑话!赵子言真想回她一句,今天不就有个老师要请假了。
“好了,麻烦妳向教务处通知一声,我今天要请假一天,请陈芳美代一下我的课。”
电话里又一阵无语。
“你还不知道吗?”
他突然觉得她无聊透顶,这时候她还和他玩谜语的游戏吗?
“麻烦帮我接到校长室,我请校长说话好了。”
这就是赵子言和其它老师较不同的地方,仗的是他老爸和校长的关系:屠夫与肉食者的关系。
“校长室已通知不能打扰,他和一位新来的老师谈事情。”
“什么新来的老师?有这么伟大吗,居然能占据校长所有的时间!”
“听说是喝过洋墨水的博士呢!”
赵子言大笑起来,这年头博士泛滥成灾了,他家里来一个,学校又来一个,最可笑连这种鸟不拉屎的乡下小学校,都有博士死命挤进来。
看来玛璃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赵老师……,邮差还没来吗?”总机突然冒出这句话。
“什么邮差……”
“我寄了一封信给你……”
“妳到底要说什么?”他有点忍无可忍了。
“我不好意思说,你看了就知道了。”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赵子言好半天呆着,搞不懂这个总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对她的印象比陈芳美更浅,只知道总机室总有个花花绿绿的女人坐在一旁,美吧?天晓得,她一定觉得自己不够美,否则干嘛一天到晚拿着镜子猛看。
为什么她寄了封信给他?有什么事不能当他的面说呢?莫非她也情窦初开单恋他不成,他笑了起来,没想到赵子言还顶有魅力的。
他就在沙发上闷坐一早,脑子里满满是玛璃的影子。
面试也不必这么久吧?她还会去哪里?
其实猜也猜得到,这里她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赵子言,另一个就是无头苍蝇,现在赵子言孤独一人,那玛璃必和那只无头苍蝇在一起了……而这只苍蝇背后还有只超大的虎头蜂--王太太在窥视呢!他如何阻止玛璃背上破坏王有财家庭的罪名呢?
忽然门铃声打扰了他,原来是他的挂号信,他急忙从邮差手上接过来。
他回到客厅,细细看着这张意外,居然不是学校总机会寄的那种擦满香水的信箴,而是学校专用的正式公函。
他用力撕去封口,文件就落下来。
信写得很简单,只用打字机打了几个字,下面还有校长的亲笔签字。
解聘书。
解聘……
赵子言一时还意会不过来,只是盯着公函看下去。
而后,他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在沙发上。
公文里写明,他被解聘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连一个错字都找不到……冷汗一滴又一滴从赵子言的衣领流进他的心肝肺腑里,他听到来自胸腔传来的重重撞击声,一声又一声敲起越来越真实的感受,而他那双紧盯书函的瞳孔也不住的放大……,放大……,直到将他最后的怀疑吞没为止。
他被炒鱿鱼了!
他猛然张大嘴,不可思议再看了一遍公函,没错,是他的名字,是寄给他的解聘书,是要杀了他的一把利刀!
下一阵子,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和所有刚得到失业消息的人一般,先空白一阵后再慢慢堆积成无数的凄惨景象……先是房东娘娘的晚娘面孔映人眼帘,跟着发现路边街角上斜躺着一个人,又冷又饿紧紧缩成一团,是他赵子言。
没有工作后的下场?他会饿死、会穷死,以及他还会被杀猪的老爹娘骂死……他傻着一双眼,直盯着天花板不动,而与他对视的,是一只正在结网的小蜘蛛。
他开始想得更深更远,和更凄惨。活到三十多岁的他,居无定所,一无所有,无妻无子,无朋无友,他的生命居然是由一连串的“无”所构成,可怜的他在即将步人中年前,还要承受重新找工作的创伤。
他不甘心!
但是他又无可奈何……
他把太多的时间投人自我的幻觉中,以为单身一人可以做任何事,以为只要不亏欠别人就能安稳活下去,以为我不欺人、人就不会犯我:以为一个人吃饱了,全家跟着吃饱,以为艺术可以抚慰每每受创的心灵,以为只有画笔才能拾回他仅剩的一丝信心,以为……太多的以为使他离群索居,太多的以为将他封闭在自己小小的象牙塔内,太多的以为让他迷失了自己!
然而,现在的悔悟都已太迟太慢了,一切要从头开始。
他将脸埋进双掌间,闻到的都是发霉发臭的粉彩味,这是他一度的理想,让他逐渐被世人道忘的狂梦……他想哭,却流不出泪来,他继而又想到男儿的泪不该轻弹,可是,难道他的泪要留到身体枯干死后才流吗?
☆☆☆☆☆☆☆
他不知在沙发上坐了多久,脑中一片纷乱又一片空白,直到一丝轻微的开门声敲碎了他的悲伤……还有个伴呢,他的心跳随即动一下,接着玛璃风尘仆仆跃进他的眼底,她的双眉间带入了窗外灿烂的阳光。
他的心底赞叹一声,年轻……,曾也是他的骄傲。
她双鬓微乱,年轻印在她脸上的是鲜艳的色彩。她轻移灵巧的身躯,凌波微步的向他走来,他心底忍不住又赞叹一声,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能如她一般美丽……“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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