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跟上。
这个时节少有人来打猎,围场里草色枯黄,只间或露出些嫩绿的芽叶儿。不过,大片的空地,倒是学习骑马的好地方。
一行人到了围场,留了几名侍卫安营扎寨,再派几人生火,还有几人背上箭壶长弓则跟了陈留王去了浓密的林子里。姜恪牵着那匹温驯的母马,华婉坐在上头,用力夹着马腹,双手紧紧揪牢了缰绳,神色紧张。姜恪回头看她,安抚笑道:“你别怕,我牵着马呢,放松些,太紧了,马儿会不舒服。”那匹马果然抖了□子,打了个重重的响鼻。
华婉大惊,就要下来,姜恪忙伸手抚摸马儿头上的鬃毛,仰头对华婉道:“别怕,我在呢。”华婉安下心,尝试着将身子放松,让姜恪牵着马,慢慢的走。
“你轻轻的摸摸它,让它与你熟悉,然后,再试着慢慢的走几步。”走了一圈,姜恪开始放开手,骑上边上另一匹马,与华婉并驾齐驱,让她自己试着控制缰绳。
一个时辰后,华婉已能自己慢慢的跑上一圈。
姜恪大赞:“有天赋。”华婉亦是骄傲不已,脱口问道:“相比王爷呢。”
姜恪默,委实不忍心告诉她,她豫王殿下会爬那会儿就会骑马了,那时候父皇可常在马上带着她,久而久之,无师自通。华婉从她神色里看出端倪,轻哼一声,就你王爷厉害,一扯缰绳,刚与主人认识的马儿十分默契的昂扬着脑袋,骄傲的小跑开去。
姜恪看着华婉一脸不服气的跑开,不由哈哈大笑,紧随着跟了上去。
夜□临,陈留王满手——空空而归,除了几名侍卫猎了些小白兔小狐狸,小山鸡,旁的就没有了,都是干瘦干瘦的。陈留王臭着张脸,让人拿酒来!
姜恪自是不理她,吩咐了人将猎物处理了,慢悠悠的架在火上烤着,她动作熟练,不多久,油光光的整兔便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散出诱人的肉香。姜恪拿了把匕首,将兔身化开几道深深的口子,撒上香料调味,继续转动。
华婉坐在一边,满眼精光的看着,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唇,她觉得这兔子诱人,迫不及待想要下口,而烤兔子的人却觉得她诱人,觉得迟早要吃了她,各有各的猎物!
豫王殿下亲自烤的兔子自然不是人人都有口福的,她将兔肉从架上取下,拿了匕首将它分离成两块,然后一部分递给华婉,另一部分放在盘子里也给华婉。华婉满足的笑,咬一口,满口留香,王爷这功夫堪称大师水准。
“老十九,你这娶了媳妇忘了哥哥的,快给爷过来。”陈留王也就喝高了才敢在豫王爷跟前过过口上的瘾。
华婉咬着兔肉,神色略有担忧,姜恪给了她一个没事,不要紧的眼神,起身走了过去。
陈留王没醉,他只是装醉,老十八酒量好的可以喝下整缸梨花白而不闪一丝神,这区区的一壶酒算什么?他不过是想借酒浇愁,他醉不了,便只好装作醉了,以为这样也能浇愁。
侍卫们都在不远的另一处篝火上围着。这堆篝火边上就只有他们三个主子。
姜恪坐到陈留王身边,拿了酒壶直接灌了一口,便一言不发的等她十八哥开口。
“十九,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她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我之姓已冠她之名,她却仍不肯原谅我。十九,我好后悔,若是当年,我不曾强求了娶她,不曾向先帝讨了圣旨赐婚,或许此时,她即便不属于我,也不会离我这样远。可她已经是我的了,就别想旁的人!”
马家如顾家一般的清流世家,怎会将女儿嫁入王府?何况以马家的家世,女儿要入主王府远远不够。华婉在一旁听着,长久默然,原来爱来无比恩爱的陈留王与王妃还有如此孽账。
陈留王已是泪流满面,酒撒了一地:“她深明大义,从不会在外人面前给我难堪,可你知道私底下她说什么?她说,她要离开我,”陈留王语气悲哀,声音陡然提高:“儿子都给本王生了,还想离开?做梦!当年的李云山李才子早出家了成了持戒大师了,她还想着他,还想去找他!”陈留王眼睛发红,狠狠道:“她要找他,本王便派人杀了他!我如此威胁她,她才与我妥协,老十九,你说这女人可还有心?我这些年如何待她,难道她看不到么?怎么忍心这样伤我至深!”
姜恪默默的往口中灌酒,静静道:“嫂子若是当真不在意你,便不会在人前为你留面子。她若真不在意你,你以为你还能让她给你生孩子?嫂子是宁折不弯的人,这样威胁她,又何尝不是一种屈辱?十八哥,失去方知后悔,别死咬着不肯松口,好好的把话说开了便好,何须这般揪心痛苦?”
一切都是旁观者清罢了。
姜恪在说失去方知后悔时有一种极淡极淡的忧伤,她双眉微微蹙了一下便飞快的散开,却还是让华婉看到了,华婉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晦涩难明。
陈留王的眼神凌冽而清醒,看着姜恪,眼神瑟缩而惶惧,仿佛是想得到什么鼓励与支持,姜恪点点头,笑着道:“李云山已经出家了,当年他还是嫂子青梅竹马时你不怕他,如今他成了个四大皆空的和尚你反倒顾忌起他了?”男人的自尊作祟罢了,姜恪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不是男人,她不介意华婉在她身边却不爱她,她可以等,等到像如今这样,彼此相爱。
陈留王顿时勇气大增,目放湛湛精光,如临千军万马般,豪气万丈!
谁知,他再没有机会亲口向他的王妃说出心底的话语。
半夜,刺客突来。陈留王薨,豫王身受重伤,与王妃不知所踪。
消息传到皇宫,皇帝大怒,指着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鼻子道:“豫王不回来,你也别回来,豫王若有什么闪失,你自己到午门去砍了自己!”一百名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都指挥使亦觉无脸,立了军令状,不找到王爷誓不回来。
皇帝捂了脸,倚在龙椅上,半晌无语。皇后轻声问:“母后那里,可要瞒着?”皇帝摇了摇头,母后若想知道什么,谁也瞒不住。
良久,皇帝倦倦的低着声道:“若是小二没了,朕死了也没脸去见父皇。”
一行人冲散开来,两名侍卫扶着姜恪,胸口上有一个深深的伤口,血还在不断渗出,华婉跟随其后,面色惨白,她想到了那个梦,那个梦里姜恪浑身是血。
探路的侍卫回来,前方有一山洞。
姜恪已近昏迷,华婉看了看四周,果断下了命令:“先到山洞里歇脚,”她指了身边仅剩的三名侍卫,命他们分三路,回王府报信,务必将芷黛带来这里。姜恪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而芷黛懂医术。她不知道那些刺客是否还有外围,此时芷黛便是姜恪活命的希望,她不能将可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三人一起去,总有一个能把希望带回来吧。
华婉扶着姜恪,小心翼翼的不去碰她的伤口,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直同她说话。这场景太像梦里的那一幕了,华婉怕得心都凉了,却强作镇定,带了轻浅的笑,一句一句对她说着:
“姜恪,你先别睡,我还没学会骑马呢,别睡,你要教我。”
姜恪动了动眼睛,艰难的笑了笑,想说什么,却扯动了伤口,深深的皱起眉。伤口的血越来越多,染透了衣裳,华婉伪装不下去了,颤着手想去阻止那伤口流血,却下不去手,梦里,她捂着那伤口,可也没能阻止血越流越多,也没能阻止,姜恪在她怀里没了呼吸。
“姜恪,你别这样,说话啊,你不能放下我一个人,姜恪,我只有你,”华婉不断地说话,看着姜恪越发微弱的气息,“我爱你,我有没有说过,姜恪我爱你,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我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不需几日,便又能积极的振作起来,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兴许会比在你身边时还要好。我会一直记得你,深深的记得你,不会让你只存在于旧日的时光里,不会把你忘记,你要在我往后的生命里而不只是旧日的时光,你不能离开我,你死了,我会恨你,我会一辈子都恨你,看到‘小轩窗,正梳妆’这样的悼亡的句子时,会痛彻心扉,会生不如死,我会过得很不好,姜恪你不忍心的对不对?你不忍心看我痛苦的是不是?别离开我。我求你,别离开我。”
华婉语无伦次,眼泪布满了她的面庞,惊惧惶恐彻底的打到了她。她怀里的人笑了笑,张开口,低哑着声:“阿婉……”
华婉捂了她的嘴,连连摇头:“不听,我不要听!”她肯定要说阿婉,我骗了你,你原谅我。阿婉,我爱你。说完这话,就是尽头了!她不要听!
“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原谅你,姜恪,求你了。”她哀哀的苦求。无能为力不布满了华婉的心扉,她甚至后悔大学时怎么不去学中医,这样,至少现在就能就她了,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姜恪努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虚弱的笑,用尽了力气,抬起头,到华婉的耳边,道:“我死了……就毁了……尸身,别,别落到别人手里……”她的手染红了鲜血,紧紧的,紧紧的抓紧了华婉的手,眼中是满满眷恋与不舍,还有痛与无奈,她得到了她的心,却不能陪她到老。
华婉哭着,拼命摇头:“我不答应,我办不到!你撑着啊,别说这样的话!”
“傻……姑娘……”姜恪的声音愈加微弱,强抬起的身子重重跌落,闭上了双眼。
☆、52第五十二回
华婉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她睁大了眼睛;失神的看着姜恪躺在她的怀里;与梦中完全的模样重叠。
就,就这样了么?她的下巴颤的厉害;双眼无神;姜恪闭着双眼;像睡着了一般;格外安详。她的手还被姜恪紧紧的拽着,掌心间是粘稠的血液。
东边天际开始吐白,天快要亮了。
华婉只觉得心口处空了一块;不论多久,不论是谁;都补不上了。她低下头;吻了吻姜恪的额头,当做最后的告别。悠悠生死别经年,上穷碧落下黄泉。姜恪说过,不管多久,她都会等她,华婉忽然又不怕了。她的唇滑她的额头,额头是湿,还留着细密的汗水,华婉惊呆了,旋即便是巨大的狂喜,她的嘴唇所触到的竟然还是温热的!
“姜恪。”华婉不敢置信的低喃,马上用手去试探她的鼻息。
姜恪还活着!
华婉觉得胸口那空了一处的地方又被慢慢的填上,冷透的心也有了温度,她小心的避过伤口,紧紧的抱住她,呼吸急促而紧张。
胸口的伤还没止住,鲜血还在往外渗,华婉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姜恪放平在地上,开始着手解开她的衣裳。围场离王府约半天路程,即便是快马加鞭,不到中午,芷黛也到不了。她适才什么也不敢做,是顾忌了那场逼真的噩梦,不敢去碰那伤口,而此时,却不一样了。
慢慢解开衣带,露出里面紧裹的一层白布,华婉心如刀绞,鲜血已经将胸口那处染得通红,要多少血,才能染透这样厚的一层布。
她把布条解下,然后使狠劲将它撕开来,一半叠起来,压紧伤口止血,姜恪的身子狠狠的颤了一下,双唇瞬间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华婉死死的咬住下唇,眼泪毫无意识中不断的留下来,姜恪很疼,可是,若不止血,就一定撑不到芷黛来。。万幸,伤口的血被强行止住,华婉拼命的咬着下唇,让自己清醒镇定,她把剩下的半条布缠在姜恪的伤口上。没有一会儿,姜恪的体温急剧下降,这个时节还很冷,尤其是凌晨,她惨白的双唇渐渐的泛起青紫,华婉忙把她的外衣严严实实的掩上,却不见什么效果。她的脸依旧是冰凉的,而这种凉比梦中那毫无生气的冰冷要好太多。
华婉皱起眉,稍稍犹豫了一下,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扣,从外衣到里衣,不一会,就露出了里面粉色的鸳鸯肚兜,动作略略一顿,接着果决的连同肚兜的红细绳一道解开,她俯□,贴到姜恪同样□的身子上,一股凉意传来,她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却是更紧的与她贴合。
“姜恪……一定要坚持下去……”她小声的说,脸上已是绯红的窘涩,幸好这人此时看不到,否则,该多羞人。羞归羞,此时华婉不敢有半点懈怠,她抱着姜恪,把两人的衣襟掩得妥贴,身子稍微一动,便会与她一阵厮磨,同样构造的两具身躯,华婉微微有些不适应。
姜恪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她的嘴唇干涩苍白,难言的憔悴,鬼使神差之下,华婉的双唇贴了上去,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然后离开,姜恪的嘴唇便湿润起来,还回带了些血色。华婉轻轻舒了口气,伤口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这样子,会好一点吧,这样子,姜恪一定不舍的离开了,这样子,她们一定可以撑下去。
华婉看着姜恪,细细的看,紧紧的看,一点不敢错眼,她不时的探探她的体温,不时地用那种方法给她湿润双唇,不时的在她耳边说话。她心里害怕,怕终归留不住这个人,但她就在她的眼前,她们亲密无隙,她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她温热的体温,勇气又慢慢的回来,姜恪,不会丢下她的。
日头出来,光照大地,气温一点点的升上来,姜恪的额头开始冒细汗,她的体温也渐渐的高起来,华婉离开她的身子,先替她把衣裳扣好,又把自己打理好。姜恪的脸色不再是吓人的惨白,而是渐渐地红润起来,这种不正常的酡红让华婉手足无措,难道是伤口感染了,发烧了么?
华婉在山洞边上找到一汪碧绿的水潭,她撕下一块自己贴身柔软的里衣,浸了水弄湿,叠好置在姜恪的额上,这样子可以降温。这个时辰,芷黛应该到了,华婉看了看日头,心底着急起来,三个人分别去求援,应当不会全军覆没才是,怎么还没有来呢。
姜恪的体温越来越高,那块充当帕子的棉布很快的也烫起来,华婉忙重新用水浸了,再给她覆上,如此反复了二十余趟,芷黛终于出现。
芷黛看了王爷的伤口,知道王妃已经为王爷简单的包扎了,她回头看了华婉一眼,神情复杂。外头已有马车与侍卫候着,芷黛解开缠在伤口上的布条,从一个木箱子中取出一瓶药粉,细白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姜恪立即狠狠的颤抖,唇色全部褪去,双眉拧得紧紧的,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华婉心疼的一手握紧姜恪的手,一手擦去她脸上浸满的汗水,下意识的低声斥责:“你轻点!”芷黛恭敬的道了声“是”,手脚麻利的重新包扎伤口,转头看着华婉的双眼,道:“王爷伤势不容乐观,需得立刻回府。”
华婉点头,看了看她身边的箱子,又摇头:“不回王府,先去薄园。”薄园比王府近了许多,且若是回府,皇上派了御医治伤,姜恪的身份如何瞒得住?芷黛却不顾及皇上,皇上是知道王爷身份的,她想了想,王府的确太远,去薄园果真便宜许多,便出去吩咐了一声。
薄园的总管事已事先得到吩咐,一面派人将房间收拾出来,一面到门口迎接,因为传话的侍卫吩咐了不可声张,他便只派了自己心腹可信之人随他一道迎接。
皇宫。
玉儿扶着皇太后,走进含元殿,皇帝躬身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康宁。”皇太后不耐的摆手,走到侧殿的罗汉床上坐下,语气里颇为焦灼烦躁担心:“别讲这些虚礼了,快说你弟弟怎么样了?在哪找到的?有没有派御医去?”
皇帝坐到她身边,握住皇太后抖动的双手,柔声回道:“母后放心,芷黛已经去了,现在正在熙鸣山疗伤,朕派人拿了高丽进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