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上你的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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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上你的拉链-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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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上你的拉链 作者:阮夫人

谁身上会没有拉链呢?

  半个小时过去了,小心一筹莫展。如果仅从理论上来探讨,十五岁的小心肯定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生活中埋伏在身边的有许多随性的提问,每天在你的指缝间,在你的梦里,在你仰望一片云彩的时候,在你把玩一朵鲜花的空隙中,悄悄地、隐隐地沉浮,仿佛你在夏日池塘的柳荫下垂钓,鱼儿一次次地诱惑你,在你的钓饵边游荡,你无奈地一次次拉起杆子,却拉不起一条鱼。世界上没有那一种休闲运动需要这两种动物之间进行完美的、默契的、趣味丛生的配合,没有输赢就看不清你我。见面了,对于钓者而言,他或许在片刻的兴奋之余,又去开展下一场角遂,而另一方呢,他能预见等待他的是什么结局吗?小心喜欢钓鱼运动,但小心不喜欢钓鱼,这看似矛盾的话,经常从小心嘴边溜出。到底是鱼钓人,还是人钓鱼呢,小心反问。可有那些事情可以反问呢?

  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有钱,你有钱吗?

  我幸福,你幸福吗?

  我痛苦,你痛苦吗?

  我有理想,你有吗?

  我是女人,你是吗?。。。。。

  那么,谁身上没有拉链呢?

  这是一句多么有意思的问语,它的耐人寻味程度丝毫也不逊色于另一句呀!因为这里面有一个莫大的圈套,提问人躲在一个巨大的黑洞之中,他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在发笑。你听不见他的笑声,你甚至感觉不到,即使他笑的呲牙咧嘴,花枝乱颤,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即使他在他的笑声中感到幸福,体会孤寂,从高峰跌入低谷,又从低谷冲上云端,你仍然沉溺在这个问题本身,不可自拔。人生来竟然要被这样的问题缠绕窒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或许有人会为了这个问题冥思苦想,穷其一身,皓首白发,老矣,回首,岂是一叹就能了事!麦芒触摸你的肌肤,竹梢敲打你的心灵,炊烟构建一幅温暖的图画,云雾在半山腰聚集,我们的双眼错过了这个世界上多少美妙的风景!

  小心却不敢有半点的松懈,至少此时。

  十字路口的人流来来往往,疲惫的,匆忙的,微笑挂在嘴角的,苦恼贴在眉梢的,一去不返的,来回晃悠的,。。。。每人似乎都有一个目的。小心的目的呢,平常而又荒缪,真实而有虚无,简易而又不可捉摸,似乎就在隔壁,但你敲不开他的门,触手可及又老是够不着。

  没看见的东西不一定不存在,好比一对陌生的男女,真的有一根红绳系着彼此,跋山涉水,穿桥过海,来完成隔世的约定吗?人心有结,红绳成网,痴男怨女迷茫在网中央,如是,鸳鸯乱偕,姻缘错牵,罩住一世的恩恩怨怨,柔懦的是一块蒸糕在模子里成了型,刚烈的又要启程寻找!

  小心也踏上了寻找之路。

  找到一个身上没有拉链的人。

  小心的爸爸弥漫掌控的弥氏集团被搞笑的财富排行榜盯上好几回,公司的主导产品“直来直去”、“BREAK”牌拉链享誉全球,法国时装周上好几种时装品牌选用的也是弥氏集团的产品,偌大一份产业,独生女弥小心任重道远。

  弥漫当时是学校的高才生,与弥小心的妈妈王欣可谓才子佳人,都写得一首好诗,弥漫的成名作《原始》风行一时:

  透过树枝看天空

  原始的

  因为原始

  正在流行

  伸出食指便是一种信仰

  请为毁灭时才开的浪花

  留一点儿忠诚

  。。。。。。

  思想都带有时代的印记,现在的弥漫夫妇肯定不会过多地追忆年轻的时光,但无疑他们有一个大大的转折,这个转折始于何时,他们两人有过怎样的发力和折腾,怎样将满腔热情一丝不漏地挪移到其他地方,而其他地方却是我们司空见惯的拉链,这一切的答案或许只有他们自己能够解开。

  解开又能怎么样,他们的工厂流不出一首诗,蹦不出一个字符,循环往复的流水线,锃亮的机器和轴轮,穿工作服戴手套的工人,精密而刻板地吐出一根根的拉链,颜色纷呈,款式各异,你到产品陈列室去看一看,繁花似锦,彩蝶纷飞。也许只有写诗的人才能将这种小物件做到极致,也许是曾经的诗孕育和成就了夫妻二人的拉链王国,他们在另一种意境中解脱,辉煌。

  “诗是生活的一部分,是生存的一大部分,是生命的全部!”纸张已发黄,泛出淡黄|色,但小心捧读爸妈的诗,总有点萧瑟的感觉!谁抹平了他们的棱角,两个活跃的思维为何一致的改变了方向,用文字呼风唤雨与在商场上纵横捭阖哪个更快意?小心每次都试图看透文字背后的一些东西,但往往力不从心,捕捉不了立体的影象。

  小心在爸妈的诗集里找到一首诗,隐约透露出一点信息:



  或许所有的

  你都可以逃避

  除了你自己

  放弃是为了争取

  爱和恨是你长久的记忆

  即使兑现不了现在

  你为何不承诺未来

  别在起点和终点之间

  迷失在同一个车站

  不可捉摸的命运

  两边都是方向

  看那有远方的铁轨

  卧在你身边思想

  现在,两人的思想有了裂痕。

  是在弥漫从法国回来的一天晚上,小心在阳台上等流星雨,网络和报纸上预告是六十年来最大的一次。躺在竹椅上,满天星斗,小心想,如果流星雨来了,许个什么心愿呢,迷迷糊糊中小心没等来流星雨,无意等来了爸妈的一场对话。

  夫妻俩的对话大多是弥漫挑起的,这次也不例外:

  “压力太大了,整天很累。”

  “是呀,很累。”王欣附和着。

  “小心快长大了,一晃多少年,我们再也不是那一对写诗的人了。”

  “生活原本就是这样。”

  “怎么没有过日子的激|情了呢?”

  “你想改变?”

  “你呢?”

  “等小心长大吧,她快十六岁了。”

  “好呀,作为十六岁的礼物送给她吧。”

  这些话让小心心里一惊,小心隐约感觉到什么,竟有浅浅的痛嵌在心里。

  流星雨照亮了夜空,夫妻俩向外看了一眼。

  王欣说,“流星雨,让女儿许个愿就好了,你说她会许什么愿?”

  弥漫端起手中的红酒杯,好象没有听到王欣的话,弥漫反过来问王欣:“你说这个城市有没有身上没有拉链的人?”

  “如果能找到一个身上没有拉链的人就好了。”



  夜空绚丽多彩,苍穹繁花似锦,但小心无暇顾及。爸爸的话象一个结困在小心心里,小心想得解开这个结,有些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

  流星雨最后一道弧线在天际消失,小心什么愿望都没来得及许。

  夜有些凉意,小心还是感觉到了。

  

路口对面就是江边花园,春刚泛青,江水也在涌动,江边的柳冒出淡淡的鹅黄。小心在路口徘徊了很长时间,没有收获。所有人显眼的位置,拉链赫然醒目。领口的、袖子的、裤腿的、鞋帮的,铁的、塑料的、化纤的,红的、黑的、白的、紫的,每个人无一例外地、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小心的渴望。小心要理出头绪,她要努力地规划出寻找的方向。守株待兔太笨了,象花两块钱买一张彩票就指望着凭它中大奖一样,无奈无聊无处可逃。行为本身无可厚非,这些社会底层的芸芸终生,在艰难的度日之余,怀揣一点梦想,祈祷命运的格外垂青有错吗?期望中奖和那些大人物运作公司上市或成功收购一家企业所得的快感理论上是一样的,只是每个个体寻求这种快感的方式方法不一样而已!

  公园里有几个人在放风筝,多是小孩在做主角,唯一的一队年轻人努力了几次,风筝也没有飞上天去,最后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树上,而几个小孩子即使风筝没有飞起来,仍举着风筝在草地上、树丛里翻滚。快乐来找小孩,小孩的快乐没有大小,任何快乐都能使他们眉开眼笑,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透明到心里。快乐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快乐!

  小心现在快乐不起来,目的象包袱一样压住了她。

  人生有两种意想不可捉摸,一是等待,一是寻找,因为两者都充满巨大的未知,导致极端的结果。而小心既要等待,又要寻找,等待一个身上没有拉链的人出现,寻找一个身上没有拉链的人!

  小心发现了目标!

  公园向阳的一一片草坪上,一队中年男女进入了小心的视野。

  小心顺着暖阳,仔细地打量,女的梳两个很粗的辫子,这种发型已经很少了。用在她身上无疑理解成了来自乡下的符号,果真系的是红头绳。她仔细地在男人乱糟糟的头发里寻找什么东西。

  吸引小心的其实是旁边哪个男人,一身黑旧的棉袄棉裤,那种老式的黄球鞋,棉袄敞开,露出光溜溜的胸部,没有别的衣服,太阳就直接照在他身上,棉裤也是上下一体,显得很肥大的样子,用一根红绳子系住,与女人的红头绳仿佛情侣装的打扮。

  男人身上真的没有拉链!

  小心一阵莫名的兴奋。小心不知道怎样去接触他们,刚好有小贩过来,小心买了三瓶矿泉水。

  “给”小心走近二人,将矿泉水递给女人。

  女人停止了手头的动作,一脸的疑惑,赶忙用手拍了拍男人的头。男人许是听到声音,许是女人拍打的结果,一轱辘从躺着的草地上坐起来。

  “喝点水吧,刚买的”小心又将矿泉水递给男人。

  男人到是没有犹豫,接过两瓶水,打开其中的一瓶,咕噜咕噜吞下去一大半,将剩下的小半瓶给了女人。男人看了小心一眼,扣上棉袄的扣子,又躺下了。

  女人没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仔细摊平,铺在离他们有点远的地方,示意小心坐。

  小心笑了笑,将报纸往他们身边拉了拉,坐了下来。

  “你们是干吗的呀?”小心小心地问。

  “我是做保姆的,他是捡破烂的。”女人在答。女人说话时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小心有点尴尬,好象无意中发现了别人的隐私,有些不自主起来。

  还是女人打破了沉默:“姑娘,你是干吗的呀?”

  “我还是学生。”

  “哦,大学生呀,我儿子也是大学生呢,今年刚考上去的,就在这个城市。”说起儿子,女人一脸的幸福,象极早春的阳光,象极男人敞开胸膛漾出的温暖。

  “姑娘,你是城里的吧?”女人拿起男人喝剩的水,喝了一口。

  “恩”

  “城里好呀,城里人好呀,我儿子大学毕业,找了工作,不也就是城里人么?”

  “是呀”小心想触及主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你们俩在城里够苦的吧?”

  “苦是有点,主要是他,”女人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村里好多人出去做瓦工泥工,一天挣六七十呢,他只能捡破烂,一天到晚东躲西藏,怕被人家当成贼,整天倒像贼一样。”女人摸了摸男人的头发,又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牙齿。

  “我都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这不趁买菜的时间出来陪陪他,约会呢。”女人又笑。

  “姑娘,你谈朋友了吗?”女人将两只粗辫子摞到胸前问小心。女人好象不跟小心聊点什么,对不起那两瓶矿泉水似的。

  小心摇了摇头。

  “我儿子也没谈,我们都要他大学毕业后再谈,在大学谈朋友听说很花钱的,我怕我俩挣不了足够的钱给儿子,大学生么,还愁没有对象。”

  “是呀,阿姨,你儿子很听话。”小心在想象阿姨的儿子,头发染了吗?经常上网吗?隔额三差五下馆子?现在有多少大学生不是这样呢?小心的表姐才上大二就跟同学同居,说不定阿姨的儿子也是这样,只不过瞒了他的父母。也可能不会吧,看他们的父母勤劳朴实样,他们的儿子也应该很懂事听话呀。听话,像小心和她的父母,不也经常为一些小事闹别扭吗。阿姨的儿子进了大学,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除了一些物质和血缘的维系,在精神层面上他们有多大的沟通呢?

  一只大鸟状的风筝在小心的头顶悠闲地徜徉,放风筝的小孩在父母的帮助下,兴奋地尖叫,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除了手中的线和蓝天上的风筝。承载小心童年记忆的有这种快乐吗?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真实。在草地上打过滚吗?玩过泥巴?在树林中追过蝴蝶吗?与别的小孩子打过架?被同学欺负过一回也好呀,可小心回忆里没有这样的结。在幼儿园游戏,处处在老师的监督之下,还要排队。背诗词,弹钢琴,学外语,现在想来,连玩都要排队,像生产拉链的流水线一样,那还有乐趣吗?所有的一切都要用数字来衡量,大人的目的是小孩最后的结果,谁来称称,我们的快乐有多重。

  小心十三岁时要求父母买了一个带轨道的火车,那时小心早已不玩玩具了,连女孩子喜欢的布娃娃小心也只在睡觉的时候抱一抱。可小心痴迷于这套玩具,因为塑料轨道可以随意重组、延伸,随时改变方向。小心将铁轨处理成一个大大的弧度,火车虽然爬行缓慢,但方向和路线是小心设定的呀,一次又一次,小心想通过这种方式思考,表达,但不能清晰化。

  那谁身上没有拉链呢,这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

  小心收回了思绪,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单独地问问捡破烂的阿叔身上有没有拉链。

  小心想到爸妈的工厂找点废旧的物品送给他,不,还是买给他吧,送和卖对于一个捡破烂的人经济上有很大的区别,对他们的心理或自尊能有影响吗?小心觉得很重要,许多事情的面孔给人一些模糊的猜测,如果无意识的举措或言行不自觉地给予了对方伤害,这种伤害的结果或许也是不可饶恕的。

  可怜的小心!

  人的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谁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思考这些问题呢?捡荒的夫妇生存对他们来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们也有希望呀,眼前的希望就是多挣点钱,包括用捡破烂的方式,远一点的希望都在他们的宝贝儿子身上呀。你还是送给他们吧,他们的感谢或许更强烈更真实。

  “阿姨,我那里有些工厂的废料,你让阿叔去拿吧。”女人说起儿子话题很多,可小心的心事始终挂在那上面,她想早一点揭开谜底。

  “好呀,姑娘。”女人雪白牙齿又露了出来。她一边推打自己的丈夫,一边问小心:“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心。”

  女人在拍打男人后背的尘土,男人睡眼惺忪,似乎刚从一个甜美的梦中醒来。

  “小心?”女人的表情似乎很夸张,应该是那种在乡下性格开朗乐善好施的邻里。“你父母很有文化吧,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儿子叫有富,是不是很土气?”

  “哪里,有富,说明你们以后有福气呗。”

  “是啊,就图这个。”女人一脸乐呵呵。

  小心急着去实现自己的计划,她将地址告诉了男人,又反复让他记住,叮嘱他下午下班的时候去厂门口等。

  天很蓝,天空显得很高远,抬头望时,视线被坠得涨痛,但小心似乎没有早上刚出门时的压抑和郁闷,她告别了捡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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