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婉见她有迁怒他人的架势,忙道:“不是不是。”又见王爷一副非要知道的架势,只好支支吾吾道:“我的嫁妆,之前父亲给了我三万两银子做嫁妆。”
“哦,”王爷考虑了腾远侯如今的处境与别府的王妃的嫁妆,还算公允的道:“算是尽心了。”可,那又为何闷闷不乐的,且到今日才闷闷不乐?王爷迷惑了,自己解了剩下的衣扣,终于自以为恍然,道:“你放心,你的嫁妆是你的,我一分也不会动的。”
你当然一分也不会动,就算求着你,你也肯定不乐意。华婉没好气的瞥她一眼,再也忍不住:“王爷年俸十万两,暂不论宫里赏赐,每季绸绢绫缎,春日茶汤,冬日薪碳,各色名目又是无数,名下良田万亩,田庄五个,园林四处,京里京外大大小小店铺数不清。”她原以为腾远侯肯给她三万两白银做嫁妆真是很大方了,自觉自主的将银子折成人民币,大约一千四百二十五万RmB,心中很有一夜暴发的得瑟心理,直到今日意外看了那专门记录王爷产业的账册才知道,夜夜睡在枕边的才是真的大款,于是她那点小得瑟倒真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心理了,许多的难为情之下,华婉便觉得是王爷不对,故意不告诉她,让她瞎得瑟来着:“你这么多银子,为何不告诉我?”
王爷很无辜的摊手道:“你也没问啊,何况,本王银子多也不是本王的罪过。”华婉眼神越发幽怨,王爷忙哄道:“如今本王娶了你,就全是你的了,你喜欢怎么使就怎么使,银子不算什么。”
华婉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听人这样哄小孩似的哄她,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小脸通红的嘟囔道:“谁要你的银子了,我自己有。”她有,而且还不少,她就是觉得很不平衡。
“好好好,你有。”姜恪主动替王妃宽衣,好声好气的顺着她道:“是小王不通经济俗务,求着您替小王打理,这样可好?”
华婉越发脸红,涨成了个熟透欲落的大苹果,低头对着手指,轻声嘟囔道:“也不是啊,本来我就理该为你打理的。”姜恪闷声笑着,不敢发出声来,拉着王妃坐下,顺势将人抱到膝盖上,柔声道:“那你又置什么气呢?一点儿也不像个侯府小姐。”
我本来就不是,若是滕思川,哪能为那区区一千四百二十五万人民币高兴欣喜啊,华婉靠着姜恪的肩膀,不敢置声。她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前世,读完了大学,放弃保研,急急忙忙的参加工作,每月五千的薪水足以让她开心许久,是她贪心了,见得了这诸多荣华富贵,竟人心不满起来了。这人心啊,最忌贪婪,孤儿院的妈妈这样说,人无欲则刚,谁也不能伤害你,你若想要大把的钞票,想要别人关心,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尤其是你们这些本身就是无根的孩子。但,人不可贪婪,却不能无争,无欲无求的毕竟是少数,你若不争,就只能永远这样下去,你的孩子孙子,一代代都只能这样下去。
华婉陡然升起许多气势,从前她无根如浮萍,飘到哪算哪,如今更不用说了。腾远侯府自圣上选秀女的事后,就已经不是单纯的把她当做女儿了,平时万千宠爱,到了关键时刻随时可以为利益抛弃她的爹,她不稀罕,还不如没有呢,而且她已经出嫁,算不上滕家人了。若要真说羁绊,勉强就只有一个,她抬头看了看姜恪,却见她正蹙眉沉思,那双美得慑人的桃花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不可置信,脸上渐渐染了惊愕。
“王爷?”华婉试探的唤了声,姜恪缓缓地转头,死死的盯着她,贝齿紧咬下唇,不顾力道,那鲜血鲜艳得如被三月里淬碎了的芍药一般渗了出来,殷红一片。“王爷!”华婉忙从她怀里坐起,心惊胆战的用手去擦她的嘴唇,用力想将她的牙齿掰开,姜恪陡然回神,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殷红的鲜血都叫华婉擦了,她白嫩的手指染上了血的颜色,格外的妖艳诡异,华婉心中惊怕,颤着声问:“你怎么了?”
姜恪没有说话,华婉大着胆子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嗯,自己的还烫点儿,没有发烧啊,莫不是中邪了?她小心翼翼的从王爷的膝头爬下来,到桌边倒了杯水,然后喂到王爷嘴边,用热切的眼神示意她喝点。姜恪顺着杯子,木然的将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还要么?”华婉问。
姜恪终于有了反应,摇摇头,将她手里的杯子拿出来,丢到一边,长长的出了口气,道:“我没事。”挤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道:“今日好么?你的窥一斑而知全豹可奏效了?”华婉心中惶惶,她不知王爷是想到了什么,但一定有事,且与她有关,她这次想问了,可她有预感,即便问了,王爷也不会告诉她。
华婉心头百转,望着王爷已是如常温煦的笑容,只得说:“挺奏效,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放下账目,去掌实事了。”姜恪笑,拉着她的小手,殷殷嘱咐:“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你且当心身子,不必太过急切,也不必太过忧虑,好好儿的最是重要。”
华婉点点头。姜恪忽然侧头,在她的唇角印下久久一吻,她的唇因方才饮茶,湿湿的很软还有些凉,华婉顿时呆住,愣愣的看着她眼闪晶亮的光芒,认真的语气中带着些哀怨:“华婉,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护着你,你想过怎样的日子,我都陪你,你喜欢的厌恶的我都会放在心上。如今这世上,真的没有比我更好的了,你为何就不动心呢?”
华婉目瞪口呆,这表白可比新婚当日的更真诚呢,难道王爷是想三日一表白的采取怀柔政策拿下她么?
见她木木的说不了话的样子,姜恪叹息,好罢,她总忘了她们才初初成婚,她总以为她们已经熟识好久了。
熄了灯,两人各自躺下,依旧是两床被子到天亮。
☆、31第三十一回
那夜的诡异情形;王爷好似忘了一般;绝口不提;哪怕华婉有心想问,王爷皆是或沉默;或笑嘻嘻的绕开话头。时日一久;华婉便也淡忘了;她本不是个追根究底;逮到个什么就不依不饶的性子,会发问,也不过是因着那夜王爷的神情着实离奇;心底不安罢了。
王府的两个最大的管事见识过了王妃的本事,倒不敢再过分拿乔使绊子了;华婉便专心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施;不快也不慢的节奏,落了个轻松自在。
这般日子过了三天,一张请柬送至华婉手上,华婉默默的看过,再默默的合上,放置一边。那齐世子的庶子,序齿行三,过周岁,竟然要摆酒宴客。无怪乎齐世子妃这般忌讳庶子,这世子爷也太不着调了,且不说那孩子不过是个庶子,姜穆王朝嫡庶分明、长幼有序,不过区区侍婢生的小子也敢开宴,单论这夫妻情分,世子这般抬举那孩子,让世子妃今后如何还有威严管理那些个姬妾侧妃?
华婉与那齐世子妃在新婚当夜有一面之缘,那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子,总跟在荣安大长公主话头后附和,性子十分柔顺,她当时只猜测齐王这一家子是依附豫王府的,旁的倒没想多少。而今再分析,齐王依附豫王爷恐怕多少是为了将来世子袭爵后不论功劳前途,只要平安喜乐。听闻齐王自己在朝堂上也不怎么挣前景,只做好分内之事,在必要时往豫王身后一站,表明立场。恁凭再大的权柄百年以后交给了世子也守不住。单从这一件事便能看出,这齐世子委实是个不着调的。齐王爷倒是个看得明白的慈父心肠。
华婉想了想,便让人叫了谨福来。
谨福正在随园收拾一个小丫头,那丫头手脚粗苯,竟将王爷最喜爱的一株“紫重楼”给弄折了,听见王妃传唤,忙丢下一句:“回头再收拾你!”一面命人将这丫头看管起来,一面匆匆往绮望楼赶去。
谨福到了绮望楼,先行礼请安,然后问:“王妃何事传唤奴才?”华婉将案几上的大红请柬递给谨福。这请柬本就是谨福送进来,在王府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即便没打开来看过,也多少能猜到其中的内容。谨福谨慎的翻开请柬,看完后交还给王妃,虚心忧虑的问道:“这,这不合规矩啊。王妃您看,可如何是好?”
华婉见他这样,明摆着是不会给自己建议了,暗暗的骂了句:老狐狸。沉思片刻,道:“在原先备下的贺礼中再添两成,到时候,你亲自拿着请柬送去。”齐世子自己头脑发热,不代表各家王府愿意自降身份陪着他犯二,能派个内院大总管前去相贺已是天大的面子,这还是看在他父王的面子上的。华婉忽然很想知道到时世子爷该如何收场,嗯,到时候问问王爷就晓得了。
谨福心头一亮,连声称:“王妃英明。”高高兴兴的退下去办了。
夏日炎炎,天气一日赛一日的热,下午晌,王爷回府,听说自己宝贝的那株“紫重楼”折了,忙往随园去看。那株艳丽高贵的牡丹孤零零的倒在修剪的整齐绿茵茵的草上,王爷好生心疼,拿了剪子小心的将断枝剪下,命人寻了个羊脂白玉花瓶,亲自装了水插上,送到静漪堂去。然后又好一通忙,将那“紫重楼”医治了,等着明年继续开花。
到静漪堂时,她的小王妃正捧着那羊脂白玉瓶,饶有兴味的看那孤傲妖艳的紫牡丹。姜恪得意道:“怎样,不错吧?本王亲手养的。”
豫王爷兴趣广泛,华婉自是知道这牡丹是她亲手种的,否则满府这么多的花花草草,怎么随园里的那几朵就特别金贵了。这花种的委实不错,不过,华婉瞧不得她家王爷这得瑟样,便将花瓶放到一边,悠悠道:“还成罢。”清意端了水来,请王爷净手,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前些日子总浮现的茫然与无措已全然消去,恪守本分的勤勉做事。姜恪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接过华婉送上的帕子擦干了手,然后阴惨惨的笑道:“本王也觉着不过还成尔,奈何那些个花匠师傅非得说本王种得好啊,要不,你也种个来瞧瞧?”
华婉乜了她一眼,格外黑亮的瞳仁滴溜溜的转了两转,像只偷着了肉的小狐狸一般,笑道:“妾身倒是想啊,只是,这天日见炎热,怕是不几日牡丹便要凋了。”
姜恪狠狠的瞪她,华婉忙赔笑:“妾身是种不出的,不过王爷本事,能叫随园里的牡丹多开几个月也不一定。”
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呢?姜恪就不明白了,那晚明明把王妃吓得够呛,之后也问过她几次究竟怎么了,她是守口如瓶坚决不肯说,实则她自己也没弄明白的事,让她如何开口?于是王妃热心了两天,见王爷不说便淡了下来,可那胆子却日见肥了,敢明褒实贬的损她了。姜恪倒不知她这豫王府的水土竟这般养人,倚着椅背,给了王妃一个不与你计较的眼神。
清意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嘴极是有趣,嘴边忍着笑,收拾了东西退下了。
华婉便将晨间收到的请柬当做趣事说与王爷听了,并央她注意着,到时齐世子若有出丑行径就回来告诉她。姜恪也晓得常在府里闷着,定是无聊的紧了,当即满口答应,道:“这有何难?六伯英明一世,全毁在儿子身上了。”语气十分的感慨。华婉亦是痛心不已道:“可不是,这请柬一出,只怕已是全豫荆城的笑料了。”
姜恪想了想道:“旁的便也罢了,我只一件事要嘱你,你定要多上些心。”华婉将新烹的茶给王爷斟上,稳稳地将紫砂茶壶放下,认真问道:“何事?”
“今后不管什么年节,辅国公府上须是头一份。”姜恪郑重道。华婉大惊,辅国公府上是头一份,那大兴宫呢?皇上和皇太后那怎么说?姜恪又道:“不论何时,但凡荣安长公主有求,你都要应下。”荣安长公主端雅淑德,寻常怎会拿琐事相扰,若有话说,必定是极难解决的大事。华婉将王爷的话在心中过了一圈,对着姜恪严肃的面容,点头道:“我记下了。”
见华婉那恨不能把话深深刻到脑子里永远不忘的模样,姜恪不禁笑道:“你也不必紧张,只需上点心便可。”
华婉点点头,说:“我知道分寸。”她注意到,当王爷说到“今后不管什么年节,辅国公府上须是头一份。”时,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是端端敬意而是深入心髓的恨意。她不明白为何王爷这般顾忌辅国公,但凭着她对王爷的了解,今后总有一天,豫王府与辅国公府定是你死我活两不相容的。
她要早做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一概不知的成了王爷的累赘,她未必有能耐助王爷成事,但也不能败事有余罢?!华婉暗暗想道。
☆、32第三十二回
华婉那犹显稚气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双润泽的杏目中满是坚定、果毅与郑重;仿佛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一般。
她怎么这样小?明明只比自己小一年;怎么看起来还是这样稚嫩,像个刚过总角的女童;两颊还坠了两团软软粉粉的婴儿肥;不过她的眼睛真好看;不对;她哪都好看,只是眼睛尤其好看,一睁一合间如珠玉璀璨;万千风情皆蕴含其中。姜恪又想,十三嫂、八嫂、十五嫂十七岁的时候都生两个孩子了;她就肯定不行;幸好我不要她给我生孩子。
姜恪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想着想着便入了神。华婉只以为她正考虑正事,便也默默的坐着,不去扰她。直到长安来寻人道,诸葛先生有要事同王爷相商,此时正在外书房候着。
姜恪看了看墙角的钟漏,对华婉温声道:“晚膳就不过来了,若是晚间我回来迟了,你就先睡吧,不必等我。”
华婉应下了,一面送她出门,一面道:“你快去罢,别耽误事了。”这些日子她也知道了,诸葛晖是豫王府首席幕僚,王爷很是倚重,他既说有要事相商,那便不可耽搁了。
姜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如夜间琉璃瓦上皎洁的月光般清冷温润,眼底还有着毫不掩饰的暧昧。华婉不由便红了脸,低下头,抿了抿唇,轻轻道一声:“快去罢,早去早回。”她才发现她这样叨念的语气多像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姜恪哈哈大笑,高兴的走了。
过了几天,姜恪果然来与她说那齐世子的事。话说那侍婢也有些本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世子瞒着齐王包下了醉临江摆了四十八卓席面。那些个王爷、郡王早看惯了齐世子的荒唐事,没到齐王面前嚼舌根,自然也不会到席,大多也是像华婉一般遣了有头脸的管事,贺上一番了事。可下头的人遇上了这样好的巴结权贵的机会自不会错过,齐世子再不济也是太祖高皇帝的亲孙子,流的是姜氏皇族的血脉,当日不少官员商贾亲自携礼相贺。
这事瞒得了齐王一日两日,却不能永远瞒下去。姜恪眉飞色舞的说道:“也不知六皇伯从哪找了根齐眉棍来,冲到醉临江逮着个九哥身边的小厮就打,九哥听到风声,从后门跑了,六皇伯收拾了那些个只会在主子身边胡乱揣掇的奴才,拎了齐眉棍就追上去,追得九哥没命的跑了大半个京城,本王在金吾卫都听见风声了。最后老九还是叫六皇伯抓回去了,不晓得这次要吃多少家法。”
她说得生动,华婉想象着齐世子一身狼狈连滚带爬的模样,还有齐王爷举着齐眉棍气得吹胡子瞪眼,父子两一个跑一个追,好不壮观,也是忍俊不禁。
“唉~”姜恪忽然转了话锋,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当初母后给我与皇兄说,太祖起事那会儿,六皇伯多英勇,以一当百,身先士卒,蒙古人听了姜舒明的名号连站都站不稳,我与皇兄还不信,没想到过了这许多年,竟在京城街头重见六皇伯雄风。”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