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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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爷们儿-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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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

“那个—如果您今天没事,我想能不能麻烦您一下?”我本来不想笑,可一想起刚才孟殊的样子还是憋不住地乐。“你看,我是外地人。第一次来长沙,人生地不熟,连方向都辨不清,想逛逛市容吧就怕走丢喽。如果能有个当地小姐给当向导,真是求之不得了。”

“你买张地图就可以了。”孟殊很无奈地眯着眼睛。

“地图当然也成,可地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到长沙后我第一个认识你的,特希望有位美丽善良的小姐能给我这个外乡人指点迷津……”我滔滔不绝,拼命鼓动腮帮子,大有不成功,则成仁的架势。

“你?你叫什么来着?”

“方路,这名挺好吧?”

“你,你好象有点无赖。”孟殊挥挥手,“导游收费。”

“没问题。只怕我给不起。“我探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功告成了。

橘子洲西边是岳麓山,据说朱熹周游全国,看中岳麓山的风水,便于此开坛讲学。于是岳麓书院自此成为两湖圣地,隐隐竟成了四大书院之首。后世很多学子从此走向全国,成名成家。岳麓山又名扬四海了。

我们俩是坐公共汽车来的,抵达山脚已是中午时分。我在一家小饭店里请孟殊吃饭。“老天!真不明白,你们湖南人怎么炒青菜也放这么多辣椒?”我嘴里象含了个红煤球,火烧火燎的,不住地吸气。

“看我的。”孟殊挑战似的把一块只椒放到嘴里,红油挂上嘴角,辣椒似乎对她不起作用。

“我就喜欢能吃辣椒的女孩。”

“不老实。”孟殊瞪我一眼。“告诉你吧。我们湖南人最能吃辣子,没听说过湘兵打仗不怕死吗?”

我知道湘兵的确不怕死。曾国藩创建湘兵几年就剿灭了太平天国,鬼子五次打长沙,伤亡惨重。“可不怕死和吃辣子有什么关系?”

“我妈说吃辣椒的人脾气大。”

“你呢?脾气也大?”我担心,娇小可人的孟殊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

“我们从小就吃,自然习惯喽。”孟殊拿了一张纸巾,一颗颗小汗珠慢慢从鼻尖渗出来。“方—方路,你一个人跑长沙来干什么?旅行?”

“在长沙换车,去庆阳办事。”对即将前往的城市,我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庆阳?”孟殊非常兴奋。“哪个单位?”

“去过庆阳?听说有三百多公里。”

“我就是庆阳人啊!”孟殊把筷子放下,睁着大眼睛,笑着告诉我:“当心,庆阳的菜可比长沙辣多了。”

“还以为你是常长沙人呢,原来在长沙工作?”

“高中毕业后,我就自己来长沙工作,都三年了。长沙没意思了。”孟殊双手托腮,似乎在考虑什么。“你去庆阳干什么?”

“去工程指挥部,我们单位有点儿业务。”
北京爷们儿全文(137)
    “推销员?”

“别这么说好不好。”我做出一副恼怒的样子。“现在都叫业务经理。”

“有区别吗?”孟殊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人——你这人还挺虚荣。讴!男子汉,好没羞啊!”

“那倒不是,有部美国话剧你看过吗?”

孟殊撇了撇嘴,黑眼珠几乎翻出了眼眶。“我们庆阳连中国话剧都没有,还美国的呢。”

“戏挺有意思的。”我装没看见。“叫《推销员之死》,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我没骗她,自从干起这行,就经常想起这出话剧。

“没听说过。”

“是说一个推销员死得特别惨。”

“噢!是兔死狐悲吧。”

“错啦。你没搞清两者的关系。”我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兔死兔悲。”

“你!?”孟殊舌尖死命顶着门牙,才没把嘴里的菜吐出来。“你,你也太幽默啦!”

岳麓书院东临湘江,北逝之水,一泻千里;背靠群山,峰峦叠嶂,气势非凡。一大片青瓦白墙,石廊楼榭,远远眺望建筑层层叠叠,高低有序。我们来到书院山门,迎面是一幅巨大的白字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嘴他妈比山门还大。”我哼了一声,真是死不要脸。

“不对吗?”孟殊又白了我一眼。

我吐吐舌头,傻笑着拉她进去。

书院占地很大,漫步其中,迂回幽静,处处皆是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房间多得数不过来。朱熹这老小子也太会享福了,我愤愤然颇为不平。要是方大爷称这样一所宅子,还研究哪门子理学?吃饱了撑的!卖门票就够子孙万代吃喝不尽了。我在监狱图书馆不止一次的见到过岳麓书院的记载,按说名声够响亮了,可到了书院却见不到几个游客。其实橘子洲时也没什么人。怪呀!北京随便哪个公园都人山人海的,岳麓书院、橘子洲头天下尽人皆知,三块钱的门票竟然仍门可罗雀!我把这问题提出来,孟殊觉得我是在有意挖苦湖南。“怎么能和北京比?全国人民谁不想去北京?明知故问!”

这种话我在外地听得多了。“其实有钱在哪儿都一样,北京物价还高呢。”

“工作的机会也多啊。”

此话耳熟得厉害,我不敢再往下接茬了。谁知道可怜的下岗湘妹子的脑袋瓜里在打什么主意。万一是只秋后的蚊子,死盯上,我方路又该恶心了。

日色偏西,游兴已尽。我准备回去。山脚下,我极其自然地握住孟殊光滑冰凉的小手。柔若无骨,滑似美玉,我都不想撒开了。“七点钟的火车,唉!好景不长。非常非常感谢您陪我游览岳麓山。” 

“到了庆阳,必须住军分区招待所。”孟殊的眼睛虽然瞟着别处,却并没有把手缩回来的意思。

“为什么?”

“安全。”

“又不是到了敌占区,瞧你说的!”我不以为然,。

“庆阳很多人有枪。”我在火车上听说庆阳的治安状况糟糕,可也不会象孟殊说的那样吧?听说全世界只有美国才这副德行。“信不信由你。把手机给我用用。”孟殊对着手机叽里呱啦地讲了半天鸟语。我没听懂几个字,甚至怀疑宝贝手机是否能听懂。手机是张东临行是借给我玩儿的,李丽答应给咱报销话费。

“你怎么知道我有手机?”她终于说完了,我接过电话时奇怪地问她。是很奇怪,一路上我根本没露过这玩意儿。

“北京人会没有手机?湖南二十初头的学生们都有。”

“你们生活水平高。”我担心她是吹牛。

“湖南人爱追时尚,好多人借钱也要买手机。”孟殊临走时还给我来了个回眸一笑,马尾辫在空中甩了很久。

有个瑞士作家不无矫情地写道:旅行的乐趣在于遭逢艳遇,艳遇这东西又往往可遇不可求。与孟殊的相识多少让人遗憾,遗憾时光苦短,遗憾好梦难长。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哇!一宿夜车,第二天早上抵达庆阳。

刚刚六点钟,晨曦微露,街灯昏暗,天上几颗硕大的星星钻石似的晶晶闪亮。我从车站出来,眼皮很沉,倦意象只死老鼠,让人头痛恶心。站外是个空旷、凌乱的广场。小买卖都没出摊儿,麻雀们三五成群,旁若无人地在广场中央的垃圾堆中寻找食物。南方城市的街道都挺窄的,此时街上难得见几个活物。

我背着行囊,东张西望,总盼着能找个当地人打听军分区招待所的所在。然而行人太少,店铺又都没开门。不知不觉走出几百米,还没找到问路的对象。我站在十字路口发愣,却突然听到小弄堂里传来种异乎寻常的声音。

我很是好奇,侧耳倾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似乎是有人在光着脚跑。我扭着脑袋四下探望,忽见弄堂里冲出个长发女子。她跑到街面时扯着嗓子喊起来,也不知是骂街还是唱歌,声音嘶哑,象被人扣着脖子,又像京剧里的快板。可惜我一句没听懂,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此女子光溜溜,一丝未挂;赤条条,坦诚待人。裸体女子是最让人震惊的,可天色暗淡,我倒是先听到女人叫声的。

她背对着我向前跑,黑漆漆的脚板拍在路上的啪啪声是街上唯一的响动。她拼命跑着,黑暗中,长发马尾巴似的甩来甩去,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当地,星光惨淡,朝阳灰白,石板路阴森静谧,不知身在何处的路人。这情景完全是某个荒诞派画家的白日梦。忽然裸体女子握着路边一棵小树,原地转起圈儿来,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这女人最多不过二十岁,年轮还未在她青春的肌肤上留下任何印记,即使在剧烈运动,她的乳房也是娇小而微微上翘着,极富弹性的腰部曲线足以让许多女人嫉妒得咬手指头。裸体女子转了几圈后,终于发现我,她很开心地笑起来,笑容纯真,毫无杂质。
北京爷们儿全文(138)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顿时毛骨悚然,拎起背包,拔腿就跑。天哪!嗓子里痒得厉害,真想大叫几声。可使不出劲,一时间,声音遗失了。

逃了好远,我看到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我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窜进军分区招待所的大院,才七魂归位,六魄渐安。“自古湘女多情愫!”虽然言之有理,可多情总不致于此吧?我越想越后怕,妈的!不是神经病就是存心敲诈的。看来孟殊的提醒没错,军分区招待所好,门口有当兵的站岗。

我躲在招待所里混混沌沌地睡了一整天。身体倒是不累,主要是吓的。醒来后,我藏在被窝里不起来,今天的经历是不是真的?弄不好是这两天太折腾了,疲惫之极的幻觉?

第二天早上我赶往工程指挥部。南方的气候很怪,晚上天高月明,现在却不知哪来的大雾,白气滚滚,铺天盖地。城市象被罩在一个大奶瓶里。雾气中弥漫着臭烘烘的尾气味儿,我看不到也顾不上浏览市容,只能帮出租车司机盯着白雾中窜出的行人。司机一个劲儿抱怨,身子象一张拉开的弓,即便如此还是差点轧死条癞皮狗。几公里的路,足足磨蹭了二十分钟。

指挥部出面接待我的是一位姓刘的年轻材料员。他弄清我的来历,又仔细地把我带来的资料翻了翻。“你最好还是回去吧。”小刘一口河北腔的普通话。

“为什么?仗还没打,您就让我投降?”我大声笑着。

小刘把资料堆到我面前:“工程立项时,我们做过市场调研,你们公司的情况情况我们差不多了解。可庆阳和北京距离太远,特别是你也来晚了,不太可能选用你们的产品。”

“订货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小刘双手从后面抱着脑袋,自上而下地打量我,象买猪的人在估分量。

“内定了?”我压低声音。

“那咱不好说。可加上你们已经来了八个公司,其中还有三家湖南本省企业。你们北京也来了一家。他们为这笔业务在庆阳住一个月了,你能争过人家吗?我这人心眼好,不愿瞧人家的哈哈笑。”

“是,是,北京来的是哪家公司?”我最关心这个问题。

小刘说出了秃子的公司名称。“人家可是总经理亲自出马!”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是河北人吧?”我问他。

“涿州。”

“那咱们还是半个老乡呢,京涿州,侉良乡,不开眼的房山县。那怎么落在庆阳了?”

“我父亲是当年的南下军人。没办法,回不去了。”小刘苦笑。

“好几千里,背井离乡都不容易!唉!”我叹口气。“好歹我也来了一趟,总得见见你们的负责人吧。就这么灰溜溜跑回去,没法交差呀。”

“好。”小刘把我带到主管供应的指挥长那儿。介绍来意时,副指挥长连眼都没抬。“完了?!”最后徐总瞥了我一眼。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准不是好鸟。

“完了。”我很无聊,却还是十分潇洒地问:“您有什么指教?”

“我想,有关情况,小刘肯定给你介绍过了。这项工程是湖南省的重点工程,百年大计,质量为本。现在工程进度也很快,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应该用到你们这种产品了。要在原来,供应的事也不用我们操心,调拨呗。可现在市场经济了,来了八家,粥多僧少,你说我选谁的好?”徐总发了一通牢骚后,嘴咬着钢笔头,饶有兴致地瞅着我。

“这个是您的权利,我不能瞎说。”我顺手递给他支烟。

“我的权利?”徐总也没推辞,把烟放在鼻子下闻。

“当然,您是指挥长!我的权利就是向您介绍我们的实力和产品。做为专业公司,我们是国内最早投产的,应用的工程实例也最多,当然……”我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我们公司的经营方式也是非常灵活的。”

“哈哈哈……”徐总终于点上烟,仰面笑了。“这样吧,即来之则安之。你先住下来,在庆阳玩儿几天吗,湘西的风景还是不错的。下周一指挥部要开涂料产品的招标会,到时候希望你能参加。”

“好,我肯定来,见见市面嘛!希望您给我的工作多提意见。”我站起来,知道徐总准备送客了。

“谈不上。”徐总果然站起来,“你是哪天来的?”

“昨天上午。”

“怎么现在才来指挥部?”

“休息了一天。我是公司特地从宁夏调过来的,本来刚和银川供水工程签完合同,坐了两天多的火车挺累的。”反正吹牛不上税,吹呗!我走到门口时又小声对徐总说:“欢迎您有机会到我们公司光临指导。”

“来日方长,啊。”徐总伸手拦住我,“千万当心,庆阳治安不好。”

我和小刘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指挥部。此行又可能泡汤了,找不到突破口。直觉告诉我,徐总不是关键人物。

刚进招待所主楼的门厅,我便看到孟殊站在服务台前,向小姐询问着什么。小丫头回来得倒真快!我是蹑手蹑脚地摸到她身后:“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殊又吓了一跳,她险些回手给我一拳。“你这人上辈子肯定是贼,每次都从人家身后冒出来?”

“不就两次吗?还有哪次?”

“没有下次了。”孟殊气得往外走。

我赶紧追过去。“看见你,高兴得鼻子都冒泡了。”

“油嘴!”

“哎!刚才我问你几时回的庆阳?”我拉她在门厅的沙发里坐下。

“昨天。”

“白天的车?”

“恩。”孟殊依然噘着嘴,爱搭不理。

“今天就来看我,受宠若惊啊!”我又把标签似的微笑贴在脸上。

“别臭美了,我是看你老实不老实。”孟殊的穿戴很时髦,质地极佳的棕色套裙象粘在身上,嘴唇画得很薄,眉毛修得似两条过细的黑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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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敢不老实?”我眼前又浮现出昨天早上荒诞的一幕,心立刻收紧了。

吃饭时孟殊带着我七扭八拐,钻近一家小胡同里生意颇好的米粉店,说是吃臭豆腐。臭豆腐还未出锅,我就恶心得直想吐,南方的臭豆腐有股腥臭腥臭的生屎味儿。孟殊全然未觉,沾着辣椒面吃得倍儿香,不一会儿居然冒汗了。她还开导我说:“吃吧,闻着有味儿,吃起来香。听说北京也有臭豆腐。”

“味道不一样。”我瞧着她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奇怪,如此臭气熏人的东西在孟殊美妙的小嘴里会变成什么。

“看什么?吃呀!”孟殊埋头苦吃。我只好把发呆的原因归结到昨天的奇遇上。于是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你想那件事,为什么总看着我?”

“没别的意思。”其实我更想知道孟殊要是那样满街跑,会是什么样?“就是奇怪,是不是神经病啊?”

“还用说?肯定是神经病。”孟殊不怀好意地望着我。“你没有别的想法?”

“你借我几个胆子吧!要是讹人的,还不得弄死我?“我越想越觉得自己高明,甚至为当时的果断自鸣得意起来。

“不会,庆阳人干的都是真打真杀的事,讹诈是北方人干的。”孟殊咽下最后一口臭豆腐。“听说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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